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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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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雩,你瞧瞧姐姐给你带回来的这些玩意儿,串糖的竹签子、木雕的篦梳、藤的发簪…还有,这个‮浴沐‬用的香胰子可是姐姐的我亲手帮忙和制的哩。”

  在婉霓回到疾较山庄后的几⽇里,山庄里的众人总觉得婉霓实在是开朗得过了头。成⽇不是替宮老夫人奉茶捶肩哄她老人家开心,就是着嫂嫂沁沁闲聊和逗着小侄儿玩,再不然便是拉着妹妹流雩翻箱倒柜地找些姑娘家的小玩意儿杀时间。

  爆破雷素来不多言,自是不会多说婉霓的不是,但是一向过不惯平和⽇子的二庄主沉秋⾐,当然是早将婉霓和葛一侠的斗气误解,向山庄里的每一个人讲成了惊逃诏地的恩怨情仇。

  是以疾较山庄里上至宮老夫人,下至园丁老吴的七岁小孙子,见了婉霓总是嘴角带着笑,眼里却战战兢兢地观察着婉霓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生怕自己某个眼神或某个字眼一不小心就会勾起她的伤心,一不小心就会勾起她想不开的意念。

  “姐姐呀,你带回来的东西是都有趣的,但是你把你吃完的串糖签子也带回来给我做啥呀?”流雩好气又好笑的娇瞪姐姐,因为她竟然把上面已经没有串糖的串糖签子当成礼物送给她。

  “嘿!你都不晓得岷酝村庙会里卖的串糖说有多好吃就有多好吃,但是我怕一路上带串糖回来给你时,串糖早就发馊爬蚁了,所以就枝签子给你当纪念品嘛!”翻翻包袱,婉霓也感到自己有点傻气,不好意思地对妹妹笑了笑。

  但微笑瞬时僵在婉霓的角,因为…说起岷酝村她就想起窝蒸甜芋,想起窝蒸甜芋她就想起那个笨到无可救葯的葛一侠!

  “姐姐?你怎么了?怎么一张脸又红又⽩又青的呢?”流雩有点儿心惊,想着自个儿是不是说了什么踩到姐姐的痛处。

  “没…没什么,只是累了,我想憩一会儿。”婉霓举袖佯装打了个呵欠,好掩饰自己方才不经心怈漏出来的忧郁。

  “那…我先回房去好了,姐姐就先歇着吧。”

  流雩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了解地离开姐姐的房里,替姐姐合上房门后却轻叹了口气。

  “小流雩,今天状况如何?”

  树丛后赫然冒出了沉秋⾐顽⽪爱笑的俊脸,但是流雩并没有显露出半分讶异或吃惊的模样,只因为接连几⽇以来,以她走出姐姐的房门后,不是山庄里与她们情同姐姐的丫环们,就是爱凑热闹的沈二哥会冒出来探问情况,而她早已经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流雩摇‮头摇‬,回答道:“前天还能和我聊上一盏茶时分,但今儿个还说不到两句话,姐姐就又发起呆来了。”

  “这么严重?”沉秋⾐心头霎时闪过一抹打鸳鸯的罪恶感,但也只有霎时而已。

  这时流雩⾝后紧闭的门扉內传来一声女子的低声斥骂,流雩和沉秋⾐不约而同的开口“又要开始了!”

  丙不其然,紧接着便是一阵又一阵的布料裂帛声、翻椅倒几声…“可恶!我戳、我戳、我戳死你这只大笨熊!”

  房內的婉霓目露凶光地握着剪子恶狠狠的戳着绣花枕头,还嫌不过瘾的踢倒椅子、翻倒桌子,嘴里还不住地喃喃骂着:“害我丢尽脸⽪子,可恶!可恶!可恶!”

  再怎么心思玲珑、再怎么识体端庄,婉霓仍是带点与生俱来大户千金的娇气,尤其她现在更是万分气恼葛一侠的不懂姑娘心。

  “我跑了回家,你就不会再追来吗?笨笨笨!笨大熊!”

  “之前因为没见过我而后悔要退亲,而我也逃了婚,那就算扯平了嘛!但是现在都已经相识了呀,人家也当逃婚不算数了,你是哪里又瞧我不顺眼了吗?难道你还当你的退亲是当真的吗?气杀我了!”

  她扳扳细长的手指头数着“我都回来七…七⽇又六个时辰了,竟然还不见人影,是要我自个儿提着聘礼上门去要你娶我吗?”

  “你有胆子就最好别来,要不然我就要给你点颜⾊瞧瞧!”

  “可是你倘若真不是赶紧来,我就要你…就要你吃饭噎着、喝⽔呛着!”

  “猪脑袋!没脑筋!天字第一号大傻子…”

  房內的人骂得尽兴,房外的人也听得仔细。

  “我说葛三公子,婉霓妹子这一番话应当是要说给你听的吧?那你也都听得一清二楚了,也用不着我们再多事转述给你听了哦?”沉秋⾐憋着气,看着来了好一会儿一同站在婉霓门外的葛一侠,眼角因几近克制不住的笑意而冒出泪来。

  “你们还真是婉霓的好哥哥、好妹妹。”葛一侠微微赧红着黑脸也很想笑,但是一思及等会儿见到婉霓之后的遭遇,就又有点笑不出来。

  “葛家哥哥,我婉霓姐姐很少发这么大的脾气,你可要好好保重啊!”流雩鼓着腮帮子,还用一双手‮劲使‬地摀住小嘴,免得一个不注意就要噴笑出声。

  沉秋⾐语重心长地用大掌拍拍葛一侠的肩膀,佯装哀怜地开口说道:“是呀!梆三公子,请你…珍重!”

  苦着张憨直黝黑的脸,葛一侠既莞尔又勇敢的点点头“谢谢你们。替我向过路神佛烧炷香,祈求我平安吧!我这就进去了。”

  梆一侠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推开雕着⽔仙花的房门,竟然没有看见面而来的花瓶,也没有瞧见凶光闪闪的剪子飞来,房內就只有婉霓燃烧的像火盆的眼珠子,既凶且猛地直瞪着他。

  “咳…婉霓,我…我来了。”葛一侠其实也不晓得该向婉霓说些什么,尤其是在她房外听了她那一长串咬牙责骂之后,他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心窝里又惊又喜的情绪偷偷地翻腾着,但婉霓仍是冰冷着一张小脸、硬着口气说:“你还来我们宮家做什么?来再退一回亲吗?”

  “我…我没再向宮家提过亲,怎么再退一回亲?”婉霓搔搔后脑勺,想弄清楚婉霓话里的意思,却是徒劳无功。

  “你!”婉霓瞠大眼,口一闷,竟觉得自个儿好象马上就要气得呕出⾎⽔来。她咬紧龈牙由齿中迸出话“那你到底来做什么?是要看我丢尽脸⽪子吗?”

  “我?我是来你回葛家成亲的呀。”葛一侠不明⽩婉霓为什么看起来比方才还来得气愤。

  婉霓脸⾊稍霁,病⽩叛劢幼盼剩安皇嵌道赐斯琢耍估从遥俊?br>

  “呃…虽然出门前向家里代过是来疾较山庄退亲,可…可是一到了这里,我什么都还没提,你大哥就说你『出门了』,所以…我一个字都还没提呀。”葛一侠伸手抹抹额际的冷汗,觉得自己紧张得有点头晕目眩,但他还懂得将婉霓的“逃婚”代换成“出门了”

  “你现在想提还来得及!”青⽩的小脸怈漏出婉霓強自镇定的情绪。

  “没有!我不想提!我没想过再提!”

  梆一侠稍嫌大声的音量,奇妙地在瞬间抚平了婉霓心中的不安。略微沉昑了一会儿,她垂下扇子般的眼帘,竟然温和且小小声地问道:“那…那你怎么来得那么晚?”

  即将砍头的死囚接获皇帝老儿大赦天下的圣旨,大概就像是葛一侠现在的心情吧!他再伸手抹去另一边额际的汗珠子后回答:“我跟着你们后头来到疾较山庄,但是接连几⽇来,你大哥都不肯让我来见你。”

  “大哥?哎呀,他怎么这样啦!”婉霓轻轻地跺跺小脚,嘟着小嘴在花厅的圆桌旁落坐,心里想着这个大哥真是不懂妹妹的心。亏得他运气好,讨到了沁沁嫂子,还生了个胖娃娃。

  “这…你大哥说你正在气头上,若让你见到了我,恐怕我会有命之忧,他是为了我着想。”葛一侠也在婉霓⾝旁落了坐,脸上闪过一抹轻松狡猾。

  “你胡说!”婉霓再度瞠大双眼,不敢置信地拔尖嗓子“大哥才不可能这样对你说!”

  “哈哈哈!我的确是在胡说。你大哥之前是恨不得每⽇见到我上门,好将我菗筋剥⽪、大卸八块,承蒙沉秋⾐二庄主的大力相助,你大哥才对我和颜悦⾊起来,方才还客气的问我用过膳了没哩。”

  “我大哥那脾硬得像石头的人,还会问你用过膳没?沈二哥好大的本事哪!你还真该找一天去谢谢沈二哥呢。但是他是怎么帮你的呀?”

  “说来也没什么,沉二庄主不过是将你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里踢椅翻桌时顺便骂我的话,一字不漏的说给你大哥听。起先几⽇你大哥还不相信,直至他亲自走了一趟你住的园子后,他才苦笑的对我说了句:『我同情你往后要过的⽇子』。”

  “什…什么!”

  婉霓觉得自己窘得脑袋瓜子即将爆裂开来。她用剩余的一点点理智飞快地思考着,她是该杀了自己或杀了葛一侠呢,还是⼲脆先杀了他然后再‮杀自‬?

  突然,不听话的泪珠子就这么扑簌簌地落下婉霓的粉腮,而且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她觉得好羞、好窘、好难堪也不晓得该怎么再去面对所有知道她糗事的亲人们。

  “啊?你怎么哭了?好端端的你哭个什么劲儿呢?”葛一侠手忙脚地将婉霓揽向口,脑子里除了莫名不解外仍是莫名不解。

  “我…我觉得好丢人,我不想活了!”婉霓汹涌的泪越滑越急,葛一侠的襟口迅速地了一片。

  “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啦。”唉,女人!

  “呜呜…我不管,我就是觉得丢脸不想活了嘛!”

  “知道的也都是你的亲人,他们也都是关心你才特别注意你的举动,不会存心笑话你的。”

  “不管!是不是存心我都已经丢尽脸⽪了,我还是死了算了!”

  “好好好…你先别哭,我来替你想办法。只要有人胆敢取笑你,我就去打断他一口牙,再要他来向磕头赔不是,这样好不好?”只要能让婉霓不再哭闹,葛一侠的确会确切实行他的承诺。

  “不好!笑都笑了,你再怎么打人家我也都已经丢脸了。况且如果是我大哥或我小妹来笑话我,难不成你也要去打他们,要他们来向我磕头吗?呜呜…”说了一串抱怨之后,婉霓还不忘鸣咽两声。

  “那…那你要我怎么做?”

  “现在疾较山庄里的每一个人一定都在背地里笑话我,以为是我赖上你,然后要你来娶我,这样子让我很没脸⽪子的…”

  “唉!就这么芝⿇绿⾖的大事,你也能哭成这样?”

  “脸⽪子是很重要哪!”

  “那你要我做什么?聘礼再加上一百匹马?两百头牛?三百头羊?”

  “我哥哥是嫁妹妹又不是卖妹妹!”说着,婉霓菗菗鼻子瞅着葛一侠,大有泪雨来之势。

  “好好好,我明儿个就要人找来十媒八聘,绕着疾较山庄敲锣打鼓走上个十圈八圈,然后再上疾较山庄请宮破雷宮大庄主,将他最端庄娴淑的大妹子下嫁给葛家三少,这样你总该満意了吧?”

  婉霓抬起泪花的小脸看着葛一侠莫可奈何的黑脸,心里想着虽然他这话听起来好象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感觉,不过她也懒得再计较了。

  她叹了口气“还差一点点…”

  “呃?还差哪一点点?”葛一侠暗暗翻翻⽩眼,捺着子问。

  “还差你没问我的哪一点。”

  “问你的哪一点?”啧!这女人怎么这么磨人呀?

  “就是…问宮家大‮姐小‬愿不愿意嫁给葛家三公子的那一点嘛!”哎哟,真是个大傻蛋,要人家说得这样明⽩!

  “啊?这个还要问?”

  “对!这个很重要,你不问的话,明儿个你就不用去找人来疾较山庄敲锣打鼓了。哼!”“好好好,我问、我问。请问宮家的大‮姐小‬婉霓姑娘,你可愿意嫁到我们葛家,做我葛家三少的媳妇儿?”这是谁立下什么见鬼的规矩,不过讨个媳妇儿也非得这么‮蹋糟‬人!

  婉霓眼角一挑,不答反问:“那我问你,你们家葛三公子是为了什么要娶宮家的大‮姐小‬婉霓姑娘回去当媳妇儿呢?”

  “啥?你连这个也要问?”

  “对!你不说出个让我満意的答案,那葛家三少连十媒八聘也都可以省下不用找来了。”

  “啊…呃…嗯…哦…因为…是因为…”

  门外沉秋⾐、流雩和在紧要关头也赶到了的宮破雷,三个人生怕听漏任何一个字眼,正屏着气息、连眨眼也不敢地贴着婉霓的房门,如同婉霓一般在等待着葛一侠的回答。

  “那你先回答我方才的问题,我就回答你的问题。”

  “方纔的什么问题?”

  “我方才问,宮家的大‮姐小‬婉霓姑娘,你可愿意嫁到我们葛家,做我葛家三少的媳妇儿?”

  “啊…呃…嗯…哦…我…”

  “你说大声点,我听不见。”

  “你…我…哎呀,我不知道啦!”

  不知沉秋⾐是受不了还是怎么地,就在婉霓房门外大喊起来“我替她回答!”

  沉秋⾐紧接着便佯装姑娘家的细嗓子嚷道:“你这个大笨熊,我当然愿意!你不知道我早就愿意了吗?”

  爆破雷和流雩都以看疯汉的目光愣瞪着沉秋⾐,正当他们要笑骂沉秋⾐没事穷搅和个什么劲儿时,婉霓房里却传来葛一侠有些迟疑又嗫嚅的声音…“沉二庄主,我…我恐怕没那福分…将你给娶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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