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唉回房，才刚坐定在圆桌旁，舂雷便如狂风般地开口狂吼：“你为何要玩这种无聊的把戏？”

　　“无聊的把戏？我倒觉得好玩的，不觉得有何不妥。”⽟环彬拿起桌上的紫⽟杯把玩着。她虽然才⾼八斗、才貌双全，但依然会有像个小女孩的时候；就如现下，她便为了舂雷多看了燕一眼，而怒不可遏。

　　“这样还不无聊？你刚才也看见了那名妇人嗜⾎的神情，你不是没看见，你为何还要继续这种无聊的赌约？”见她郁闷的侧脸，舂雷的心中更是浮上一抹影。

　　他有多么心疼她，她永远也不会懂，也不会知道。

　　“你觉得我应该向陔王爷伏首认输吗？”⽟环彬杏眼一瞠，黑⽩分明的美目蔵着两簇火苗。“你会不知道我和陔王爷打的赌吗？你真要我送上我的⾝子供他玩乐？”她和舂雷是打小一块长大，理应是最相知的两颗心，为何他竟能道出此言伤透她的心？

　　“可是…”舂雷岂会不知他们的约定，但总不能以他人的命作赌约呀。“你总不能拿燕姑娘的生命耍着玩呀。”

　　“你认为那个女的生命比我⽟环彬的清⽩更重要？”⽟环彬气怒地口出秽言，双手拍裂了桌面。

　　或许她⾝为⽟⾊楼的花魁说出这句话有些滑稽，但她的⾝子确实只有舂雷碰过，因为每个花费千两⻩金的纨褲‮弟子‬和她共度一宿时，她总会拿出三妹特制的葯，让对方陷⼊自己的幻境里和棉被媾。

　　然而舂雷似乎是瞧轻了她的⾝子，更轻薄了她的尊严。他当真拿她是肮脏的女看吗？

　　她明⽩人命是无价可衡量，但他也不该如此不屑她的清⽩；她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他，他却宁可闭上眼，当作什么都看不见。

　　⽟环彬闭上眼，死命地不让⾼傲而倔強的泪⽔流出，微颤的双肩却怈露出她的无助和无奈。

　　“‮姐小‬…”舂雷楞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只怕他一个无心的动作，更惹得她怒发冲冠。

　　“‮姐小‬？我在你的心中只是‮姐小‬吗？”⽟环彬忍不住地咧嘴一笑，是痛彻心扉的酸楚，更是寒彻骨髓的冷冽。

　　真是无缘吗？为何他还是什么都不懂？

　　“舂雷不敢越轨，当年老爷将‮姐小‬代给舂雷，舂雷没有做到老爷的期待，还让‮姐小‬落得如此的下场，是舂雷无能！”舂雷双拳紧握，暗自唾弃自己的无用。

　　⽟环彬像是听见了自己⾎管爆裂的声响，气得浑⾝打颤，难以克制的怒火像是平地一声雷般突现。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与你舂雷何⼲？”⽟环彬一步一步缓慢地接近舂雷，双眸中的‮热炽‬将舂雷烧得尸骨无存。

　　“舂雷配不上‮姐小‬！”舂雷把心一横，侧过脸去，不看⽟环彬的怒容。

　　他看得出陔王爷对她极喜爱，倘若‮姐小‬有意的话，‮姐小‬更是可以待在陔王爷的⾝旁，妾总比当个好。‮姐小‬不懂得为自己的未来打算，他自该为‮姐小‬打算；这是他最后能为‮姐小‬尽忠的地方。

　　“好…很好。”⽟环彬忍住満腹的怒火，缓慢了呼昅。“那你又为何要与我好？”

　　“是舂雷…不该！”他不该对如天上月的‮姐小‬做出如此不合礼俗的事，可他岂能忍得了她的惑？

　　是他最爱的眼、最爱的眉、最爱的，是他最心爱的人儿，教他如何在面对她时，抑下那纵横窜流的念？

　　“不该…好一个不该！”⽟环彬气若游丝，⾝子虚弱无力，摇摇坠。“舂雷，你好本事，可以把我伤得这样深…好…好…”尽管心头万分痛楚窒闷，可她眼中的泪依然没有滑落。

　　她和陔王爷打赌，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她以为她若是赢了陔王爷，即可求他赦免她篡伪状元的罪名，并求王爷替他俩赐婚，好让舂雷逃不出她的⾝边。

　　然而，事与愿违，这个计划出轨得离奇，并没有照着她的所愿而进行，她又能如何？盼了十年的愿望，他竟然这么狠心打破她的梦想！她不求王爷还她⽟家一个公道，倒把他放在第一位，他却不领情！

　　止不住了，泪⽔像是断线的珍珠，一颗一颗地洒在地上，一颗一颗滴进舂雷不舍的心里。

　　辈处十年的光不算短、不算长，可这是自五年前那场梦魇后，她再次的落泪，不为谁，是为他。

　　坚強的双肩扛起‮夜一‬之间的巨变，扛起免于流落街头的命运；为了妹子们的四张口，她不惜放下⾝段，沦落为而无尤。

　　再痛苦的困窘，她都可以咬紧牙关忍着泪，一步步地往前走，如此坚贞而美丽的‮姐小‬…为了他，再度落下晶莹剔透的泪。

　　舂雷抬起手轻柔地环住⽟环彬的细肩，将她重重地庒进他的怀里，轻抚着她的背，这…算是他逾矩了。

　　“‮姐小‬，舂雷同你道歉，你别再哭了。”时隔五年再见到她的泪，直让舂雷手忙脚地安抚着她。

　　“何须你道歉！是我自作多情，⼲卿何事？”⽟环彬难得撒泼地唾骂着，将她的瓜子脸埋进舂雷半敞开的膛。

　　面对⽟环彬⾼涨的怒焰，舂雷也只能僵着⾝子，继续将她拥人怀里呵护着。

　　良久，两人只是呆楞楞地站在原地，恍若两座石雕，谁也不敢先开口，只怕话一出口，就会将眼前的‮谐和‬打散。

　　⽟环彬在舂雷的怀里渐渐地平稳气息，小手也跟着不安分地钻上舂雷厚实的膛，、逗弄着。

　　“‮姐小‬…”舂雷咬紧牙关，低着气，企图将被她点燃的火浇熄。他不能再错下去。

　　他的手紧抓住她的肩头，微使出力，将⽟环彬拉开，头微垂，直盯着⽟环彬精雕细琢的脸庞。看着她脸上横陈杂布的泪痕，和微微晕红的俏模样，他不噤失神自问：为什么他不能要她呢？

　　像是着了魔般，舂雷缓缓低下他的头，在他和她的紧紧密合的剎那，嘲迅速将他俩呑没。

　　他的⾆热情地急邀她和他共同品尝，迅速撬开她的牙关，他的吻不再木讷，火热且滚烫地传递他的心情。

　　“舂雷，抱我…”⽟环彬微睁开半醉微醺的星眸，小口微张，洁⽩的贝齿微启，头发早巳散落。

　　在舂雷坚实的怀抱里，她只是一位单纯的女子；想要爱人，想要被爱，会因为嫉妒而让丑陋的思绪占満心间。

　　她不再是背负着⾎海深仇、灭门惨案的⽟环彬，她只是一位勇于追求、勇于表现的女人；一个看似坚強、实则脆弱的女子…

　　经过‮夜一‬的情和绵悱恻，⽟环彬在舂雷的服侍下，再度绑上前的绑布，一件件地套上⾐袍。

　　⽟环彬不发一语，一双明眸清潋地直盯着舂雷。

　　待她整装完毕，舂雷才讷讷地开口：“‮姐小‬，燕姑娘的那件案子，你打算怎么处理？”

　　⽟环彬闻言，螓首低垂地思考着，心中一股怒火陡然生起；她不是不懂人命关天的道理，可要她低头向陔王爷认输…再加上舂雷摆明了袒护着燕姑娘，直让她怒火攻心。

　　“你怎么确定燕姑娘是清⽩的？”⽟环彬微抬螓首，目光疏远且冷漠地瞅着舂雷。

　　“我…”那一⽇，在公堂上他看见了披头散发、満⾝脏污的燕姑娘闷不吭声，无论王县令说什么，问什么，她一概认罪。

　　先不说他对沦落为的姑娘有着一份油然而生的怜惜，他确实可以感觉到从燕姑娘⾝上传来的哀莫大于心死。

　　他可以明⽩地知道，她是在找死！

　　她本已经不想活，虽然他不知道缘由，但要他眼睁睁地看着一名如花般的姑娘这般哀恸，他实是做不到。

　　说穿了，他不过是在她⾝上看见了⽟环彬的影子，是不忍也是不舍。

　　“你既然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你又要我如何相信你的话？”⽟环彬剑眉一拢，霸气乍现。

　　她的心里头也正在人神战，可听了舂雷的一番话，她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帮助秦氏。

　　尽管她心里头怀疑秦氏有问题，她也不愿承认；这一切的决定皆来自于舂雷，来自于她的嫉妒心。

　　在小的指引下，舂雷和⽟环彬步至厅堂，吃过丰盛的早膳后，搭上朱熹宣的座驾，来到秦家上下十二口停尸的殓尸房。

　　在仵作的带领下，朱熹宣一行三人来到秦虎的尸体前。

　　已经停置多⽇尸体发出阵阵恶臭，⽟环彬拿出一块碎花布遮住口鼻，从仵作手中拿过一银针，往秦虎的喉间揷下，而后再‮子套‬，看着上头泛黑的部分，心里已确定，死因确实为毒杀。

　　⽟环彬将略微泛黑的银针递至朱熹宣的面前，而后再拿出一银针往秦虎八位小妾中的其中一位扎下，‮子套‬后，得到同样的结果。

　　做完基本的验尸工作后，一行人偕同仵作一同走出殓尸房。

　　“确实为毒杀。”到了殓尸房外，那股令人作呕的尸臭味才逐渐散去。⽟环彬提出了她的见解。

　　“是吗？”

　　朱熹宣眉一挑，转头问向仵作：“本王问你，这秦家十二口的验尸过程，皆出自于你的手？”

　　“是的。”仵作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可有任何古怪之处？”

　　“若说古怪，倒是有一桩。”

　　“说来听听吧。”⽟环彬在一旁揷着嘴。

　　“这秦老爷的死状一点都不凄惨，面容上显得十分安详。”仵作顿了顿。“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秦老爷这几月来病得严重，所以人犯将砒霜混在汤葯之中，而后，秦老爷极有可能是在睡梦中死去的。”

　　凡食下砒霜之人，必定会痛苦得四处翻滚、口吐⽩沫，死相惨不忍睹；像秦虎这般安然死去的机率…几乎是微乎其微。

　　⽟环彬虽然并不十分清楚各类葯草，却对毒物有着某种程度上的了解；这一切全都拜她三妹所赐。

　　可惜，尽管她的才学丰富，她也不愿在此时展露出来；横竖她只要抓着人犯燕确实有买八两砒霜，她大可轻松地赢了这场赌约。

　　她的思绪过度纷，因而她不打算让自己冷静地分析这件惨案；只要能赢得这场赌约，人犯是谁，与她何⼲。只要赢就好，⽟环彬如是希望。

　　“你退下吧。”

　　朱熹宣的威严嗓音，醒了⽟环彬的魂不守舍。

　　“你还打算往哪儿走走呢？”朱熹宣问道。

　　“环彬想先回去休息。”⽟环彬率先走在前头，站在座驾旁等候。

　　“这么有把握？”朱熹宣低低地笑了几声，嘲讽着他的稚嫰。“整个案情，我可是比你清楚多了，你若不详加调查其前因后果，怎能赢得了我。”

　　“王爷是为了赌约才决定还燕姑娘一个清⽩吗？”⽟环彬巧笑倩兮地道。

　　这一笑，直让朱熹宣看傻了眼。若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若不是碍于“他”是个男人，他倒还真想立时立地要了他。

　　舂雷目睹朱熹宣突起的情嘲，立即以⾝遮住⽟环彬的⾝影。虽然他明⽩陔王爷眼中的⽟环彬是个男人，可他对男人一样是有意图的。

　　朱熹宣不悦地看着横在他俩之间的舂雷，随即跨上马车。“环彬，三天后辰时，咱们定能见真章。”

　　“王爷所言甚是。”她轻轻地道。

　　坐上华丽的座驾，⽟环彬在心中不断地自问…替秦氏脫罪，该或不该？

　　她不想输了赌约，然而她也不想替秦氏脫罪；只因，她隐隐约约发现到一点疑因。

　　“王县令，南京城外的山莽肆，可有加以制裁？”朱熹宣在衙门內的大厅上，悠闲地道。

　　“启禀王爷，下官已加派士兵巡视。”王县令回道。

　　“那么，本王教你处理的那件事如何？”

　　“禀王爷，那山上的尸骸，下官已教人处理。倒是有一件事让人匪夷所思。”王县令轻抚着胡子。

　　“如何？”

　　“这山上遇害的人，像是一群官队，而其中一人的装扮，则是御赐的状元郞官服。”

　　“哦，真有此事？”朱熹宣已知道⽟环彬“假”的⾝份。他脸⾊一凛，笑闹神⾊收敛了几分。

　　“下官不敢欺瞒王爷。”

　　“你暂且勿提这件事，这事儿给本王处理吧，本王自有定夺。”朱熹宣立即又恢复了神采。

　　先不论⽟环彬究竟为何人，他是无害的；况且，他还着他的脸庞和睿智呢，说什么也不忍心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