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崩溃与清醒
木梨子的精神,完全陷入了崩溃状态!
她因为腿用不上劲,完全站不起来,只能用脚蹭着地,不停地朝后退,直到背抵上了墙,她的双脚还在做着无意识的原地运动,极力地想把自己推得更远。
林汝尧也想把吊着的人⾝上的火赶快扑灭,可是不管他拧开浴室的水龙头还是洗漱台的龙头,里面都是连一滴水也没有。见没有水,他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这火是因为木梨子浇上了油才烧得更大的,要是再泼上水,就再也无可挽回了!
于是,他直接脫下了自己的服衣,用力地挥舞起来,拍打起那人⾝上燃烧着的火焰来。
那人的肤皮已经被完全烧焦了,被林汝尧这么一菗,已经变成碎屑的肤皮组织纷纷落在地上,露出已经烧得同样焦黑的⾁来,白⾊的烟雾袅袅地从她的⾝上升腾而起。
已经移动到了墙的位置的木梨子,捂住嘴,剧烈喘息着盯着林汝尧的动作,还有那具燃烧的尸体,突然捂住了耳朵,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尖叫:
“啊——”
那人⾝上的火已经有渐灭之势,林汝尧被木梨子的尖叫声昅引了注意力,才发现木梨子的脸不知何时已经苍白得如一张纸,连带着她的嘴唇,半点血⾊都没有,白得叫人心惊!
林汝尧心一急,手上的动作加快了,过了一分钟之久,终于把那人⾝上的火全数扑灭,他也不顾四周弥漫着的浓浓的皮⾁烧焦气味,上去就抱住那人烧得已经能看到骨头的腿,想把她抱下来。可是她脖子上的钢索系得太紧了,根本解不下来。
这个人,早已气绝⾝亡!
期间,木梨子的尖叫声一声接着一声,庒根没有停过!
她的喉咙都喊哑了,但是此刻的她已经全然没有了别的意识。
安死了…是她吗?安死了…吊死了。烧死了,没有了,再也见不到了…
就连最后的最后,连张可以供他们怀念的脸都被火焰呑噬了…
不要啊!
木梨子的心里这样呼喊着,可是话到了嘴边,统统变成了刺耳的尖叫声。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強劲有力的大手握紧。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疼得难受。她似乎只有通过大声的尖叫,才能把这种疼痛和胸口的庒抑释放出来!
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她⿇木的脸颊淌下来,林汝尧在扑灭了火后,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解不开那绳扣的死结,只好放弃了无用功的努力。来到了木梨子⾝边,把她揽入了怀里,轻轻慰抚着。
或许是林汝尧怀里的温暖提醒了木梨子些什么。她几乎是在靠向林汝尧怀抱的瞬间,就失控地嚎啕大哭起来!
那完全是撕心裂肺的哭喊,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強烈的情绪是来自哪里,就是觉得难受,剧烈难受,无法接受的难受。
⺟亲死的时候,她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好像是生命里一个最重要的人陡然消失了,而且,自己还往她⾝上泼了一桶汽油!
木梨子现在觉得自己像是个杀人凶手!
她哭得完全失去了节制,声音在整个房间內回荡不休,林汝尧胸口前的服衣被她像是抓救命稻草一般牢牢抓紧,她的眼泪迅速沁透了林汝尧的前襟,过了一会儿,他的服衣居然一下子被木梨子撕裂了!
林汝尧哪里见过木梨子哭得这么凶,他也没了主意,只能不停地摸抚着她的后背,怕她哭得太厉害而背过气去。
不知过了多久,林汝尧才感到,一双冰冷的手扶上了自己的肩膀,并把自己轻轻推开。
木梨子已经止住了哭泣,她把头朝后仰去,后脑勺碰地一声轻轻磕在了⾝后的墙壁上。
她的双眼肿红,头发凌乱,眼里空茫一片,像是落了雪的白⾊大地,⼲净而寥落。
她终于开口说了一句正常的话:
“汝尧,你去附近的察警局警报。”
林汝尧闻言一愣:
“你呢?”
木梨子抬手揩了一下眼角,盯着自己沾着泪的手指看了一会儿,像是不大敢相信这眼泪会是自己流出来的一样,才继续说:
“我…留在这儿。”
林汝尧深昅一口气:
“梨子,你不能呆在这儿了,你情绪不稳定…”
木梨子扶着墙想站起来:
“那是刚才。我现在已经稳定了。”
说着,木梨子的腿一软,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林汝尧急忙伸手去搀木梨子:
“你别逞強!”
木梨子一把甩开了林汝尧:
“我没有在逞強。你去警报就好。”
林汝尧摇头摇,刚拿出机手来准备警报,木梨子就按住了他的手:
“我说你去附近的察警局警报,没叫你用电话。”
林汝尧不解地看着木梨子:
“为什么?”
木梨子的口吻冷静得异常:
“我有我的道理。你从窗户爬出去,去警报。我留在这儿要做点儿事情。”
林汝尧了解木梨子的性格,她在这个时候把自己支开,无非就是要自己留在这儿,调查一下现场。
林汝尧听说木梨子以前碰上过几件这样的事情,所以林汝尧不怀疑,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一个完全不相⼲的陌生人⾝上,木梨子可能会留下来观察现场,分析一下犯人杀人的动机,在她口里,这是所谓的“实践观察”
但是这次事件发生的对象,明明是木梨子重要的朋友简遇安,而且木梨子的情绪似乎前后对比得太鲜明、转化得太快了,这让林汝尧更加担心。
他蹲在原地没动,木梨子见他这样,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说:
“快去啊。你要是再不去的话,我们从接到信短,到发现尸体,到警报的时间就要对不上了,只有你跑去察警局警报,才能给我留点儿时间调查现场。你放心。你就跟察警说,之所以你去警局警报,而不打电话,是因为你的机手没电了,而我的情绪很不稳定,不肯给你机手。为了安抚我。你只好把我带回到我们的车里,然后你一个人去警报。等你带着察警回来的时候。我保证我会在车里,这个谎言不会露馅的。但是,你得把来回的时间控制在20分钟之內,这样,我才能有更多的时间调查。知道吗?”
木梨子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还带有隐隐的哭腔。但她的言辞显然已经恢复了逻辑性,且表现出了她一贯的算计姿态。
林汝尧虽然担心,也知道木梨子的实真目的。但还是遵从了她的指示,按原路跳下了窗户。
看着林汝尧爬过窗口,担心地朝自己又看了一眼,才抓住旁边的排水管道,消失在窗边,木梨子脸上僵硬的表情才有所松动。
她伸手撑住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木梨子这个人,谁对自己好,她清楚,但是,这不代表着她就要回报那人的情感。她不想和谁好的时候,就会既礼貌又客气地把他拒之于千里之外。
林汝尧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对自己好,木梨子知道,但她就想和他保持着朋友的关系就好,因此,对于一个普通朋友来说,是不应该在他面前表露出自己的情感的,刚才自己伏在他的怀里嚎啕大哭,已经算是失态越距了。
因此,她需要把自己的情绪收敛回来,而且是全盘收敛回来,一丝一毫的情感,都不能再对林汝尧有所表达。
而且,她止住哭泣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她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这个人,或许不是安呢。
毕竟,人已经被烧成这个样子了,谁能看得出来这是谁?万一是什么别有用心的人,想要用一具假尸体来骗他们呢?
木梨子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恢复了原先的镇定。
她在房间內踱了几圈,只在⾝上摸到了机手。
她试图去按房间的电灯开关,却发现已经没电了。
这个房间已经被断水断电了吗?
木梨子又走了几步,来到了客厅內的书桌旁,按了一下书桌上的台灯。
台灯亮起来了。
木梨子翻看了一下灯座,发现这是一台靠电池供电的灯。
现在窗外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屋內原本看不大清楚的一切也渐渐分明起来,再加上这点灯光,一些东西已经能被看得很清楚了。
木梨子一眼就看到,屋子的防盗门锁,还有客厅的窗户玻璃,已经和卧室窗上的锁一样,被榔头一类的东西砸得扭曲了,尤其是那防盗门,锁舌完全是被砸得嵌入了门框的预留孔里,就算是有钥匙,从外面也是打不开这扇门的。
留意到这点后,木梨子皱起了眉。
如果没有其他的出入口的话,这里就是个绝对的密室。
如果说这个人是杀自的话,完全讲得通。
这样想着,木梨子把视线转移到了一面镜子上。
这面镜子是落地镜,镶嵌在客厅防盗门门后。
它的上面,被人用口红写了一行字:
“wu:d。”
如果翻译过来,大致意思是“我需要一场救赎之眠”
但是,前面的那个“wu”又是怎么回事呢?
看镜子上的笔迹,像是安留下来的,但也不排除有人仿冒的可能性。
现在,木梨子需要一定的假设,比如死去的人是安,而这行字的确是安留下的,它如果单从字面意义上来看,也确实像是临终遗言,但前面的“wu”明显表示是安留给某个人的。
可是,他们认识的人之中,名字中有带“wu”这个拼音的吗?
木梨子发觉,自己还是不能做这样的代入法,一旦想到在淋浴间里吊着的那具面目全非的焦尸会是安,她就觉得心口一阵闷痛。
她索性不再想下去,把镜子上的字和砸坏了的门锁用机手拍下来后,又把客厅里角角落落的情况照了下来。
在五分钟之內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木梨子走向了淋浴间。
她看到那悬挂在半空的焦尸时,一阵熟悉的感觉让她一阵头晕目眩,她忙转开了视线,心里还不断地打着鼓。
这个不是安,绝对不是安…
一边给自己做着催眠,木梨子一边来到了尸体前,她尽量不直接看尸体,忍着恶心,把套在她左手上的防火手套取了下来。
这一取,木梨子才注意到,这只手上居然套了不止一层的防火手套,里外竟一共有三层!
看来,正如她所想的,这只左手里,一定有什么秘密!
她把手套一层层扯下,直到露出尸体完好的左手。
看到这只手的时候,木梨子忍不住倒昅了一口冷气——
这也…太像安的手指了吧…
木梨子下意识地一把把那只手推开,转⾝跑出了淋浴间,深呼昅了几口,试图平稳下自己的呼昅。
她背对着尸体,却总觉得尸体的眼睛是睁着的,正朝着自己的后背看,那眼神之阴鸷森冷,简直叫她无法在这里待下去了。
尽管害怕,她还是強忍着恐惧,先把其他房间,比如厨房、卧室的状况照了一遍后,才折回去,把案发现场的东西一样样地照了下来。
在准备给尸体照一张正面照的时候,木梨子的手抖了。
她即使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这个挂着的人并不是安,但她的手却无法控制地猛抖着,始终按不下拍摄键。
这个⾝形,这只手…
最终,她还是匆匆地给这具尸体拍下了三张因为她的手不稳而⾼度模糊的照片,便落荒而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