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小可怜小混蛋
西市据说是好酒楼吃饭，雅雅⾼兴。虽说家境好得什么都不缺，采蘩亲情上无宠她同时，并没有给她物质上想要就要纵容，所以每次出来吃饭她就像过节一样开心，而且绝不挑食，好吃难吃都要尝过，再评一评。童言无忌，煞是有趣。
老板送来暖酒，听雅雅说这个面疙瘩难吃，又说那个羊⾁难闻，后指着一盘青菜说香，再道包子味道还行，僵笑着随口问“几位是南方来吧？”
云夕不知不觉得出和雅雅相同结论，一桌子菜只有青菜好吃，热腾腾包子能填饱肚子“你怎么知道我们从南面来？”
老板心道，那么挑剔吃食，多半就是南人。但他说出来话十分客气。
“几位姑娘穿着精致，说话软腔柔语，又吃不惯我们这里菜，所以能猜出七八分。其实，不是我夸口，长安城里做北方菜酒楼饭馆多得是，但论南方菜，我这儿就是好。”
突然有人轻笑一声。
老板扭头，见客人们各吃各，不像有嘲笑他人，就以为自己听错了，对采蘩她们接着说道“当然，咱没法跟御膳房比，可我家大厨就是南方人，做得一手江南风味小菜。要不你们加点几道？”
“骗死人不偿命。”显然和笑声来自一个出处，但这回听出了大致年龄，应该还是个孩子，稚嫰得很“已经一桌子摆満，还想让人点菜，啧啧啧，怪不得大家都说你抄钱手呢。”
老板吹胡子。脑袋囫囵一圈，没找到人“小混蛋，哪儿说瞎话呢？你爷爷欠了我那么多酒钱。我还没上门讨债，你小子却坏我生意，不想过安稳曰子了，是不是？逼急了我。让你爷俩破庙都没得住。”
“切，破庙又不是你家，你说不让住我们就不能住啊。”一颗小脑袋从窗口伸出来。乌漆抹黑脸属于一个十一二岁大少年，⾝上棉袄单薄破烂。但笑容明灿，一双机灵十足丹凤眼。
“小混蛋！你是不是又到我厨房里偷东西吃了？无缘无故猫窗子底下。”老板撩袖子，似乎打算捉人。
“说谁偷？我是穷。可从不取不义之财。你嘴巴放⼲净点儿。就你家做吃食，让我白吃——”呑一口口水，头颅⾼⾼扬起，但觉得不该把话说绝“我都得考虑考虑。”
老板涨红了脸，气得七窍生烟“我这儿东西不好吃。那你叫你爷爷别来赊酒！”
“你以为我爷爷⾼兴来啊。要不是你酒里掺了水，卖得比别处便宜，他才不来呢。”少年声量不小，引客纷纷皱眉，举起杯子再尝。
老板忙喊“各位客官，没有事，绝对不可能。这小子爷爷欠了我三四两银子，如今想赖账，所以故意编瞎话坏我名气。”说完，挥着拳头，一边叫伙计们帮忙抓那个小子，一边自己也冲了出去。
少年动作灵活，利落得爬上窗台，跳到采蘩那桌前，对瞪瞧着他雅雅眨眨眼“小妹妹，你不喜欢吃这碗面疙瘩话，可不可以给我？”
雅雅不说话，但双手把碗捧给他。
少年双手合十“谢啦。”接过就是一气吃，连筷子都不用，把嘴张到大，河马那般呑食，好似饿了很久。
“…你慢点。”云夕没见过这种吃法，怕他肚子没饱先给噎死了。
少年没空，也没嘴说话，但指指桌上白切羊⾁，又指指自己，不断给雅雅使眼⾊。
雅雅到底小，不懂他意思，看看采蘩“姐姐，他⼲什么？”
采蘩解释“他还想要羊⾁，你给不给？”这小子果然机灵，不问别人要，就问雅雅要，摆明知道她好说话。
雅雅点点头“给。”
少年眼睛亮晶晶，一手端面疙瘩，扫荡后残余，一手伸向装羊⾁盘子。
这时酒楼老板赶到窗外，见他不但到店里去了，还又吃又拿，不由凸出眼珠子“小混蛋，还说你不偷东西吃？我今天揍死你这个贼娘养杂种。”
少年丝毫不为老板污言秽语所动，放下碗，腾出手来捉起棉袍衣摆，成了一大兜，将另一只手里羊⾁往衣兜里一倒，然后把盘子又又小心得放回桌上，转⾝就要跳窗。但窗外有个伙计守着，老板又带人跑回了店里，四面都被堵住。
“小混蛋，你再跑啊！看你还能往哪儿跑？”老板笑得得意。
少年腰板挺得笔直“我没偷吃，是你客人让我拿。不信你问！”
老板没想到出现这种情况，看向采蘩她们这桌人，拿捏不准语气，怕得罪了客。
“是啊，是我给这位小哥哥。”雅雅大方帮腔“他不是小偷。”
云夕看采蘩无意开口，便道“老板，这个男孩没说谎，确实经过了我们同意，你就息事宁人吧。也没什么大不了，不用咋呼要揍死谁，毕竟对方只是个孩子。”
“…客官，你们可别上小混蛋当，他会装了。常这么⼲博取客人同情，混吃混喝一顿。其实，一点儿都不无辜，骨子里坏。”老板这么说，凶恶脸却不能服众。
采蘩静静看着。一大一小，一富一穷，一个面狠一个真饿，各执一词，大多数人会觉得老板不近人情，但不知怎么，她有点信老板。虽然老板说少年故意惹出这场闹是算计好，也很难让她信，不过少年丹凤眼里有狡猾，她看得出来。
“老板，既然他拿得是我们桌上东西，你就别管了，反正我银子不会少给你。”她先让一方平息。
老板结舌，终无可奈何地接受。
少年嘻嘻笑着“谢谢几位姐小善心，你们一定会得菩萨保佑，有好报。”这就要走。
“等等。”采蘩可不善，叫住了他。
少年面⾊忽冷，又一下子嬉皮笑脸起来“姐小还有什么事？”
“我有说这面疙瘩你可以白吃，羊⾁你可以白拿吗？”这小子是不是装，她很想知道。
雅雅大眼睛忽扇忽扇，喊声姐姐。
采蘩摸摸她头，示意她少安毋躁，将目光调回到少年⾝上。
少年笑渐渐收起，斜勾起嘴角，小小年纪目光竟显琊劲“面疙瘩是那个小丫头吃剩下，羊⾁是你们一群人吃剩下，难道还要我给钱不成？”
“面疙瘩是我小妹盛到自己小碗里去吃，你吃是大碗；羊⾁是拿刀切成了片儿，分到各人碗里去，你拿是大盘。自始自终，我们没有一个人，包括你自己，说过不用给钱这样话。你问是可以给你吗，我们回是可以给你。给，不代表白食白拿白送。”采蘩说完这番话，引起周围看客不以为然。
云夕也不解，悄拉采蘩衣袖“算了，跟一个穷孩子计较，让人——”瞧不起。
少年哈哈大笑，张扬与年龄不相称傲气“你虽然能巧言擅辨，咬文嚼字，却实无理可依，只让人笑你有钱心丑，上不了台面。”用词文质彬彬，没有半点穷人家模样“莫非你给我这些剩菜剩饭，我还要用真金白银买吗？再者，有钱我何必替你扫桌？你分明是故意刁难我。难怪都道越有钱人越小气，吃得肥肠満肚，却不长脑子。姐小貌似仙女，一颗心却黑了。”
“不准你说我姐姐坏话！”雅雅本来同情少年，现坚决帮自家人。
少年不屑，对雅雅态度不善“吃奶娃别揷嘴。”
雅雅鼓起腮帮子“我才不是吃奶娃！”跳下椅子就拿脑袋顶少年。
少年哎呀大叫，抓着雅雅小辫儿“你别打了，再打我还手了。不要以为你年纪比我小，又是女娃娃，我就会让着你。”
丁家兄弟们就一旁，采蘩放心让雅雅“打架”眼中浅笑。
云夕看不下去，出面将两个孩子分开，难得对采蘩作为不赞同，对她说道“这么多双眼看，别较真了。”
采蘩不良善，也不怕人看，逆风顶浪仍安然作自己“少年，面疙瘩十文，我算你五文钱，白切羊⾁两钱银子，我算你一钱，总共一钱五文。你给银子，我就让你走。”这小子确不是省油灯。
“没钱！”少年死死抓着衣边不放“告诉你，我小混蛋长安城里可不是让人欺负大，只有我占人便宜份，没有别人算计我份。这面疙瘩已经到肚子里了，你真不给，我就吐出来。羊⾁让我服衣包了，这件冬袄穿了三四年没洗过，你要是能吃得下去，我就还给你。怎么样？你吃不吃？”
云夕开始觉得这少年骄横了，把雅雅带开，不再充当和事老。
老板吐苦水“大伙儿瞧见没？别可怜他，他也不用人可怜，比大户人家孩子还横，牛气冲天。欠我银子，我还得当他小祖宗供着，一不留神让他算计一回，别说揍死他，连他衣角都没挨着过。”
谁是虎，谁是羊，采蘩眼里终于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