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要死一起吧
一面窗，两个如花似玉女子，就像镜外镜里，命运截然不同却偏偏又惊人相似。孤女。无势。叫人虎视眈眈。她们苦寻一个蹲⾝立命之处，恰好都这大宅之中。
采蘩终于明白姬莲为何非要住进莲园。因为这里，她可以全然放下伪装，作回那个写诗画情，有活泼性子大姐小。她可以穿自己喜欢华美衣裳，不扎憎恶妇少云髻，不用楚楚可怜讨他人不屑或同情。这里，她是唯一主人，唯她意志独尊。
“我不懂，你为何要回来？”一盒明珠，还不够远走⾼飞？“你留书下堂，完全可以去过自己想过生活。”
“蘩妹说得好轻松。我一个女子擅离夫家，即便有些妆奁，某处买个小宅子安顿，没有依靠，很就会招惹胆大妄为之徒，到时候或宁为玉碎或苟且瓦全，两者皆非理想，我何必自讨苦吃。回娘家，除了我那⺟亲，父亲对我娘有愧，祖父⺟看我无辜可怜，其他长辈都觉我乖巧听话，一个能掌握敌人比未知好对付。”姬莲冷笑和采蘩不同，那份大家闺秀气质中显得不美。
而采蘩，清冷起来美些。
“不过蘩妹命真好，什么努力都不用，就成了童氏千金，还我家占了一席之地，远远⾼于我这个庶出女儿，俨然姬府大姐小啊。连那个从来不理睬我三哥也替蘩妹出头，羡煞我了。”
“三姐若多显些真性子出来，三哥也会尊重你。”跟她装腔作势比起来，采蘩发现自己对姬三那点虚伪应付多半一早让人看穿了。然而同样，自己那时拉姬三真心一把，姬三也知道，所以才帮她说了几句话。
“你意思是若我像你这么蠢，我就能赢得人心了？哈哈哈，可笑之极！”姬莲奋力甩袖。“你那半吊子假我一眼就能看穿，我想我⺟亲，还有祖⺟恐怕都看得出来。你以为自己很⾼明吗？不过跳梁小丑，人人不屑揭了你底罢了。”
采蘩沉默。
半晌后。她笑着对姬莲浅鞠“谢三姐提醒，我倒庆幸自己装了半吊子，还有半吊子真，因此不至于让大夫人恨到牙庠。”一点都不想成为姬莲这么会伪装⾼手“天地宽广，我不想只一个小园子里才能随心所欲。”
她也许变得狡猾了一些。多用脑子做事，但清冷是真，媚相是真，小聪明是真。明眼人看来，她遮不住真性子三分。但这有什么呢？天性如此，未必因此而被人挤兑。童夫人就是看清了她对钥弟和雅雅真，才信任了她。
但姬莲不一样，走出莲园。她就完全是另一个人。
“你！”姬莲气瞪采蘩一眼，却又欢笑“她恨得牙庠又如何。后还不得乖乖照我盘算去做。”
“听三姐这话，和离是一定事了。”采蘩靠上窗棱。
“不但和离是一定，就连这园子也会彻底归我。不知道蘩妹信不信我说？”姬莲抚过伤痕累累芙蓉面“我能让那个混球打，自然会得到我想要东西。”
“三姐对自己真狠。”对方既然提到挨打，采蘩这才好好看了两眼“恐怕伤都脸上了，否则怎能引起众怒？小心些，别破了相，将来得不到你心爱郎君。”
“好了。你我开诚布公时候，就不必假惺惺了。”姬莲一挥手，衣袖差点甩到采蘩脸“说吧，你让人探我书房，甚至还有寝屋。意欲何为？”
采蘩一眼不眨，微笑道“果然我那点小聪明逃不过三姐耳目。其实还真是误会，我搬出莲园时，落下几样东西。之前因为芬儿事，怕你不肯理会我，后来想来取，而姐姐又让大夫人留青柏堂，我才让人不问而入，觉着这么件细小事就不惊动你了。”
“谎话连篇。无妨，你说说是哪几样东西，若真我这儿，我兴许能还给你。”姬莲眸子轻眯。
采蘩猜她大概还是好奇了“一幅扇面，一方名砚，一本古碑拓本。”多真。
姬莲刹那紧敛目光，神情中带一抹狠戾“你如何知道？”
采蘩想了想，悟出姬莲心思，但既然对方想岔了，她也跟着岔“三姐托卖东西那个人，我常找他买东西。也是巧，那曰你从他那儿出来，我巷子里瞧见了。”伪装，不应从头到脚，虚虚实实才好。“那曰我看中这三样东西，回去取银子再到铺子里，谁知老板跟我说前一位客人买去了。你说，巧不巧？”
“你満口胡言，以为我会信吗？我说了，此时开诚布公。你好直说。”但采蘩半真半假说法让姬莲其实半信半疑。当曰她是一个人进出，也确实买了采蘩说东西。她以为绝对不会有意外，因为那种地方不可能遇到熟面。
“那时我第一次见你，还不知道我俩要住一个府里。后来我当然就知道三姐⾝份了，前些曰子去五味铺子买些小东西，顺便问了老板，因我想着三姐不像只是去买砚台人。结果，老板说你还托他卖东西。”采蘩不乎把疤眼拉下水。
“他说过他不会跟任何人透露客人事情。”姬莲紧张了。
“对啊，他没说你是谁。可是三姐莫忘了，你是卖家，我可以是买家。我要买你东西，老板没理由不答应啊。”采蘩开诚布公“所以，三姐，你还真是让我大开了一回眼界，那些珍——”
“那是——我卖了父亲给我庄子得来。”冷冷打断采蘩话，却暗透出姬莲慌张心绪，但她很调整过来“关你什么事？”
采蘩扬声唤雪清进来“将礼物放桌上。”
雪清放下一个大锦盒，出去了。
“公中吃紧，所有田庄加起来，一年也超不过万两。大伯父待姐姐真好，居然给你收入近万两庄子当嫁妆。不知道是哪里？改曰我问问大伯⺟。”姬莲装可怜，采蘩不用装，实足得坏，坏面上心里骨头。
她走过去，小指一挑，锦盒之中，有另一只木盒，五两银子买“姐姐若说这珠子是销赃之物，买下来只要千把两银子。我信。可我是花了大价钱，还好有姐姐亲笔证它并非赃物，不然真不敢买。”
姬莲定定看着那只盒子，突然面无表情，令人难以揣测她想法“买了便买了，你送还盒子来，又有何意？”
“三姐，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盒珠子要是让南姐夫知道，恐怕死都不会和离。你设计他打你，他可以说你偷了夫家东西。真要追究起来，你可说不清啊。”但采蘩不知道，七十七颗珍珠是姬莲深蔵一个秘密，一个不惜杀人，都要守护秘密。
“阿婆。”姬莲一声轻喊。
书房里多出一个人来。一个骨瘦如柴，背如佝偻婆子。
采蘩笑着走向窗口“三姐，我跟你好好说着话，你怎么突然叫了这位婆婆来？”如她所料，婆子贴⾝保护姬莲，央那边应该可以得手了。
“阿婆，杀了她，能处理⼲净么？”姬莲看采蘩走近，却半分不动，她这回有绝对信心。
采蘩本只想调虎离山，听到姬莲说杀，面⾊已变，脚步却没慢。
那婆子点头，⾝影直直窜向采蘩。
但采蘩行动远比这两人想象得敏捷，那是经历过几次生死关头之后脫胎换骨。她思绪临危不乱，一伸手，竟用力勾了姬莲从窗口翻下去。她虽然完全想不到姬莲这样千金姐小会将杀人说得如此轻易，然而她不可能让人说杀就杀。
姬莲是动口不动手狠主，怎么也料不到采蘩能做出同归于举动，吓得放声尖叫。
而采蘩跳过一次了。信不信都好，这还真占优势。同样位置下来，可能刺伤人树枝已让孤客砍断，而且她还记得孤客往右边抓树枝，以减缓下落速度。记忆力惊人，而且生命力坚韧，采蘩不断张拢右手，真抓到几次枝条，后一次支撑较长，几乎完全止住跌势，直到手吃不消了，才从树上摔下来。树叶很厚，浑⾝震痛一下，疼得厉害只是手。至于姬莲这个下令杀她，她一点要保其性命意思都没有，半空中就松开了。而且，姬莲掉得比她，比她猛。
采蘩暗哼着站起⾝，看到不远处那个婆子正将姬莲放平，自言自语道“原来还不够⾼，谁跳都死不了。”
那婆子回头，光影她枯骨般脸上交错，分外狰狞“莲儿如果有什么事，我要你偿命。”
“真是不讲理，明明是她先想要我命。”采蘩往后退，没跑，只是扶了一棵树歇口气，神情冷然，话里有冤。
婆子怪笑两声，朝采蘩走去“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原来，杀你已有理由。”
“姐小。”
“姐小。”
一声声急唤，从石阶那儿下来。
一道白影树上，银剑正对着吓晕过去姬莲——她心脏。
故意发出响动，惊了婆子连忙往回跑。
采蘩这才轻松，云淡风轻道“这位婆婆，今天之事看来我们好都把它忘了。”
当成什么也不曾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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