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本想前往美国的何骏因为湘的病而延宕了行程。

　　就在她身体复元后，他正打算启程赴美，却突然接获了征信社的电话。

　　“何先生，您要我调查的事已经有些眉目了。”征信社人员小张说。

　　“哦！你说。”

　　“当年黄燕雪的确在府上担任保母的工作，但至于小姐是不是被她抱走的目前还是个谜，但我另有重要发现。”小张又道。

　　“什么发现？”正在办公室的何骏拿着手机走向窗边。

　　“他们的独生女杨湘，也是他们于二十年前认养来的女孩。”

　　“你的意思是杨湘也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何骏的双眉轻轻一拧，说实在他相当意外。

　　“没错，的确不是。”小张肯定地说道。

　　“那你有查出我妹妹的去处吗？”他闭上眼，感到困惑不已，因为这一切似乎已超过他事先预想的范围。

　　“没办法，我刚刚说了，一直没找到黄燕雪带走小姐的证据。”小张不好意思地补充道：“有关这点我会继续调查的。”

　　“好，有消息再跟我联络。”

　　何骏虽然失望，但也不能追究，毕竟这已是太多年前的事了，才要挂断电话，小张又赶紧说：“何先生，在我调查这些事情的同时，居然发现另有人跟我调查同一件事。”

　　“谁？”何骏坐回小牛皮椅上。

　　“目前只知道对方来自国外，但一直无法追踪详细底细。”

　　小张的话让何骏陷于不解，他喃喃自语着“居然还会有人也调查这件事，还是国外的人…”

　　“我一定会赶紧找出对方是谁。”小张以为他在问他，紧张地回道。

　　“好了，这些事都请你多用点心，我希望在最快的时间内得到消息。”何骏说完后便挂了电话。

　　不一会儿秘书按了内线进来“总裁，您不是要搭车到机场吗？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我叫司机过来。”

　　“不用，我不去了。”刚刚小张的消息给了他太多震撼，他有预感很快地将会有更意外的事情发生，所以他不能走。

　　“可是机票已经订了。”秘书又说：“您不是一直赶着这趟行程？”

　　“退了，其他的不必多问。”代了这句话后，他便放下话筒。

　　何骏靠向椅背，分析着这一切来龙去脉，突然桌上的专线电话又响了。他眉头紧蹙着“今天电话怎么这么多？”

　　拿起话筒，他便听见父亲的声音“何骏，最近好吧？”

　　“爸，还好。”他勉强带笑“怎么有空打电话来？”

　　“还说呢！上回有人告诉我会找机会回来吃饭的，让我等了好几天，竟然连个影子都没出现。”何威点了支雪茄，吐了口烟。

　　“对不起爸，我晚点儿会回去。”何骏翻开行事历，仔细规划时间。

　　“那好。对了，你劳爷爷也来了，你们可以见见面。”

　　“美国‘菲士霸’的劳？”何骏坐直身躯。

　　“就是他。”

　　“等等，我马上回去。”真的是太巧了，也还好他没动身赴美，否则岂不是和他擦身而过了！

　　进入停车场把车开出来，他便加快车速往天母的方向行驶，直到家门外更是迫不及待地往里走去。

　　“少爷。”刘管家笑望着他。

　　何骏朝他点点头，一进入客厅，远远地他便看见一位白发老人坐在客厅一角，与父亲相谈甚。

　　虽然劳是何威的忘年之，但何骏却无缘见过，这次见面让他大感意外。原以为劳会是个道地外国人，但现在他可以确定他是纯东方血脉的男人。

　　“你就是劳？”何骏站在劳面前，冷眼瞅着他。

　　“没错，我就是，但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对你、对‘乔立’完全没有敌意。”劳笑说。

　　“是吗？那这次的抢单呢？”他坐在他面前，看了看父亲。

　　“我这么做是要引起你的注意。”劳直背脊“因为我已找到我失散多年的孙女了。”

　　“你的孙女？”何骏抬起下颚“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你劳爷爷的意思是，他孙女现在就跟你住在一起，这样你明白了吧？”何威替劳补充道。

　　“什么？”何骏脑海一转，跟着说道：“湘…”

　　“没错，就是她，二十年前我儿子病逝后，我媳妇因为受不了悲恸，决意随他而去，而当时我又脑子事业，根本无心照顾她与我孙女，因此她便将自己的女儿送给一位夫妇收养。”

　　“老天！”征信社小张说的另有其人就是劳？

　　“你调查这件事多久了？”何骏问道。

　　“已经好一阵子了。”

　　“那你最主要的目的是？”他既然千里迢迢从美国赶了来，绝对不会就这么离开台湾。

　　“带走她。”劳淡淡地说。

　　“哈…”何骏闻言大笑“这也要她愿意跟你走。”

　　“为什么不愿意？虽然‘菲士霸’的财力还比不上你们‘乔立’，可总比她在你家里做女佣要强多了。”听劳的语气好像很不何骏让他孙女做这种工作。

　　“或许她就是喜欢这样的生活。”何骏眯起眸。

　　“那就要等她知道实情后才会明白了。”劳漾出笑容“我的人已经去你住的地方告诉她一切了。”

　　“你——”何骏没想到他动作还真快。

　　“何骏，就把她还给劳爷爷吧！”何威可不希望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得两家失和“刚刚劳告诉我，她的养母就叫黄雪燕，我猜她正是拐你妹妹的人，既是如此，他孙女八成也是被拐的。”

　　“这件事我还在调查，没有确切证据前请爸别说，至于她的去留，就随她的意思吧！我无权决定。”何骏目光一凝。

　　“那就好，啊…这位是湘吗？”何威首先发现。

　　这时候湘已出现在门口，也不知她站在这儿多久了，但可以确定的是该听见的她全听见了，当然也包括何骏刚刚那句毫不挽留的话。

　　何骏猛回头，看见的正是她用一双询问的眼望着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刚刚有个人来家里，告诉我你出了事，我就忙不迭地跟他过来…”说时，她的眼角还带着泪水，可见刚刚在车上她有多心急了。

　　“快进来。”劳站了起来，激动地看着她“来…让爷爷仔细看一看。”

　　湘却是朝何骏走了过去“我不要跟他走…骏，我不认得他，怎么会这样…”

　　“我是你爷爷呀！当年你母亲为了追随你爸，又想报复我一心为了工作，没有在你们身上用心，这才将你送给你养父母收养。”劳很激动地说。

　　“就算真是这样又如何？”她紧蹙眉心“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我根本不认识你，也从不想认识。”

　　可知道当她听见这个事实时，内心承受了多少压力？仿佛她的世界一夕之间全变了！

　　“湘…不，你叫Angel，这是你的英文名字。”劳上前想握住她的手，却让她给逃开。

　　她拼命摇着脑袋，怎么也不肯相信这件事的真实“我不叫Angel，我叫湘，而且我爸妈很疼我。”

　　“但你不能因为这样就否认你我的亲属关系，如果我说的这段过往你不相信，那就去医院验DNA吧！”劳一见了她，便失去刚刚的沉稳和尖锐。

　　“不是、我不是！”她抓住何骏的手“告诉他我不是，我不要跟他走，我真的不要！”

　　“别傻了，有这样的爷爷，你以后将衣食无虞，也不用为了一间报社深入虎、与虎共。”他像是在暗示她一开始接近他的动机并不纯正。

　　湘的心口被狠狠一击“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看着她的泪眸，何骏已说不出话了。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么说，现在的他只想保持一颗心的清明，因为越与她相处，自己的心便越对她产生异样的情绪，甚至会眷恋于她。

　　除此之外，更有关切、担心、思念…还有那要不得的牵绊！

　　他是风潇洒的花花公子何骏，向来不会对女人动真感情，绝不可能让这样的情绪来纠自己，让自己变了个人。

　　“你说呀！你为什么要这么狠？”湘不敢相信，现在他居然还要翻旧帐！

　　“难道你真的希望我跟他离开吗？”

　　何骏深口气“我没有什么希不希望的，而且我也无权为你的未来作主，所有一切都看你自己了。”

　　“看我自己…”一种没有被人放在心中的落寞让她像了气的气球，垮下双肩“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别说了，为了庆祝劳今天和孙女重逢，我可是命厨房大展身手，多煮了好几道菜，大家一块儿用吧！”何威见气氛不对，连忙打起图场。

　　“对不起，我吃不下，我要回去了。”湘一颗心纷纷扰扰的，那有心情吃什么饭呀！

　　丢下这句话后，她便什么都不顾地转身狂奔而去…

　　何骏回头望着她逃开的身影，拳头紧紧一握，强住要追上去的冲动，只听见劳说：“没关系、没关系，让她一个人静静也好，想清楚就没事了，我也没奢望过会一次就成功。”

　　“你能这么想最好了。我们已准备好晚餐，先去用餐再说吧！”何威对刘管家打了个眼色，他便立刻转进厨房吩咐上菜。

　　劳叹了口气，点点头说：“也是，我不该得她太紧，就让她好好想想吧！”

　　“我想湘迟早会回心转意的。”何威走过来搀着他一块儿步人餐厅。

　　何骏在步入餐厅之前，仍不由自主地回头望着外头，像是试图寻找着湘早已消失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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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湘搭着计程车一路奔回何骏住处，心底堆积着一股沉重的压力和悲恸。

　　父母才刚去世不久，如今又听闻他们不是她亲生父母的事实，这教她怎么受得了？如何能接受？

　　“妈…我该怎么办？妈…”她将自己锁在房间的一角，双手环，不停摇晃着自己，神情已陷入恍惚。

　　更令她难过的是，何骏居然连一点挽留或不舍的心情都没有，难道这一切真的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回到房里，她连午餐都吃不下，脑海里不断浮现这一串问题彼此纠着，让她既痛苦又难过。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她听见外头有人开门的声音，跟着便是越来越接近的脚步声与轻叩门板的声响。

　　“湘，开门好吗？”是何骏的声音。

　　她垂下脸，一点也不想理会他。

　　“湘，开门，有话好好说。”何骏的脸孔顿时一黯，却依旧俊美的如同撒旦般慑人心魂。

　　“能说什么？不就是要我离开。”她闭上眼，泪水再度滑落。

　　“跟他回去，你就可以成为道地的美国人，这样不是好的？”说他的心不是骗人的，但就因为，他已不知如何自处。

　　“美国！你是说他住在美国？”她蓦然抬起头。

　　“对，他是美国知名汽车大亨之一。”

　　“我不去。”这一去她将离他更远了。

　　“你别钻牛角尖了，就算你留下又如何？”他眉头紧紧揽起“就算你想留下，我也不可能再收留你了。”

　　“收留我？”她抿一笑“原来你过去只是收留我？”

　　“对，除了要从你身上得知我妹妹的下落外，就只是好心收留你而已。”他故意这么说，好挥去她在他心底造成的影响。

　　“好，你可以无情，但我不在乎，我就是不走又怎么样？”她咬着，内心被泪划过的地方全是伤痕。

　　隔着一扇门，何骏实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好闷着声说：“开门好吗？”

　　“还有面对面的需要吗？”湘紧抱着自己，浑身难受得发着抖。

　　“你既然要继续住在我这里，能不再见我吗？”

　　他的话像是恨不得她离开似的，湘深口气，慢慢站起将门拉开“我再说一次，我不去美国。”

　　“你给我出来。”他将她拉到外头客厅，两人眼对着眼“为了你，你爷爷对我很不谅解，认为你会排斥他是因为我的缘故。”

　　“如果他真是这样的人，那就更不可理喻了，我更不可能跟他回去。”她扬起小脸，对注他那张俊魅无匹的脸庞“你…你是真希望我走吗？”

　　“我一向就事论事，觉得既然这样对你有好处，你就得离开。”他眯起眸。

　　“真的就只是这样？前阵子我生病，你为了我延期前往美国…难道不是因为…因为…”她说不出口。

　　“因为我爱上你吗？”何骏又一次被她那认真的态度得心烦“杨湘，请你搞清楚，我照顾你只是因为我既然收留了你就该负责你的安危，但别指望我会拿爱来回报！”

　　他的心情正处于既混乱又矛盾的情况，完全无法顾及自己说出的话有多么残酷。

　　湘望着他无情的脸，居然没有太过悲伤，或许她今天所承受的刺已经太多了。

　　“那我懂了，但请你给我三天时间，我会去找房子。”中突地闪过的痛…揪得她差点儿心魂俱裂。

　　“好吧！只要你离开，美国、台湾、世界任何角落都行。”说着，他便起身打算离开。

　　“骏…”她哑声喊住他。

　　“你可以不爱我，但可不可以抱抱我？”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紧紧盯着他的背影，几乎让他无所遁形。

　　何骏眯着眸挣扎半晌，这才回头紧抱住她“小女人，走就走，可你的要求还真多呢！”

　　“现在我好像学会了索求，否则什么都得不到。”她紧贴在他前“我真不敢相信我们就这样结束了。”

　　他肆笑着“没有开始，又哪来的结束？”

　　“真的吗？在你心里，我连一丝丝涟漪都不起吗？”她闭上眼，深深进他专属的气味。

　　“从没有哪个女人可以在我心底起半丝涟漪，你的要求太高了。”他试着用最轻松的语调说出这些伤人的话。

　　“是吗？”

　　她鼓起勇气继续说：“如果我的要求还想再高点呢？”

　　何骏眯起眸“你是想？”

　　“要我好吗？”湘向他肆无忌惮的眸。

　　望着她那果冻般的红，他的心不能说不为她的美而鼓动，只是现在这样的情势，让他不能这么做。

　　“很抱歉，我不是种马。”狠心推开她，他转身打算离开。

　　“何骏…”她追上他，抓住他的手“或许几天过后，你我将永远不再碰面，难道连这小小的要求也是奢求吗？”

　　“对我而言的确是，如果你跟你爷爷回美国，相信会有更的黄金单身汉等着你的青睐。”

　　甩开她的手，他便无情地走了出去，徒留下湘一脸的脆弱与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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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骏离开后就没再回来，隔天刚好是周末，湘便约了娴玲，两人在以往最常去的咖啡屋碰面。

　　“你说什么？你要搬出来住？”娴玲意外地看着湘。

　　“嗯，刚刚我回到以前的地方，那里已被房东租出去了，所以我只能麻烦你了。”湘说起话来显得有气无力。

　　“这是怎么回事？你在何骏那里不是住得好好的？我还以为你们会有些进展呢！”娴玲一直对她抱持着信心。

　　“进展？”她苦笑，如今能不彻底死心都难“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人，即使会，也不是我。”

　　“怎么说？”

　　“缘分吧！”她拨了下鬓边发丝“你一定不相信，我最近才知道我是我父母收养的孩子，并非他们亲生的。”

　　“啊！这…这是真的假的？”娴玲瞠大眼。

　　“好怪是不？好像一瞬间，所有的事情都找上了我，不管我能不能，有没有本事消化它。”说到这她又垂泪了。

　　“湘…”她握住湘的手“别难过，我相信事情一定有转圜的。说不定你很快就会找到自己生父、生母。”

　　“我的亲生父母早在我很小的时候已经去世了，只剩下一位远在美国的爷爷。如果我认了他，就要跟他去美国。”湘接下来所说的话更像一块意外的大石，直朝娴玲来不及反应的脑袋砸去，震得她七荤八素。

　　娴玲太阳“天…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那位爷爷找上了我。”湘有气无力地说。

　　“在美国的爷爷…”娴玲想了想，突然想取笑她几句以化解湘脸上的苦涩“说不定这位爷爷很有钱喔！那你以后就成了千金大小姐了。”

　　“他是‘菲士霸’的总裁。”

　　“啥？”

　　湘抬起眼看着她那张震愕的表情，用力抓住她的肩说：“他是‘菲士霸’的总裁劳，我如果跟他去美国，的确可以过着衣食无虞的千金大小姐生活，可是我不要，我真的不要…”

　　“好好好，不要就不要，你千万别激动。”娴玲轻拍她泣不已的身子。

　　“我只想跟他在一起，可是他不屑。”说到这里，湘已受不了地趴在桌上大哭，她憋了好久、好累，现在终于可以在最麻吉的朋友面前好好发一番。

　　“湘！”娴玲一直以为她只是欣赏何骏，进而演变成喜欢，却没料到她会爱的这么深。

　　“我真的好苦，娴玲你懂吗？”湘鼻子“我更不想再回到被人控制的日子！”“唉！像他们那种风大少，哪个人的话能信呢？我看你还是认命吧！跟你爷爷回美国，至少可以过着公主般的生活，多幸福呀！”娴玲没有她对爱的这种执着，如果是她，她会走。

　　“你以为生活富有奢华，就是幸福？”湘却一点也不这么认为，她反而视它为一种无形压力。

　　“一般人都会这么认为吧！”

　　她这么说，湘也不好回驳什么，只道：“可我要的幸福不是这么虚华不实的。”

　　“那你…”“所以我不会走，除非真的对一切绝望了。”她笑着握住她的手“我要留在台湾重新开始．好不好？”

　　“好，当然好，其实我也不舍得你走呀！”娴玲直点头。

　　“那么找房子的事就拜托你了。”湘随即站起身“走，为了回报你，我们去马路，前阵子我刚领了何骏给我的第一份薪水，现在可是个小富婆，我可以买东西送你喔！”娴玲瞧她那副强颜欢笑的模样，眼眶突地一热，可她不敢哭，只能点头说：

　　“好，我们去好好挥霍一下。”

　　“嗯，那走吧！”

　　湘先到柜台付了帐，再到外头拦车。当娴玲从后头走出来，远远地看着她的背影，这才发现她似乎纤瘦了许多。

　　唉…情伤所致吗？

　　就不知她何时才会想通，挣脱感情的束缚、坏男人魔的咒，让自己过得像自己一些，重新变回以往那个虽有些迷糊，却对未来抱著无限希望的杨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