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罗网天下
夜幕辰星,璀璨山河,站在公司的大会议室里,从落地窗看向远处,起伏的山峦隐隐可见,耳边似乎能听到穹窿山上某座寺庙晚课的钟声。(更新最快最稳定, 看,。)江南烟雨下的长桥镇如同大师笔下的画卷,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神平静,一片祥和。
可此时的温谅却没有这份融入山水之间的福气,他从来不愿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可世事之忍残可怖由不得他对人心充満天真的幻想。无论姚裳究竟是怎样的用心,无论碧螺舂是否真的牵扯到吴江乃至吴洲的政治漩涡中去,以温谅的性格,都不会被动的让任何人牵着鼻子走,任何人!
想拿他做棋子?温谅冷冷一笑,那也要看做棋子的愿不愿意!
毒蛇汇报完早退了出去,以他的⾝份还没资格参与这些事。叶智伟束手站在一旁,看着陷入沉思的温谅的背影,一时猜不透这个⾼深莫测的少年在思考什么,但经过东河村一事后,他也像安保卿那样坚定了对温谅的信心。
在这个温文尔雅的少年手中,似乎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门声响起,叶智伟早吩咐不许别人打扰,怒而回头,却看到安保卿和范博一⾝风尘,大踏步的走了进来。忙趋前几步,低声道:“温少,安总回来了。”
安保卿吴洲之行还算顺利,找到了曾出席挂牌仪式的副长市袁长河。袁副长市对茶叶公司一直都很支持,欣然赴了酒会,几圈激情酒喝下来,又被安保卿捧的飘飘然,透漏了一点市里的內幕。今年确实有一位排名最后的副长市到站,眼下有很多人瞄准了这个位置,私底下活动的厉害,不过他的话也就到此为止,不肯再多透露一个字。
按说一个副长市而已,还是排名最后的非常委小配角,不至于搞的如此神秘兮兮。可袁长河不愿多说,安保卿当然不会傻到直接问付民之是不是这“很多人”中的一个,相反对袁长河这种谨慎的态度很是欣赏——谨慎,表明此人可以做长期投资。酒足饭饱之后,恭送袁长河离开,没塞钱也没送礼物,以他的⾝份,几千几万的小钱根本不放在眼里,太大了又不好出手,初次见面,还是笼络感情为上。
听完这些,温谅沉思良久,手指蘸了点茶水,在会议桌上画起了奇奇怪怪的线,突然笑道:“这就有意思了!姚裳透露的消息,我们能验证的,都已经证明是真的,可最重要的部分却一直没办法打听,县里市里跑下来,搞得一头雾水,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有意思,有意思!”
叶智伟和范博面面相觑,不知温谅想到什么有意思的地方。安保卿犹豫了一下,问道:“温少,你是不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温谅却对他摆摆手,走到会议室一边打了个电话,回来后仿佛忘了刚才那一茬,笑道:“累一天了,看看叶总给咱们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开饭吧!”
安保卿只好忍住疑问,对叶智伟点了点头。
叶智伟早在公司对面的酒楼订了餐,不到十分钟,一桌极具苏海风格的菜肴端上了桌,西湖醋鱼,东坡⾁,咸水鸭,酱排骨,太湖三白,碧螺虾仁,雪花蟹斗,⻩焖河鳗等等,一别于青州的辛辣,精致素雅的让人食指大动。
不过満桌美食,也只有温谅一人吃的不亦乐乎。安保卿动了几下筷子就放下了,叶智伟随着停了筷,范博看了看两人,也只好有样学样。…,
“吃啊,⼲吗都坐着不动?”温谅诧异问道,转念一想,顿觉好笑:“这么点小事,至于让你们心事重重?都放宽心,没什么大不了的。”
安保卿満肚子疑问,哪里能那么容易放宽心,苦笑道:“刚跟袁长河喝多了酒,实在没胃口。温少你一天没吃东西,不用管我们了。”
温谅刚要取笑他两句,电话响了起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通了电话,直接问道:“怎么样?”
电话那头传来宁夕的声音:“你猜的不错,苏海省里最近有点乱!好像是国企改⾰的步子趟的大了一点,有人抓到把柄攻击卫栖文‘私分集体财产’,‘走私有化道路’,有极右的危险倾向,在⾼层引起较大的争议…上面目前还在观望,没有表态,不过省內已经有人按捺不住,跳出来想浑水摸鱼,局势有些复杂…”
卫栖文就是苏海省省委记书,后世但凡深入研究过90年代国企改⾰进程的经济系生学都会知道这个人。因为在90年代初期,大概93、94年开始,在民营经济最为活跃的苏海地区,已经悄然开始了一场集体企业的量化改⾰运动,这是国內企业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产权改⾰,或者严格的说,这是一场没有具体规范的产权改⾰运动。由于缺乏量化的标准和评估体系,苏海各地几乎都是采用了“⽑估估”的做法——所谓“⽑估估”就是说大概估计一下,将集体资产以极低的评估值折算成资金并入新企业的股本中,其他股份由原企业职工和投资人共同出资占有。然后,新企业无偿使用原企业的设备,一切开支却由原企业承担,结果很好预测,新企业产生惊人的利润,而原企业毫无悬念的陷入亏损,最终被新企业以极小的代价兼并。
其时的量化改⾰大抵如此,诞生了无数百万和千万富翁,而直到95年,家国才开始对国企产权进行试点,也就是说,发生在苏海的这一切一直都是在“地下运作”从来没有得到府政的公开肯定。
温谅也是刚才想到了这些,才灵机一动给宁夕打了电话,没想到宁大姐小果然手眼通天,不过一个小时就得到了这么大的內幕。他捂着话筒示意安保卿等人先离开,等他们关上门,才问道:“谁看他不顺眼?”
苏海这场由下而上的自发的改⾰毕竟已经私下进行了一两年,选在家国开始集中全力推进国企改制的时候发难,可谓稳、准、狠三者具备。
宁夕轻笑道:“看他不顺眼的人多了!你还不明白,这次攻击不仅仅是针对他,更是针对央中这场国企改⾰!苏海省树大招风,卫栖文又非我族类,有人拿这件事开刀,是一石二鸟…”
温谅恍然大悟,他虽然仅靠前世一点点的讯息,就能凭借自己敏锐的触觉和聪明才智从团团迷雾中菗丝剥茧的找到一条正确的线,却没办法更进一步,联系到上层有关改⾰的不同派系之争。
这无关眼光,只不过是他站的地方太低了而已!
有了宁夕強大的可怕的信息网络,温谅的思路立时清晰起来:怪不得一个副长市的位置也搞的如此神秘,无论是安保卿、范博,还是叶智伟、毒蛇,上下出击,里外结合,费尽了心力却打听不到任何一点有用的东西。现在想来,再自然不过。吴洲作为苏海的省会,此时肯定是漩涡的正中心,谁也不知这一次路线斗争胜负如何,是站队,是观望,还是亲自下场搏一场富贵。…,
一念之差,天地之别!
所以争斗都隐蔵在暗处,所以没人知道付民之是不是副长市的得力人选,所以袁长河点到即止,不肯多说一字。
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温谅一头黑线,他不过是想赚点茶叶钱而已,可没打算牵扯进苏海这场危险的政治游戏里去。
可偏偏这么巧,选在这个时间点进驻吴江,真是人倒霉,放个庇都能砸到脚后跟!
“我倒是好奇,你怎么猜到苏海现在乱成一片呢,对卫栖文的攻击只是在內部,局外人根本不应该知道…”
温谅打个哈哈,道:“我更好奇,你一个海⻳党,怎么对苏海的一切了若指掌呢?”
宁夕的声音里带点淡淡的笑意,道:“因为苏海有我一个朋友,一个无所不能的朋友!”
温谅庒抑住了自己的好奇心,直接问道:“吴洲那个副长市的位置,现在最可能的人选是谁?”
“一个就是你提到的付民之,他这两年跟省委组织部长牵上了线,上马的可能性最大。还有一个叫张江安,现任平廊区区委记书,在吴洲后台很硬,也是极热门的人选!不过这个张江安好像抓了个什么茶农闹事的群体件做把柄,整了个黑材料,将付民之激起民变的事捅到了市委,这事还仅限于几个人知道,情势对付民之有些不妙。”
温谅轻咳了一下,道:“那个,碧螺舂茶,是我帮朋友搞的,闹事的茶农已经安抚住了…”
电话那头先是安静了一下,然后响起宁夕的大笑声:“温总啊温总,我说你怎么突然对苏海这么热衷呢,原来自己一头栽进这趟浑水里去了啊?”
她何等聪明,马上明白温谅现在的处境,笑声一敛,道:“你要确定茶农的事万无一失,付民之说不定还能靠这个打一个翻⾝仗!张江安下午才把材料交到市委,应该不清楚吴江发生了什么事。”
温谅暗骂一声:md,付民之中午的时候还有空去应酬喝酒,还只顾盯着姚裳的庇股猛瞅,不知道自己的花菊快要被张江安给爆了!
他心思电转,突然问了一句看似毫不相⼲的话:“宁夕,你,或者说你们,站在哪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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