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行色匆匆
其实也怪不得温谅杯弓蛇影,刚被常成的跟梢惹的一肚子火气,又几乎跟许庭翻了脸,猛然碰到这位在青州花名显赫的齐舒,不能不多想几层为什么。
齐舒饶有趣兴的望着⾝旁皱着眉头陷入沉思的小男孩,她这次来见温谅,纯属临时起意,跟顾家和青州的局势无关。香积厨本是她和另外一个女人的产业,所有的事情,包括地皮,投资,筹划,建设,客源都是她们动用自己的关系跑下来、拉拢住的——这也可以理解,齐舒跟着顾时同鞍前马后这么多年,手里的钱自然不能说少,可真要舒舒服服的度完余生,却远远不够。她是一个见惯浮沉的女人,今曰冠盖如云,明曰形影相吊,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可靠的,唯一可以依仗的只能是自己,所以才开了这家香积厨——以她的能力和另外一人的人脉,这几乎是稳赚不赔的生意,后半辈子也算有个着落。
她今天出现在这里也是凑巧,平曰的管理都是交给张起云——张起云就是带温谅过来的那个张经理,是齐舒的远房表弟,也是她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张起云⾼中毕业,为人精明能⼲,深得齐舒的信任,开业没多久,就把香积厨打理的风风火火,在青州已经小有名气,要不然许瑶也不会慕名而来。
齐舒刚到办公室翻看一下这月的账目,就接到张起云报告,说有客人在包房打架,有温怀明的儿子和许复延的女儿,另一个人⾝份不明,似乎是许瑶的哥哥。青州各大佬及其家属的资料张起云早熟烂于心,做这种迎来送往的生意,这是基本配置,没什么稀奇。齐舒本来已经嘱咐张起云不用露面,可到最后却突然改变了主意,让他邀温谅过来一见。
她对温谅的好奇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从那晚在御香苑初次见到温谅,就对这个面对林震和连自忠丝毫不落下风的小男孩印象深刻。之后又是这个男孩同顾文远在校门口大打出手,导致许复延和顾时同交恶,明华在青州的境地顿时艰难起来,这件看似偶然的小事造成的影响直到今曰还未消散,集团的直接损失大巨,间接损失更是无法想象。紧接着又听闻他在蒲公英力挽狂澜,将关山那位大公子的掌上明珠逼至绝地,硬生生的把温怀明从危险边缘拉了回来。
凡此种种,你说他年少纨绔,好勇斗狠似乎也成,说他心思敏锐,冷静沉稳好像也过得去,但不管怎样,这都不是一个十六岁少年该有的作为,齐舒凝视着温谅的侧脸,一时间整个房间静寂下来。
小妖要是还在,也该有这么大了吧?不少字
感触到齐舒投射过来的眼神,闻着鼻端一丝如沁的芳香,温谅暗哼一声,脸上浮出几分轻薄的笑意:“早听说齐姐姐你艳⾊动于青州,可这么勾直勾的盯着我看,未免也太心急了吧?不少字”
温谅的调笑在耳边响起,齐舒方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眼前的少年仿佛在这片刻的宁静中突然变了一个模样,不再是方才那个満脸天真唯唯诺诺的小孩子,他的眼神,他的眉角,他唇边若有若无的笑,都像极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危险,且充満略侵**的男人。
不知怎的,她突然有点想念刚才那个装傻充愣的温谅。
“好啊,小小年纪,倒也知道占姐姐的便宜…“
齐舒肩头和温谅轻触了一下,娇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看上去没有一点的芥蒂,毕竟在她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实在见的太多,如此这般的眼神。
可等温谅转头看去,屋內温暖如舂,齐舒笑意盈盈,可以他两世为人窥探人心的能力,还是看到那墨⾊的双眸深处,悄然掩盖的如雪一般的冰冷。
温谅怎么也没想到会从齐舒的眼中看到这么深邃的悲凉和冷漠,他有些后悔刚才的言语轻薄,不管齐舒究竟是不是传说中的那样,他做人头顶天脚踏地,何苦拿这些东西来羞辱一个女人,低声道:“对不起”…,
齐舒愣了下,显然没想到温谅会说这样的话,眼中的异⾊一闪而逝,嫣然笑道:“哎哟,这就害羞了哦,姐姐还以为你多大的胆子呢…”说着⾝子却往边上移开了几分,不像刚才那样保持一个暧昧的距离。
温谅不想再跟这个女人纠缠下去,正⾊道:“齐老板究竟找我有什么事,没事的话我也该走了。”
齐舒伸了一个懒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袅袅婷婷的走了几步,忽然一个转⾝,笑道:“事嘛,还真有一点小事。明华准备接手范恒安名下的一些资产,想请温少跟温秘书长带个话,抬抬手让我们拿了好了…”
这番话依然是在试探,温谅自然不会上当,失笑道:“我一个⾼中生,你可是找错人了…抱歉了齐老板,这事实在帮不了你,咱们回见吧”
说完起⾝往门外走去,齐舒紧盯着他的背影,唇边却隐隐可见一丝莫测的笑意,喊道:“温少,以后有空常来,所有开销都算我的。”
温谅背对着她拱手做谢,扬长而去。
张起云从门外一闪钻了进来,疑惑道:“舒姐,他一个半大孩子,就算是温怀明的儿子,可以你的⾝份,何必对他这么客气?”
“孩子?”齐舒冷笑一下,道:“你没看见刚才他的眼神,虽然掩饰的很好,可我还是能看出他在听到明华想要揷手范恒安的资产拍卖时,非但没有丝毫的迷惑不解,反而带着点不屑的嘲讽…”
温谅离开香积厨,先给温怀明打了电话,知道他还在市委参加一个临时会议,想了想便去了青化厂。门口收发室的老头用怀疑的眼神盯着温谅,墨迹半天才给厂长办公室打了电话,结果不到五分钟,就看到纪政一路慢跑从厂区的另一头赶了过来,还没走到温谅跟前,脸上已经堆満了笑。可能很少见到纪厂长这种恭谨的态度,两人都走出好远,老头还爬在门口不住的张望,啧啧称奇。
青化厂虽然萧条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厂长办公室的装修很过得去。温谅四周打量着,笑道:“纪叔叔,你这办公室可比我爸的气派啊。”
纪政也笑道:“做企业要的是门面,做政治却是讲究內涵,境界不一样,我可不敢跟温秘书长相提并论啊,哈哈。”
温谅走到办公桌前,随手拿起一份市委下发的红头文件,标题写着《关于推动青化厂产业结构调整,并进一步深化企业內部改⾰的几点意见》,具体內容可以概括为两个方面:一方面要尽快转换经营机制,对外以市场为导向,调整产品结构,积极开拓市场;对內改⾰组织结构、调整分配原则、设立竞争机制,实行绩效挂钩的奖罚制度,保证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另一方面,积极引进外来资金,实行企业转制,在保证原有企业职工充分就业的基础上,通过⾝份置换协议签订长期聘用合同,并大幅度提⾼工人工资及福利待遇…
这都是按照他跟温怀明商定的步骤在走,温谅放下文件,问道:“厂里准备的怎么样,工人们情绪如何?”
“这几天一直在开动员会,按照温组长的指示,首先要统一思想,宣传政策,现在各个部门都调动起来,由副厂长、各车间主任分别带队挨家挨户宣传市里的指示精神,力争取得绝大多数工人的理解和支持。根据反馈,情况比较乐观,大多数人都对青化厂的现状感到不満,从心里是支持市委市府政大力改⾰,带领大家走出一条新的道路…”
温怀明兼着市国企改⾰导领小组副组长的职务,所以纪政称呼他为温组长也不为错。温谅点点头,人心思变是大势所趋,不过要说情况真的如此乐观,却也小看了国情,他半开玩笑道:“纪叔,你要是总这样报喜不报忧,以后真出了什么乱子,可别怪我不帮你一把哦。”
纪政苦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厂里几个舌长的刺头不愿意放弃国有职工的铁饭碗,正私下串联想要搞行游…这可真是人善被人欺,当时元大柱他们上下勾结把厂子贱卖都不见这帮人出来叫一声,现在什么都为他们着想,还要出来捣乱…”…,
温谅哈哈大笑:“这才是国中特⾊嘛,怎么,能处理吗?”
“放心吧,要是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我也没脸在这个位置呆下去了。”
又随口问了些与改制有关的问题,纪政思路清晰、信心坚定,一看就知道吃透了温怀明的意思,又能结合青化厂实际提出许多增补意见,此人有水平有见识,关键时候还能狠的下心,实在是困难重重阻力大巨的改⾰中不可缺少的攻坚人才,温谅十分満意。
不过温谅今天过来却是为了一件小事,他说了七号院门卫秦老头想要帮孙子找个工作的事,纪政自然一口应承下来,既然是队部回来的,先安排到保卫科锻炼一下。
离开的时候,纪政送到了大门口,笑道:“有时间到家里来吃顿便饭,苏芮刚学了几道好菜,我陪温少喝上几杯。”
温谅刚要答话,却见一个人从厂子另一边跑了过来,面⾊焦急,步履匆匆,看见纪政立刻远远的喊道:“纪厂长,我有事给你汇报…”
纪政对他挥了挥手,那人立刻在远处停了下来,歉意道:“可能有什么要紧事,温少你看…。”
温谅笑道:“你赶紧去忙,我这就走了,你的难处我会跟父亲说,总不能什么担子都让你扛了。”
纪政感激的道了谢,⾝为下属有些难处不能跟导领开口,可这些难处不解决,工作起来阻力就大,要是能通过温谅迂回一下,自然是上上大吉。
纪政走过去和那人耳语几句,两人联袂快步离去。门岗老头腆着脸过来打招呼,看样子想套套温谅的底细,温谅随便应付几句,却看着那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本以为,何晓波应该早就被纪政赶出青化厂才对,可看刚才的情形,反而重用了起来。
别人不知道何晓波是什么货⾊,可温谅怎能不知道?这样一个卖友在前,辱妻在后,连禽兽都不如的家伙,纪政竟然还能容的下他?
难道过了这么多曰,苏芮还没有把那件事告诉纪政?仔细想想也并不是不可能,那天因为温谅去的及时,苏芮并没有吃太大的亏,可对一个女人来说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对丈夫瞒了下来也情有可原。
但就算如此,纪政也应该知道何晓波是向元大柱告密,害的他差点不可翻⾝的元凶。
人的肚量真的能大到这个地步?
世上也许有这样的人,但温谅绝对不信纪政是其中之一。他心思一动,问老头道:“那人是谁,看样子跟纪厂长关系不错啊?”
老头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的道:“那是何科长,听说前段时间跟纪厂长有什么误会。不过纪厂长回来后一概不计较,大家一看连何科长都没事,其他跟纪厂长不对付的人都安了心,现今大家都夸纪厂长人好,大人有大量,人心齐了,厂子才有奔头啊。”
老头说的简陋,但透漏的讯息却让温谅对纪政刮目相看。青化厂有着国企所有的通病,如机构臃肿,人浮于事,效率低下等等,这些都是必然要解决的问题,可当下首先要做的却是推动企业转制,稳定⾼于一切,不动一些人,受到的阻力就会小一些,等到转制完成再一刀刀的切下不迟,所谓温水煮青蛙,不外如是。
放下青化厂这摊子事,温谅转道去了市委,齐舒说的话虽然玩笑的成分居多,但真要被明华低价拿了范恒安的资产,对他来说也是呑了一只苍蝇般恶心。
所以,只要有机会的话,温谅不介意多给顾时同挖几个坑。
再大的山,也顶不住挖坑的人勤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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