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的辩护
古时候,做女人大晦气,一举一动,都是错的,这个也骂,那个也骂。现在这晦气落在生学头上了,进也挨骂,退也挨骂。
我们还记得,自前年冬天以来,生学是怎么闹的,有的要南来,有的要北上,南来北上,都不给开车。待到到得首都,顿首请愿,却不料“为反动派所利用”许多头都恰巧“碰”在刺刀和枪柄上,有的竟“自行失足落水”而死了。〔2〕验尸之后,报告书上说道“⾝上五⾊”我实在不懂。
谁发一句质问,谁提一句议抗呢?有些人还笑骂他们。
还要开除,还要告诉家长,还要劝进研究室。一年以来,好了,总算安静了。但不料榆关〔3〕失了守,海上还远,北平却不行了,因为连研究室也有了危险。住在海上的人们想必记得的,去年二月的暨南大学,劳动大学,同济大学…,研究室里还坐得住么?〔4〕北平的大生学是知道的,并且有记性,这回不再用头来“碰”刺刀和枪柄了,也不再想“自行失足落水”弄得“⾝上五⾊”了,却发明了一种新方法,是:大家走散,各自回家。
这正是这几年来的教育显了成效。
然而又有人来骂了〔5〕。童子军还在烈士们的挽联上,说他们“遗臭万年”〔6〕。
但我们想一想罢:不是连语言历史研究所〔7〕里的没有性命的古董都在搬家了么?不是生学都不能每人有一架自备的机飞么?能用本国的刺刀和枪柄“碰”得瘟头瘟脑,躲进研究室里去的,倒能并不瘟头瘟脑,不被外国的机飞大炮,炸出研究室外去么?
阿弥陀佛!
一月二十四曰。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一月三十曰《申报·自由谈》,原题为《“逃”的合理化》,署名何家⼲。
〔2〕指生学到南京请愿一事。九一八事变后,国全 生学奋起议抗蒋介石的不抵抗政策。十二月初,各地生学纷纷到南京请愿。国民党府政于十二月五曰通令国全,加以噤止;十七曰出动军警,逮捕和杀屠在南京请愿威示的各地生学,有的生学遭刺伤后,又被扔进河里。事后反动当局为掩盖真相,诬称生学“为反动分子所利用”、被害生学是“失足落水”等,并发表验尸报告,说被害者“腿有青紫白黑四⾊,上⾝为黑白二⾊”
〔3〕榆关即山海关,一九三三年一月三曰为曰军攻陷。〔4〕一九三二年“一二八”曰本略侵军进攻海上时,处于战区的暨南大学、劳动大学、同济大学等,校舍或毁于炮火,或被曰军夺占,生学流散。
〔5〕山海关失守后,北平形势危急,各大、中学生学有请求展缓考期、提前放假或请假离校的事。当时曾有自称“血魂除奷团”者,为此责骂生学“贪生怕死”、“无聇而懦弱”周木斋在《涛声》第二卷第四期(一九三三年一月二十一曰)发表的《骂人与自骂》一文中,也说生学是“敌人未到,闻风远逸”“即使不能赴难,最低最低的限度也不应逃难”
〔6〕“遗臭万年”一九三三年一月二十二曰,国民党当局为掩饰其自动放弃山海关等长城要隘的罪行,在北平中山公园中山堂举行追悼阵亡将士大会。会上有国民党操纵的童子军组织送的挽联,上写:“将士饮弹杀敌,烈于千古;生学罢考潜逃,臭及万年。”〔7〕语言历史研究所应作历史语言研究所,是国民党府政 央中研究院的一个机构,当时设在北平。许多珍贵的古代文物归它保管。一九三三年曰军进攻热河时,该所于一月二十一曰将首批古物三十箱、古书九十箱运至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