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一整晚帕札尔都盘坐在托特神的雕像——一只戴着月冠的狒狒——前坐静冥想。庙中一片悄然;屋顶上,占星学家正在观察星象。与法老对谈后的震惊仍未能平复,因此他希望能在上任前、在开始另一段他想也想不到的生新活前,享受一下这最后的平静时刻。他回想着当奈菲莉、勇士、北风、小淘气和他就要搭船前往底比斯的那个美妙的刹那,想着上埃及小村落的宁静生活,想着妻子的温柔、四季的流逝,想着远离家国大事与人类野心的幸福。但这些都巴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了。
两名仪式学者戴着帕札尔到长生殿,把他交给了秃子。咱札尔跪在一张草席上:秃子先用木尺点了一下他的头之后,便拿出水与面包说:“吃吧。你要随时保持警觉,否则这些食物将会变苫。只有靠着你的行动方能易苦为乐。”
帕札尔洗净⾝子、剔除⽑发、洒丁香水后,穿上一件古式缠腰布与亚⿇长袍,并戴上了短假发。仪式学者领他定向皇宮,此时皇宮四周早已挤満了好奇的群众,因为传令官已经在前一天宣布了新首相的任命。
帕札尔收敛心神。无视周遭的喧扰,走进了大观见厅,厅中法老⾼坐于实位之上,头戴红白相间的皇冠,象征着上下埃及的融合。国王两侧分别坐着他的九位友人,其中包括前首相巴吉与新上任的白⾊双院院长美锋。其他还有许多朝贵被安排站在厅校之间。柏札尔一眼就见到了御医长奈菲莉,她神情严肃却面带微笑,视线则一直没有离开过丈夫。
帕札尔面对着国王站着。传旨官打开了圣旨宣道:“朕,拉美西斯,今任命帕札尔为首相,为司法效力。为家国尽心,这并非朕之恩典,因首相之职绝非轻松得以胜任,而是比胆汁更为苦涩。卿须随时随地遵守律法;对众人皆平等对待,不分贫富贵贱。卿须以智慧与大公无私之言语,令众人敬信。指挥他人时,须以引导为要,切勿攻汗或使用暴力。切不可沉默逃避。须面对困难,匆向強权低头。审判过程务必清晰透明,毫无掩饰,使众人皆能领会信服,卿之言行将随水与风传达予民。切匆因遮蔽视听裁断不公而招致民怨。绝不以个人喜好为行为基准,无论熟识或陌生,皆须一视同仁,勿特意讨喜或触怒,勿徊私偏袒,然而亦不得过度严苛、強硬。务必使叛乱、狂妄与饶舌者受惩罚,因其乃混乱、毁灭之根源。卿须以玛特女神律法为惟一依归,此法自众神时代以来即未曾稍变,即使人类灭亡,此法亦将永续不坠。卿生活之惟一态度即为正直。”
传旨官宣毕,巴吉向法老行了个礼,伸手便要取下颈间的铜心交还君王。
“留着吧。”法老说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非常称职,你有权利带着它到另一世去。现在,就好好享受愉快平静的晚年吧,偶尔也记得指点一下继任者。”
新、旧任的首相互相拥抱之后,拉美西斯为帕札尔戴上了由御匠精心制造的全新铜心。
“你如今是司法长了。”法老期勉道“你要多为埃及与埃及子民的幸福努力。你是护卫法老的首相,就有如护卫金子的铜,今后你必须依照朕的旨意行事,但也不可过于软弱卑屈。你每天的工作情形都必须向朕报告。”
其余朝臣纷纷怀着崇敬之心向新首相致意。
***
各地的长省、领主、记书官、法官、工匠以及国全的男男女女,无不为新首相歌功颂德。到处都为他举办了庆宴,宴中供应了最上等的⾁品以及家国赞助的⾼级啤酒。
还有什么比首相更令人称羡的际遇呢?他一呼百诺,出远门搭的是雪松船,三餐享用的是珍馐佳撰,并有乐师奏乐助兴:葡萄农为他献上紫葡萄,总管则准备了加了香料的烤鸡鸭与鲜美的鱼。首相坐的是乌木座椅,睡的是衬有舒适床垫的镀金木床,摩按室中还有摩按师随时候着,为他消除疲除。
然而这一切只不过是美丽的假象罢了。就像法老在他就任典礼上所说的,他的任务将“比胆汁更为苦涩”奈菲莉当上了御医长,卡尼是卡纳克的大祭司,凯姆为察警总长…众神不也都选择了正直的人,让他们为埃及奉献心力?此时理应是晴空万里、心情悦愉的,但帕札尔却感到痛苦忧郁。
不到一年,这片众神眷顾的乐土难道就要陷入黑暗了?
奈菲莉以手臂环住帕札尔的肩,紧紧地搂着他。帕札尔把法老的话都告诉她了,秘密两人一起守,庒力也一起承担。他们迷悯地抬起头望着苍天,群星与布拉尼的灵魂正光芒闪烁呢。
***
帕札尔没有婉拒法老提供给首相的庭园别墅。广大的庄园四周有⾼墙围绕,大门由凯姆待派的警卫驻守邻近的屋子里也有警员二十四小时轮流监视着大宅的动静。凡是进人一律要出示通行证或正式的请帖。这栋距后宮不远的首相官邸俨然一座绿意盎然的小岛,五百棵树森森郁郁,其中包括七十株埃及无花果树、三十株酪梨树、七十株枣椰树、一百栋埃及姜果棕、十株无花果树、九株柳树与十株援柳。还有一些由努比亚与亚洲进口的稀有品种,则都各只有一株。葡萄园所盛产的名酒也只供首相享用。
奈菲莉的绿猴更是奋兴地想象着无数攀爬与享受鲜果大餐的乐趣。整个庄园由二十多名园丁负责维护;种作的部分则由灌溉渠区分为一块块的方地,种植着葛筐、大蒜、洋葱等等,有些⻩瓜还长到阶梯上去了。
庭院央中有一口五公尺深的井。有一道缓坡可通往避风亭,在这里可以欣赏到冬曰落阳的绝景;往另一头走,在⾼大的树荫下还有一座迎着北风而建的避暑凉亭,亭子旁的长形水池更是泡水消暑的好去处。
帕札尔看着这么多的家具用品,谁能不満足呢?他对蚊帐的细致尤其満意。而无数精致的刷子与扫帚,也使得为了汀理这么大一栋宅子而担忧的奈菲莉稍稍宽了心。
“浴室实在太棒了。”帕札尔说。
“理发师在等你呢,他每天早上都会来替你梳理。”
“你的梳妆师也是啊。”
“可不可能偶尔避开这些呢?”
他环抱住妻子说:“不到一年了,奈菲莉。拯救拉美西斯的时间不到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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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尼斯再度获得了需要长期休养、却也终⾝残废的妻子无条件的支持。保佐了婚姻,就等于保任了他的财富,而且他也摆脫了塔佩妮的威胁。但他还是忧心仲仲。帕札尔意外晋升为首相,这对他们而言真是晴天霹震,整个计划都随之流产。幸好他们手中还握有一张王牌:众神的遗嘱,因此最后的胜利仍可预期。
谢奇更是紧张万分,不断強调绝对要谨言慎行。他们既已失去了御医长与首相之位,现在就只有在暗中使用他们最有利的武器:时间。各大神庙的大祭司刚刚宣布了,法老将于七月新年的第一天举行再生仪式,也就是巨蟹宮的索提斯星出现,预示尼罗河滥泛期即将开始之际。在拉美西斯让位的前一天,他将会得知继任王位的人选,并公开移交王权。
“法老会不会向帕札尔吐露实情了?”戴尼斯怀疑。
“怎么可能?”谢奇说“法老非保持沉默不可,他若是透露地位就更发发可危了。帕札尔跟别人没什么两样,他一定会立刻招集人马对付国王的。”
“那他为什么挑上帕札尔?”
“因为这个小法官有野心,也够狡猾。他懂得故作清⾼廉正,以博取拉美西斯的信任。”
“你说的有理。”戴尼斯也赞同他的说法“国王这下可铸成大错了。”
“我们要小心这号人物,他玩弄权谋还是很有一套的。”
“他现在得势,必然会得意忘形。他要是聪明点,就该加入我们。”
“太退了。看来他是宁可孤军奋战。”
“不能再让他抓到我们任何把柄了。”
“只要多说点好听的话,多送点礼物,他就会以为我们屈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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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提耐心地等着风暴过去。豹子在盛怒之下,不但摔坏了碗、盘、凳子,撕毁了服衣,还踩烂了一顶昂贵的假发。小屋里乱七八糟的,但她的怒气仍无法平息。
“我不答应。”她说。
“为我忍耐一下好吗?”
“本来就说好明天出发的。”
“帕札尔不应该被任命为首相的。”苏提反驳着说。
“我才不在乎。”
“但我在乎。”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早把你给忘了!我们照原定计划定田巴。”
“反正不急嘛。”
“我想赶快拿到金子。”
“金子又跑不了。”
“昨天你自己也还一个劲地说这趟旅行的。”
“我必须见帕札尔一面,问明他的意图。”
“帕札尔,每次都是帕札尔!什么时候才可以摆脫他?”
“你闭嘴。”
“我可不是你的奴隶。”
“塔佩妮已经要求我赶你走了。”
“你竟敢再去找那个贱人!”
“在家餐馆无意间遇到的,还是她先叫我呢。她认为她才是我的合法妻子。”
“愚蠢。”
“所以我应该寻求首相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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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到帕札尔家作客的就是前一任的首相。巴吉虽然脚痛得厉害,还是没有技拐杖。他受主人招呼坐在冬亭里,背依然驼着,声音也依然沙哑。
“帕札尔,你这次的晋升可以说是实至名归。你也是我心中最理想的人选。”
“你也将是我效法的对象。”
“我最后这一年工作繁重,表现也欠佳,离职是势在必行。很⾼兴法老接受了我的建议。你虽然年轻,但这不是太问题,因为这个职务将使你更成熟圆融。”
“你对我有何建议?”“不要受流长蜚短的影响,不必接见朝臣,每个案子都要深入研究,绝对要抱持着最严格的态度。我会为你引荐我最得力的幕僚,相信你也会认同他们的能力。”
阳光穿透云层,射进了凉亭。见巴吉似乎不太舒服,帕札尔便为他撑开了阳伞。
“这座宅邸你喜欢吗?”巴吉问道。
“我还没有时间好好去体会呢。”
“对我来说太大了:光是这个庭园就够烦人的。我还是喜欢城里的住所。”
“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一定会失败的。你愿意继续留在我⾝边开导我吗?”
“当然是义不容辞了。不过请你先让我处理好我儿子的事。”
“有⿇烦吗?”
“他老板对他不満意、会将他解雇,我妻子也很担心。”
“假如我能帮得上忙…”
“不了,享受特权可是要不得的过错呢。我们办正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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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札尔和苏提一阵热情的拥抱后,后者四下张望着。“你这座大宅我喜欢。我就想要一个这样的家,随时可以举办盛大宴会。”
“你也想当首相吗?”
“这种工作太恐怖了。你怎么会接受这么艰难的任务?”
“我也是迫不得已。”
“我现在有钱了。你⼲脆跟我一起走,好好去享受人生。”
“不可能的。”
“你有秘密不能告诉我?”
“法老委托了任务给我。”
“你可不要变成了迂腐守旧的⾼官,老以为家国少不了你。”
“你怪我接受首相之职?”
“你知道我怎么发财的,你会判我罪吗?”
“苏提,留下来帮我的忙吧。”
“让机会白白溜走岂非罪过?”
“你若犯罪,我是不会维护你的。”
“这表示我们就此决裂了。”
“你是我的朋友,永远都是。”
“朋友是不会互相威胁的。”
“我只是不想你犯下致命的错误,凯姆不会罢休,也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那就来场公平的决斗。”
“不要激他,苏提。”
“你也不要告诉我该怎么做。”
“求求你,留下来。如果你知道我这次任务有多重要,你一定不犹豫就会留下。”
“维护法律,真是天方夜潭!我要是守法亚舍现在还活着呢。”
“我并没有作对你不利的反证。”
“你好像又紧张又担心。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我们粉碎了一桩阴谋。但这只是一个阶段而已。让我们再继续合作吧。”
“我宁可要金子。”苏提还是不改初衷。
“把金子还给神庙。”
“你会出卖我吗?”见帕札尔没有搭腔。苏提又说“首相都得除掉朋友,是吧?”
“不要迷失在沙漠里呀,苏提。”
“那是个又美丽又危险的世界。当你对权势失去趣兴时,到那儿找我吧。”
“我要的不是权势,我只想保卫我们的家国,我们自己,还有我们的法律。”
苏提仍是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忘了提及塔佩妮的要求,但也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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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提正要跨进家门时,忽然四名察警冲出来将他拦腰抱住,并反绑了他的双手。
豹子在屋里听见打斗声。连忙拿了刀子跑出来,想救情夫脫困。他伤了一名凶恶警员的手臂,又推倒另一人,但最后还是被制服了。
察警随即将这对男女以通奷罪名逮捕并送往法庭。塔佩妮真是大喜过望,设想到结果竟如此圆満。除了没有履行夫妻义务之外,又多了一条持械拒捕的罪名。塔佩妮楚楚可怜地诉说着自已被诱骗又遭遗弃的遭遇,陪审团都深表同情,而豹子则在一旁破口大骂。至于苏提的说辞便显得毫无说服力了。
后来由于塔佩妮请求赔审团网开一面,豹子只被判处了即刻驱离出境,苏提则被判一年徒刑,出狱后还要工作以补偿他那面子尽失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