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尔文
…満载基因航行过生命的一艘小船…
星期天上午,席德被一声响亮的碰撞声惊醒,原来是讲义夹落地的声音。昨晚她一直躺在床上看苏菲与艾伯特有关马克思的对话,后来就仰躺着睡着了,讲义夹放在棉被上,床边的台灯整晚都亮着。
她书桌上的闹钟现在正显示着8:59这几个绿⾊的发光数字。
昨晚她梦见了大巨的工厂和受到污染的城市,一个小女孩坐在街角卖火柴,而穿着体面、披着长大衣的人们来来去去,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席德在床上坐起来时,突然想到那些将会在他们自己所创造的社会中醒来的立法委员,她很⾼兴自己醒来时还在柏客来山庄。
万一她醒来时⾝在挪威另一个陌生的地方,那她会不会害怕呢?不过,这还不只是在哪里醒来的问题而已。她会不会醒来时发现自己是在另外一个年代呢?譬如说中世纪之类的,或一两万年前的石器时代?席德想象自己坐在山洞口,制作兽皮的模样。
在世上还没有一种叫做文化的东西以前,当一个十五岁的女孩会是什么滋味呢?那时的她会有什么想法呢?席德穿上一件⽑衣,劲使把讲义夹拿到床上,然后便安坐床上,开始读下一章。
*****
艾伯特刚说完“下一章”便有人敲少校小木屋的门。
“我们没有其他选择吧?”苏菲说。
“我想是没有。”艾伯特嘀咕道。
门外的台阶上站着一位年纪很大的老人,有着长长的白发和一脸白胡子。他一手拿了根拐杖,另一手则拿了一块板子,上面画了一艘船,船上载満了各种动物。
“老先生贵姓大名?”
“我名叫诺亚。”
“我猜也是。”
“孩子,我是你的老祖宗。不过现代人大概不流行认识自己的祖先了。”
“你手上拿着什么?”苏菲问。
“这上面画的是所有从大洪水里获救的动物。拿去,孩子,这是给你的。”
苏菲接过那块大板子。老人又说道:“我得回家去照管那些葡萄藤了。”说着他便跳了起来,双脚在空中啪答互敲了一下,然后便以轻快的步伐跳进树林中。只有年纪很大的老人家在一种很不寻常的情绪下才会有那种步法。
苏菲和艾伯特走进屋里再度坐下。苏菲开始看那幅图画。可是在她还没来得及细看之前,艾伯特便很权威地一把将它拿了过去。
“我们首先要谈谈大纲。”
“好,好,先生!”
“我刚才忘了提到马克思一生的最后34年是在伦敦度过的。他在1849年迁居到那儿,并在1883年去世。这段时间达尔文就住在伦敦近郊,在1882年去世,在一场隆重盛大的典礼中下葬于西敏寺,成为英国最杰出的人士之一。就这样,马克思和达尔文在人生的旅途上曾经交错。达尔文死后一年,马克思也去世了。当时他的友人恩格斯说:达尔文创立了有机物进化的理论,而马克思则创立了人类历史进化的理论。”
“喔,原来如此。”
“另外一个在作品上也与达尔文有关联的大思想家是心理学家佛洛伊德。他最后几年也是在伦敦度过的。佛洛伊德说,达尔文的进化论和他自己的精神分析理论对于人类以自我为中心的天真无知态度构成了挑衅。”
“你一下子提太多名字了。我们现在要谈的究竟是马克思、达尔文还是佛洛伊德?”
自然主义
“我们可以更广泛地谈到从十九世纪中到我们这个时代所流行的一股自然主义风嘲。所谓‘自然主义’指的是一种认为除了大自然和感官世界之外,别无其他实真事物的态度。因此,自然主义者也认为人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一个自然主义的科学家只相信自然现象,而不相信任何理性假设或圣灵的启示。”
“马克思、达尔文和佛洛伊德都是这样的人吗?”
“一点也没错。从上一世纪中期开始,最流行的几个字眼就是自然、环境、历史、进化与成长。当时马克思已经指出人类的意识形态是社会基础的产物,达尔文则证明人类是生物逐渐演化的结果,而佛洛伊德对潜意识的研究则发现人们的行动多半是受到‘动物’本能驱策的结果。”
“我想我多少了解你所说的‘自然主义’的意思。可是我们是不是最好一次只谈一个人呢?”
“我们要先谈达尔文。苏菲,你可能还记得苏格拉底之前的哲学家曾试图为大自然的变化寻找合乎自然的解释,因为他们不接受那些古老神话中的说法。同样的,达尔文也不接受教会对人与动物如何创造出来的说法。”
“不过他算是哲学家吗?”
“达尔文是一个生物学家和自然科学家,不过他也是近代唯一一个公开质疑圣经中对人在万物中的地位的说法的科学家。”
“那么你得说说达尔文的进化论到底是怎么回事?”
达尔文
“我们先来谈谈达尔文这个人吧。他在1809年生于休斯柏瑞(Shrewsbury)这个小镇。他的父亲罗伯特·达尔文博士是当地一位很有名望的医生,对儿子的管教非常严格。达尔文在当地的小学上学时,他的校长说他总是到处乱跑,把玩东西,不知所云,从不做些有用的事。这位校长所谓的‘有用的事’是指勤念希腊文和拉丁文的动词。所谓‘到处乱跑’,则是说达尔文到处去搜集各式各样的甲虫。”
“我敢打赌他后来一定会后悔自己说过那些话。”
“达尔文后来开始研究神学,可是他对赏鸟和搜集昆虫等事更有趣兴,因此他在神学方面的成绩从来不顶好。不过,他在大学时就已经有了自然科学家的名声,一部分是因为他对地质学有趣兴的缘故。地质学也许是当时最大的一门学科。1831年他从剑桥大学神学院毕业后,随即前往北威尔斯研究岩石的形成并搜寻化石。同一年八月(当时他还不到二十二岁),他接到了一封从此改变他一生的信…”
“那是一封什么样的信呢?”
“是他的朋友兼老师韩斯洛(JohnStevenHenslow)写的。他在信里说:
有人请我…推荐一位自然科学家陪同受府政委派的费兹罗伊(Fitzroy)船长前往南美洲南部的海岸从事调查研究工作。
我向他们说我认为你是最有资格且很可能会接受这类工作的人。至于其中牵涉的经费问题,我并不清楚。这次航程将花两年的时间…”
“你怎么会记得这么多东西?”
“小事一桩。”
“那达尔文怎么答复呢?”
“他迫不及待要抓住这次机会,可是在那个时代,一个年轻人做任何事都必须得到父⺟的许可。经过他一番游说之后,他的父亲终于同意了,并且答应资助旅费。因为在所谓的‘经费问题’上,他显然并没有得到任何补助。”
“喔。”
“那艘船是海军舰艇小猎犬号。它在1831年12月27曰从普利茅斯航向南美洲,一直到1836年10月才返航。原本只有两年的航程变成五年,而航行的范围也从原定的南美洲扩展到世界各地。这是近代史上最重要的一次调查航行之一。”
“他们就一路环绕世界吗?”
“是的,差不多就是这样,他们从南美继续航行,经过太平洋到纽西兰、澳洲和南非,然后又开回南美洲,最后才回到英国。达尔文写道,在猎犬号上的这次航行无疑是他生命中最有意义的事件。”
“在海上做自然科学研究可不容易呀!”
“最初几年,小猎犬号在南美海岸来回行驶。这使得达尔文有很多机会可以熟悉这块陆大,包括內陆地区。他们多次入进南美洲西边大平洋上的加拉帕哥斯(Galapagos)群岛,而这几次探险对他们的发现也有决定性的影响。他在那儿搜集到大量的材料并将它们寄回英国。可是当时他并没有透露他本人对于自然与生命进化的看法。当他回到英国(那时他才二十七岁)时,发现自己成了一位著名的科学家。在那个时候,他內心关于进化论的概念已经很清晰了。可是直到许多年后他才发表他的主要作品,因为他是一个很谨慎的人,而这也是一个科学家应有的态度。”
“他的主要作品是什么?”
“事实上他写了好几本书。但其中在英国引起了最热烈的辩论的是《物种起源论》。这本书出版于1859年。它的全名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之物种起源论》。这样长的书名事实上就是达尔文进化论的完整摘要。”
“他确实是把好多东西放在一个书名里。”
进化论
“我们还是一样一样地谈。达尔文在《物种起源论》一书中提出两个理论。首先他认为,既存的所有动植物样式都是依照生物进化的法则,从较早期、较原始的形式演变而来。其次,他认为生物进化乃是自然淘汰的结果。”
“适者生存,对吗?”
“对。不过我们还是先来谈进化的概念好了,这个观念其实并不很新鲜。早在18OO年时,某些领域內的人士就已经开始普遍接受生物进化的观念。最主要的倡导人是法国的动物学家拉马克(Lamarck)。甚至在他之前,达尔文的祖父伊拉斯穆斯·达尔文(ErasmusDarwin)就已经提出动植物是由某些少数原始物种进化而来的观念。可是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提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说明进化的过程是如何发生的,因此教会也就不认为他们是很大的威胁。”
“但达尔文就是了吗?”
“是的,而这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在当时,无论教会还是科学界都坚决相信圣经中所说的所有动植物种类都不会改变的说法。他们相信上帝一次就造出了所有的生物。而基督教的这种看法也与柏拉图和亚理斯多德的学说一致。”
“怎么说呢?”
“柏拉图的概念理论主张各种动物都是不可改变的,因为他们是根据永恒的概念或形式造的。这也是亚理斯多德哲学的基础之一。但在达尔文的时代,一些新的发现促使这种传统的观念受到考验。”
“什么样的新发现呢?”
“首先,愈来愈多的化石被挖掘出来。此外也有人发现一些绝种动物的大型骨头化石。达尔文本人也在一些深入內陆的地方发现海洋生物的遗迹,使他感到很困惑。在南美洲⾼耸的安第斯山山顶上他也发现了类似的现象。苏菲,你说说看,海洋生物跑到安第斯山做什么呢?”
“我不知道。”
“有人认为他们是被人类或动物扔在那儿的,也有人相信那些化石和海洋生物的遗迹是上帝故意安排的,目的在让那些不信神的人走入迷途。”
“那科学家们怎么说呢?”
“大多数地质学家相信一种‘大灾难理论’,认为地球曾经遭遇大洪水、地震等等大灾难,导致所有的生物都被毁灭。我们在圣经诺亚方舟的故事中也读过类似的记载。他们相信,在每次天灾后,上帝会重新再创造更新、更完美的动植物,以延续地球的生命。”
“所以他们认为那些化石就是古时的大天灾所毁灭的生物的印记?”
“没错。举个例子,他们认为化石里的那些动物就是当年没有登上诺亚方舟的动物。不过,当年达尔文搭乘猎犬号启航时,⾝边曾带着英国生物学家莱尔(CharlesLyell)所著的《地质学原理》第一册。莱尔认为目前地球的地质——包括山脉和河谷等等——都是长期不断逐渐演化的结果。他的论点是:在这千万年的过程中,即使一些小小的变化也会造成地质上的大变动。”
“他所说的变化是指哪一种?”
“他指的是那些直到今天仍然在作用的一些力量,如风力、天气、冰层的融解、地震和地平面的隆起。你应该听说过‘滴水穿石’的故事,它凭的不是力量,而是不断的侵蚀。莱尔相信这类微小而逐渐发生的变化,持续千百年后就可以完全改变大自然的形貌。
虽然这种理论并不能够完全解释,为何达尔文会在安第斯山山顶这样⾼的地方发现海洋生物的遗迹。不过达尔文本人也一直相信,只要时间足够,逐渐发生的微小改变就可以造成大巨的变化。”
“我猜他一定想同样的现象也可以用来解释动物的进化。”
“是的,他正是这么想。但我曾经说过,达尔文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他先提出问题,等到过了很久之后才加以回答。从这个角度来看,他用的方法正和所有真正的哲学家一样,也就是说:重要的是提出问题,而毋需急着解答问题。”
“嗯,我懂了。”
“莱尔的理论中有一个决定性的因素就是地球的年纪。在达尔文那个时代,人们普遍相信上帝创造世界大约已有六千年。这个数字是由计算亚当与夏娃以后的世代得出来的。”
“真是太天真了!”
“说到这点,后见之明当然是比较容易。达尔文推算地球的年纪大约在三亿年左右。因为很明显的,除非地球存在的时间确实很长很长,否则无论莱尔的地质逐渐演进论或达尔文自己的进化论都无法获得证实。”
“那么地球存在到底有多久了?”
“据我们今天所知,应该有四十六亿年了。”
“哇!”
“我们刚才已经谈到达尔文提出的生物进化的证据,就是那些在岩石各层结构中发现的一层层化石矿床。另外一个证据则是各现存物种的地理分布情况。在这方面,达尔文的科学之旅提供了许多完整的新资料。他亲眼看到同一个地区內的同一种动物彼此之间有极细微的差异。此外,他在加拉帕哥斯群岛,尤其是在厄瓜多尔西部,也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现象。”
物竞天择
“是什么现象?”
“加拉帕哥斯群岛是一小群火山岛,因此那儿的动植物并没有很大的差异。但使达尔文感到趣兴的是它们之间的细微差异。他发现,他在每个岛屿上看到的大海⻳都和其他岛屿有些不同。难道上帝为每个岛屿各创造了一种海⻳吗?”
“嗯,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达尔文在加拉帕哥斯群岛上观察到的鸟类生态更令人惊讶。
他发现每个岛屿上的雀鸟都各有特⾊,尤其是在鸟喙的形状上。达尔文指出,这些差异与雀鸟在各个岛屿上觅食的方式有很密切的关系。鸟喙又尖又长的地雀是以松子为食,小鸣雀是以昆虫为食,树雀则以树皮和树枝里的白蚁为食…每一种雀的鸟喙形状都完全迁就它摄取的食物种类。于是他想,这些雀可不可能有共同的祖先呢?它们是不是因为千百年来不断适应各个岛屿不同的环境之后才变成新的品种呢?”
“这就是他得到的结论,不是吗?”
“是的。达尔文可能就是在加拉帕哥斯群岛上变成一位‘达尔文主义者’的。他还发现当地的动物与他在南美洲见到的许多种类非常相似。于是他问:上帝真的一次就创造了这些各有细微差异的动物吗?还是它们是进化而来的?他开始愈来愈怀疑物种不会改变的说法。不过,对于进化现象发生的过程,他还是提不出合理的解释。不过,后来他又发现了一个现象,显示地球上所有的动物可能是互相关联的。”
“什么现象?”
“就是哺啂动物胚胎发育的情况。如果你把狗、蝙蝠、兔子和人类早期的胚胎拿来比较,你会发现它们非常相似,几乎难以分辨。一直要到非常晚期之后,你才能分别人类的胚胎与兔子的胚胎。这不正显示我们和这些动物是远亲吗?”
“可是这时他仍然无法解释进化的现象是如何发生的。”
“他时常想到莱尔所说的细微的变化经过长时间作用后可以造成很大效果的理论。不过他仍然找不到一个可以解释各种现象的通则。此外,他对法国动物学家拉马克的理论也很熟悉。拉马克指出,各个物种会逐渐发现自己所需的特征。例如长颈鹿之所以长了一个长脖子就是因为它们世世代代都伸长了脖子去吃树上的叶子。拉马克认为每一种动物透过自己的努力获取的特征会遗传给下一代。可是达尔文并不接受这种‘后天特征’遗传论,因为拉马克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这项大胆的说法。不过这时达尔文开始往另外一个较为明显的方向思考。我们几乎可以说物种进化现象后面的实际机转恰恰就在他的眼前。”
“是什么呢?”
“我宁愿让你自己想出来。所以我要问你:如果你有三只⺟牛,但你所有的饲料只够养两只,那你会怎样办呢?”
“我想我只好把其中一只杀了。”
“好…那么你要杀哪一只呢?”
“我想我会杀那只产奶最少的。”
“是吗?”
“是的,这不是很合理吗?”
“这正是人类千百年来所做的事,可是我们还没讲完那两只牛的事。假设你希望其中一只能生小牛,你会选哪一只?”
“最会产奶的那一只。这样它生的小牛以后可能比较会产奶。”
“这么说,你比较喜欢产奶多的⺟牛。那么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如果你去打猎,而你有两条猎狗,可是必须放弃其中一只。那么你会留下哪一只?”
“我当然会留下比较能够找到猎物的那只。”
“对,你会选择那只比较好的猎狗。这正是一万多年来人们豢养牲畜的方式。从前的⺟鸡不一定每周下五个蛋,羊也不一定会产那么多羊⽑,马儿也不一定像现在这么強壮敏捷。在这方面,饲主做了人为的选择。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植物。如果有品种比较好的马铃薯,你一定不会种那比较差的,你也不会浪费时间去砍那些不会结穗的玉米。达尔文指出,没有一只⺟牛、一株玉米、一只狗或一只雀是完全一样的。大自然造成了许多差异。即使是同一品种,也没有两个个体会一模一样。你喝下蓝⾊瓶子的水时,可能有过这种经验。”
“可不是嘛!”
“所以达尔文开始问:大自然是否也有同样的机转?大自然是否也可能选择哪些物种可以存活?而这种选择淘汰的过程在历经很长的时间之后是否可能形成新的植物或动物品种?”
“我猜答案是肯定的。”
“这时达尔文仍然无法确知这种‘天择’的过程是如何发生的。
但在1838年10月,也就是他乘猎犬号返航整整两年后,他偶然读到了一本由一位人口研究专家马尔萨斯(ThomasMalthus)所写的一本小书,书名叫《人口论》。马尔萨斯撰写此书的灵感是得自那位发明避雷针等东西的国美人富兰克林。富兰克林曾经指出,如果没有受到大自然的限制,一种植物或动物将会遍布全球。但是由于世上有许多物种,因此这些物种会彼此制衡。”
“这点我可以了解。”
“马尔萨斯将这个观念加以发展,并应用于全球人口上。他相信人类的殖生力很強,因此世界上出生的儿童人数永远多过能够存活的人数。他认为既然粮食的生产永远无法赶得上人口的增加,因此有一大部分人口注定要在求生存的竞争中落败。那些能够存活、长大并延续种族生命的人一定是那些在生存竞争中表现最好的人。”
“听起来很有道理。”
“这正是达尔文一直在寻找的普遍性机转。他以此来解释进化发生的过程:进化是生存竞争中自然淘汰的结果。在这个过程中,那些最能够适应环境的人就存活下来,继续繁衍种族。这是他在《物种起源论》一书中所提的第二个理论。他在书中写道:在所有动物中,大象是生育速度最慢的一种。但如果所有的幼象都得以存活,则在七百五十年之后,一对大象将可有一千九百万个后代。”
“那么一只可以产下几千个卵的鳕鱼就更不用说了。”
“达尔文进一步指出,生存竞争在那些彼此最为相似的物种之间往往也最激烈,因为它们必须争夺同样一些食物。在这种情况下,纵使只比别人多占一点点优势——也就是说与别人有一点点差异——也会使情况大不相同。生存竞争愈激烈,进化到新物种的速度也愈快,到最后只剩下最能适应环境的品种可以生存下来,其他的则会灭绝。”
“那么食物愈少,生育数量愈多的种类进化的速度也就愈快哼?”
“没错。可是这不只是食物多寡的问题而已。如何避免被其他动物吃掉也是很重要的。举例来说,动物有没有保护⾊、是否能跑得很快、是否能辨识有敌意的动物或(在最糟的情况下)是否能闻出驱虫剂的味道,都可能攸关它是否能生存。如果能分泌一种毒液杀死敌人也很有用。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仙人掌都有毒的原因。由于沙漠中几乎没有其他植物生长,因此仙人掌特别容易受到那些草食类动物的伤害。”
“所以它们多半也都有刺。”
“除此之外,生物繁衍能力的強弱显然也是很重要的。达尔文非常仔细地研究了植物巧妙的传粉方式。植物借着⾊彩美丽的花朵和迷人的香味来昅引昆虫为它传粉。鸟儿唱出美妙的歌声也是为了同样的目的。一只安静、忧郁、对⺟牛没有趣兴的公牛对于传宗接代可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因为这样的公牛会立刻绝种。公牛生命中唯一的目的,就是长到发育成熟后与⺟牛交配以繁衍种族。这就像是一场接力赛一样。那些因为某种原因不能将它们的基因传给下一代的动物会不断被淘汰,整个种族也就因此愈来愈进步。而那些存活下来的品种所不断累积井保存的最重要特征之一就是抵抗疾病的能力。”
“所以一切的物种都愈来愈进步罗?”
“这种不断淘汰的结果就是那些最能够适应某种环境或某种生态体系的品种就能够在那个环境中长期繁衍种族。可是在这个环境中占优势的特征不见得能在另一个环境中占到便宜。例如,对某些加拉帕哥斯群岛上的雀儿来说,飞翔能力很重要。可是在一个必须从土里挖出食物而且没有敌人的地方,会不会飞就不重要了。千百年来之所以有这么多不同的动物品种出现,就是因为自然环境中有这么多种不同的情况。”
“可是即使这样,人类还是只有一种呀!”
“这是因为人有一种独特的能力可以适应生活中不同的情况。达尔文最感到惊讶的事情之一就是提耶拉德傅耶哥(TierradelFuego)的印第安人居然可以在当地如此恶劣的气候下生活。可是这并不表示所有的人类都是一样的。那些住在赤道附近的人肤皮的颜⾊就要比住在北方的人要黑,因为黑肤皮可以使他们免于受到曰照的伤害。白种人如果长期暴露在阳光下比较容易得肤皮癌。”
“住在北方家国的人有白肤皮是否也是一种优点呢?”
“是的,要不然地球上的每一个人肤皮都是黑的了。白肤皮在曰晒后比较容易制造维他命,这在曰照很少的地方是很重要的。当然,到了今天这点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因为我们可以透过饮食得到足够的阳光维他命。可是在大自然中没有一件事是偶然的。每一件事都是一些微小的改变在无数个世代的过程中产生作用的结果。”
“想起来还真有趣!”
“确实如此。说到这里,我们可以用下面这些话来总结达尔文的进化论…”
“请说。”
“我们可以说地球生物进化的‘原料’就是同一种生物之间不断出现的个体差异,再加上子孙的数量庞大,以致只有一小部分能够存活。而进化的实际‘机转’(或驱动力)则是生存竞争中的自然淘汰作用。这种淘汰过程可以确保最強者或‘最适者’能够生存下来。”
“听起来跟算术题目一样合理。当时人对《物种起源论》这本书的反应如何?”
“它引起了激烈的争辩。教会提出強烈议抗,科学界则反应不一。其实这并不令人惊讶。毕竟,达尔文的理论把上帝与世界之间的距离拉远了很多。不过,也有人宣称,创造一些具有进化能力的生物要比创造一些固定不变的生物更伟大。”
突然间,苏菲从椅子上跳起来。
“你看那里!”她喊。
她指着窗外。只见湖边有一对男女手牵着手在走路。两人都是一丝挂不。
“那是亚当和夏娃。”艾伯特说。“他们逐渐被迫与小红帽和梦游奇境的爱丽丝等人为伍了。所以他们才会在这里出现。”
苏菲走到窗前去看他们,可是他们很快就消失在林间。
“这是因为达尔文相信人类也是从动物进化而来的吗?”
“1871年,达尔文发表了《人的由来》(TheDescentofMan)这本书。他在书中提醒大家注意人与动物之间许多极为相似之处,并提出一个理论,认为人与类人猿必定是在某段时间由同一祖先进化而来的。这时,科学家已经相继在直布罗陀岩(RockofGibraltar)和德国的尼安德(Neanderthal)等地发现了第一批某种绝种人类的头骨化石。奇怪的是,1871年这次引起的反对声浪反而比1859年达尔文发表《物种起源论》那一次要小。不过,他的第一本书事实上已经隐约指出人是从动物进化而来的。我曾经说过,达尔文在1882年去世时,以科学先驱的⾝份被隆重地葬在西敏寺。”
“这么说他最后还是得到了应有的荣耀和地位?”
“是的,最后是这样。不过在那之前他曾经被形容成英国最危险的人物。”
“天哪!”
“当时有一位上流社会的女士曾经写道:让我们希望这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希望不会有太多人知道。另一位很杰出的科学家也表示了类似的看法,他说:这真是一个令人很难为情的发现,愈少人谈论它愈好。”
“这几乎可以证明人和鸵鸟有血缘关系!”
“说得好。不过我们现在说这种话当然是比较容易了。达尔文的理论提出后,当时的人们突然不得不重新调整他们对于《创世记》的看法。年轻的作家罗斯金(JohnRuskin)如此形容他的感觉:‘真希望这些地质学家能够放过我。如今在圣经的每一个章节后面,我都可以听到他们的锤子敲打的声音。’”
“这些锤子敲打的声音是指他自己对上帝话语的怀疑吗?”
“应该是这样,因为当时被推翻的不仅是上帝造人的说法。达尔文理论的重点也在于人是由一些偶然发生的变化所形成的。更糟的是,达尔文使得人变成生存竞争这种冷酷事实下的产物。”
遗传与突变
“达尔文有没有解释这种偶然的差异是如何发生的?”
“这是他理论中最弱的一环。达尔文对于遗传没有什么概念,他只知道在交配的过程中发生了某些事情。因为一对父⺟从来不会有两个完全一样的子女,每个子女之间总是会有些微的差异。此外,这种方式很难产生新的特征。更何况有些植物和动物是靠揷枝或单细胞裂分等方式来繁衍的。关于那些差异如何发生的问题,达尔文主义如今已经被所谓的‘新达尔丈主义’取代。”
“什么是新达尔文主义?”
“就是说所有的生命和所有的繁殖过程基本上都与细胞裂分有关。当一个细胞裂分成两个时,就产生了两个一模一样、具有相同遗传因子的细胞。我们说细胞裂分的过程就是一个细胞复制自己的动作。”
“然后呢?”“在这个过程当中,偶尔会有一些很小的错误发生,导致那个被复制出来的细胞并不与⺟细胞完全相同。用现代生物学的术语来说,这就是‘突变’。有些突变是不相⼲的,但有些突变则可能对个体的行为造成明显的影响。这些突变可能有害,而此类对于物种有害的‘变种’将不断被淘汰。许多疾病事实上就是突变所引起的。
不过有时候,突变的结果可能会使个体拥有一些优势,使它能在生存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譬如说脖子变长等等?”
“对于长颈鹿何以有如此长的脖子,拉马克的解释是因为它们总是必须伸长脖子到上面去吃树叶。但根据达尔文的看法,这种特征并不会传给下一代。他认为长颈鹿的长脖子是个体差异的结果。新达尔文主义则指出这种差异形成的原因,借以补充说明。”
“是因为突变吗?”
“没错。遗传因素的偶然改变使得长颈鹿的某位祖先有一个比别人稍长的脖子。当食物有限时,这个特征就变得很重要了,能够把脖子伸到树木最⾼处的那只鹿就可以活得最好。我们也可以想象这些‘原始长颈鹿’在进化的过程中如何发展了掘地觅食的能力。经过很长的一段时期后,某种现在早已绝迹的动物有可能会分化成两个品种。我们还可以举出一些比较近代的例子来说明自然淘汰的过程是如何进行的。”
“好啊!”“英国有一种蝴蝶叫做斑蝶。它们住在白桦树的树⼲上。十八世纪时,大多数斑蝶都是银灰⾊的。你猜这是什么缘故?”
“这样它们才不容易被那些饥饿的鸟发现呀。”
“可是,由于某些偶然的突变,时常会出现一些颜⾊较黑的斑蝶。你想这些比较黑的斑蝶会怎样?”
“它们比较容易被看见,因此也比较容易被饥饿的鸟呑吃。”
“没错。因为在那个环境里,桦树的树⼲是银灰⾊的,所以比较暗的颜⾊就变成了不利的特征,也因此在数量上有所增加总是那些颜⾊较白的斑蝶,可是后来那个环境发生了一件事:在许多地方原本银⾊的桦树树⼲被工厂的煤烟染黑了。这时候你想那些斑蝶会变成怎样?”
“这个嘛,那些颜⾊较黑的就比较容易存活啦。”
“确实如此,所以它们的数量很快就增加了。从1848年到1948年,若⼲地方黑⾊斑蝶的比例从百分之一增加到百分之九十九。这是因为环境改变了,颜⾊白不再是一个优点。相反的,那些白⾊的‘输家’一出现在黑⾊的桦树树⼲上就马上被鸟儿吃掉了。不过,后来又发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由于工厂减少使用煤炭并改善过滤设备的结果,近来的环境已经变得比较⼲净了。”
“这么说那些桦树又变回银⾊的哼?”
“对。也因此斑蝶又开始恢复原来的银白⾊,这就是我们所称的适应环境。这是一种自然法则。”
“嗯,我明白了。”
“不过也有很多人类⼲涉环境的例子。”
“比如说?”
“例如,人们不断利用各种杀虫剂来扑杀害虫。最初效果非常好,可是当你在一块地或一座果园里噴洒杀虫剂时,事实上你是为那些害虫制造了一场小小的生态灾难。由于不断突变的结果,一种可以抵抗现有杀虫剂的害虫就产生了。结果这种害虫就变成‘赢家’,可以随心所欲了。因此,人们试图扑灭害虫的结果,反而使得有些害虫愈来愈难对付。当然,这是因为那些存活下来的都是一些抵抗力最強的品种。”
“挺可怕的。”
“这当然值得我们深思。同样的,我们也一直试图对付那些寄生在我们体內的细菌。”
“我们用盘尼西林或其他种抗生素来对付它们。”
“没错。对于这些小魔鬼来说,盘尼西林也是一个‘生态灾难’。可是当我们继续使用盘尼西林时,我们就不断使得某些细菌产生抗药性,因此造成了一个比从前更难对付的细菌群。我们发现我们必须使用愈来愈強的抗生素,直到…”
“直到最后它们从我们的嘴巴里爬出来?那时候我们是不是该用枪射杀它们?”
“这也许有一点太夸张了。但很明显的,现代医药已经造成一个很严重的进退两难的局面。问题并不仅仅在于某种细菌已经变得更顽強。在过去,有许多小孩因为得了各种疾病而夭折,有时甚至只有少数能够存活。现代医药虽然改善了这个现象,却也使得自然淘汰的作用无法发挥。某种可以帮助一个人克服一种严重疾病的物药,长期下来可能会导致整个人类对于某些疾病的抵抗力减弱。如果我们对所谓的‘遗传卫生’毫不注意,人类的品质可能会逐渐恶化。人类的基因中抵抗严重疾病的能力将会减弱。”
“真可怕!”
“一个真正的哲学家不能避免指出一些‘可怕的’事实,只要他相信那是真的。现在让我们再来做个总结。”
“好。”
“我们可以说生命是一个大型的摸彩活动。只有中奖的号码才能被人看见。”
“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那些在生存竞争中失败的人就消失了。在这场摸彩活动中,为地球上每一种动植物逐一菗奖的过程要花上几百万年的时间。至于那些没有中奖的号码则只出现一次,因此现存的各种动植物全部都是这场生命大摸彩活动中的赢家。”
“因为只有最好的才能存活。”
“是的,可以这么说。现在,⿇烦你把那个家伙——那个动物园园长——带来的图画递给我好吗?”
苏菲把图递过去给他。上面有一边是诺亚方舟的画像,另外一边则画着一个各种不同动物的演化树图表。艾伯特把这一边拿给她看。
“这个简图显示各种动植物的分布。你可以看到这些不同的动物各自属于不同的类、纲和门。”
“对。”
“人和猴子一样属于所谓的灵长类。灵长类属于哺啂类,而所有的哺啂类动物都属于脊椎动物,脊椎动物又属于多细胞动物。”
“简直像是亚理斯多德的分类一样。”
“没错。但这幅简图不只显示今天各种动物的分布,也多少说明了进化的历史。举个例子,你可以看到鸟类在某个时候从爬虫类分了出来,而爬虫类又在某个时候从两栖类分了出来,两栖类则是从鱼类分出来的。”
“嗯,很清楚。”
“一类动物之所以会分成两种,就是因为突变的结果造成了新的品种。这是为什么在历经千万年后有这么多不同的门和纲出现的原因。事实上在今天,全世界大约有一百多万种动物,而这一百多万种只是那些曾经活在地球上的物种的一小部分而已。举个例子,你会发现一个名叫‘三叶虫类’的动物现在已经完全绝种了。”
“而在最下面的是单细胞动物。”
“这些单细胞动物有一些可能在这二十亿年来一直都没有改变。你也可以看到从单细胞生物这里有一条线连接到植物,因为植物也非常可能和动物来自同样的原始细胞。”
生命源起
“嗯,我看到了,可是有一件事情我不大懂。”
“什么事?”
“这个最初的原始细胞又是从哪里来的呢?达尔文有没有说明这点?”
“我不是说过他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吗?但在这个问题上他提出了一个可以说不大缜密的猜测。他写道…如果(啊,这是怎样一种可能性呀)我们可以想象有一小摊热热的水,里面有各种氨盐、磷盐、阳光、热、电等等,而且有一个蛋白质化合物正在里面。这个化合物可能会发生一些化学合成的现象,并经历更加复杂的变化…”
“然后呢?”
“达尔文想说的是最初的活细胞有可能是由无机物形成的,在这方面他又说对了。现代的科学家也认为原始的生命形式正是从达尔丈所描述的那种‘一小摊热热的水’里形成的。”
“然后呢?”
“到这里已经讲得差不多了。我们现在就不再谈达尔文,我们要谈谈有关地球生命起源的最新发现。”
“我很心急,大概没有人知道生命是如何开始的吧?”
“也许是这样,但有愈来愈多的资料让我们可以揣测生命可能是如何开始的。我们先确定地球上所有的生命,包括动物与植物在內——是由同样一些物质组成的。生命最简单的定义是:生命是一种物质,这种物质在有养分的液体里能够自行分化成两个完全一样的单位。这个过程是由一种我们称为DNA的物质控制的。所谓DNA就是我们在所有活细胞里面都可以发现的染⾊体(或称为遗传结构)。我们同时也使用DNA分子这个名词,因为DNA事实上是一个复合的分子(或称为巨分子)。问题在于这世上第一个分子是如何形成的。”
“答案呢?”
“地球是在四十六亿年前太阳系出现时形成的。它最初是一个发热体,后来逐渐冷却。现代科学家相信生命就是在大约三十亿年到四十亿年之前开始的。”
“听起来实在不太可能呀。”
“在还没听完前,你不可以这样说。首先你要了解地球当时的面貌和今天大不相同。由于没有生命,因此大气层里也没有氧气,氧气最初是由植物行光合作用所制造的。而没有氧气这件事可说关系重大,因为可能形成DNA的生命细胞是不可能在一个含有氧气的大气层里产生的。”
“为什么呢?”
“因为氧气会造成強烈的反应。像DNA这样的复合分子在还没来得及形成前,它的分子细胞早就被氧化了。”
“喔!”
“这是我们为什么可以确定现在地球不可能会再有新的生命(包括细菌和病毒)形成的缘故。地球上所有生物存在的时间一定走相当的;大象的家族史和最小的细菌一样悠久。我们几乎可以说一只大象(或一个人)事实上是一群单细胞生物的集合体,因为我们体內的每一个细胞都有同样的遗传物质。我们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完全是由这些隐蔵在每一个小小细胞里面的物质决定的。”
“想起来真奇怪!”
“生命最神秘的地方之一在于;虽然所有不同的遗传特征不见得都活跃在每个细胞內,但多细胞动物的细胞还是能够执行它特殊的功能。有些遗传特征(或称基因)是‘活跃的’,有些是‘不活跃的’。一个肝脏细胞所制造的蛋白质和神经细胞或肤皮细胞不同。
但这三种细胞都有同样的DNA分子,同样含有决定各个有机体形貌的所有遗传物质。在最初的时候,由于大气层里没有氧气,地球的四周也就没有一层可以保护它的臭氧层。这表示没有东西可以挡住来自宇宙的辐射线。这点也是很重要的,因为这种辐射线可能有助于第一个复合分子的形成。这类的宇宙辐射线是真正促使地球上各种化学物质开始结合成为一个复杂的巨分子的能量。”
“喔。”
“我现在要做个总结:所有生命都赖以组成的复合分子要能够形成,至少要有两个条件:一、大气层里不能有氧气,二、要受到宇宙辐射线的照射。”
“我懂了。”
“在这‘一小摊热热的水’(现代科学家时常称之为‘原始汤’)里,曾经形成了一个大巨而复杂的巨分子。这个分子有一种很奇妙的特性可以自行裂分成两个一模一样的单位。于是,漫长的进化过程就这样开始了。简单一点说,这个巨分子就是最初的遗传物质,也就是最初的DNA或是第一个活细胞。它不断裂分再裂分,但从一开始,在裂分过程中就不断有变化产生。历经千万年后,这些单细胞的有机体中,有一个突然和一个更复杂的多细胞有机体连结上了。就这样,植物的光合作用开始了,大气层慢慢有了氧气。这个现象造成了两个结果;第一,含氧的大气层使得那些可以用肺呼昅的动物逐渐进化。第二,大气层如今已可以保护各种生命,使他们不致受到宇宙辐射线的伤害。说也奇怪,这种辐射线原本可能是促使第一个细胞形成的重要推动力,但却也会对所有的生物造成伤害。”
“可是大气层不可能在夜一之间形成。那最早的一些生物是怎么捱过来的呢?”
“生命最初开始于原始‘海’,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原始汤’。那些生物可能生活在其中,因此而得免于辐射线的伤害。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当海洋里的生物已经形成了一个大气层时,最早的一批两栖类动物才开始爬上陆地。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我们已经讲过了。于是,我们今天才能坐在这栋林间的小木屋里,回顾这个已经有三四十亿年的过程。透过我们,这个漫长的过程本⾝终于开始逐渐了解自己了。”
“可是你还是不认为所有的事都是在很偶然的情况下发生的?”
“我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无论如何,这块板子上的图表显示进化仍有一个方向。这几千万年来,动物已经发展出一套愈来愈复杂的神经系统,脑子也愈来愈大。我个人认为,这绝不是偶然的。你说呢?”
“我想人类之所以有眼睛绝非偶然。你难道不认为我们能够看到周遭的世界这件事是很有意义的吗?”
“说来好笑,达尔文也曾经对眼睛发展的现象感到不解。他不大能够接受像眼睛这样精巧敏锐的东西会是纯粹物竞天择作用之下的产物。”
苏菲坐在那儿,看着艾伯特。她心想,她现在能够活着,而且只能活一次,以后就永远不能复生,这件事是多么奇怪呀!突然间她脫口念道:“一世人劳苦奔忙有何益?”
艾伯特皱着眉头向她说:“你不可以这样说。这是魔鬼说的话。”
“魔鬼?”
“就是歌德作品《浮士德》里面的曼菲斯多弗里斯(Mephistopheles)。”
“但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浮士德死时,回顾他一生的成就,他用一种胜利的语气说:此时我便可呼喊:停驻吧!美妙的时光!我在人世的曰子会留下印记,任万代光阴飞逝也无法抹去,我在这样的预感中欣喜无比,这是我生命中最崇⾼的瞬际。”
“嗯,很有诗意。”
“可是后来轮到魔鬼说话了。浮士德一死,他便说:谈到既往,不过是蠢话一句!过去的已经过去,消失在虚无里,一切又从零开始!一生劳苦奔忙有何益?到头终究须把眼儿闭!‘消逝了!’这个谜可有尽期?正仿佛一切不曾开始,若再回头重新活过一天,我情愿选择永恒的太虚。”
“这太悲观了。我比较喜欢第一段。即使生命结束了,浮士德仍旧认为他留下的足迹是有意义的。”
“所以,达尔文的理论不是正好让我们体认到我们是大千世界的一部分,在这个世界里,每一个细微的生物都有它存在的价值吗?苏菲,我们就是这个活的星球。地球是航行在宇宙中燃烧的太阳四周的一艘大船。而我们每一个人则是満载基因航行过生命的一条小船。当我们全安地把船上的货品运到下一个港口时,我们就没有白活了。英国诗人兼小说家哈代(ThomasHardy)在《变形》这首诗中表达过同样的想法:
这紫杉的一截是我先人的旧识,树⼲底的枝桠,许是他的发妻,原本鲜活的血⾁之躯,如今皆化为嫰绿的新枝。
这片草地必然是百年前那求渴安眠女子的化⾝,而许久前我无缘相识的那位佳丽,或者已凝为这株蔷薇的魂魄。
所以他们并未长眠于地下,而只是化做花树的血脉经络充斥于天地万物之间,再次领受阳光雨露以及前世造化赋形的活力!”
“好美呀!”
“我们不能再讲下去了。我只想说:下一章!”
“哦,别再说那些反讽的话吧!”
“我说:下一章!你得听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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