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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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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况真的相当诡异!

  一走出房门,南湘翊很快的有了这样的感觉。

  泵且不提引来无数双好奇的侧目与打量眼光,有一名除草的家丁见到她时竟错愣地瞪大了眼,还连拔下好几株美丽花儿犹不自知;还有一名端早膳的大婶当场打跌,而且是以五体投地之姿跌在她脚跟前;最夸张的是,某婢女居然就失礼地当场大喊“鬼呀”然后晕倒在地。

  不会吧?她不过是穿了他们那往生夫人的⾐服,不需要这样就冲着她喊鬼吧?

  一群没礼貌的家伙!

  一路行来,得到的“接待方式”愈来愈昂,她心中的疑云也愈来愈浓,而且反应大的人普遍都属于有点年纪的,难道人老了,就愈容易小题大作吗?

  终于,她觉得自己受够了,按捺不住地顺手抓了个丫鬟,劈头就问:“你⼲嘛死盯着我不放?”

  “啊?”丫鬟心慌意,连忙告罪“对不起、对不起!奴婢造次了…”

  南湘翊发现,啸南堡的人,包括雍莫离在內,都很会顾左右而言他,绝不会痛痛快快地给答案。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见鬼似的盯着我!”

  “没、没呀!堡主今早有代,南姑娘是堡內的贵客,不可怠慢,奴婢心生好奇,这才多看了几眼…”

  哟!不过一晚工夫,刺客就变成了贵客,升级了呢!

  南湘翊当然知道她没有说实话,瞧她那双眼闪烁的,一定是雍莫离私下对他们说了什么,她也不想为难下人。“算了,你忙你的去吧!”

  “是。”丫鬟如获大赦,重重地吁了一口气后就快步离去。

  南湘翊看在眼底,內心的怀疑更深。

  雍莫离到底隐瞒着她什么?一直到现在,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他为何要和她定下这不公平的约定?他难道不知道,一个月后,他是必死无疑的吗?他有什么理由走这步险棋?

  或许‮服征‬一颗想杀他的女人的心是很有挑战、很有意思的事,但就算如此,也没人会拿命来玩吧?他到底在计算什么?能不能得到她的心,对他有那么重要吗?

  这男人,她实在摸不透,从一开始便是。

  开始时,她觉得他的眉宇之间有着庒抑多年的沉郁,是为亡;而后,他轻佻浪的言行,又教她恨不得痛宰他怈恨;但有的时候,他幽黯瞳眸又太过深沉,难以一眼看尽…

  到底哪一面才是‮实真‬的他?

  雍莫离绝对不是个简单的男人,与他周旋,她真有胜算吗?这一刻,她也不肯定了。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离所居苑落太远,等她发觉正往回走时,几道轻细的谈话声飘⼊耳中,她好奇地止住步伐。

  “欸!你们听说了没有?咱们堡內来了个贵客耶!”

  “何止听说,我刚刚还看见了呢!”

  “怎么样、怎么样?她是不是长得很像…”

  “喂!你可别多嘴,堡主今儿个一早就代下来了,谁都不准嚼⾆,否则一律赶出啸南堡。你们知道,堡主向来是铁令如山、言出必行的,你们说话可得当心点。”

  “知道啦!你怎么像个老太婆似的。反正这儿又没外人,自家姊妹聊聊也不行吗?”

  “对呀、对呀!大伙儿都说咱们这位娇客生得极似堡主夫人,我进啸南堡不过五年,无缘见到堡主夫人,可是秋姨娘我是见过的,南姑娘和秋姨娘还真有些神似呢!”

  “没错!琴姊,你在啸南堡待了十多年了,见过堡主夫人,你倒是说说,这南姑娘到底像不像堡主夫人?”

  被唤做“琴姊”的年长婢女叹了一口气,说道:“何止是像,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难怪堡主要我们拿她当自家人服侍,不许怠慢。”

  “大家都说秋姨娘是因为长得像堡主夫人,才有幸让堡主给进门,而南姑娘既然更像堡主夫人,你们说堡主会不会…”

  “唉!那是迟早的事。谁都晓得堡主对堡主夫人爱恋甚深,偏偏堡主夫人红颜薄命…堡主太思念堡主夫人了,会有移情作用也是人之常情…”

  接下来她们说了些什么,南湘翊已无心细听。

  走在回程的路上,她脑中萦绕的净是婢女们的谈话內容。

  是吗?这就是她之所以得到他另眼相待的原因?

  执意求得她的心,不是因为挑战或他所说的好玩,而是他真的要她?

  难怪昨晚乍见她时他会如此震愕,只因她长得像他已逝的爱

  蹲踞在池塘边,波光粼粼的池面倒映出一张清雅丽颜,她恍惚地抚上面颊。

  他的子…就是这个样子吗?

  想起他昨晚的百般撩逗,莫非他便是用这种方式勾单秋娘的?难怪单秋娘甘心为妾,谁又能抗拒得了他这般的魅惑情挑呢?纵使是火海,也只能沉沦了。

  那她又算什么?另一个单秋娘吗?

  再怎么像,终究也只是个替⾝,他都明明⽩⽩说了,今生之,唯一人而已,她不要成为另一个秋姨娘,重蹈单秋娘的覆辙,这样的角⾊太悲哀。

  南湘翊于是更加坚定了最初的想法。她要牢牢地守住自己的心,不让它有一丁点沉沦的机会,一个月后,雍莫离下他的⻩泉路,而她走她的关道,一切都会结束的。

  整个啸南堡,说大其实也小的,事情一经过谈论,人多嘴杂下,便沸沸扬扬地传了开来,版本之多,任君选择。

  因着“据说”极为肖似堡主夫人的南湘翊出现而挑起了尘封的往事,连带的也免不了提到那个没当満三年雍家妇的单秋娘。

  南湘翊一直有着疑惑,一名家世清⽩的女子,若非贪慕荣华,为何甘心委⾝为妾,守着一名无心于她的丈夫,一辈子当别人的影子?若真恋雍莫离甚深,那么又是什么原因,得她不得不投井轻生以求解脫?真如外界所言,是雍莫离死了她吗?

  啸南堡看似平静,当中却埋蔵了太多不⾜为外人道的事,她想探掘,一股说不出来的渴切促使她这么做。

  接下来的几天,南湘翊由婢仆口中断断续续组合出概略来。

  雍莫离,一个太过深情,却也无情的男子。子辞世后,他独自教养女儿,五年当中,杜绝情,独善其⾝,就连烟花之地亦不见涉⾜,直到单秋娘出现。这大概是唯一的例外了。

  许是单秋娘的容貌勾起了雍莫离的伤心往事,教他不慎饮个狂醉,酒后,只得担起责任,将人给娶进门。

  起初两人还算‮谐和‬,可是⽇子一天天过去,单秋娘愈来愈无法忍受丈夫心中长年占着另一道影子,于是她吵、她闹,用尽手段争去丈夫的关注与垂怜,但都没有用,她就是争不过一个死人。

  雍莫离受不了她的吵闹,夫情分逐渐淡薄疏冷,终至厌弃了她。

  失去丈夫的宠爱,单秋娘心灰意冷,在最后一回的争吵中,雍莫离狠狠挥去的一记巴掌,断了结发恩。

  单秋娘又怨又恨,她不再期待,就在那‮夜一‬,她带着腹中未成形的骨⾎投井自尽,决绝的以生命对雍莫离表达強烈的控诉与报复,存心要教他悔恨一世。

  事情发生后,雍莫离却不见‮意失‬,亦不流泪,平静得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连丧事也吝于替她办。

  南湘翊无法对这个悲剧故事下任何的批注,因为如果雍莫离真是这样一个冷漠无情的人,那今⽇他来招惹她,啸南堡还有几口井够她跳?

  可是,想归想,內心深处却隐约有另一道声音不断反驳她“不是的!雍莫离绝对不是这种人,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人。”

  说不出那样的笃定由何而来,但她就是愿意相信他。

  如果他真是个残酷的人,那‮夜一‬,他是可以占有她的,可是他没有,勾撩逗她时也是点到为止,恰如其分的顾虑到了她的感受,最多就是让她气坏五脏六腑罢了…

  他并没有伤害她!光凭这一点,她便相信他不是那种会将女人到去跳井的人。

  虽然他有很多地方还是很欠揍、很不可取!

  踩着悠缓的步调,她漫步在皎洁月光下,突然一声低抑的幽泣传⼊耳中。

  “娘…”

  是那个唤做恋儿、⽇夜渴念⺟亲、令人心疼的孩子。

  南湘翊不由自主的移动步伐,待她发现时,人已经来到池畔,站在恋儿⾝后。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没准备要打破沉默,只是静静地、无声地站在她⾝后。

  察觉到⾝后有影子晃动,恋儿火速回⾝,见着了她,旋即擦去泪痕,语气凶恶地质问:“谁准你站在我后面的?”

  好一副兴师问罪的口吻!“原来这是不被允许的吗?下次请你挂上『生人与狗勿近』的牌子。”

  南湘翊很严肃的点点头,语气一本正经﹐完全不像在说笑,但恋儿还是听出自己被讽刺了。

  “我知道你是谁!听说你长得很像我娘,所以想当‮引勾‬我爹的狐狸精!”恋儿不甘示弱,很快的反击回来。

  狐狸精?多深奥的词汇,她小小年纪就这么学问渊博,真是令人佩服。

  “为什么哭呢?”南湘翊问道,没打算与八岁稚童计较。

  “我才没在哭!”

  哼!死鸭子嘴硬的最佳版本上演了。南湘翊一脸怀疑的看着她,盯住她眼角那抹泪光。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恋儿耝声道,用力抹去残泪,故作凶狠的威胁道:“不准你去告诉我爹,听到没有?否则我要你好看!”

  啧!架式十⾜呢!恋儿眉宇间那抹王者的气势南湘翊并不陌生,她在雍莫离⾝上曾看到过,很霸气、很狂妄﹐宛如睥睨世间人。

  案女就是⽗女,她已经可以很肯定,恋儿绝对是雍莫离的女儿,错不了的。

  虽然很不小心的被一个八岁孩童给睥睨到了,但她还是想说,这娃儿不简单,他⽇必然不让须眉。

  不过那是以后的事,目前为止,她还制得住一个啂臭未⼲的娃儿。

  “那就告诉我,不然我马上去告诉雍莫离。”说着,她作势要转⾝。

  “等、等一下啦!”恋儿急忙揪住她的裙襬。

  “那你说是不说?”就他们姓雍的会威胁人啊?她也会。

  恋儿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很不甘愿地回道:“我说啦!”

  南湘翊在她⾝边席地而坐,抱膝等待她的回答。

  “今天是我的生辰,爹忘了。”

  “嗯?”她讶异地挑⾼眉。“在怨你爹?”

  “不是。”恋儿闷闷地低语。“生孩子好辛苦的,爹说,娘在生我的时候,痛了一天‮夜一‬,差点死掉,所以娘是很爱、很爱我的,不然不会拚了命的把我生下来…我还知道,娘也很爱、很爱爹,不然不会拚了命替他生孩子。

  “虽然娘现在不在了,可是我没有忘记她,爹也没有。每年的今天,爹都会在我⾝边陪我,我好难过想哭时,爹就会一直抱着我,陪我一起告诉天上的娘,说我们都好想她,一直想、一直想…”

  清嫰稚语,听得南湘翊莫名鼻酸。这名女子是何其幸福,有这对⽗女爱她至深。

  “可是今年爹不记得了,以前秋姨还在的时候,爹也没忘过,你一来,爹就忘了,都是你害的,你只会用这张脸来欺骗爹,害爹忘了娘,我讨厌你!”

  原来,这就是恋儿对她莫名敌意的来源,她在为⺟亲抱不平。

  多善感的孩子啊!这样的恋儿,教人怎忍心生她的气呢?

  她不由自主的解释了起来“我并没有要害雍莫离忘记你娘…”

  “骗人!你和外头的狐狸精一样,都想嫁给我爹,秋姨也是这样,都不让爹想念娘。可是你不要得意,你只是长得像娘而已,爹最爱的人还是娘,他很快就不会喜你了!”

  这一刻,南湘翊觉得自己就像外来的⼊侵者,造成恋儿強烈的不‮全安‬感,于是虚张声势来驱赶敌人,保护地盘。

  但在她娇悍的表相下,心灵其实是很脆弱的。南湘翊口泛酸,没来由地感到心疼。“别怕,我不会威胁到你的,你不用这么防我。”她放轻了音调,柔柔安慰。

  “骗人!”恋儿像只小刺猬,本能的防卫着,不让她靠近。“你走开,我不要跟你说话!”

  “好,那我们就不说话,但是我不要走开。”她想陪伴她,陪伴这寂寞而惹人心怜的孩子。

  恋儿冷冷一哼,⾼傲地别开脸。

  南湘翊果真不发一语,默默地坐在一旁伴着她。

  良久、良久,恋儿都只是怔怔地仰着头,望住苍穹中最闪亮的那颗星,不知在想些什么。

  “欸!你知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娘听见我说的话?”恋儿闷闷地低语。终究是个孩子,忘了前一刻才说不要跟人家讲话,下一刻便主动开了口。

  南湘翊一愕,回视她。“怎么这么问?”

  “爹说,当我想念娘的时候,就抬头看看天空,最亮的那颗星星就是娘的眼睛喔!只要对着它说话,娘就会听得到。”

  南湘翊可以想象,雍莫离在说着这些话时,心会有多痛、多酸楚!她差点就要为他感到不舍。

  “你想对你娘说什么?”

  恋儿极认真地想了一下。“娘好痛、好痛的把我生下来,我想跟她说一声谢谢,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说,她才听得到…”

  才八岁的孩子,却已经懂得感怀⺟难⽇。南湘翊为恋儿感到不舍。

  “她听得到的,她的小宝贝这么爱她,她怎么会感受不到呢?”

  “真的吗?”恋儿惊疑不已地仰首,神情好脆弱,深怕这只是在安慰她。

  “当然是真的。”

  “那我还要告诉她,虽然我从没有见过她,但我还是好爱她喔!我每晚都在偷偷的哭,想象她到底长什么样子…”

  “你既然怕爹忘了娘,又为何不敢让爹知道,而要自己偷偷的哭呢?”

  “因为爹会难过…”每次她说想娘时,爹没有哭,可是表情却比哭更伤心。

  好矛盾的孩子,既不要⽗亲忘了⺟亲,又怕⽗亲想起⺟亲会伤心。

  想起了什么,恋儿仰起头,认真地望住她。“他们说,你长得很像我娘,是真的吗?”

  “大概是吧!我没见过你娘,不清楚到底有多像。”

  “那…”恋儿言又止,很快又把话呑了回去。

  这反倒勾起了南湘翊的好奇心。“你想说什么?”

  “我…我是说…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可不是在求你,你不要太得意喔!”恋儿倔強的表明。

  这丫头的傲气可以当饭吃了。她微微‮头摇‬,笑道:“是的,你没求我,是我求你说的,可以吗?”

  “好。”恋儿很大方的点头,接受了她的请求。“你可不可以抱抱我?假装你是我娘…一下下就好。”

  南湘翊偏头看她。

  见她没表示什么,強烈的自尊心让恋儿感到难堪,很快又道:“不要就算了,反正我也不希罕!”

  “我好冷喔!你能不能坐过来一点,借我取暖?”好似没听见她的话,南湘翊径自说道。

  恋儿愣了一下,迟疑地移靠过去。

  “还是冷耶!你就好人做到底,借我抱一下好不好?”南湘翊眨眨眼,温和的笑问。

  恋儿这才领悟,飞快地投⼊她怀中,紧紧抱住她,却仍不忘嘴硬地強调“我只是借你取暖而已,没有别的原因喔!”

  “是,我知道,谢谢你。”南湘翊配合地保住她的傲气,将她抱上‮腿大‬,双臂密密环抱住小小⾝躯。

  恋儿将脸埋⼊她的怀,近乎贪渴地依偎着、恋慕着。

  香香的,好柔软也好温暖,和被爹抱着的感觉都不一样。原来有娘就是这样吗?如果她的亲娘还在,一定也会这样抱住她吧?

  她一直很‮望渴‬娘亲的一个拥抱,虽然她不是她的娘亲,可是…感觉好象。

  “娘…”不知不觉的,恋儿哽咽地呼唤出声。

  南湘翊怜惜地轻抚她细柔的发丝。“你叫做恋儿,是吗?”

  “嗯!是娘取的名字。”

  “瞧!她唤你恋儿呢!你是她最爱恋的孩儿喔!看到你哭,你娘一定会好心疼的。”

  如果是这样,那她不哭了。恋儿昅昅鼻子,自动自发的擦⼲眼泪。“今天的事,不准告诉我爹喔!”

  真爱命令人。南湘翊有理由相信,恋儿这不可一世的特质,绝对是来自雍莫离的差劲遗传。

  “遵命。”她笑叹。“就当是我们共同的秘密,谁都不可以说出去,这样可以吗?”

  “可以!”恋儿跩跩地响应,再度窝回温暖的怀抱。

  南湘翊好笑的心想,她真是败给这对⽗女了。有求于人态度还能这么嚣张的,大概也只有姓雍的才做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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