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周末晚上我们的小铺前就会聚一群人,已经成了不成文的规定了,每周必到的有:苏斯罗夫、巴里诺夫、克洛托夫、米贡等人。他们坐下来一边谈论一边思考,走开几个人,又走来几个人,一般来说都要到半夜时分才肯散去。
有时也碰巧来几个醉汉往这儿腾折一通,主要以退伍兵可斯金为代表,他吵得最欢,每次都是援胳膊,挽袖子,像只好斗的公鸡。虽然他只有一个眼睛和缺了两个指头的左手,但这并不影响他嗄嗄地大喊大叫:“堆堆尔。这个混蛋民族。土耳其教。我得问问你,为什么不去教堂?呵?为什么?你这个异教徒。坏家伙。你到底算哪种人?”
大家嘲弄地逗着退伍兵:“嗨。米什卡。你⼲吗开枪打自个儿的手指头?是不是被土耳其人吓昏了头呵?”
他气极败坏要冲上来玩命,大家齐动手揪住他,发一声喊再看可斯金早就脑瓜朝下滚下山坡了,嘴里还一迭声地咕着:“救命呵。出人命了。…”等他満⾝灰尘地从沟里爬上来,就要求堆堆尔送他一杯伏特加。
人们询问理由。
“这还不简单吗。我给你们带来了快乐。”退伍兵的回答引得大家捧腹大笑。
有一个星期天早上,厨娘点好炉子去院子里,我在铺里看柜台,这时一声巨响,铺里的货架颤抖着,玻璃器皿及窗玻璃都碎了,盛糖的铁盒子滚到地上,一时间唏哩哗啦、乒乒乓乓地响成一片。
我急忙奔向厨房,厨房的浓烟正冒得欢呢,浓烟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哗哗地爆响,霍霍尔抓住我的肩头:“您先别进去…”厨娘吓得不知所措哭了起来。
“哎。蠢婆子…”
洛马斯一个人冲进厨房,咣当—声撞倒了什么,他怒气冲冲地咒骂着向门外喊:“行了,别哭了。拿水来。”
我走进厨房,见地板上摆了好多正在冒烟的劈柴,小块儿的上面还有火苗,炉砖有几块震掉了,炉膛里显然已经清理过了,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我在浓浓的烟雾中好不容易摸到水桶,浇灭地板上的火,就顺手把劈柴扔回炉膛了。
“小心。”霍霍尔叮嘱我:他拉着厨娘到卧室方向去,并指挥她说:“快去把店儿门关上。”
又扭头警告我:“马克西美奇。小心点。还可能炸爆呢…”他伏下⾝仔细审视那些劈柴,随手把我扔回去的一块菗出来。
“您这是?…”我不解地问。
“哎。您看呀。”
他递给我一块炸过的圆木柴,我一看,原来木柴里边已被挖空,这一炸爆把口都烧焦了。
“您知道了吧?这些狗杂种们居然往木柴里装火药。哼。
可惜这一斤火药的威力可没那么大…”
他一边丢下木柴,一边洗手。
“幸亏阿克西尼娅没在厨房,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了…”硝烟渐渐散去,厨房里一片狠藉,一派破败的残局。
霍霍尔的平静让人不可理喻,对这个险恶的阴谋他似乎并不愤怒。
街上満是看热闹的小孩儿们。
“霍霍尔家起火了。咱们村起火了。”
一个胆小的女人吓哭了。阿克西尼娅从卧室穿过声嘶力竭地大喊:“米哈依·安东內奇。他们冲进铺子来了。”
“哎。小声点。”洛马斯说着用⼲⽑皮擦他的胡子。
卧室那边的窗口挤満了一双双惊恐、怪异、表情复杂的脸,他们不顾呛人的烟气争着往店铺里望,不知是谁煽动性大声叫喊:“把他们赶出我们的村。老是出事端。天呵,一群混蛋们。”
一个小个儿、红发的农民,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试图爬进店铺,但也失败了,连同他右手上的斧子一起跌下去了。
洛马斯手持一块木柴,问他:“你想⼲什么?”
“呵。我想救火…”
“并没有着火呀…”
农民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走掉了。
洛马斯走到小铺门口,手中拿着木柴对大家说:“不知道你们中的哪一位把这根圆木柴塞満了火药,揷到我家的柴火堆里了?可是很遗憾,火药不够多,没有多大杀伤力…”我站在霍霍尔⾝后,看着门前的人群,那个手握斧子的农民不安地说:“你⼲吗冲我摇木柴呵?…”醉汉可斯金又赶来助兴:“赶走他。这个异教徒。把他送交法院…”大部分人一言不发,盯着洛马斯,对他的话半信半疑:“想炸房子,这点火药可不够,大约得一普特才成呢。好了,好了,大家回去吧…”突然有人喊:“村长呢?”
“嗯,这事儿得找村警?
人群缓缓散去,仿佛不忍离去,没过够瘾似的。
我们吃茶时,厨娘阿克西尼娅特别的周到和殷勤,她为每个人上茶,并十分关切地对洛马斯说:“您总是不告他闪,这等于纵容了他们,否则他闪怎么敢这样胡作非为呢?”
“您一点儿也不为这事生气?”我也不解地问。
“我汉有时间和精力对这些蠢事生气。”
我暗自佩服洛马斯这样无所畏惧地⼲自个儿的事情,有多么好呀。”
洛马斯说他最近要去一趟喀山,问我捎东西吗?
我觉得他就像一架机器,它有钟表的性能,只须发条,它就会永远地运转下去。
我十分敬乍他,欣赏他,可我私下理总有种愿望:对什么人发发脾气甚至跳着脚骂大街也行。我知道这不可能。每次遇到直述木柴事件无聇卑鄙的行为,他最多就是眯起那对灰眼睛,说上几句亚厉的话。
举个例子说吧,他说苏斯罗夫:“您这么大岁数怎么还昧着良心做事呢?”
把个老头说得恨不得白胡子都变红B。
“您知道这样做损人不利己,使您失去威信。”
苏斯罗夫点头赞同:“是的,没有任何好处。”
事后,苏斯罗夫对伊佐尔特说起霍霍尔:“他可是个导领天才,要是让这的人做官就好了…”洛马斯极其简单明了地告诉我,他去喀山后,我应该做的事,看来他早就把火药事件忘得一⼲二净了,就像记不得被蚊子叮咬一过一样。
潘可夫跑来察看现场,沉着脸问道:“吓坏你们了吧?”
“嗨,没什么可怕的。”
“这是一场斗争。”
“行了,吃茶吧。”
“我老婆在家等我呢。”
“你从哪儿来的?”
“渔场,伊佐尔特那儿。”
他转⾝离去。走过厨房时又咕哝了一句:“这是一声中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