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意大利水手辛巴德
正文第三十一章意大利:水手辛巴德一八三八年初巴黎上流社会的两个青年阿尔贝·马尔塞夫子爵和弗兰兹·伊皮奈男爵到了佛罗伦萨。他们约定好了来观看那一年的罗马狂欢节弗兰兹事先说定充当阿尔贝的向导因为他最近这三四年来一直住在意大利。在罗马度狂欢节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尤其是如果你不愿意在呸布尔广场或凡西诺广场上过夜。所以他们写信给爱斯巴广场伦敦旅馆的老板派里尼吩咐为他们保留几个舒适的房间。派里尼老板回信说他只有两间寝室和一间內房在三楼上租金很低廉每天只要一个路易。他们接受了这个条件但为了尽可能好好地利用空暇的时间阿尔贝就动⾝到那不勒斯去游览。而弗兰兹则留在佛罗伦萨。在这儿过了几天以后他去过那家叫卡西诺的俱乐部并且在佛罗伦萨的几家贵族家里过了两三个夜晚在他访问了波拿巴的摇篮科西嘉以后他忽然想去访问一下拿破仑的监噤地厄尔巴岛。
一天傍晚他开解一艘拴在里窝那港內铁环上的小船跳到船上用他的披风裹住⾝体在船里躺下对船员们说:“开到厄尔巴岛去!”小船就飞也似的驶出了港口第二天早晨弗兰兹便在费拉约港弃舟登岸。在沿着那位巨人所留下的足迹走过一遍以后他又在岛上游览了一番然后重新上船向马西亚纳驶去。两小时以后他在皮亚诺扎上岸他曾听人煞有介事地说过那儿到处都是红⾊的鹧鸪。但打猎的成绩却不佳他只打下来几只鹧鸪于是他如同每一个失败的猎人一样回到船上就大脾气。
“啊如果大人愿意”船长说“您可以找到一个绝对好的地方打猎。”
“在哪儿?”
“您看见那个岛了吗?”船长指着耸立在蔚蓝⾊的海面上一片圆锥形状的岛屿说。
“嗯这是什么岛?”
“基督山岛。”
“可是我没有在这个岛上打猎的许可证呀。”
“大人不必要许可证因为那个岛上没人居住。”
“啊真的!”青年说“地中海上竟有一个荒岛真是一件怪事。”
“这是很自然小岛上是一大堆岩石岛上没有一亩可耕的土地。”
“这个岛归属哪个家国?”
“属于托斯卡纳。”
“那儿可以打到什么?”
“数不尽的野山羊。”
“我想它们大概是靠舔石头过曰子吧。”弗兰兹怀疑地笑了笑说。
“不石缝里可以长出小树它们可以啃嫰叶吃。”
“我睡在哪儿呢?”
“岸上的岩洞或者裹上披风睡在船上而且要是大人⾼兴的话我们可以打完猎以后马上就走。我们夜里白天都一样能航行如果风停了我们可以用桨。”
弗兰兹觉得和他同伴会聚的曰子还早而且在罗马的寓所也没什么别的⿇烦所以他就接受了这个建议。一听说他同意了水手们就互相低语了几句。“喂”他问道“怎么?还有什么困难吗?”
“不?”船长答道。“但我们得告诉大人知道那个岛很不全安。”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基督山虽然没有人在上面住但偶尔也被走私贩子和海盗用作避难所他们都是从科西嘉、撒丁或是洲非来的。假如有人告我们曾到过那儿那么我们回到里窝那的时候就得上检疫所扣留六天。”
“见鬼!那就得好好考虑考虑了!六天正好是上帝创世用的时间。伙计们这个时间是不是太长了一点。”
“但谁会去报告大人到过基督山呢?”
“噢我肯定不会。”弗兰兹喊道。
“我也不我也不!”水手们同声说。
“那么就转舵向基督山。”
船长下了几个命令船头开始朝那个岛调转过去不多会儿小船便朝着那个方向驶过去。弗兰兹等船一切都调整好船帆鼓起了风四个水手站定了位置三个在船头一个在船尾然后又重新接上话头。“盖太诺”他对船长说“你跟我说基督山是海盗的一个避难所我想他们可并不象山羊那么好玩吧。”
“是大人话没错。”
“我知道确实有走私贩子但我想自从阿尔及尔被攻克摄政制度被摧毁以来海盗只是库柏和玛里亚特上尉的传奇小说中的人物了吧。”
“大人有所不知海盗确实有就象现在还有強盗一样——大家不是都以为強盗已经让教皇利奥十二世灭绝了吗?可是他们天天还在罗马的城门口抢劫来往过客。难道大人没有听说过六个月前法国代理公使在离韦莱特里五百步的距离里內被抢的那件事吗?”
“噢是的我听说过。”
“那么好如果大人也象我们一样一直生在里窝那您就会常常听人说一艘小商船或是一艘英国游艇本来是要开到巴斯蒂亚、费拉约港或契维塔·韦基亚去的结果却没了影儿。谁也不知道那条船出什么事了肯定是触到岩石上沉没了。哼它碰上的这块岩后大概是一艘又长又狭的船船上有六个人或者八个人他们趁着一个风⾼月黑的晚上不知在哪一个荒凉的小岛附近袭击了它抢劫了它就象強盗在一处树林的拐角上抢劫一辆马车一样。”
“但是”裹紧了披风躺在小船里的弗兰兹问道“那些遭抢的人为什么不向法国、撒丁或是托斯卡纳府政去控告呢?”
“为什么?”盖太诺微笑起来。
“是的为什么?”
“因为他们先是把帆船上所有他们觉得值得拿的东西都搬到他们自己的小船上然后把船员的手脚都绑起来往每个人的脖子上都绑上一个二十四磅重的铁球在帆船底上凿一个大洞然后就离开。十分钟以后帆船就开始前后左右地摇荡起来然后就向下沉一会儿往这边倾倒一会儿又往那一边倾倒。几番沉浮后突然间放出大炮一样的一声巨响——这是甲板里的空气炸爆了。一会儿排水孔里就象鲸鱼的噴水口一样噴出水来帆船最后哼哼一声打几个转转就不见了只在水面上形成了一个大漩涡于是一切就都完了。仅五分钟之內只有上帝的眼睛才看得到帆船究竟躺在海底的哪一个角落。现在你明白了”船长大笑着说“为什么没有人去向府政去控告为什么帆船到不了港的原因了吧?”
要是盖太诺在提议去岛上行猎以前讲了这番话弗兰兹在接受他的建议时大概会犹豫一下但是他们现在已经出了他认为后退就是示弱。有些人不会轻率地自甘冒险但假如有危险临头却能处之泰然他便是那种人。有些人十分镇定果敢他们把危险看成是决斗时的敌手他们琢磨它的动作研究它的路数他们的后退不过是为了喘息一下而已并不是表示懦怯。他们表示捕捉一切于自己有利的地方而一下置敌人于死地他也是那种人。“哼!”他说“我游遍了西西里和卡拉布里亚我在爱琴海上曾经航行过两个月什么海盗強盗我连影子都从没见过一个。”
“我给大人讲多些并不是要您改变计划”盖太诺答道“只是您问到我我就回答您如此而已。”
“是的我亲爱的盖太诺你讲这些很有趣我希望能好好地玩味玩味。往基督山开吧。”
风势很猛小船以每小时六七海里的度前进。他们十分快地接近航行的目的地。当他们接近那个岛的时候它象是从海底里冒出来的一个庞然大物透过明净天际下的薄暮余辉他们辨得出岩石一块一块地堆积在一起象一座弹药库里的炮弹一样;石缝里则生长着青绿⾊的灌木和小树。至于水手们表面上看似十分平静但显然都十分警惕小心翼翼的注视着展开在他们前面的玻璃般光洁的海面。海面上只能看到几艘渔船和船上的白帆。当他们离基督山只有十五哩的时候太阳开始沉落到科西嘉的后面科西嘉的群山在天空的衬托下划出明晰轮廓雄劲地呈现出峥嵘的山峰。这座大岩山象巨人亚达麦斯脫似的气势汹汹地俯视着小船遮住了太阳而太阳又染红了它的山巅。阴影渐渐从海上升起好似在驱逐落曰的余辉。最后太阳的余辉驻足在山顶上在那儿逗留了一会儿把山顶染得火红如同一座火山顶。然后阴影渐渐呑蚀了山顶象它刚才呑蚀山脚一样于是整个岛子现在变成了一座灰蒙蒙的山愈来愈阴沉。半小时后黑夜就完全笼罩了。
好在海员们常走这些航线熟悉托斯卡纳群岛一带的每一块礁石。毕竟在这样的昏黑之中弗兰兹并不那么镇定自若。科西嘉早已看不见了基督山也不知隐蔽在了何处可水手们却象大山猫一样能暗中识物并且掌舵人也没有显露出丝毫犹豫。太阳落山后一个钟头了弗兰兹好象觉得在左侧四分之一哩处看到一大堆黑乎乎的东西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
为了怕把一片浮云错认作6地而引起水手们的嘲笑他一直保持着沉默。突然间那里出现一大片光6地或许会象一片云但火光却不可能是一颗殒星。
“这片光是什么?”他问。
“别出声!”船长说“是火光。”
“可你告诉我岛上没人住呀!”
“我说上面没有固定的居民但我也说过有时它是走私贩子港口。”
“而且还有海盗?”
“还有海盗”盖太诺把弗兰兹的话重复一遍。“就是因为那我才吩咐驶过那个岛所以您也可以看到那片火光现在在我们⾝后了。”
“但这个火光”弗兰兹又说”在我看来倒是不必让我们警惕反而应当让我们放心凡是不想被人现的人是不会烧火的呀。”
“噢这倒不见得”盖太诺说”如果您能在黑暗中猜到这个岛的方位您就会知道那一片火光从侧面或从皮亚诺扎岛那边看过去是望不见的只有从海面上才看得到。”
“那么你认为这一片火光等于是说有不之客在岛上吗?”
“我们正要把这事弄明白。”盖太诺回答他的眼睛盯着这颗岛上之星。
“你怎么弄明白呢?”
“您呆会儿就知道了。”
盖太诺和他的伙计们开始商量起来。五分钟以后他们采取了一个行动把小船掉过头来。他们朝来时的方向转回去几分钟以后就不见火光了一片隆起的⾼地遮住了它。掌舵人又改变了小帆船的方向船就急地向岛子靠拢过去不久就离岛只有五十步之遥了。盖太诺扯落了船帆小船就停了下来。所有这一切都在沉默中完成自从他们改变方向以来就不曾再说过一个字。
这次前来行猎是盖太诺提议的所以他自动负起全责。四个水手的眼睛都盯在他的⾝上同时都把他们的桨准备好以便随时可以划开去。在这一点靠了黑暗帮忙大概是做起来不难。至于弗兰兹他极其冷静地检查了一下他自己的武器。
他有两支双铳枪和一支马枪。他上了弹子望着枪机静静地等着。这时船长已脫掉他的背心和衬衫紧了紧他的裤子;他原来就赤着脚所以根本没有鞋袜可脫。完成这些以后他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一个要大家保持肃静的动作就一点儿声响没有地滑入海里极其小心的游向岸边没有一丝哪怕最轻微的动静。只有从那条闪着磷光的水痕才能跟踪到他。这道水痕迹一会儿也不见了;显然他已上了岸。在半个小时內船上的每一个人都一动不动当那道光的水痕又出现时他用力划了两划就回到了船上。
“怎么样?”弗兰兹和水手们齐声问。
“他们是些西班牙走私贩子”他说“两个科西嘉強盗也和他们在一起。”
“科西嘉強盗怎么会和西班牙走私贩子一起在这儿呢?”
“唉!”船长用基督教徒般的悲天悯人的口吻回答说“我们应该永远互相帮助。強盗常常让宪兵和马枪兵逼得走投无路。唉他们看到一条小船而船上是象我们这样的好人他们就来要求我们庇护。对于一个走投无路的可怜虫你怎么能拒绝帮忙呢?我们就收留了他们。而为了更加全安起见我们就驾船到海上来。我们并不因此破费什么但却救了一个相同命运人的性命或至少使一个伙伴获得了自由而他一有机会就会报告我们指示一个全安地点使我们可以把货物顺顺利利地卸到岸上。”
“啊!”弗兰兹说“那么你偶尔也⼲点走私的活了盖太诺?”
“阁下人总得什么都⼲一点儿我们总得要过曰子哪。”
对方带着一个难以形容的微笑回答说。
“那么你认识基督山岛上现在那些人罗?”
“哦是的我们水手就象是互济会会员可凭某种暗号互相认识的。”
“如果我们上岸去你认为不要紧吗?”
“一点用不着害怕!走私贩子不是強盗。”
“但那两个科西嘉強盗呢?”弗兰兹说道心中盘算着危险的可能性。
“哦!”盖太诺说“他们做強盗可不是他们的错那是当局的错。”
“怎么会呢?”
“他们被追得走投无路就因为‘摘了一个瓢儿’而当局似乎认为科西嘉人的天性里不该有复仇的念头似的。”
“你这‘摘了一个瓢儿’是什么意思是指暗杀了一个人吗?”弗兰兹继续刨根问底地说道。
“我的意思是他们杀了一个仇人那和普通的暗杀可大不相同。”船长答道。
“好吧”青年说“那么我们去请求这些走私贩子和強盗的接待吧。你认为他们肯吗?”
“一定肯的。”
“他们有多少人?”
“四个加上那两个強盗一共六个。”
“正和我们相等那么他们假如要找⿇烦我们也能够对付他们。我最后再对你说一遍到基督山去吧。”
“是但阁下得允许我们采取某种预防措施。”
“只管做吧要象斯托一样的聪明和尤利西斯一样的慎重。我不但允许而且还鼓励你这样做。”
“那么别出声!”盖太诺说。
每一个人都不再作声了。象弗兰兹这样一个看事明了的人知道所处的位置很重要他现在是孤零零地独自和一群水手在黑暗里他并不认识他们他们没有理由要尽忠于他;他们知道他⾝上蔵着几千法郎;他们曾查看他的武器他那几支枪非常漂亮当他们查看的时候即使说不带着嫉妒至少却充満着好奇心另一方面他就要上岸了除了这些人以外他再无其他任何的保护这个岛虽然有着一个非常富于宗教⾊彩的名字但在弗兰兹看来这些走私贩子和強盗除了给他以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待遇外似乎不会给他什么别的接待帆船被凿的那种故事在白天听来难以相信但在夜里想来却似乎非常可能。处在这两种想象的危险之间他眼睛不敢离开船员手不敢离开枪。
水手们扯起了帆帆船正破浪前进。弗兰兹的眼睛现在已比较习惯了黑暗他可以在黑暗中辨别出小船沿着它航行的那个巨人般的花岗石;然后转过一块岩石他看到了明亮的火光火光周围坐着五六个人。火焰照亮了百步之內的海面。
盖太诺沿着光圈的边缘航行小心地使船保持在光线之外;就这样当他们驶到火光正面的时候他就笔直地驶入光圈的中心嘴里唱起了一渔歌他的伙计们也同声合唱着。歌声一响坐在火堆周围的人就站起⾝向登岸的地方走过来他们的眼睛死盯着小船显然是在判断和推测来者的情况和意图的。
不久他们象是満意地得到了答案又回到(只剩一个人还站在岸边)了他们的火堆那儿火堆上正烤着一整只野山羊。当小船距岸二十步之內时滩头上的那个人就把他的马枪做了一个哨兵遇见巡逻兵的势姿并用撒丁语喊道:“哪一个?”弗兰兹冷静地把手指按在枪机上。盖太诺同这个人交谈了几句这几句话那位游客虽然不懂但一听便知是在讲他。
“阁下愿不愿报一下姓名?”船长道。
“不要讲出我的名字来只说我是一个来游玩的法国旅客就得了。”
盖太诺把这个答复转达了以后哨兵就对坐在火堆旁边的一个人了一声命令那个人就站起来消失在岩石堆里了。
谁都没有讲话每个人似乎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弗兰兹正忙着上岸的准备水手们正忙着收帆走私贩子们正忙着烤他们的野山羊但在这一切互不相关的动作之中他们显然互相在打量着对方。那个走开的人突然从他离开的那个地方的对面回来了;他向那哨兵示意那哨兵就转向小船喊出了“sanetodi”这个字。“sanetodi”这个意大利字是无法翻译的它的意思同时包含着:“来吧请进欢迎光临只当在你自己家里一样你就是家里的主人。”这个字就象莫里哀那句土耳其语一样使那些醉心于贵族的小市民大为吃惊因为它所包括的內容太多了。水手们不等对方出第二声邀请就用桨猛划了四下小船便到了岸边。盖太诺一跃上岸和那哨兵交谈了几句接着他的伙计们也上了岸最后才轮到弗兰兹。他把一支枪背在自己的肩头另一支由盖太诺背着而他的马枪则由一个水手拿着。他的服装半似艺术家半似花花公子并没有引起对方的怀疑因此也没有惹起什么不安。小船已系在岸边他们向前走了几步找到了一块舒适的露宿地点但他们所选择的地点显然不合那个当哨兵的走私贩子的心意因为他大声喊道:“请你们别在那儿。”
盖太诺低声道了一声歉便向对面走去有两个水手已在火堆上点燃了火把照着他们向前走。他们约莫前进了三十步左右便在一小堆岩石环绕的空地上停了下来空地里的座位已准备好了象哨兵的岗亭一样。四周的岩石缝里生长着几株矮小的橡树和繁密的金娘花丛。弗兰兹用火把向下照了一下借着火光可以看到一堆灰烬说明这个隐蔽的地方并不是他第一个现的而无疑的是那些好奇的访问者在基督山的驻足之一。至于他以前的种种预测在他登6以后看到那批主人的无所谓的——即使不算是友谊的——态度以后他的成见已经打消了或更准确一点说是因为看到了那只山羊以致他的念头已转到食欲上去了。他向盖太诺提起了这一点盖太诺回答说准备晚餐是最容易不过的事了因为他们的船里有面包、酒和半打鹧鸪只要生起一堆火来烤熟它们就得了。
“而且”他又说“假如他们烤⾁的香味引诱了您我可以拿两只鸟去跟他们换一块⾁来。”
“你倒象是个天生的外交家”弗兰兹答道“去试试看吧。”
这时水手们已拾了许多枯枝生起一堆火来。弗兰兹嗅着烤山羊的香味正在等得不耐烦的时候船长带着一种神秘的神⾊回来了。
“怎么样”弗兰兹问道“有什么新情况?他们拒绝了吗?”
“正巧相反”盖太诺答道“他们的头儿是位法国青年就请您去和他一同用晚餐。”
“哦”弗兰兹说“这位头儿倒非常客气我看也不必拒绝吧特别是我还要带我那一份晚餐去。”
“噢不必了他的晚餐丰富得很呢只是他有一个附带的条件方能请您到他的家里去。”
“他的家!难道他在这儿盖了所房子吗?”
“不但反正他有个非常舒适的住处这是他们说的。”
“那么你认识这位头儿了?”
“我听人说起过他。”
“是说好还是坏?”
“两者兼而有之。”
“见鬼!是什么条件呢?”
“您得蒙住眼睛直到他亲自吩咐您的时候才可以把绑带取下来。”弗兰兹望着盖太诺想知道他对于这个建议是怎么看的。“啊”他猜到了弗兰兹的想法就回答说“我知道这是值得考虑一下的。”
“假如你处在我的位置你怎么办呢?”
“我我是光棍一条没什么怕失去的我当然去。”
“你会接受吗?”
“我会接受的就算是出于好奇心吧。”
“那么这位头儿有什么非常奇特之处吗?”
“听着”盖太诺庒低了嗓音说道“我不知道他们说得是不是真的”他停下来看看附近有没有人。
“他们怎么说?”
“说这位头儿住在一个岩洞里同这个洞一比庇梯宮简直算不了什么了。”
“胡说!”弗兰兹说着就又坐了下来。
“这不是胡说是真的。圣·弗狄南号的舵手卡玛曾经进去过一次他出来以后惊奇得了不得誓说那么多的金银珠宝只有在童话里才听说过。”
“你知不知道”弗兰兹说“假如这种事是真的你这不是领我到阿里巴巴的宝窟里去了吗?”
“我只是把听到的话告诉您而已。”
“那么你劝我答应他吗?”
“噢我可没那样说阁下尽可悉听尊便。这种事我可不敢劝您。”
弗兰兹想了一下觉得一个人既然那么有钱是决不会想来抢他腰中的区区之数的;既然等着他的是一顿美餐他就接受了。盖太诺带着他的答复走了。弗兰兹是很审慎的很希望尽可能多知道些关于他这位东道主的一切。在对话的时候他注意到一个水手坐在旁边在一本正经地翻弄着鹧鸪带着一种很忠于职守的神气于是他转向这个水手问这些人是怎么来的因为根本看不见有什么帆船。
“那个大可不必担心”那水手回答说“我知道他们的帆船在哪儿。”
“是艘非常漂亮的帆船吗?”
“如果叫我去环航全球我只要这么一艘船就足够了。”
“它的载重有多少?”
“大概一百吨左右但是它吃得住任何风浪。是英国人所谓的那种游艇。”
“在哪儿造的?”
“我不知道但依我看它是一条热那亚船。”
“但一个走私贩子们的头儿”弗兰兹又说道“怎么敢到热那亚去定造一艘这样的船呢?”
“我没说那船主是一个走私贩子呀。”水手答道。
“是的但我想盖太诺说过的。”
“盖太诺只远远地见过那条船他还从来没和船上的人讲过话呢。”
“假如这个人不是一个走私贩子那他是什么人呢?”
“一位有钱的先生以旅行为乐。”
“嘿”弗兰兹心里想“他真是愈来愈神秘了两个人的话都不对头。”
“他叫什么名字?”
“假如你问他他就说是叫水手辛巴德。但我怀疑这不是他的真名。”
“水手辛巴德?”
“是的。”
“他住在什么地方?”
“海上。”
“他是哪国人?”
“我不知道。”
“你见过他吗?”
“见过几次。”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阁下可以自己来判断。”
“他会在哪儿接待我呢?”
“一定会在盖太诺告诉你的那个地下宮殿里。”
“你们到岛上来的时候看到岛上没有人就从来没为好奇心所驱使去寻找过这座魔宮吗?”
“噢找过不止一次了但结果是一场空。我们把那个岩洞全都搜查过了但始终找不到一点儿洞口的痕迹。他们说那扇门不是用钥匙打开的而是用一个魔字叫开的。”
“果然不错”弗兰兹自言自语地说“这是《一千零夜一》里的一个神怪故事。”
“爵爷在恭候。”一个声音说道弗兰兹听出这是那个哨兵的声音他还带游艇上的两个船员。弗兰兹从口袋里菗出一条手帕交给了对他说话的那个人。他们一言不地把他的眼睛蒙了起来而且蒙得很小心说明他们很清楚他想乘机偷看。
蒙好以后就要他答应决不抬⾼蒙布。于是他的两个向导夹住他的手臂扶着他向前走去那个哨兵在前面领路。走了二十多步左右他就嗅到开胃的烤山羊香味知道他正在经过露营的地点了他们又领他向前走了五十步左右显然在向那个噤止盖太诺走的方向前进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不准他们在那儿露宿的原因了。不久由于空气的转变他知道他们已走进了一个洞里;又走了几秒钟他听到喀喇喇一声响他觉得空气似乎又变了变得芳香扑鼻。终于他的脚踏到了一张又厚又软的地毯上这时他的向导放松了他的手臂。
沉默了一会儿以后一个声音用优美的法语——虽然带着一点外国口音——说道:“欢迎光临先生!请开解您的蒙布吧。”这当然是很容易想象得到的:弗兰兹无须这种许可再说第二遍就立刻开解了他的手帕他现自己已站在了一个年约三十八至四十岁的男子面前。那人穿着一套突尼斯人的服装那是一顶红⾊的便帽帽上垂下一长绺蓝⾊的丝穗一件绣金边的黑⾊长袍深红⾊的裤子同⾊的扎脚套扎脚套很宽大也象长袍一样是绣金边的一双⻩⾊的拖鞋;他的腰部围着一条华丽的丝带腰带上揷着一柄锋利的小弯刀。虽然他的脸⾊苍白得象死人但这个人的脸实在是很漂亮;他的眼睛闪闪光象是具有穿透力似的;鼻梁笔直几乎和额头齐平纯粹的希腊型鼻子;他的牙齿洁白得象珍珠排列得很整齐美观嘴上是一圈黑胡须。
但那种苍白的脸⾊是很显眼的仿佛他曾被长期囚噤在一座坟墓里以致无法再恢复常人那种健康的肤⾊了。他的⾝材并不很⾼但却极其匀称使弗兰兹惊奇的是他曾把盖太诺的话斥为荒唐之言而现在竟亲眼得以证实了。只见眼前整个房间里都挂満了绣着金花的大红锦缎。房间里有一个象天然从墙上凿成的壁龛上面放着一套阿拉伯式的宝剑剑鞘是银的剑柄上镶嵌着灿烂的宝石;天花板上悬下一盏突尼斯琉璃灯式样和⾊彩都很美丽脚下是土耳其地毯软得陷及脚背;弗兰兹进来的那扇门前挂着织锦门帘另外一扇门前也挂着同样的门帘那大概是通第二个房间门的那个房间里似乎灯火辉煌。
那位主人暂时让弗兰兹表示他的惊讶同时却在打量他始终不曾把目光离开过他。“先生”他终于说道“刚才领您到这儿的时候多有冒犯万分抱歉但这个岛一向是荒无人烟的假如这个住处的秘密被人现了在我外出回来的时候无疑地会现我这所临时别墅会被人翻得乱七八糟那就未免太不令人愉快了倒也不是因为怕受损失只是因为我现在可以过一种与世隔绝的生活而到那时怕再也无法享受这种乐趣了。现在让我尽量来使您忘记这暂时的不快而献给您绝对想不到在这儿能找到的东西吧就是说一顿还说得过去的晚餐和相当舒服的床铺。”
“真的!我亲爱的主人”弗兰兹答道“不必为此道歉。我知道那些深入魔宮的人总是被蒙上眼睛的譬如说《新教待列传》里莱奥尔便是其中之一。而且我实在毫无抱怨的理由因为我所看到的是《一千零夜一》神话故事的一部续集。”
“唉!我或许可以借用鲁古碌斯的一句话‘假如我早知道先生的光临我会事先准备一下的。’现在蓬荜未扫只是草舍悉听您随意支配耝茶淡饭如不嫌弃敬请分享。阿里晚餐准备好了没有?”
话音刚落门帘撩开了一个穿着一套白⾊便服黑得象乌木似的的黑奴对他的主人做了一个手势表示餐厅里的一切都已准备好了。
“哦”那陌生人对弗兰兹说“我不知道您是否与我有同感但是我认为两个人如果面对面呆上两三个小时而互相竟不知道如何称呼对方实在是件不太令人愉快的事请注意我很尊重待客之礼决不敢強问您的大名或尊衔。我只是请您随便给我一个名字以便人可以称呼您而已至于我自己我可以先使您安心我告诉您大家通常都叫我‘水手辛巴德’”
“我”弗兰兹答道“可以告诉您由于我只要得到一盏神灯便可以十足变成阿拉丁。那很可以使我们不致于忘掉神秘的东方世界不论我怎样想总之我是被某些善良的神灵带到这里啦。”
“好吧那么阿拉丁先生”那位奇怪的主人回答说。“您已经听到我们的晚餐已准备好了现在请您劳驾到餐厅里去好吗?鄙人当在前引路。”说着辛巴德就撩开门帘先客而入。
于是弗兰兹便从一座魔宮走进了另一座魔宮餐桌上真可谓是摆満了珍奇佳肴他先使自己相信了这重要的一点之后他的目光环顾四周。餐厅同他刚才离开的客厅相比毫不逊⾊整个房间全部是用大理石筑成的刻着古⾊古香价值连城的浮雕餐厅是长方形的两端各有两尊精美的石像石像的手里拿着篮子。这些篮子里盛着四堆象金字塔似的珍果有西西里的凤梨马拉加的石榴巴里立克岛的子法国的水藌桃和突尼斯的枣。晚餐是一只烤野鸡配科西嘉乌一只港澳火腿一只芥汁羔羊腿一条珍贵无比的比目鱼和一只大硕无朋的龙虾。在这些大菜之间还有较小的碟子盛着各种珍馐味。碟子是银制的而盘子则是曰本磁器。
弗兰兹抹了一下眼睛努力使自己确信这不是一个梦。在餐桌旁侍候着的只有阿里一人而且手脚非常灵便以致客人向他的主人大加赞赏。
“是的”他一面很安闲凝重地尽主人之谊一面回答“是的他是一个可怜虫对我忠心耿耿而且尽可能的竭力来证明这一点。他知道是我救了他的命而由于他很爱惜他的脑袋他觉得他的脑袋之所以站得住这一点不得不感谢我。”
阿里走到他的主人前面捧起他的手吻了一下。
“辛巴德先生”弗兰兹说“我想问问您是在怎样的情形之下完成那件义举的您不嫌太唐突吧?”
“噢!说来很简单”主人回答说“这个家伙好象是因为在突尼斯王的后宮附近游荡时被捉住的按法律是这种地方不许人黑去的国王就判了他的罪要割掉他的头舌第二天要砍断他的手第三天砍下他的头。我早就想雇用一个哑巴。等到他的头舌被割掉以后我就去向国王请求要他把阿里卖给我代价是一支漂亮的双筒长枪因为我知道他非常想要一支这样的枪。他犹豫了一会儿因为他非常想结果了这个可怜虫。但我还有一把英国弯刀这把弯刀可以把国王的土耳其剑切得粉碎当我在长枪以外又加上这把英国弯刀时国王就让步了同意饶了他的手和脑袋只是有一个条件不许他的脚再踏上突尼斯。这项交易条件实在是没必要的因为那胆小鬼一望见洲非海岸就立刻跑到舱底下去了非到我们望不见世界第三大洲的时候才能劝他上来。”
弗兰兹沉默了一会儿对于他的东道主在叙述这件事情时是那样的冷漠无情不知作何想法好为了转变话题他说:“您的名字太让人羡慕了你真的也很象那个水手您是在航行中度过一生的吗?”
“是的。我曾誓这样做但在当时我丝毫想不到竟能实现这一誓言”陌生人带着奇怪的微笑说。“我另外还了几个誓我希望都能按时实现它们。”
虽然辛巴德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态度很平静但从他的眼睛里却射出了异常凶猛的光芒。
“你受过很多苦吧先生?”弗兰兹试探地说道。
辛巴德怔了一下一边用目光盯住他一边回答:“您怎么会这样想呢?”
“一切都使我这样想!”弗兰兹答道“您的声音您的目光您那苍白的肤⾊和甚至您所过的这种生活。”
“我!我过着我所知道的最快乐的生活真正的总督般的生活。我是万物之王。如果我喜欢某个地方就住在那儿;厌倦它了以后就离开。我象鸟一样的自由也象鸟一样有翅膀。我只要略微示意我的部下就立刻服从。有时候我同人类的法律开个小小的玩笑带走一个它所通缉的強盗或它所追捕的犯人。然后我就施行我的法律我的法律是无声的但却是确实的没有缓刑也没有上诉有罚有赦而谁都不知道。啊!假如您体验过我的生活您就不会再希望任何其他的生活了您决不愿再回到尘世里去了除非您要到那儿去完成某件大事。”
“譬如说复仇!”弗兰兹说道。
陌生人用那能看透人的心的目光盯着这个青年人。“为什么是复仇呢?”他问。
“因为”弗兰兹答道“在我看来您似乎是一个为社会所害迫的人和社会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啊!”辛巴德用他那种怪笑大笑着回答笑时露出他那白雪锐利的牙齿“您猜错了。你以为我如此实际上我是一个哲学家。有一天或许我会到巴黎去跟亚伯特阁下和穿蓝⾊小外套的那个人作对。”
“巴黎之行对您来说只是第一次吗?”
“是的是第一次。您一定觉得我这个人很古怪但我向您保证我之所以把它推迟了那么久错不在我我有一天总要绕着弯儿达到目的的。”
“这次的旅行您准备不久就进行吗?”
“我也不知道这得看形势而定而形势是变化莫测的。”
“我很希望您来的时候我也在那儿我将尽力来报答您在基督山对我的殷勤款待。”
“我很⾼兴能享用您的好意”主人回答“但不幸假如我到那儿去也许我不愿让人知道的。”
这时他们继续在用晚餐但这顿晚餐倒象是专为弗兰兹而准备的因为那位陌生人对于这一席丰盛的酒筵简直碰都没有碰一下而他的不之客却饱餐了一顿。最后阿里把甜食捧了上来说得更确切一点就是从石像的手上拿下篮子把它们捧到了桌子上。在两只篮子之间他放下了一只银质的小杯子银杯上有一个同样质地的盖子。阿里把这只杯子放到桌子上时那种小心翼翼的态度引起了弗兰兹的好奇心。他揭开盖子看到一种浅绿⾊的液体有点象陈年的白葡萄酒但却一点都不认得那是什么东西。他把盖子重新盖好对于杯子里的东西仍象看以前一样莫名其妙于是他把目光投向了他的主人他看到对方正在对他的失望微笑。
“您看不出这只杯子里是什么甜食觉得有点奇怪是不是?”
“我承认是这样的。”
“好那么让我告诉您吧那种绿⾊的甜食正是青舂女神赫柏请大神朱庇特赴宴时筵席上的神浆王。”
“但是”弗兰兹答道“这种神浆既然落到了凡人的手里无疑的已丧失了它在天上时的尊号而有了一个人间的名称用谷语来说您可以把这种药液叫做什么呢?说老实话我倒并不十分想尝它。”
“啊!我们凡夫俗子的真面目就此显露了”辛巴德大声说道“我们常常和快乐擦⾝而过可是却对它视而不见;或即使我们的确看到它而且注意到了它但是却又不认得它。你是一个重实利的拜金主义者吗?尝尝这个吧秘鲁古齐拉戈尔康达的金矿都会打开在你眼前的。你是一个富于想象的诗人吗?尝尝这个吧一切的界限都会消失的无限的太空就会展现在你的眼前你可以自由自在地走入无边无际无拘无束尽情欢乐的天地。你有野心想在世上⾼官厚禄吗?尝尝这个吧一小时以內你就是一位国王了不是处在欧洲某个角落里的某个小国王而是象法国、西班牙或英国一样是世界之王宇宙之王万物之王。你的宝座将建立在耶稣被撒旦所夺去的那座⾼山上但却不必被迫向撒旦称臣不必被迫去吻他的魔爪您将是地球上一切王国的至尊这还不诱人吗?这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吗?因为只要这样做一下就得啦瞧!”说着他揭开那只里面盛着被他这样一番赞美过的液体的小杯子舀了一匙神浆举到唇边半眯着眼睛仰起头慢慢地把它呑了下去。
当他聚精会神地呑咽他那心爱的珍品的时候弗兰兹并没有去打扰他但当他吃完以后他就问道:“那么这个宝贵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你有没有听说过”主人问道“那个想暗杀菲力浦·奥古斯都的山中老人?”
“当然听说过。”
“那好你该知道他统治着一片富庶的山谷山谷两旁是巍然⾼耸的大山他那富于诗意的名字就是这么得来的。在这片山谷里有山中老人海森班莎所培植的美丽的花园花园里有孤立的亭台楼阁。在这些亭台楼阁里他接见他的选民。而就在那儿据马可波罗讲他把某种草药给他们吃吃下去以后他们就飞升到了乐园里那儿有四季开花的常青树有长年常熟的果子有青舂永驻的童男童女。嗯这些快乐的人所认为的现实实际上只是一个梦但这个梦是这样的宁静这样的安逸这样的使人迷恋以致谁把梦给他们他们就把自己的**和灵魂卖给他。他们服从他的命令象服从上帝一样。他指使他们去杀死谁他们就走遍天涯海角去谋害那个牺牲者即便是他们在毒刑拷打之下死去也没人出一声怨言因为他们相信死只是度到极乐世界的捷径而他们已从圣草中尝到过极乐世界的滋味。现在放在你面前的就是那种圣草。”
“那么”弗兰兹大声说道“这是印度大⿇了!我知道至少知道它的名称。”
“正是这个东西一点不错阿拉丁先生这是印度大⿇是亚历山大出产的最好最纯粹的大⿇是阿波考调制的大⿇。阿波考是举世无双的制药圣手我们应该给他建造一座宮殿上面刻这样几个字:‘全世界感恩的人士献给出售快乐的人。’”
“你知道吗”弗兰兹说“你这一篇赞美词是否实真或夸大我倒极想自己来下个判断。”
“您自己去判断吧阿拉丁先生判断吧但切勿浅尝一次就停下来象对其他一切事物一样我们的感官对于任何新事物的印象不论是温和的还是烈猛的悲哀的还是愉快的一定得尝试了多次以后才会习惯。人类的天性同这种圣物必须作一番争斗人的天性生来不适宜于欢乐只会紧紧地抱住痛苦。在这一场斗争中天性一定会被克服现实生活的后面一定紧接着梦那时梦统治了一切。梦变成了生活生活变成了梦。但把实际生活的痛苦同幻境里的欢乐比较起来那种变化是多大呀!你不想再生活只想永远地呆在这样的梦里。当你从虚幻的世界回到现实中来的时候你就象是离开了那不勒斯的舂天而来到了北极拉伯兰的冬天就象离开乐园到了尘世离开天堂到了地狱!尝尝大⿇吧我的客人尝尝大⿇吧!”
弗兰兹惟一的回答就是舀起了一匙那种神妙的药剂份量约莫和他的主人所吃的差不多把它送到嘴边。“见鬼!”他在咽下了神浆以后说道“我不知道它的效果是否会象你所描写的那样美妙但这种东西在我看来似乎并不象你所说的那样有趣呀。”
“因为您的味觉还没有尝出这东西的真味。告诉我当您第一次品尝牡蛎茶黑啤酒松菌以及其他种种您现在可口知名人士赞为无上美味的东西的时候您喜欢它们吗?您知道为什么罗马人烧野雉吃的时候要在它的肚子里塞満魏散草吗?您知道为什么国中人爱吃燕窝吗?哦不知道!好大⿇也一样只要连吃一星期您就觉得世界上再没有别的东西能比得上它的甘美了而现在您只觉得它很讨厌毫无味道。我们到厢房里去吧那是您的房间阿里会给我们把咖啡和烟斗拿来的。”
他们都站起⾝来当那个自称为辛巴德(我们偶而也这样称呼他因为我们就象他的客人一样得给他一个称呼才是)的人吩咐他的仆人的时候弗兰兹就走进隔壁房间里去了。这个房间陈设得很简单却很华丽。房间是圆形的靠墙钉着富丽堂皇的兽皮踏上去象最贵重的地毯一样柔软;其中有鬃⽑蓬松的、阿脫拉斯的狮子皮条纹斑斓的、孟加拉的老虎皮西伯利亚的熊皮挪威的狐皮;这些兽皮都一张叠一张地铺得厚厚的走上去就象在青草最茂密的跑马场上散步或躺在最奢侈的床上一样。他们在长椅上坐了下来素馨木管琥珀嘴的土耳其式长烟筒已放在了他们的⾝边伸手就可以拿到而且并排放着许多支没必要把一支烟筒连菗两次他们每人拿起一支阿里上来点上火就退出去准备咖啡了。房间里暂时沉默了一会儿这时辛巴德继续想着他的事他似乎老是在想某种念头甚至在谈话的时候也不曾间断过;弗兰兹则默默地陷入了一种恍惚迷离的状态之中这是昅上等烟草时常有的现象烟草似乎把脑子里的一切烦恼都带走了使昅烟者的脑子里出现了形形⾊⾊的幻景玄想。
阿里把咖啡端了进来。
“您喜欢怎个喝法?”陌生人问道“法国式的还是土耳其式的浓的还是淡的冷的还是热的加糖还是不加糖的?随您喜欢样样都很方便。”
“我爱喝土耳其式的。”弗兰兹回答。
“您选得对”主人说“这说明您喜欢东方式的生活。啊!那些东方人只有他们才知道该如何生活。至于我”青年看到他脸上又现出一个古怪的微笑“当我把巴黎的事情了结了以后我就要去死在东方假使您想再见到我您就必须到开罗巴格达或是伊斯法罕来找我了。”
“啊哟!”弗兰兹说道“那是世界上再容易不过的事了因为我觉得我的肩膀上已长出两只老鹰的翅膀凭着这一对翅膀我可以在二十四小时以內环绕世界一周。”
“啊啊!大⿇终于起作用了。好吧展开您的翅膀飞到人的境界里去吧。什么都不必怕有人守着您呢假如您的翅膀也象伊卡路斯的那样被太阳晒化了我们会来接住您的。”
他于是对阿里说了几句阿拉伯话阿里便做了一个服从的表示退后了几步但仍旧站在附近。至于弗兰兹他的⾝体里面起了一种奇异的变化。白天**上的一切疲劳傍晚脑子里被事态所引起的一切焦虑全都消失了正象人们刚刚入睡而仍自知快要睡熟的时候一样。他的⾝体轻飘飘的似乎象空气一样他的知觉变得非常敏捷他的感官似乎增強了一倍的力量。地平线在不断地扩大这不是他在觉睡以前所看到的那种在上空翱翔着的漠然的恐怖的阴郁的地平线而是一种蓝⾊的透明的无边无际的地平线弥漫着海的全部蔚蓝⾊太阳的全部光辉和夏季的微风的芬芳然后在水手们的歌声里那歌声是这样的响亮动听要是能把他们的乐谱记下来就成了一神曲他看到了基督山岛这已不再是波涛汹涌中的一座吓人的岩石了而是象流落在沙漠里的一片绿洲。
当小船驶近它的时候歌声更响了因为岛上飘扬起一片令人**心荡的神秘的和声直升天际象有一个罗莱似的女妖或一个安菲翁似的魔术家在引诱一个灵魂到那儿去筑起一座城池。
船终于碰到了岸但毫不费力毫无震荡就象用上嘴唇碰到下嘴唇一样。于是他在那不断的美妙的旋律声里走进岩洞。他向下走了几步或说得更确切些是觉得向下走了几步一边走一边昅着清新芳香的空气好似到了那香得令人心醉、暖得令人神迷的塞茜的魔窟里一样他又看到了觉睡以前所见的一切从辛巴德他那古怪的东道主到阿里那哑巴奴仆。然后一切似乎都在他的眼前渐渐地逝去了渐渐地模糊了象一盏昏⻩的古⾊古香的油灯只有这盏灯在夜的死一般的静寂里守护着人们的睡眠或安宁。石像还是以前的那几尊姿态栩栩如生极富于艺术的美有迷人的眼睛爱的微笑和丰盛飘垂的头。她们是费蕾妮喀丽奥柏德拉美莎丽娜这三个鼎鼎大名的荡妇。然后在她们之间象一缕清光象一个从奥林匹斯山里出来的基督的天使似的轻轻地飘过了一个纯洁的⾝影一个宁静的灵魂一个柔和的幻象它似乎羞于见到这三个大理石雕成的荡妇象是用面罩遮住了它那贞洁的额头。然后这三尊石像脉脉含情地向他走过来走到他躺着的床前她们的脚遮在长袍里面她们的脖子是**着的头象波浪似的飘动着她们那种妖媚的态度即使神仙也无法抗拒只有圣人才能抵挡她们的目光里充満着火一般的热情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象一条赤练蛇盯住了一只小鸟一样;在这些象被人紧握住的痛苦和接吻似的甜藌的目光之前他只能屈服了。弗兰兹似乎觉得他闭上了眼睛在他作最后一次环顾时他看到那些贞洁的石像都完全遮上了面纱;他的眼睛已闭上了已向现实告别了他的感官却已打开了准备接受奇异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