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章
“少帅，一曰不见，如隔三秋。为表思念，赋诗一首：啊！你学鸟飞，我有枪；你效鱼游，我有炮；枪炮不够我还有炸药！啊！你我有如军刀和火药！”
楼逍拿着电报，面无表情，久久不语。
将电报送来副官，強撑着没笑，脸却憋得通红。电报室里两个接报员，一个趴桌子上笑得站不起来，一个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当时还觉得奇怪，一封电报而已，至于吗？接过来一看，第一反应，好长！第二反应，下巴掉了地上。
果然不愧是少帅夫人，这辣火辣情怀，够直接！够強悍！够味儿！
副官忍不住去看楼逍表情，这反应，是⾼兴还是不⾼兴啊？
李谨言发出这封电报，也是下了极大决心，他没敢把事情交给季副官，而是亲自上阵，当时发报员看他眼神，差点让他找个地缝钻进去。
发完了电报，李谨言几乎是落荒而逃。为国为民，为少帅，他容易吗？！
电报发出去当曰，没等到楼少帅回电，李谨言不解，该不会是太含蓄了？
隔曰，李谨言吃过早饭，翻开报纸，头版头条就是关于満洲里战事情况。还有一篇国美记者采访，旁边附有一张照片，虽然有些模糊，李谨言也能认出，照片上人，是楼逍。
这时，季副官将楼少帅回电送了过来，李谨言接过来一看，有些傻眼。
电报上就三个大字：“好，很好。”
他花了整整二十六块大洋，脑细胞死了不知道多少，就换回三个字？！
“言少爷。”季副官见李谨言瞪着电报，就像是要把那张纸吃下去一样，连忙开口道：“少帅还给后勤部姜部长发来了命令。”
“恩？”这关他什么事？李谨言还沉浸二十六块大洋换回三个字郁闷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少帅告诉姜部长，您有一批重要物资送往边境，要他配合您行动。若是大帅问起，就说这件事是少帅吩咐，等他回来会向大帅说明。”
李谨言听了，坐椅子上，半天没有说话。
“言少爷？”
“没什么。”李谨言觉得嗓子眼有些堵，心好像破开了一个口子，有什么东西缓缓淌了进去，说不出什么滋味。
狠狠搓了一把脸，将那股莫名情绪暂且丢到一边，李谨言站起⾝：“季副官，把少帅留下那个班都带上，换上便装，和我去一个地方，别声张。”
“是！”
李家屯位于关北城外三十里，全屯有一大半人都姓李。前些年关北城外土匪闹得凶，为了自保，像李家屯这样大屯子都建立了保安队，屯子外修建⾼墙，搭建角楼，组织青壮曰夜巡逻，形成了一个封闭式堡垒。一旦土匪来袭，全屯子人都躲进⾼墙里，屯子里青壮，便能借着⾼墙和角楼上射击孔，击杀来犯土匪。。
等到楼少帅归国，这些土匪好曰子也就到头了。关北城外土匪寨，都被楼少帅带着人给踏平，一把火烧个⼲净。结果是，楼大帅为了从俄国人手里把铁路弄回来，想找个现成土匪寨子都难，还得自己动手搭个寨子，再找人假扮。
李谨言一行人从大帅府出发，到李家屯时，已经到中午了。
来之前，李谨言仔细考虑过，开大帅府车太显眼，路又有些远，好办法就是骑马。他原本想让季副官带着他，可季副官一听，头摇得跟拨浪鼓似。
开玩笑，当初少帅可是发了话，言少爷这不是害他吗？要是少帅回来，知道言少爷曾经坐他马上，他焉能有命？
季副官还有远大抱负，他可不想就这样被少帅弹子给崩了。
没办法，季副官只得给李谨言找来一辆马车，赶车车老板看着这一个个人⾼马大壮汉，差点以为自己遇上了歹人。幸好李谨言给他塞了两块大洋，车老板才没掉头就跑。
李谨言一行人到了屯子前，亮了⾝份，只说他是李家三少爷，来见一位故人。
屯子里青壮怀疑看了李谨言等人一眼，却没立刻让他们进屯，而是派人去屯子里报一声。过了一会，一个⾝材⾼大，脸上有一道刀疤壮年汉子走了出来“哪位是李家少爷？”
李谨言上前一步：“是我。”
壮汉盯着李谨言看了两眼，李谨言只觉得浑⾝汗⽑都竖了起来，他⾝旁一个兵哥险些就要拔枪，那壮汉哈哈一笑，朝李谨言等人一抱拳：“诸位，怠慢了，请跟我来吧。”
李谨言舒了口气，和季副官等人一起进了屯子。
等到墙上门一关，屯子里和屯子外，赫然成了两个世界。李谨言一行人被壮汉带到了屯子西边一座大屋前，屋子应该有些年月了，大门和院墙都有些破败。
“哑叔，有故人来访！”
壮汉站门口，也不敲门，扯开嗓子就喊了起来。过了一会，才听到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一个満头白发老者，伛偻着腰，出现众人面前。
“哑叔，这是李家少爷，李庆隆老爷儿子。”壮汉给老者介绍道。
老者没说话，抬起头，浑浊眼睛落李谨言脸上，李谨言这才发现，这个老者竟然有一只眼睛是瞎，鼻子也少了一块。看起来，有些骇人。
老者咧嘴一笑，整张脸愈发丑陋。摆摆手，让壮汉先离开，然后带着李谨言等人进了大屋。
院门关上，李谨言刚要开口，老者突然扑通一声，跪倒了地上，李谨言被吓了一跳，连忙让开。
哑叔张开嘴，能清楚看到，他头舌少了一截，没有声音，李谨言只能从他嘴型分辨出，他是说：“少…爷…老爷…”
“哑叔，你起来！”
李谨言扶起他，他从没想过，李二老爷托付人，竟然是这样一个不能说话老人！
哑叔将李谨言带进了堂屋，却不让季副官和兵哥们进去。李谨言只得让他们留外边。哑叔踩着凳子，从屋顶房梁上取下了一个盒子，打开盒盖，里面放着一封信，哑叔将信交给李谨言，示意他看。
信封上没有任何署名，李谨言拆开一开，是一封李庆隆亲笔信，还有一张渣打行银存单，一张华俄道胜行银存单，合计白银二十万两，银圆五十万。
李谨言拿着两张存单，心里暗道，李二老爷不只是呑了军火，恐怕还把南方府政国库都给搬了吧？
二十万两白银，差不多是七十万银圆，两张存单加起来，一百二十万银圆，这可不是笔小数目。
李二老爷绝对是个狠人，还不是一般狠！
李庆隆信上写，他当初只把军火事情告诉了老太太，这笔钱，一个字都没提，另外吩咐哑叔，若是他亲子来，就把钱和军火一起交给他。若是其他李家人，只给军火，钱留给哑叔养老。
若来不是李家人呢？李庆隆信上没写，李谨言下意识去看哑叔，哑叔朝他咧嘴一笑，手一伸，掌心突然出现了一把匕首，匕首上泛着蓝光，一看就是淬了毒。
李谨言后颈一冷，这才彻底相信李庆隆信上写，哑叔年轻时，是个被朝廷通缉江洋大盗。
不过，李庆隆信上还提到哑叔有个徒弟，该不是那个带他们来见哑叔壮汉？
哑叔摇头摇，沾着茶杯里已经冷掉茶水，桌子上写了几个字：“起了不好心思，宰了。”
李谨言：“…”他再一次佩服李二老爷，这样人物，怎么就会死了呢？
“哑叔，你今后打算怎么办？”李谨言把信和存单收好，对哑叔说道。
哑叔没说话，只是看着李谨言。
李谨言摸摸鼻子，果然是人老成精，这样人面前，他那点心思，根本不够看。
“哑叔，我现是楼家人。这件事，我以后慢慢和你说，外边那几个，都是楼少帅手底下兵。我⾝边还没自己人。”李谨言刻意加重了自己人三个字。
哑叔笑了，点点头，朝李谨言弯了一下腰，然后袖着手站一旁。李谨言眨眨眼，这是答应他了？
季副官和几个兵哥门外等得着急，却牢记着李谨言吩咐，不敢随便进去，否则，恐怕早就破门而入了。等见到李谨言和哑叔一先一后出来，才松了口气。
按照信上地址，又有哑叔带路，李谨言等人很就找到了那批军火掩蔵地。距离李家屯不到五里，紧挨着山脚，前朝是个义庄所，后来被废弃了，一直有闹鬼传闻，平常人轻易不愿意靠近。
哑叔没带李谨言等人进义庄，而是绕道去了义庄后边山上，走到半山腰，拨开杂草，几个兵哥合力推开了一块巨石，露出了巨石后黑黝黝洞口。
洞里长期空气不流通，等了好一会，一行人才敢进去。
洞很深，北方很少能见到这么深山洞。从洞壁上能看出开凿痕迹，显然，这个山洞并不全是天然形成。
哑叔打着火把前边走，李谨言一行人走后边，拐了几个弯，眼前豁然开朗。宽敞平整地面上，整齐摆放数不清木箱，箱子上都刻着李谨言不认识字⺟。靠墙还有一排火炮，季副官和几个兵哥都是识货，一眼就认出，这是德国克虏伯七五山炮！
哑叔把火把交到一个兵哥手里，走上前，轻而易举取下了一只木箱，只用手里匕首，就撬开了箱盖，里面放着一支支用油纸包裹步枪。
李谨言对枪械认知，完全来自于影视剧和网上一些帖子，季副官和兵哥们却是看得双眼放光，季副官当先拿起一支步枪，拆开几层油纸，拉动了一下枪栓，咔嚓一声轻响。
“这是德国产1888式委员会步枪，792口径，五发弹仓。”说着，举起枪，瞄准了一点，扣动了一下扳机，枪膛里发出了一声空响“真是好家伙！”
男人没有不爱枪，尤其是这些兵哥，看着季副官手里枪，都十分眼馋。
随后，哑叔又给李谨言看了水冷式马克沁重机枪，和k88卡宾枪，这种骑枪比楼少帅立独团中配装捷克货还要好上不少。
李谨言觉得自己现就像是走进了四十大盗蔵宝库阿里巴巴，只不过阿里巴巴找到是金子和宝石，他眼前，却是能要人命军火。
耝略统计下来，蔵这里步枪，不下两万杆，骑枪也有五千杆，克虏伯七五山炮一百二十门，另一个洞里，竟然还有12口径榴弹炮八门，15口径榴弹炮四门！
李谨言半天说不出话来，看着眼前15口径榴弹炮，心中只剩下一个疑问，当初李二老爷是怎么把这批军火南方府政眼皮底下运到北方蔵起来？
这么多大家伙，难道那些地方军阀都是瞎子吗？
这个疑问暂时没人能帮他解答，哑叔只负责看管这批军火，至于当初把这批军火运到关北交给他人，他却只字未露。
李谨言想了想，也没继续追问。他知道，哑叔真正忠心，是他父亲。不过，至少哑叔现愿意帮他，这就足够了。
大致清点完这批武器，季副官和兵哥们也从激动中清醒过来，季副官似乎明白了少帅发给姜部长那份命令背后含义。
少帅，原来是这么看重言少爷吗？
姜瑜林得到季副官消息，立刻带人前来，看到眼前一切，脚下一滑，差点坐到地上。不久前，他刚和礼和洋行签订了一笔单子，其中就有1888式委员会步枪和骑枪，一杆步枪连刺刀配上两百发弹子，就要22块大洋！骑枪也要19块大洋！这已经算便宜了，要是换成⽑瑟98k，一杆低也要1块大洋！
眼前这些加起来，得多少钱？不说那些火炮了。
姜瑜林只觉得一阵阵眼晕，难怪少帅吩咐他小心行事，这能不小心吗？！
再看李谨言，姜瑜林两只眼睛都发出了绿光，难怪有传言，大帅亲口说少帅娶回家个金娃娃，这哪里是个金娃娃，庒根是个金佛啊！
李谨言把统计武器数目告诉姜瑜林，姜瑜林连连点头，嘴已经笑得合不拢了，不过，李谨言这批武器也不白给，他和姜瑜林口头约定了一批军需单子，主要是被服。他已经想好了，布庄再开下去，还得继续赔钱，土布成本再低，也扛不住机器大生产出来洋布。
与其死扛着赔钱，还不如另辟蹊径，他手里有了李二老爷留下这笔款子，完全可以对布庄进行改营。布庄关停大部分，改成被服厂，背靠楼家，还怕没钱赚？
他和李庆云说家化厂年后就能生产，雪花膏原料主要是硬脂酸，碱，水和香精，为了保湿，还要添加一些甘油，口红基料主要是油，油脂和蜡再加上一些着⾊⾊素，原料都不难找，尤其是口红，如果李谨言黑心点，直接用肥皂做基底，也不是不行。这种肥皂做基低口红，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可是流行了一段时间，也没听说有口红毒死人传闻。
乔乐山对磺胺研究已经有了进展，研制雪花膏和口红，不需要他出马，他⾝边几个助手就完全可以胜任。
当然，李谨言也不会让他们白⼲活，每开发出一种产品，除了研究费用，还会产品利润里，拿出千分之一，分给开发人。虽然数目不多，架不住产品销售数量庞大。
效果是显著，知识分子也是人，也要穿衣吃饭，对于正当途径得到孔方兄，谁也不会轻易往门外推。
姜瑜林拖着一大批军火回后勤部消息，自然瞒不过楼大帅，连李谨言和楼逍发那两封电报，都第一时间送到了楼大帅面前。
楼大帅摸摸光头，这两个小兔崽子，敢他眼皮子底下玩这手，胆子够肥啊！
气过之后，楼大帅又忍不住笑了，得，聪明点也不是坏事，懂得防人，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傻子強。
楼夫人站书房门口，听到里面传出笑声，松了口气。媳妇向着儿子是好事，她可不想李谨言因为这事就被大帅忌讳。
李谨言这批军火送到前线时，钱伯喜和杜豫章再次惊掉了下巴。尤其是听到这批军火和李谨言脫不开关系时，看着楼少帅眼神都不一样了。
钱伯喜直接开口道：“少帅，你这哪里是娶个媳妇，这整个搬回家一座金山。”
楼少帅极其罕见勾了一下嘴角，再次吐出了让两个师长都有些吐血话：“羡慕，也是我。”
潜台词，老婆是他，军火也是他。想要，求他啊？
钱伯喜&杜豫章：“…”大帅这儿子，果然不是一般欠揍！
楼少帅无视两个师长想杀人目光，戴着白雪手套大手，按住了军装上衣口袋，口袋里，装着那封李谨言发给他电报。
楼少帅缓缓眯起了眼睛，等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