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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待得天晴花已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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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狙击者当然不是漕帮,那清一⾊排开的乌篷船,船⾝刻著美丽的火焰花,开展的风帆上却以简单的笔画勾勒著一头⽟面灵。

  沐滟生心头陡地雪亮,知那三面灵是西南滇门分部的吉物。

  又是一记炮轰,尚未靠近,⽔面兴起的波浪推挤她的船。

  她奋力稳住船⾝,长杆‮劲使‬挥摆,夹杂的炮声中清楚捕捉到同伴的惨叫,心中急怒,终能体会容灿说那句“若我弟兄有何闪失,我必⾎洗滇门”时的心情。

  周围⽔面飘散著船板旗帆,许多被炸得肢离破碎的人,她搜寻著可能生还的门众,却无一所获,顿时,愤恨之情填満心

  “阿克达!”她大喊,朝一个半浮在⽔面上的人划去。来到他⾝边,她伸手一探,将他拖上乌篷船“阿克达。”

  “小、‮姐小‬…”阿克达大口息,他泅⽔技巧⾼绝,落⼊江面亦可无虞,但前一道撕裂伤痕,染红全⾝,教他不过气来。“‮姐小‬,快走…”

  沐滟生朝他笑,眸中有愤然悲意,双手紧捂住那道要命的口子。

  “是副、副门主…那是亲船队…诡讦,大家都、被骗了,苍山总堂可能有、有危险了…门主和夫人有危险…”

  这方仅馀沐滟生一艘船,在散布満江的残骸上格外突兀明显,很快成为锁定的目标,几门炮已同时转向她,她犹然未知。

  “轰”地震天价响,火藥点著、炮火击发。

  沐滟生的船无任何损伤,而是几面⽟面灵的船帆倾倒而下,随著惊叫和毁坏的船板扑⼊江⽔之中。

  她螓首一抬,见漕帮的武装船迅捷地航近,武备全开,击出火藥的炮口还冒著⽩烟,众人各司其职,取竹筒火藥、填装、再瞄准目标,等下一波命令。

  情势急转而下,战备双方皆讶矣谠手拥有威力十⾜的武器,乌篷船虽多,但船⾝不大,仅能架上一组轻型炮火,而漕帮武装船左右船⾝各有两组,每艘共四组,来回穿梭对敌,机动甚⾼。

  乌篷船队紧接著反击,漕帮分散追击、炮火齐发,江面上一场大战,打得波涛汹涌、灰飞烟灭,空气中尽是硝石硫⻩的辛辣味。

  一切似乎离得好远,沐滟生木然看着,等双眸调回时,怀中的阿克达早已气绝⾝亡。一艘武装船边闪避炮火、边轰击敌人,朝她急驶过来,两船船⾝相靠。

  “沐滟生!”船上的人张口狂吼,脸苍⽩如寒霜。

  “三哥,哦别动。”宋⽟郞苦笑,拖住容灿的⾝躯,阻止他往乌篷船跳下,忙不迭对乌篷船上唯一存活的人劝道:“姑娘,你上咱们船吧,我三哥担心你,怕你让炮火给伤了。”

  “谁担心她!我是要活捉她!”容灿又是狂吼,勉強忍住喉间⿇庠。

  “好、好…随你怎么说。”宋⽟郞举起双手安抚,不想多辩。

  此时,一颗炮火击落在离船⾝甚近的⽔面,起好大的⽔花。

  “沐姑娘,上来吧。”宋⽟郞再劝,容灿却不说话,抿著冷冷看着。

  她抱著阿克达,双手和上⾝沾満了鲜⾎,对宋⽟郞的叫唤似未听闻,边有笑“阿克达,金鞭霞袖替你报仇。”她的轻轻点触他的眼⽪,接著,将阿克达推⼊江⽔之中,让⽔流淹没了尸⾝。

  忽地,她昂然而立,回首瞥了容灿一眼,上的笑凄绝媚,彷佛是最后的流连,然后长杆一撑,她‮劲使‬地划动,让乌篷船直直扑⼊敌人船队中。

  “沐滟生!”容灿怒极,一声令下,武装船追随而去,炮火连开不歇,一面为她护航、一面阻她去路。

  “该死的,你想⼲什么!”他气得几要晕厥,真恨自己此刻內力尽失,只能靠弟兄来保护她,而不能亲自护她周全。等一下,保护她!护地周全!他到底在想什么?不、不!他是为了活捉她,以解心头之恨的。

  她不语,见乌篷船无法再近,抛掉长杆,右手拉扯间,那条金鞭破空厉响,勾角鞋踩踏船板,⾝子如一团火焰,凌跃在⽔面上。

  那飘浮的尸体、散的板块成为她藉力之点,脚下踩著的是滇门门众、是她的弟兄,她心中怒痛,丽容貌尽现杀机,尚未落在敌方船队,手中金鞭已出,招式快如电,连续击中十来名汉子。

  “楚雄…出来,别做缩头乌⻳!金鞭霞袖要同你决斗!出来…”她娇声怒喊,⾝躯不停地在各艘船上游斗,寻找背后的主使者。

  “金鞭霞袖,你跟我们要人?明明是总堂安排的诡计,你会不知他在何处?”一名老者开口直斥,他使的是九节鞭,精妙地回挡沐滟生的攻势。

  她识得他,那老者是西南滇门分部的长老,一直待她不错。

  “齐萨伊,是楚雄背叛滇门、背叛门主,他怀有二心,买通中原玄风堂的杀手取我与澜思的命,为夺门主之位,他让总堂与分部陷⼊对立局面,昅收西南外族势力,如今又杀同门之人。金鞭霞袖不杀他,对不起枉死的滇门兄弟。”她说著,手中金鞭如有生命,将主人团团护住。

  “一派胡言!”齐萨伊灰眉怒扬“是门主无广大的襟,他不能容人,猜忌副门主,造成对立局面,苍山总堂才是罪魁祸首。”九节鞭在半空对上金鞭,他大喝:“捉了你同总堂要人!”

  情况十分混,不知哪个环节出错?竟是各为其主、各说各话。

  似乎听见有人唤她,是那悉的音调,总是怒意腾腾的。她一笑,金鞭无比凌厉,暗劲一吐,硬生生扯裂九节鞭,金鞭再下,老者命在旦夕。

  她在做什么?诛杀同门!这般,与楚雄有何分别!

  念头猛然生起,她冷汗盈额,鞭梢偏开准头,将乌篷船击裂一角。

  没料及,齐萨伊做最后扑杀,他⾝躯直撞而来,沐滟生来不及避开,双双翻⼊江⽔之中。

  挣扎中,她又听到那人喊著她了…

  ⽔面上最后一幕,是她教人由⾝后扼住颈项,小脸痛苦,眉目紧皱。她抱著老者,⾝子往前翻滚,两人沉⼊更深更冷的江底,不再浮起。

  容灿无法忍受,在炮火烟尘下跟著扑⼊江⽔,如同当⽇他坠崖救她。

  “三哥…”宋⽟郞大急,若是平常,他才不担这个心,可现下三哥都自⾝难保了。唉唉,他认命苦笑,⾝子一纵,跟著跃下⽔。

  “灿爷、六爷…”张胡子叫著。

  奇啦!怎么一古脑儿皆往⽔里冲?他皱著眉、搔搔胡须,决定先解决敌人。反正敌不停轰、我不停,敌若停轰,我就赢。

  ⽔面下,容灿寻找她的⾝影,双臂奋力划动,想加快速度却有些心余力绌。

  ⽔温极冻,苍蓝下,他终于瞧见她,⾎由她周围散开,染红江⽔。

  他心一惊,提著一口气游去,竟觉这短短距离如千里、万里般远长,费尽心力碰触到她,他紧紧圈住她的柔软,想也未想,将所剩的气息渡到她口中。

  明眸睁开,意识到现下的状态,目光中有惊有喜,她亦反手用力地抱住他。

  她没事…望见那对美丽的眼瞳,容灿隐约有所意会,忽地口烦刺痛,人有些支持不住了。

  她抱著他正破⽔而出,千钧一刻,脚让一只枯劲的手握住,她回望,见方才命相搏时,教自己以短匕刺中口的齐萨伊双目闪著精光,死前亦要拖住她陪葬。

  她拚命踢著双脚,可是对方下了十⾜气力,咬牙死扣。

  不愿放、不能放呵,她若放手与他继斗,灿郞就飘走了。

  在⽔底,他的面容惨青,双目恍惚,口鼻无气息。

  她不顾了,她要著他,只要同他一起,怎么也快活呵…小嘴印上他的,两人共享剩馀时刻、剩馀的一丁点空气,就这么在一块吧,她想。

  口中尝到腥甜,是他呕出的⾎,她没有离开他的,将那些⾎呑⼊腹中。

  猛地,⽔中起一片⾎雾,那拉扯的力量忽然消失,是宋⽟郞游了过来,书扇机括弹出利剑,轻松地削下齐萨伊的手。他单手拉住他们,单手向上拨⽔,三人终于浮出⽔面。

  触目所及,江面上,乌篷船毁的毁、逃的逃,漕帮有两艘船被击中,所幸只部分损伤,远远见武装船分散各处,救助落⽔以及毁船上的弟兄,而青天月、翻江蛟和几名⽔⾼超的弟兄亦下⽔寻找容灿与宋⽟郞的踪迹。

  宋⽟郞取出信号烟火,无奈燃线浸,划不出火花。他游近,在容灿前摸索,找到一只油布包,他呼一声,取出里头长管形状之物,让燃火线狠狠划过自己的俊颊,做了好大牺牲,终于点燃烟火。

  那是阎王寨用以联络的信号烟花“咻、咻、咻!”接连彻响,三朵橙⾊花火在云空上绽放,停滞一阵才消散。

  “灿郞。”沐滟生神智转清,抱住容灿发寒的躯体,心中又怜又爱、又急又慌。

  “沐姑娘,你别慌,我三哥不知经历多少危难,总是能逢凶化吉,嗯…就是说本来很危险,因为运气好,不好的事就变成好事。”他怕她不懂,特意解释。“所以他命硬得很,阎王都不愿收。”

  沐滟生朝他感微笑,嫰颊在容灿的脸上蹭了蹭。

  “我相信,他会好好的。”

  “你…没事吧?”宋⽟郞关心的问,不知怎地,感觉她丽容罩上一层黑气。

  她不语,只是笑。

  结果,容灿⾝上的信号烟火不仅招引了漕帮弟兄,更招至另一艘大船。

  它以満帆朝这方全速前进,⾼立的船桅上升起一面锦旗。

  旗帜飘飘,众人已然分辨,那是阎王寨的大旗帜。

  因漕帮运送铁制兵器的船只失去联系,久候在两湖一带的阎王寨弟兄接不到船,这情况从未有过,寨中弟兄无不猜测忧心,甚至造成二当家容韬对他的郡主娘子误会重重,以为双生兄弟容灿与其他弟兄失踪,是她对外怈漏风声。

  事发,阎王寨已出动探子营好手追踪,不仅如此,五当家李星魂与排行第七的赵蝶飞亦奉寨主铁无极之令,沿著流域分头探寻消息。

  今⽇,赵蝶飞的大船正在附近,见天际三朵橙⾊烟火,自然赶到一探究竟。

  大船船舱颇为宽敞,光线由圆形木窗迤逦而下,造就一室雅静。

  “滇门的标识,奇也怪哉…”靠在木板墙旁,赵蝶飞透过圆窗观察外头,见江面许多烧毁的舟只,以及上头隐约可见的五瓣火焰花,心中好奇得不得了。偏偏⽟郞与张胡子听到她的船不⽇将与五哥会合,两人直接把昏得不省人事的灿丢下,等著五哥替他治病解毒,然后拍拍庇股便要走人,说什么运送铁制兵器与部分火藥的漕帮大船链靠在葫芦峡中段⽔域,只眠风、卧和赴云三兄弟看守,再不去相救,大船进退维⾕、前后困难,三兄弟不饿死也会无聊死。

  问那群大汉要怎么拖出大船离开葫芦峡?他们却面面相觑,彷佛惊讶于一向精明赛诸葛的赵蝶飞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们给了答案…

  “⼲啥费力拖船?咱们有炮有火藥,直接把峡口炸了不就得了,遇一个炸一个,遇两个咱们炸他妈的一双,大船一路往前开,等到没峡口可炸,呵呵呵,那儿非改名不可,万不能再叫葫芦峡啦。”

  笔意吊她胃口嘛!唉,虽然灿在这儿,但想从他口中探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好像、有点、不是那么的容易了。况且,他还昏著呢。

  赵蝶飞慢呑呑收回视线,她⾝边坐著卿鸿郡主,正是她的二嫂、容韬的逃。她不再胡思想,与卿鸿安静地望着铺上的一男一女。

  容灿躺在软铺上,峻削的面容苍⽩若死,眼角极倦地闭著,紧抿的薄泛著诡异的殷紫颜⾊,双眉聚拢,锁住深刻的皱折。

  那名苗家装扮的姑娘挨在沿坐著,⾐裙上鲜丽的刺绣不知沾染谁的⾎,浸了⽔,腥红更加扩大,毁了一⾝霞彩。

  她的眼美如星辰,紧紧切切地对住客灿,如幻似梦中,盛载著浓烈的关怀和绵绵的情意。

  她看了许久许久,边挂著微笑,以为就要这般静默下去,她忍不住倾向前,小手怜惜地‮摩抚‬男子的颊,容胜桃李,蔵不住的痴心情怀…

  她不理会旁人,俯下头,红贴住容灿刚毅的嘴,她又偷吻他了,改不了这个习惯,因为上了瘾,她強烈地受他昅引,感情深刻浓烈。

  难得捕捉的亲热画面,卿鸿淡淡笑着、脸蛋微赭,赵蝶飞则“哎呀”地轻喊出声,満脸兴味,呵呵,苗族女子敢爱多情,今天总算见识到啦!

  船舱中气氛旑旎,沐滟生著他的,倏地轻叫而出,人已被推倒跌在地板上。原来容灿已然醒来,仅是合眼假寐,此刻他挣脫了她,半撑起⾝躯怒瞪跌坐于地的人儿。

  “你就这么不知羞聇吗!”他眼泛⾎丝,痛恨地蔑视著。

  这话,他说过不下一次,以往她总是笑闹著带过,如今却觉痛彻心扉。

  她选择相同的回答,语调娇软“我喜你,好喜好喜…没有办法的。”

  用十丈的苦,换一寸的情,她正尝试著,在其中遍体鳞伤。

  接著,她立起⾝子,不在意的笑盈盈如画,美得教人动心。

  “拿开你的手,别碰我!”容灿转过脸,躲避她拂上颊的柔荑。

  “你中了滇门的毒,我替你瞧瞧。”

  “不必!”对她的柔声软语,容灿厉颜以对,残酷的道:“滚远一点,别来烦我!”他又受她‮布摆‬、教她扰。他原是要擒住她,然后…然后再…再…

  再如何?他不知道、不知道!一团的,他的脑筋严重停摆。放她离去也不对、将她扣在⾝边也不对!怎么做都是该死的不对!天杀的矛盾!

  沐滟生温柔望着,细细思量,他定未服下那三颗续命丹,要不,不会虚弱至此,那三颗丹藥可为他支撑一些时⽇,待她向阿爹求来解藥,为他解去蛊毒。

  唉…她是知道他的,依他的脾,那续命丹藥是难以喂⼊他口中了。这亦说明她必须尽速取来九重蛊的解藥,至于该如何让他服下?等时候到了再来费思量吧。

  她原是苗家潇洒的姑娘,却为一个汉家男子跌⼊情爱的阵,酸甜苦闷、深不醒、虚实难以分晓,就这么在黑暗中追寻一朵火光。

  安分地收回手,她边的笑依然美丽,对他的感情直接而热烈,完全不懂掩饰。“是我错,你生气是理所当然的,你不愿见我,我离开便是。”说完,她拉开门板走出船舱。

  甲板上吹来冷风,她深深呼昅,已难平息口的痛。

  是无形还是有形,她已分不清,扶靠船杆,喉头滚动著甜腻的腥味,想忍住,可是⾎无声息地溢出嘴角,染红那美好的下颚,一滴滴落在前襟,心中很明⽩是怎地一回事。

  “九重蛊”九重苦。灿郞受九虫之毒,毒⼊⾎脉,全⾝⾎已化剧毒。

  齐萨伊扣住她脚踝时,她以为两人就要长眠江底,吻著他时,亦呑食了他的⾎。如今,她腹中流有他的⾎,是带著剧毒的温暖。

  微微一笑,想卷起霞袖为自己拭净,却在此时,一声惊呼响起,那女子离自己好近。

  “你、你也中毒…”卿鸿惊悸无比。

  沐滟生亦是惊愕,不想教人瞧见现在的模样,赶紧捂住嘴,将那些由喉间溢涌而出的⾎掩住,无奈又是一呕,挡不胜挡,⾎从指渗流出来。

  她胡拭著嘴角,宁定心神后才转向卿鸿,真心诚意地道:“我设法…替灿拿到解藥,这段⽇子…请你照顾他。”

  首次,那爱笑的脸上显露忧郁,不再強做无谓,情丝缕缕绕,她痴恋地回望船舱一眼,在卿鸿来不及反应下,纵⾝一跳,跃⼊茫茫江⽔之中。

  “哎呀!糟了!”

  “糟什么糟啊?六爷,最近你说话愈来愈怪啦!”巨掌搔著胡子,铜铃眼斜睨著⾝旁容胜宋⽟、貌比潘安的男子,懒懒又道:“若是担心颊上那道擦伤会留下疤痕,那就甭喊糟啦!咱觉得有气概的,还是会有许多姑娘追著你跑啦。”俊颜上的擦伤是为了点燃那把信号烟火,浸了⽔、吹了风,微微‮肿红‬,那模样教著他的娘子军见了,不知会有多心疼。

  “我不是说这个。”

  “那是说哪个?你不说清楚,咱怎知道这个是哪个?哪个是这个?”

  “我们让三哥留在蝶飞那里,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了。”

  “有吗?”不只张胡子,听到的弟兄全皱起大眉。

  “有啦有啦!”宋⽟郞的眉皱得最好看。“咱们没把实情告诉三哥,这其间的来龙去脉他是完全不知,只道那姑娘真要拿他来以人易物。唉唉…”

  船上的弟兄愣了半晌,有人乾笑“ㄟ…应该不会太严重啦!”

  “是啦!反正灿爷现在是打不过金鞭霞袖,没事没事!”

  “咱们出了葫芦峡再去解释,这不就得了。”

  “是啦是啦。唉唉…”

  唉唉…只怕再多迟来的解释也是枉然。

  苍山银岭。

  落⽇霞红,美丽依然,却是人事已非。

  赛穆斯双手负于⾝后,静静来到女子⾝旁,无言地了望远山斜,静谧中,天际飞翔的云雀,那唤声无比清脆。

  许久,他终于启口,无波无浪的语气自然地融⼊天地。

  “你何时起程?”等不到回应,他又说:“续命丹所剩不多了,现在赶制也已不及,况且尚有几味藥材难以得手,你的解藥是他,唯有他,才能救你。”

  女子慢慢回眸,金红霞光撒落她一⾝,飘摇‮媚妩‬。

  “他的命,我能救;我的命,唯他能救。”她低低笑着“这真奇怪,不是吗?”回苍山后的⽇子,她是靠著续命丹维持命。

  那一⽇,总堂的弟兄长埋江底,仅剩她一人赶回苍山,却是晚了。

  一片残破、门众死伤,她找到赛穆斯,他让毁倒的堂柱庒中背脊,怀中抱著昏的澜思,硬撑著体內真气,才不至于让千斤重的石柱断骨碎脊。而阿爹和姆妈,赛穆斯告诉她,他们与楚雄绝战,不知是生是死。

  之后,有人在银岭绝壁断崖上发现阿爹的弯刀和姆妈的一只勾角鞋,每个人都说,他们跌落崖底,可能是同归于尽,永永远远在这苍山银岭的万丈绝崖底下。

  沐滟生很平静地接受,至少,表面是极为平静的。而澜思仍未转醒,脑部受到‮击撞‬,她一直在自己的梦中游

  “门主一心想得火藥和火器的制造图,为以巩固滇门,但谁又料及,楚雄早在西南分部暗暗筹备,利用亲名义,一支袭击总堂,一支截杀你们。”他负于⾝后的手改为环抱在,缓声道:“那人是你唯一希望,你不能心软。”

  她终于明了,何以阿爹每回炼制“九重蛊”的解藥,丹房內那股⾎腥之气久久不散;为何她为救灿郞,翻遍里头千种藥瓶丹瓮,偏偏独缺“九重蛊”的解藥,因那本是不存在的。

  “你怎会知道解毒之法?”冥思中,她捉回思绪,双失去往⽇的红,而是染著淡淡的紫。再不去寻他,她活不了多久了。

  “门主替人解毒时,我曾躲在炼丹房的布幕后。”

  “你触犯门规,按律要毁目割⾆。”

  “是的。”他说得很是平静“赛穆斯愿意接受。”

  她瞧着他一会儿,边带笑,眼眉柔软地弯著,清朗地道:“赛穆斯,你没有错,金鞭霞袖绝不准你毁目割⾆,因为她感你。”

  自容灿⾝中怪毒,幸得回舂手李星魂以⾼绝的针灸之术暂时保住他的命。

  但內力尽失,体內蛊毒流转,教容灿偶会周⾝发⿇,四肢动弹不得,那感觉十分地难以忍受,因神智是清醒的,整个人却如废物般躺卧,与死有何分别?

  另外,李星魂为这棘手的蛊毒还前去辽东碧烟渚,拜访“⽟面华佗”碧三娘,经一番研探,拟出一份对症下藥的单子,却对其中做为藥引之物头痛三分。

  中蛊毒者,⾎转剧毒,若解除蛊毒,必须让一体饮下自⾝含毒的生⾎,此体之⾎可为藥引。

  换言之,他们需寻找一名女子,让她喝下容灿的⾎,再取她的毒⾎做为藥引,方能让藥剂相使相辅,体內的毒⾎亦会相克相杀。

  但,问题在于,这名女子绝无活路。

  若要痊愈…若要痊愈呵…李星魂想着这门奇毒,有毒有蛊,蛊亦带咒,极其琊魔,他们又要上哪儿找来一个愿意走这不归路的姑娘?这明摆著,一人生,一人死。

  商议后,阎王寨将此事对容灿隐瞒,仅寨主和李星魂知悉,一方面又委托碧烟渚寻求藥引,此任务虽是怪异到了极处,擅长追寻奇珍藥材的碧素问亦应允了下来,这之于他,也是难得的挑战。

  结果,就在这冬季的末尾时分,碧素问带著一名姑娘来到两湖,将她给了正在漕帮为容灿诊治的李星魂,不留片刻,即又起程返回辽东碧烟渚。

  洞庭湖支流蜿蜒,眠风撑著长杆旋绕著曲折的⽔径,舟上尚有两男一女。

  寒冬脚步渐远,虽有冷意,也带著淡淡的清慡。

  见金鞭霞袖来此,眠风讶异得瞪大眼,不仅是他,漕帮众弟兄全瞪大眼,傻呼呼地看着美人大驾光临。

  尤其是罗伯特,简直失了魂,又捂著心口唱起他的情歌,差些蹲下来,让她当成马儿骑进厅里。

  经葫芦峡一事,对她的敌意少了许多,其实她肯来,眠风心底是⾼兴的,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毕竟明眼人都瞧得出,灿爷回两湖竹阁养病后,脾气是前所未有的暴躁,归究起来,除⾝中剧毒外,另一个主因便是为了个姑娘,而这个姑娘不是别人,偏是教他大栽跟头的金鞭霞袖。

  这情事他是不太懂啦,不过她一来,至少是有转机吧。唉唉,要不,当灿爷小厮的自己就苦海无边,回头也找不到岸了。

  “女娃儿,你来了,大家或许有好⽇子过啦。待会见到咱头儿,可别同他斗气,你乖,就多让让他。”张胡子饮口酒,埋在黑胡下的咂了咂,回味甘醇。

  “我乖,他坏,我是知道的。”她笑容可掬,微微探⾝瞧着⽔中的自己。很好,她的妆仍完整,胭脂润泽著她的菱,显得‮媚娇‬可人。

  张胡子哈哈大笑,岸边木梢歇憩的小动物全让他吓得四处飞窜。

  “他坏,你也甭怕,回两湖后,咱弟兄同他解释过事情始末,漕帮大船深陷葫芦峡其实是个幌子,嗯…幌子就是说是假的、装装而已,用来骗人的。你只是想救出他,并非真要拿他换的。他听了是没啥表示啦,不过,灿爷这人就是这样,三拳打不出个闷庇,肠子九弯十八拐的,ㄟ…这句子你懂吧,我就不解释了。”见她点头,他继续说:“所以,我猜他心也软了,偏偏嘴上不说,也难得你整得了他。呵呵呵…”“是呀,他常是这样,心里想着啥,可嘴上偏偏不说。”她笑着附和。

  “哦…金鞭霞袖,你这次来,是给灿爷带解藥的吗?”眠风忍不住问出,感觉她好像变得更丽,眉眼勾勒有形、双腮和都上了胭脂⽔粉。

  “是呀。”她回得毫不迟疑,瞥见一旁的李星魂目中戒备算计,只有他知悉真相。心头暗暗一笑,也难怪,他对她无法全然信任。

  在探知碧烟渚为灿郞寻藥引藥材之事,她便知道“藥材”两字只为掩人耳目,她找到了受委托的碧素问,告诉他,她便是他要找的“藥引子”然后堂而皇之地来到两湖,进⼊漕帮的地盘。

  他怀疑她,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清楚,她虽可救灿郞命,但灿郞⾝上的⾎却是她唯一的解藥。

  这便是滇门“九重蛊”蛊中带咒,一,一死一生。

  小舟缓缓划⼊一丛柳树,绕了进去,竹阁美好地伫立著,宁静依然。

  沐滟生不等眠风停妥,⾝子已跳到竹阁岸边,轻灵灵往里头奔去。

  李星魂一惊,拔腿要追,偏教张胡子扯住。“五爷,跑这么急做啥?人家小两口见面,可不⼲咱们的事,你也是娶了老婆开过窍的,难道就不懂?”

  他张望着,急急喊:“唉呀!你不懂啦!”

  这话可惹⽑张胡子。“哎呀…别以为咱没讨过老婆,就道咱真的不懂了!”

  “不是不是。”真是牵扯不清,李星魂乾脆将实情说了出来。

  这一边,沐滟生奔进竹合,这儿的摆设她依然记得,在接近临窗竹轩时,她脚步不自噤缓了下来,方寸间好似来了一只小鹿,跳所有心绪。

  门是半掩著的,她跨了进去,眼睥环顾四周,在临窗的躺椅上瞧见那个男子。

  他面著窗斜倚,听见他长指翻书的轻微声音,沐滟生不能控制角,那里又浮出娇的笑花,心柔软酸楚。

  悄悄地、悄悄地靠近,在容灿察觉时,她一双小手已由后头蒙住他的眼。

  “灿郞…猜猜我是谁?”唉,这世上只有一人这样唤他,还用猜吗?

  她好想吻他,随即想起上的胭脂,克制了冲动,不愿他知道自己‮实真‬的模样。好想、好想吻他阿…

  斜坐的人猛地回⾝,大掌扣下她的柔荑,两人目光凝接,无声胜有声。

  她不动,感觉他掌心的耝糙,容颜灿烂温柔。“你有没有想我?”

  一口气憋在臆,以为是梦,直到分明那悉的眉眼甜笑,才恍惚回神。

  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他眉心皱折,随即放开她的手。

  “你来做什么?”他口气是烦躁的,还不习惯感情支使。

  “我来瞧你死透了没?”此话一出,两人都忆起上回在竹阁相见的情景。

  那时,夏夜美丽,她的眼如天边明亮的星。自那时起,他便深深受她昅引。

  这阵子,容灿思索极多,仍理不清情绪,总觉得无法将她掌握,两人的关系就在这样的不‮定安‬中联系。

  在蝶飞的大船上,他对她心怀恨恼,怒火⾼炽,其实大半是恼怒自己为何受她昅引。之后经⽟郞和张胡子解释,又见铁制兵器与其他货物随船而回,弟兄们‮全安‬无虞…是,他是对她误解,但让他受手铐脚镣之聇,把他如畜生般锁链起来,将他驱⼊这般困境、形同废人的始作俑者,却是她的⽗亲。

  正因如此“抱歉”两字,他对她极难启口。

  他想转开脸不瞧她,想叫她走别来扰他,可是毕竟是想想罢了。

  然后,听见她说:“你没死透那很好啊,因为我已经来了…我在这儿,你就不会死了。”那语调顽⽪,柔软得仿佛喃著一曲。

  不知怎地,心莫名紧涩,容灿端详著她,被一种突来的不安紧紧攫住…

  恍然大悟,是那对眼,他首次在她眸中察觉那种神情,他说不上来是怎样的“东西”反正就是不喜,极度、极度的不喜

  “灿郞,别生我的气了,我们好好相处…我带解藥来了,待你痊愈,我、我就得回苍山…我不能久待的…”她笑,眼眶热热的,她赶紧抱住他,故意将脸庒在他前,笑声咯咯,说得轻松写意“从此,就毋需再见,我想…我会很忙很忙,忙著整顿滇门,可没时间来著你…灿郞,你⾼兴不?”心又在菗痛,她咬住,将翻涌的腥味咽下。

  他的直觉向来奇准,事有蹊跷,他捺住子按兵不动,大掌忍不住偷偷地抚著她的香发,目光转为锐利深沉。

  此时,门悄悄教人掩上,三个人蹑手蹑脚地走开,活像小偷似的。

  来到‮全安‬地带,张胡子终于放声说话。

  “咱就说,沐家女娃儿不会害灿爷的,她对他可死心塌地啦,现下瞧见了吧!唉唉,话说回来,她若救他,自己也活不了。你啊你…”耝指指著李星魂,也不管对方是老几了“是大名鼎鼎的回舂手,若不想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可砸了招牌啦!”

  一旁,眠风点头如捣蒜。

  如果金鞭霞袖真不在了,光是想像那个状况,他背脊都冷得发⿇,若恶梦成真,往后太平⽇子是同他绝缘了。

  “一人生、一人死,你们道我希望如此吗?”李星魂大喊冤枉“我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可是,真有后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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