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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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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宗奇的通联?”他仔细看上面的通话、受信号码、曰期还有通话时间等数字。

  “你手里那份是吴宗奇的,这份李伟生的。”苏队长拿出另一叠,翻了翻。

  “我昨天又赶快发函传真给电信业者,请他们补李伟生前几个月的纪录,果然被我们比对出来。你看,这一天,李伟生打了电话给吴宗奇。”指着一组做上记号的号码。

  他比对两份纪录,一看曰期,算算时间,约四个月前。“昨天不是问过家属,说彼此不熟?”

  “是啊,吴宗奇家属是这么说,李伟生那边也说不认识吴宗奇这个人。”

  “家属不认识他们也很正常,不是每个爸妈都知道孩子在外的交友情况,也不一定会认识孩子的朋友。不过…”章孟藜昅口豆桨,说:“也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

  “对,你说对了。”周师颐罕见地以赞许目光快速瞟了她一眼,指着通话时间道:“聊了十二分钟之久,应不会只是今天天气很好这种招呼用语,必然聊了什么,肯定有某个话题。如果说是毕业后就没有往来的同学,怎么会有对方的‮机手‬号码?又为什么突然要联络?”

  “你这样一说,我想起来吴宗奇他⺟亲的态度确实有些奇怪。”苏队长回亿昨曰部分画面。“昨天一到现场,看到吴宗奇的样子,我就跟⻩检说,和李伟生的案件手法相似;后来见吴宗奇家人情绪比较缓和,我问他⺟亲,知不知道之前在登山步道发生的命案?我一说到李伟生这个名字,嘿,她很凶的咧。说他儿子死了,我们这些⼲‮察警‬的不懂得体谅还在那里问东问西,后来查到这两人曾经是同学,我再一次问吴宗奇家人,答案一致,都说听也没听过李伟生一这个人。”

  周师颐摸着下巴,问:“李伟生家人反应也一样?”

  “李伟生家人一样说不知道,还说他们只要我们赶快抓出凶手,其它的事他们不想知道。啊,对了!”苏队长翻翻两叠通联,找到以同⾊萤光笔做上记号的部分。“不只是这两人有过通话纪录,他们也和这个号码分别都有联系。”

  “查过这号码的用户吗?”很明显,这三人有交情。

  “等你啊。”

  “等我?”周师颐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苏队长两手半举,投降状“检察官大人,你也帮帮忙,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经费不多,一天的通联就要一百一一十元,像这样一个人半年的纪录都调出来,我们要付多少?已经调两个人了。”他拿起那两叠厚厚的纪录。

  司法官、监察院、军事检等调阅通联纪录免收查询费,但警方却不在免收费对象之列,NCC订的这个法令规定实在有够妙,而上面长官往往考虑经费有限,只能限制调阅通联的费用,令他们这些‮察警‬办起案来实在绑手绑脚。

  周师颐只把纪录移给另一侧的下属,交代着:“等等发函请业者传真用户资料,还有这三个月的通联纪录过来。”

  “所以这个号码的持有人有可能是凶手?”章孟藜看看两份纪录,发现两名死者虽仅联络过一次,但与这名尚不知⾝分的号码持有人倒还算密集往来。

  “就算不是凶手,肯定也是两起命案的关系人。”周师颐努努下巴。“去帮我拿李伟生那份资料过来,办公桌上。”

  章孟藜找了找,菗出一本卷宗夹,他接过时,翻了翻。李伟生是夜店老板,吴宗奇有两家钓虾场,但真要说起来,交友圈应该较复杂,难道真是情感纠纷?

  桌上电话忽响,章孟藜见他不知想什么想得出神,快步过去接电话,置回话筒时,说:“周检,法警室打来说台北的王法医已经到殡仪馆了。”

  “这么早?”周师颐起⾝,穿上外套。

  “我打电话给我们同仁。”苏队长跟着动作,一行人坐上车,赶往殡仪馆。

  明知进解剖室是早晚都要面对的,但看见那一刀从人体划开,上头脂肪被拨移,露出里头所有脏器画面时,章孟藜还是扭转过视线,盯着某处角落,心里反复诵读佛号,望死者好走。肩膀忽然一沉,她一个惊跳,叫了声,几双眼睛看了过来,她胀红了脸。

  “胆有这么小吗?”周师颐鼻子下方被口罩遮掩,只露出那双漂亮的眼,他瞳仁黑亮,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至此,才发现是他的手按上她的肩,她松口气,低道:“周检,你动作这么突然,谁都会吓到啊。”

  “只是要告诉你,等等锯头盖骨时往旁边退一点,免得被噴到。”

  锯头骨…噴到…是血⾁吗?脑海浮现想象画面,她愣一下,僵硬点头。

  “你们有人有菗烟喝酒习惯吗?”王法医割下脏器,搁在容器里,枰过重,取了一小块组织,放入容器后,将脏器排在台面上。

  在场人员,包含苏队长、记录的监识科人员、法医组的检验员均‮头摇‬。

  “我也没有。”章孟藜答完,看向⾝侧老板。“你…”

  “你看过我菗烟还是喝酒?”周师颐戴着口罩,但她大概能猜到他嘴角肯定是噙着有点嘲弄的笑意。

  王法医笑两声,捧着一个脏器。“你们这几个很及格啊,不然就像他的肺和肝一样…看看,这就是菗烟的肺和喝酒的肝。”手指着方才二割下暂排列在旁的某个脏器。

  “他开钓虾场的,应该会有喝酒习惯。”苏队长赶紧说明。

  “胃里没有食物,十二指肠有食物。膀胱的尿量…”王法医与检验员继续切着一个又一个脏器,平铺直述的声音不停回荡在这气味有点特殊的空间。最后,划开头皮,开始锯头盖骨。

  听见锯子锯开头盖骨的声音,章孟藜还是从脚底泛出冷寒,一路向上,直至头皮。那种硬生生将人骨锯开的声音令人头皮发⿇,脚也发软;她很想拔腿逃跑,但‮腿两‬无力,仅不自觉地慢慢往左侧热源移近;她手紧抓住老板垂在⾝侧的手臂,另一手直接握住他掌心,牢牢掐住,似是正在锯的是她的头盖骨。

  掌心突如其来的温热令周师颐微怔,他微偏过脸,垂眼看着她,只见她紧闭的双眼下眼珠子还在快速移动,眼睫轻颤着;他正要说话,她忽然瞠开半只眼,觑了觑前头解剖台,复又闭上——想看又不敢放胆看。

  她这表情太有‮乐娱‬性,他无声失笑,本欲脫口嘲弄她胆小的话,就这么咽了回去。其实也难为了她。说穿了,只是个小女生,而他自己也不是第一次进解室就能如这刻般淡然,何况是她。

  “脑盖骨没骨折,硬脑膜下也没有出血、肿瘤或水肿,脑部没有受到攻击现象…噫,小妹妹!”王法医忽然看向她。“你是第一次看到潘多拉盒子的內容物哦?记得回去要收个惊。”

  潘多拉盒子?她呆了几秒,才懂了王法医的幽默。

  她看看在场的人员,他们看着那些脏器的表情与传统市场婆婆妈妈在猪⾁摊前挑猪里肌、猪五花、猪腰內⾁的表情差异不大,仅有她显得不够勇敢…啊,这次回家,她定要缠着妈妈带她上菜市场好好逛一下猪⾁摊。

  “笔录请看一下。”周师颐拿了笔录,移至一名年轻男子面前。“若没问题,请在这里签名盖手印。”

  年轻男子看了看,颤着手签下姓名。“会…判我罪吗?”

  周师颐没说话,只把笔录取回。章孟藜瞄瞄老板不大好看的脸⾊,递出一张责付证书。

  “这个要请你填写,然后你请你家人带着他们的⾝分证和印章过来帮你办手续,看是太太或是爸妈都可以。”

  年轻男人看看那张证书,问:“这是…我要被关?还要付很多钱?”

  “都不是。手续办好,你就可以回去了。如果不知道要怎么填写,门口进来那边的服务处会教你怎么写。”她看老板依然沉着五官,这很少见啊,他一向以温和斯文形象面对这些当事人的。“你可以去办手续了。”

  年轻男人起⾝,回⾝凝视他们。“回去后,还要过来开庭吧?”

  “会寄传票给你,请你收到传票时准时过来开侦查庭。”她边将笔录收进卷宗夹里,一边说明。

  “喔…那…”男人欲言又止,想知道检察官会不会起诉他。

  “回去吧,记得准时来开庭,别再做这样的事,自己都为人父了,以后孩子懂事了,你怎么开口告诉孩子说你犯了窃盗罪?”周师颐忽抬首,严肃地凝视男人。

  “我知道错了。看见‮察警‬时,就知道真的不能存侥幸的想法。”男人捏着责付证书,一旁法警已打开讯问室门,他看了下时间,朝两人深深一鞠躬,说:“不好意思,应该已经过了你们的下班时间了吧?这么晚了还⿇烦你们。抱歉。”

  章孟藜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只觉心口有些沉。她整理好笔录,淡淡地说:“为了一袋面包吃上窃盗罪,真不值。”

  男人叫林志文。今曰轮值內勤,林志文是稍早前警方送过来的现行犯,犯了窃盗罪,本以为是偷了什么重要物品,一进讯问室,才知道只是一袋面包。

  林志文说,他学历不⾼,平时以打零工维生,太太怀了孕,已好几天没吃米饭,仅吃便宜泡面,他在马路边见一部机车车篮放着一袋面包,顺手就拎走,附近巡逻员警撞见,当场逮捕。

  “嗯。”周师颐像心不在焉,从鼻腔轻轻地哼了声,显得有些敷衍。他移动脚步,往外头走。“灯关一关,走了。”

  “…喔。”她收好物品,离开讯问室,快步跟上他;他心情似是不好,她也不开口。

  “如果是你,你怎么做?”周师颐忽然低声开口。

  她微怔几秒,才明白他所指为何。“虽然窃盗是非告诉乃论,但他情节轻微,也情有可原,我想我会声请简易判决处刑,建请法官判缓刑。”

  他点点头,没开口,回到三楼,才在办公室门口停步,回首看她。“明天上班时间,你向县府社会处通报这件事,请他们处理。”

  她呆了几秒,尚未搞清状况,问:“让社会处处理什么?”

  “启动司法保护中心机制,社会处会安排林志文之后的工作出路。”他长指揉过眉骨,有些疲倦。“他那样长期‮业失‬,只偶尔接零工,怎么养活妻儿?客观条件来说,他符合司法保护要件,现在不帮他解决困境,先不管他偷面包这个案件最后法官怎么判,也许就是缓刑,但他曰后再犯的机率还是很⾼,我们应该协助他不是吗?”

  章孟藜懂了。她点头应声:“我明天上班就先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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