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秘密
幽菌露,如啼眼。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草如茵,松如盖。
风为裳,⽔为佩。
油壁车,夕相待。
冷翠烛,劳光彩。
西陵下,风吹雨。
…苏小小墓·李贺
“这是怎么回事?殷大哥呢?你们把他怎么了?”
昏后醒来已是隔⽇,苏小惜发觉自己躺在平素歇息的房內,殷无恨却消失了踪影,她想要闯出山庄,却有大批仆役拦住自己,甚至不惜动武。不用说她也知道,自己被软噤了。
她又惊又怒,但到底不是个无智无谋的姑娘,惊怒过后,她旋即冷静下来,在庭院中找到上官靖,咄咄质问。
“殷兄没事!我爹派人把他送出府了。”上官靖转过头!不敢看她。⽇照西沉,⾝后假山阻断稀薄的光线,将影投照在他的脸上,遮去他大半的表情。
“那你们为什幺不放了我?你们在打什么主意?四川真没王法了吗?还是上官天和以为自己可以关起门来作皇帝,任意拘噤别人?”她气炸。
上官靖长吁一声,他也没法子。
“那个险小人在哪里?你们最好赶紧放了我,不然…无极们和神算山庄都不是好惹的,我迟早会让你们断念山庄变成断垣残壁。”险小人指的自是上官天和。看她平⽇随和可亲,宛若邻家小姑娘,但到底出⾝豪门世家,发起狠来,威势十⾜。
“这…苏姑娘,请你忍耐一阵子吧!我…我会去说服爹,让他放了你。”
他这虚弱的话,任谁讲了都觉得大概没啥效用。
“若你说服不了你爹呢?”
“我…”他斜看她一下。
他的面⾊有鬼!
“这到底是怎幺回事?上官大哥,亏我们这么信任你,你早就跟你爹预谋好了对不对?在京城中,你是刻意接近我们的,你故意引我们到四川来,就是要进行你们的诡计,说不定回魂花只是个幌子,你们手上本就没有这株灵藥。”这一切太过巧合,苏小惜何等机灵,微一思索后,便寻出脉络。
上官靖一脸狼狈的侧开脸,不啻是默认了。
“你爹与殷大哥究竟是有什么仇?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殷大哥?”
上官靖沉默不语,苏小惜道:“我们都已经成了你瓮中之鳖,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上官靖仍是沉默,好一会儿才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爹什么都没告诉我,我只是奉他之命做事。”莫名其妙的被⽗亲派到京城,莫名其妙的被命令接近殷无恨与苏小惜,就连在大厅中,⽗亲提出要苏小惜嫁给他才能换得回魂花之事,事前亦不曾知会过他,从头到尾,他就像个傀儡一样,只能听命行事!一点內情都不知道。
苏小惜蹙箸眉,看他的神情,不像是作假…
“那你打算怎么办?你总不会真想娶我吧?你要置兰姊姊于何地?”
“我…”上官靖神情黯淡。
“难道你要乖乖依你爹?”
他哀怨的道:“他是我爹。”
“你就不顾兰姊姊了?”苏小惜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我…我…”他不是没试着反对过,可是⽗亲向来不容人拒绝,他…他又能如何?
苏小惜无力的双手环劝说他“你再孝顺,总该有个限度的,牺牲自己去娶一个你不爱的人,让四个人一起痛苦,这不叫孝顺,这叫愚孝。”
“爹对我有再生之恩,我不能忘恩负义。”上官靖眼看远方,不像是在对苏小惜说话,反而像是在说服自己。
苏小惜快气坏了“他是给了你生命,可你也不能就因为这样而让他胡作非为呀!”
“你不懂的,爹他…不是我的亲生⽗亲,我是个儿孤,在六岁那一年的冬天,我险些就饿死!是爹把我捡回来给我这一切,我才能有今天。他老人家对我的恩情比天⾼,我…必须偿还。”
苏小惜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说:“上官天和对你或许有恩,可是还恩的方式有很多种,你没道理因为这种事就要误了自己的终⾝,你想想兰姊姊吧!我可没那么大的度量和人家共事一夫。”
上官靖沉痛的转开脸,默然不语。
苏小惜看他的表情,也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她失望的摇了头摇“算了,你爱当孝子!就慢慢去当吧!我自己会想办法,你甘心当他的傀儡,我可不,我不会任他纵的,神算山庄的女儿,绝不受人布摆。”
山庄里开始张灯结彩,看来上官天和是认真的,他真要苏小惜嫁给上官靖。
苏小惜虽能在庄內自由行走,却不能踏出山庄一步。这一点她并不担心,戒备森严,宛若铜墙铁壁的神算山庄她都能来去自如,区区一个断念山庄,岂能关住她?她比较在意的是,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幺上官天和要这幺对他们?他很显然以殷大哥的痛苦为乐,他跟殷大哥有什么仇?
眼前云重重,却一点头绪也没有。
她拧着眉,信步在庭院中走,穿过六角拱门,正好兰挽着个竹篮面走来,神情憔悴,一看到苏小惜,更是面⾊惨淡,转头往另一个方向匆匆离去。
苏小惜忍不住叹了口气,虽说伤的是四个人的心,但悲剧尚未造成,已有一人率先抵达愁云惨雾之境。
懊怎么办呢?饶是她素来机灵聪敏,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良策,正在头痛时,倏地有一道⾝影由院子的另一端走过。
是上官天和!他走得匆促,并未注意到苏小惜。
他在⼲什幺?苏小惜心念一动,蹑着手脚跟着他,见他一路走向西边院落,最后停在兰告诉她是噤地的影雾居前,打开门锁,欣长的⾝子隐没于朱红大门之后。
既然是噤地,就表示里头有着不愿示人的秘密,苏小惜向来不爱剌探旁人隐讳,可是上官天和已经设下诡计对付她与殷无恨,此时再斤斤计较道德尊重实在愚蠢。她不假思索地缩⾝在树丛后,静待上官天和出来。
⾜⾜等了两个时辰,上官天和总算出来了,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庞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门锁重新锁上,他转过⾝,正要迈开脚步,一双剑眉突然微微皱起,狭长凤眼向苏小惜隐⾝的树丛。
苏小惜吃了一惊,被发现了吗?
可是,诡魅的凤眼仅扫过树丛,旋即收回视线,长步一跨,悠然离去。
苏小惜松了口气,站起⾝来,蹲得发酸的腿,而后奔向朱红大门。
对神算山庄的传人而言,要开那锁比吃饭容易,她由发间菗出一发针探进锁孔內轻拨两下“啪”的一声,锁随即打开,她将锁重置得乍看像是紧紧扣上的样子,方闪⾝进⼊门內。
一进门,扑鼻便是一阵浓郁奇香,小小的院落里种満了奇花异卉,各自绽放着妖芳华,里头小屋静悄悄的,寂然无声。
她伸出手,推门进屋,屋內的景象教她惊诧得倒菗了口气。
依屋內的布置看来,这显然是姑娘家的闺房,镜奁妆台,茶几小凳无不是精雕细琢,茧纱幔曳地,软罗窗帏随风飘然轻动,宛若人间仙境,可这一切全都是丽的红⾊,只是深浅不一、明暗不一。
“这…这是在⼲什么呀?”苏小借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她从来就不知道世间上有这么多红⾊的东西,这一大片的红凑在一起,不见邑丽堂皇,反而让人触目惊心,心摇神悸。
房间的两侧放着一排牛油巨烛,连烛台亦是红铜制成,虽是大⽩天,烛上仍燃着火光,将整个房间映得一片橘红,倍添诡谲氛围。
苏小惜只看得咋⾆不己。
上官天和弄了这间房间做什么?
镜台上,奁盒半启,一格一格的全是胭脂花粉,一柄乌木梳静静的搁在梳妆台上,洗脸铜盆中尚有半盆清⽔,红⾊纱⾐披于檀木屏风,这房间活脫脫便是有人居住。
想着,苏小惜一凛,火速转过⾝扫视一圈,目光转到大,茧纱幔內,一抹极淡的⾝影若隐若现。
真的有人。
苏小借吓得倒退一步,显然自己进屋之前,那人已经坐在上,自己的行动全落⼊“她”的眼中,可“她”既然看见有人闯⼊,又为何不叫?
“『你』…『你』是什么人?”冒然闯⼊人家房里,还质问人家是很失礼的,可这却是苏小惜反应过来后,第一个跳进她脑海里的疑问。
“她”是上官天和的什么人?为什幺被独自关在这屋子內?
幔后一片沉默。
“你是上官天和的什么人?上官天和为什么要把你关在这里?”苏小惜将心中的问题照实提出。
然幔后的人却仍静静地坐着,回她一室寂然。
“为什么不回答我?说话呀!你不说话,我可要失礼了。”
那人仍是不语,苏小惜微一沉昑,咬着走上铺,用力拉开⿇幔。
一袭丽的红⾊⾐衫首先映⼊苏小惜的眼帘,她顺着⾐衫往上望去,然后…
一声惊恐的尖叫由她喉间逸了出来,她猛然倒退一步,失⾜跌坐在地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耳里听到“叩叩”声不住作响着,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她自己牙关打颤的声音,她的手脚发放,脸⾊青⽩,因为太过震惊而忘了站起⾝来。
这时,⾝后脚步声平缓的响起,她僵硬的转过头,就见一双狭长的凤眼勾着诡魅笑意俯⾝看着她。苏小惜只是呆呆的回看,因为方才的那一幕太过震撼,上官天和的出现已经不⾜以让她惊讶了。
“好大胆的老鼠,敢进来打搅我的岚,你说,我该拿这只老鼠幺么办?”上官天和挑起眉道。
菱动了动,随后又无力的闭上,苏小惜完完全全说不出话来。
断念山庄为接少主上官靖的婚事而费力铺张着,四处可见大红双喜字,家丁采买着成亲该用的种种饰物,丫鬟们搬来鸳鸯锦被、龙凤枕套布置新房,饶是如此忙碌,断念山庄仍是不闻人声,宛如鬼域。?
上官天和看着这一切,満意的向上牵扯起薄,他精心布下的网,就要收了,一切都将会回复原样,该在哪里的,终归在哪里,冥冥中早注定好了,没有转圜的余地。
“岚啊岚,你总该⾼兴了吧!那孩子,就要回来了。”凤眼闪着幽魅,他喃喃自语,边的笑意更加森冷。
此时,却忽然听见“砰”的一声巨响,他回过头,但见木屑四溅,庄院大门爆碎开来,漫漫烟尘后,一个⾼大昂蔵的⾝影挟着雷霆之姿大步迈进,淡漠的脸上隐含怒⾊。
巨响声惊动断念山庄护卫,那⾼大昂蔵的⾝影甫踏进庄內,便已被一柄柄森然长剑团团围住。
上官天和一扬眉,对于殷无恨的出现似乎不感到讶异,他徐徐一笑,细长眼里净是深沉心机“殷堂主的功力果然深厚,我原本下了七夭的胭脂醉,要你昏睡七天,没想到才三天,你就出现了,佩服佩服。”
“出小惜。”殷无恨肃杀之气盈⾝,无视于周围的长剑沉声道。
“这可教老夫为难了,那小姑娘就要嫁给靖儿,男女授受不亲,可不方便跟你见面,殷堂主若不嫌弃,大婚当⽇不妨来喝个喜酒一同热闹热闹。”
“出小惜。”他依然是这四个字,低沉的嗓音理隐蔵着风雨来的气势。
“殷堂主这不是在为难老夫吗?”话虽如此,可他脸上丝毫看不出困扰之⾊。
殷无恨不再废话,⾝形一动“喀啦、喀啦”声不绝于耳,才一眨眼,大群护卫不是断手!便是折⾜。他素来与人相斗,还不曾如此狠厉,显见他心中愤怒已极。
护卫武师杂无章倒了一地,殷无恨欺到上官天和面前,大掌扣住他的手往后一折,狂喝道:“出小惜。”
上官天和先是以回魂花作饵威胁小惜嫁上官靖,又设下诡计昏自己,拘噤小惜,将两人分隔开来。殷无恨虽然生淡漠,但此举已然怒他,教他下手不再留情。
他这一折,若是平常人,早痛得哭爹喊娘,呻昑不己,上官天和毫无痛楚之⾊,反倒眼眨也不眨,神⾊自若的道:“苏姑娘可未必愿意见你。”
“把人出来。”殷无恨用力扭住他的手,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一抹诡异光芒由他眼中闪过,他转向一名仆役道:“就依殷堂主的话,去把苏姑娘带来吧!”
如此易妥协,不像是上官天和的作风,他那狭长的凤眼里全然不怀好意,但急见到苏小惜的心情让殷无恨撇开疑惑。
似乎是等了一辈子,又似乎只有瞬间,这一生中,除了苏小惜病危的那段时⽇,他还未曾如此绷紧过。总算,那娇小纤弱的⾝影由花丛后转了过来,⾝旁还伴着上官靖。
她没事,脸蛋依然红润,神情不似被亏待过。
松了口气,他放开上官天和,快步奔向苏小惜,伸手想要拉她⼊怀,不料苏小惜却避开他的手,一闪⾝,躲到上官靖⾝后。
“小惜?”殷无恨愕然看她拉着上官靖的⾐袖,对他不理不睬,恍若视他为无物。
上官靖看着殷无恨的神情有些一尴尬,唤了声!“殷兄。”便沉默了下来。
“苏姑娘,殷堂主坚持要见你一面,我就叫靖儿把你带来了。”上官天和道。
“我不想见他。”她厥着嘴。
这句话清清楚楚的传进殷无恨耳中,他大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苏小惜一手拈着⾐带,一手拉着上官靖的⾐袖,爱笑的俏脸此时不带任何表情。
“殷堂主,你也听到了,苏姑娘确实不想见你。”上官天和一脸遗憾。
“没事的话,我可以走了吧?”没等任何人回答,她已漠然的转过⾝。
“等等。”殷无恨一把拉住她,声音微颤“小惜,你是怎么了?我是你殷大哥呀!”小惜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着陌生人,这是怎么回事?
苏小惜用力夺回自己的手!“什么殷大哥?我跟你又没任何关系!”
“小惜?”殷无恨霎时眸子大张,无法相信那甜美的双会吐出这般伤人的话。
“殷堂主,苏姑娘既然不想同你说话,您就请自重吧!”
殷无恨霍地转向上官天和,狂喝道:“你对她做了什么?你威胁她是不是?”
他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理由,小惜不可能这样对他的,不可能!
上官天和对他的狂疯完全无动于衷,嗤笑起来“我能拿什幺威胁她?苏姑娘不过是发现了靖儿才是她想嫁的人,如此罢了!你说是不是?苏姑娘?”
“我要嫁给上官大哥。”她清脆的嗓音平板的道,像是在背书。
殷无恨猛然倒退了一步,口恍如被一只巨槌狠狠击中“小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要嫁给上官大哥。”苏小织毫无迟疑地再次道。
“啪啦”一声,殷无恨脚底下的砖块化为粉碎。
“你不是说真的,跟我走!”小织不可能会对他说出这种话,这其中必有原因。他伸手便抓住苏小惜的肩,想要強行带她走。
但是,大掌才碰到她的肩头,一声尖锐的叫声随即由她口中逸出,她拚命的拍打着殷无恨的手,用力挣扎。
“小惜。”殷无恨大喝。“你清醒点。”
苏小惜仍是尖叫,缩着⾝子猛挨向上官靖“上官大哥,救我。上去大哥…”
“殷兄,不得无礼。”上官靖皱着眉,跨向前一步张开手拦他,神情却显得毫无魄力。
仅存的理智烧焚殆尽,殷无恨伸掌推开上官靖,另一只铁臂搂住她的纤,一把抱起她,想強迫她跟他走。可苏小惜却又是尖叫、又是挣扎的,末了还张开小嘴,俯⾝朝着噤锢她的那只铁臂送上一记狠咬。
殷无恨松开手,不是因为手痛,而是因为心痛。
他怔怔的看着手臂上渗着⾎的伤痕,无法相信那伤是真的。
⾎珠沿着他的手臂滑落,原来⾎也可以这么烫人,他清楚的看着苏小惜躲到上官靖⾝后,瑟瑟颤抖。突然,四周变得好安静,安静得教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怦怦、怦怦…
脚下的地面在浮动,他的世界在这一瞬间塌倒。
原以为幸福已是唾手可得,但才一转眼,天地竟然变⾊,心爱的人儿说她不要他,她要嫁给别人。
殷无恨的脑袋一片空茫,天地之大,竟不知该往哪儿去。他拖着沉重的双脚漫无目的的往前走。⾝体好象有什幺东西在剥落,一种不知名的东西由他⾝上慢慢飘出。
那是什幺东西?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只知每剥落一点,他的心就空了一些,要是那些东西全部自他⾝上脫落,是不是就不会再觉得⾝子那么沉重?是不是就可以重新自在的呼昅?
好累啊!他颓然坐倒在街头墙角,⾝体像庒了千斤重担。
不走了,再走下去又何意义?路的尽头再也没有那抹娇俏的⾝影调⽪的对他招手,向他灿出甜美的笑意;也不会有柔软的小手握住他,对他顽⽪撒娇,前方已没了昅引他前进的动力。
“娘,你看,那个人好奇怪,他是不是疯了?”有一童稚嗓音响起,似是颇觉好奇。
“别胡说,快走吧!”妇人畏惧的看了那坐在地上的⾼大男子一眼,匆匆拉着孩子离去。
疯子?他宁可自己疯掉,也好过此刻这无止境的空洞与孤寂,那种绝望得不想呼昅,却又非得呼昅的痛苦,没尝过情难滋味的人是不会懂的。
到底,他的人生还是应验了⺟亲的诅咒,他终将一生孤苦无依,无人接近。
他黑⾊的眼眸空洞的看着前方,就连面前出现了两双黑⾊长靴都浑然不觉。
两双黑⾊长靴在他面前停了良久,始终等不到回应,右侧靴子的主人已不耐的拍着脚板吼他“殷无恨,你好大的本事,在京城布下那幺多疑阵,让我们⽩跑许多冤枉路,哼!”那声音火爆耝鲁,显示此人个躁烈。
隐约听见有人在说话,可殷无恨却听若未闻,他的意识缩到厚重的心墙之內,与世隔绝。
等不到他的回答,暴躁家伙将他的反应当作是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因而怒火更盛“殷无恨,你装模作样什么?起来。”说着,脚一抬!重重朝那⾼大⾝躯踹了下去。
殷无恨没有闪避,事实上,他本不知道要闪避“砰”的一声,昂蔵⾝躯撞向⾝后围墙,一口鲜⾎由他口中狂噴而出。
“你…”那人转为惊愕,以殷无恨的功夫,他这一脚不该踢得到他才对呀!
殷无恨抹了抹,在看到手上満是鲜红的⾎时,他恍惚了下,这才抬起头看到苏家兄弟一个双手环,一个负手背后,四只黑⾊眼眸同时俯视着他。
他怔怔的看着两兄弟,无神的眼里仍是一片空茫。
他的表情让苏焰皱起眉来“殷无恨,你装那是啥模样…”但是,他话未说完,已被苏焕抬手制止住。
苏焕看向殷无恨,缓缓的道:“舍妹蒙你照顾,先谢过殷堂主,我们是来带她走的,她人呢?”他锐利的眼光,将殷无恨反常的行经一一纳⼊眼里。
听他提起苏小惜,殷无恨心中一阵刺痛,好半晌才道:“她…她在断念山庄。”
苏焰语气不快的说:“惜娃不是跟着你?你为什么把她一个人留在那个鬼山庄?”苏家兄弟早就打听到他们两人受邀住进断念山庄,这才匆匆赶来。
“她要跟断念山庄少庄主成亲。”殷无恨一副毫无生气的模样,连声音也缺少⾼低起伏。
苏家兄弟没想到会听到这个答案,都是一惊。
“你说什幺?”苏焰首先发难。“那个少庄主是什么东西?”
“她要跟断念山庄少庄主成亲。”殷无恨面无表情反复的道,仿如三魂六魄中少了一半。
苏焰又问了几次,殷无恨始终是这个答案,他再耝枝大叶,也发觉殷无恨的不对劲,能让这个钢铁般的男子变得痴傻,一定是出了大事,而这事,十成里有九成九跟苏小惜有关。
苏家兄弟相视一眼,同时有了结论。
苏焕当机立断“先到断念山庄。”说完,两兄弟火速离去,留下墙边的殷无恨继续独自落寞。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样不知打哪来的东西滚到殷无恨的⾝旁,他起先没有察觉,是那接二连三的叫唤让他勉強回了神。
他见不远处有一群小孩畏惧的缩在一起,”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孩童首领的青衫小童嗫嚅着对他道:“我们的球…”
顺着小童手指的方向,殷无恨方才注意到有一颗⽪球夹在他⾼大的⾝躯和墙壁之间,那是孩子们玩耍时不小心滚过来的,若要拾回去,便得先让殷无恨移开⾝子。
他神情疲惫的看着那群孩子。先是苏家兄弟!再来是这群孩童,为什么他们要来打搅他?为什么就不能让他安静的坐在这里?
他原就生得一脸严厉,横跨过了的疤痕更添骇人气息,纵使此际一⾝倦怠,孩子们仍被他的眼神看得瑟瑟发抖,胆小的甚至哭了起来,也有人吓得转头就跑。
殷无恨不稳的扶着墙壁站起来,忽闻“叩”的一声,一样东西自他⾝上掉到地面。他无意识的低下头,好一会儿,那东西总算映⼊他眼底,是苏小惜的那对⽩⽟娃娃!
小惜的⽩⽟娃娃…
他怔怔的看着那对不盈三寸的娃娃,久久、久久,没能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