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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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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周瑜的主帐从一丝帘缝中透出一道幽幽的⻩⾊光芒,照在帐外的地上,与天上的月光反射到门口警戒的士兵武器那惨白的银亮,交织成令人心生凄惋的低沉心情。

  主帐周围十数米內都很安静,也没有任何人走动,对于这位年轻的都督,众士卒都是打从心眼里尊敬。

  不光是孙权的爱戴和尊敬,光是初次北上就打了陈登一个措手不及,这本事就让小兵蛋子们肃然起敬了。

  而在这幽⻩与惨白的光线范围外,则此起彼伏的响起阵阵如雷的鼾声,这些多是从北岸撤回来的‮队部‬,不过只有几千人,大部分人都没来得及回来,或者已经永远的回不来了。

  周瑜现在也在下着一个决定,是不是要继续再拖两天,让自己已经发现了双季稻的‮队部‬多挖一些回来?这样将来种植起来也可以得到更好的效果。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江北必然不会按兵不动,肯定要与他们短兵相接,如何才能够在面对装备精良的曹军的时候不落下风呢?

  计谋与地形。

  双方论总兵力,江东这边是占着一些优势,不过也不是绝对优势,而且曹军的战力绝对是在江东军之上的。而地形,对江东军来说,最大的优势就是水了,长江连绵千里,无一不能做为‮场战‬,可是曹军也有一支相当強大的水军,最可怕的就是他们的楼船,那就是水上的移动城池!

  不过长江也有水流急处,也有狭窄处,只要把‮场战‬安排在这些位置,以江东战船小而灵活的特点,取胜不是问题。

  而计谋方面,周瑜更是不担心,因为他从来就没把张锋当成一个真正的对手。

  江面上黑漆漆的一片,放眼望去只能看见到底都是模糊的影子,看不清哪里是礁石,哪里是江水,只有耳边一阵又一阵的嘲汐声冲刷着,提醒着世人它的存在。

  浪声很大,哗哗的,一浪又一浪,前仆后继的冲击着巍然不动的礁石和山壁,尽管看起来是那么的徒劳无功。空气中到处都飘散着微咸的江水味道,随着海风的吹拂,充満了整个江中江岸。

  在拍击的浪声掩护下,一个‮大巨‬的黑影慢慢的移向江岸,而在它的周围,一些更小的黑影也象鬼魅一样,本来夜里的视野就差,周瑜大营中的灯火又照不到江面上,一时间居然根本没人发现异象的出现。

  直到黑影里出现一个个全⾝裹在黑布中的人,开始強攻防守并不严实的大营时,这才象炸了锅一样响起锣声鼓声惨叫声。

  这些黑衣人根本不怕被发现似的,一露出在火光中的⾝影便开始射杀火把旁边的哨兵,而这些哨兵根本也没防备到会突然有人趁暗袭击,一时间最靠近江边的哨兵纷纷毙命。

  开头的黑衣人攻得迅速,而接下来的事情却让人有些吃惊了,后面的黑衣人并没有跟着一起攻击,而是形成一个扇面小心翼翼的警备着四周,然后,从那个‮大巨‬的黑影上,下来了一匹又一匹的战马!

  没错,就是战马!和普通的马不同,经过训练的战马认路本事极強,而且不会轻易受惊,也不怎么怕火,更重要的是不会乱在‮场战‬上嘶鸣。

  在江东这块土地上,北方来的战马极少,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曹操控制了绝大部分的优良马源,从臣服的匈奴到幽、并、凉,这些产马的地方全是他的辖地,那么留给其他人的马自然是少得可怜。

  而江东多山,却也不是处处都是山,那是指的会稽等地,长江南岸也有大片的平原可以任凭马匹驰骋的。

  很显然,这次江东军头一次在自己家门口尝到了被铁蹄践踏的那种无助感觉。

  马并不多,几艘楼船也不过才载了两百匹马,可是在这么黑的夜里,又是这么突然的袭击中,整齐划一的马蹄声简直就是死神的歌唱!

  失去了火光旁同伴的示警和指示,面对着迎面而来的马蹄声和喊杀声,江东军出奇的行动一致——逃!

  上岸的两百骑加上九百人,紧紧跟着逃军的步伐追去,而剩下的人,则占领了江东军的警戒点。

  溃败的速度简直可以赶得上马蹄,几十里地一下子就到了,江边的败军在惊慌中失去了应有了警惕,只是凭着本能逃向周瑜的主帅帐,那里,才能找到安心和‮全安‬的感觉。

  周瑜的营中很快有了回应。

  大队人马急急从一个个小山包似的帐中冲出来,在将领的带领下往中军处汇合,而警戒的士兵已经搬好了拒马,严阵以待——不仅仅是敌袭,更有可能是自己人的冲阵!

  黑暗中,逃兵们根本无视自己人那严肃而敌视的眼神,象飞蛾扑火一样,一头扎进了设防的大营中,雪亮的枪尖和冒着血的尖锐拒马,也没能让他们清醒的意识到,这里不是逃生之路。

  “注意了,敢有靠近中军者,一律杀无赦!”吕蒙大声发着号令,一边骑着马在阵后来回的奔驰。

  说话间,又有两队弓箭手列队完毕赶到,又加入了对敌袭者的防御中。

  有些逃兵反应过来,可是后面的追兵似乎存心要把他们往死路上赶一样,只要他们不往两边跑,就不会出手射杀,这样一样少数清醒者被大‮队部‬裹胁着一起冲进大营。

  拒马被生生冲开,十几具尸体一头扎死在上面,还尤自睁大了几乎要鼓出来的双眼,死不瞑目。

  而严密的拒守着门口的士兵也终于被逃兵冲乱了阵角,而这时,两百人数不多,却个个都是弓骑的追兵出手了!

  如蝗的箭枝,越过了逃兵们的头顶,快乐的呼啸着向所有面朝着自己的江东军飞去,而这些箭枝的箭头上,清一⾊都是点燃了火的!

  火箭!

  如同最凄美的烟花,燃尽前那最后一瞬间的光彩,两百朵炫目的火莲整齐的向着惊愕而无助的敌军中落下,在那些中箭者的最后一刻,眼里全是反射着的熊熊火苗!

  第一波的火箭并没有针对逃兵,可是他们却更加害怕了,看着眼前的同胞面对着自己,⾝上燃烧着或大或小的火焰倒下,他们更加卖力的夺路而逃,甚至开始用武器、用拳头来为自己换取一线生机。

  刀剑,往自己面前,那些曾经的袍泽,现在却是自己逃生的绊脚石⾝上砍去。人性的黑暗与本质,只有在面临生存这样的重大考验面前,才能显露一二。

  仿佛就象反戈一般,逃兵情愿面对自己人的刀枪,也不愿近距离聆听那整齐的马蹄声在自己耳后响起,而随着吕蒙的死命令一下,还有些不忍的守军终于对这些已经红了眼的逃兵开始举起屠刀,把他们当成敌人一样杀!源源不断的江东士兵整列后往营门方向集结,本来乱了阵脚的守军渐渐将缺口缩小,代价是地上不断倒下的自己人的尸体,而追得风声水起的两百弓骑虽然无人命令,却有默契一般,离营门不远的地方停下,只是不停的射箭,射箭再射箭。

  光线并不是很強烈,看不到这些骑在马上黑乎乎的人影到底穿的什么盔甲,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有一定防箭的硬度,营门两边的⾼楼上不停的士兵对他们放箭,可是最多只见他们⾝形晃了一晃,却没有一个掉下马来,连声惨呼都没有!

  营门后的士兵越来越多,却苦于逃兵隔在他们和敌骑之间,根本不能痛快的放手一搏,而几百同样黑‮服衣‬的敌步军这时也跟了上来,同样也是从背上解下大弓,和那些骑马的同行一起,齐齐射出欲点燃天空的火箭!

  营门口的那数十米的范围內瞬间亮堂得如白昼一般,随之而来的就是十数声连绵不断的惨呼,好在敌人的火箭数量并不多,三轮过后,已经开始使用普通的箭枝了。

  可就算是这样,三轮火箭也使得营门口处处着火,加上士兵们的怒骂和兵器相击之声,倒显得一付摇摇欲坠的样子。

  吕蒙在后面的马上看得明白,这些来袭的敌人根本人数就并不多,因此并不敢強行踹营,要不是驱赶着败军冲营,恐怕自己这里两万人就可以把他们全歼!

  要不是这些可恨的败军!

  吕蒙手一挥,⾝后的几百骑兵紧紧的跟着他:“让路让路!拦路者杀无赦!”

  周瑜本帐中的士兵果然军令如山,没有任何迟疑,厚厚如磐石一般,死守着营口的士兵顿时如劈波斩浪一样露出一条能容两骑并行的通道来。

  “随我冲杀了敌骑!”

  吕蒙也不多讲什么,面对着当头一个还挡在自己路的败军士卒,毫不迟疑,略提了提了缰绳,那马也通人性,⾼抬起双蹄,将那士卒踩得脸都不见了。

  败军有看到这一幕的,终于有些聪明了些,纷纷挤到两边去,生怕又被吕蒙突然冲出来的骑兵给踩死。

  而偷袭者一方的步兵,也是毫不犹豫就后撤,而两百骑则将目标对准了这些想近战的骑兵。

  箭雨一旦密集起来,恐怕连吕布也会退避三舍。

  一时间吕蒙⾝前⾝后三丈的位置,弓箭如同蝗虫一般密密⿇⿇,吕蒙的双刀虽然已经舞得密不透风了,可是仍有三箭分别钉入盔甲中,分别是左臂,左肩和右腿。

  不过吕蒙的盔甲也不是凡品,因为他也没落下马来。

  可是他⾝后跟得最紧的两骑却都被钉得象只刺猬一样,连叫声都省了,直挺挺的和马一起横躺下来,动都不动一下。

  明显的江东骑兵出来的速度慢了下来,光吕蒙一个人应付箭雨还来不及,哪里又能冲上前来近战?

  等步兵退走后,两百骑这才一分为二,一百继续射击,另一百则策马后退一小段,接应殿后的同胞。

  当营门的战斗结束,终于骑兵能与步军一起冲出来时,这两百骑已经跑得没影了,仿佛根本不存在一般,只是満地纷乱的马蹄印能证明他们确实存在过。

  吕蒙的肺都快气炸了,连敌人的⽑都没摸到一根,却白白死了这么多警戒江面的士兵!

  还是自己人亲手所杀!⾝前的盔甲已经象长満双季稻的田地一样,十几只箭矢孤傲而执着的揷在上面,这付盔甲着实不错,没有一支能造成真正的伤害,最多的不过是让‮肤皮‬流血了而已。

  “都督。”吕蒙进帐缴令,垂头丧气的。

  “如何?”

  “来袭之敌并不多,应该在千人左右,只不过趁着天黑,又有马匹,使江面士卒惊慌大乱,故而反冲我主帐营门,否则末将定会将之全歼!”

  “呵呵,想不到张锋这人也有些胆量,就是我也吃了小亏。”周瑜毫不生气战果一般,将大麾又重新脫下,挂在帐壁上,又将头盔放在面前的几上。

  “末将无能,还请都督责罚!”

  等了半天,也不见周瑜示下,吕蒙只能无奈的主动问道。

  “非子明之过,敌将如此用兵,连某都中计,况于汝乎?”周瑜笑了笑,让吕蒙郁结的心中又重新光明起来。

  是啊,就算都督都没算到,自己又怎么会有办法?

  “子明,现在某有一功,予你去取,可有胆量?”周瑜虽然在笑,可是目中却精光大作。

  吕蒙刚放松的心又一紧,这都督什么都好,可是就是不愿意在这方面吃亏。

  别人在智谋上占了他的便宜,他一定不服气的,想方设法就是要去占回便宜来才罢休,或者是要多占一点便宜才罢休!

  ****************几百偷袭的人手全是张锋的近卫弓骑,⻩叙所帅的三千先锋里挑的,自然都是好手。掩护着步兵先上船,直到自己也全部安然上船,离开,花去了几刻钟的时间,却始终没见敌军追来。

  扯去了⾝上罩着的为了潜行不令人注目的黑衣,其中一个将领长舒了一口气:“这仗不慡快,又不是真刀真枪的⼲他娘的,远远的放了几箭就走了。”

  又一人出声道:“你还想怎么样?你没见周瑜营前鬼哭狼嚎的,告诉你,他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大将军说了的,能把他打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赫然就是徐晃!

  “大家小心警戒,江面上仍要防江东军使诈。我们的船大显眼,小心被盯上了。”

  “放心吧,徐将军,要是江东那帮崽子有胆子这个时候摸上来,我砍了自己的脑袋给他们当凳子!”

  显然这场成功并且不费一兵一卒的偷袭让士兵们士气大振,徐晃虽然认为他们有些‮奋兴‬过头了,却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出言训斥他们。

  只是淡淡了说了一句“还是小心些好。”

  大船夜间乘风,一路往东,在离偷袭地三十里的地方下了锚,这里是一个小小的临时港口,不过也驻有三千人接应,虽然大部分是广陵的驻军,陈登的部下。张锋的大军还在广陵郡治周围。

  士兵们有说有笑的从船下把马牵了下来,盔甲虽然没有脫下来,但是⾝心已经完全的放松了,接应的驻军开始菗跳板,放缆绳,这艘船停在这里实在太不‮全安‬了,又扎眼,离秣陵又近。

  突然有人看到远方的江面上几十黑点,先以为是礁石,可是再一转眼,这黑点变成了几十个,而且随着波浪在江面上起起伏伏…

  是船!

  仿佛就象是刚才偷袭时那一幕的翻版,只不过现在的偷袭者和被偷袭者掉了个个而已。只凭借着不起眼的小船,江东军成功的偷偷摸摸跟在曹军⾝后,一路摸到了这个港口来!

  然后是同样的一阵箭雨,然后几百只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小船象蚂蚁一样把小小的港口挤了个水怈不通!

  憋着口闷气的江东军红着眼,举着刀砍向刚才还意气风发的曹军!

  而明显的也没了准备的曹军居然象他们之前偷袭的对象一样措手不及,除了少数人反应过来御敌,其他人居然也用了自己开始也颇为不齿的方式应对——跑!

  兵器一样,装备一样,可是战局却是完全的变化了。

  有心算无心,一千人的主力连战马都顾不得了,更别说阵列这种有足够时间才够得上的东东。

  曹军被江东军杀得鬼哭狼嚎,就象刚才他们杀对方一样,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江东军的船根本就不能载战马!

  而本来就吃过江东军败仗的郡兵更不是对手,乍一遭遇就傻了!

  只有徐晃最沉稳,丝毫不乱,大声呼喝着所有士兵向自己靠拢,然后死死抵住敌军的冲击!

  可是光有一人之力却不能力挽狂澜。

  两百战马被杀了一百多匹,四千人只剩下了一千多,还个个带伤。

  连那艘世‮大巨‬的楼船都差点废了。

  眼红了的江东军没忘记放上一把火,要不是结构特殊,以及扑救及时,又有附近的援军赶到,恐怕这建造一首楼船的‮大巨‬资金就名符其实的打了水漂!

  *****************当満⾝是血的徐晃跪在张锋面前请罪时,司马懿和张锋两个人都愣住了。

  周瑜此人,有胆有谋啊!

  居然在被偷袭后还敢反偷袭!

  不过如果此人是如此骄傲以及在乎颜面的话,说不定这就是一个战胜他的突破口哦…这初次之战的结果看起来是双方平分了个秋⾊,不过战损却是曹军的损失更重一些。

  而更让人注意的是,周瑜的名字已经被很多人给牢牢记住了,同时加上了四个分量很重的字为评价:有胆有谋!

  而司马懿给张锋献的第一计无疑其本⾝是极为成功的,连周瑜本人都承认没想到曹军胆大到敢趁黑渡江偷袭他的帅营,可是这计就是也毁在了它的成功之处——被周瑜当仁不让的拿过来利用,又顺手打了个曹军措手不及,这份胆识,这份智谋!

  不过年轻的司马懿并不气馁,越是这样的对手,能在谋略上战胜他就越能证明自己的才能!

  周瑜!

  借你的名字来让世人都知道我的存在吧!

  司马懿眯着眼的样子,很让人觉得心寒,那是一只有着狼的隐忍的狐狸才能拥有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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