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国美.科罗拉多艾尔发集团总部.贝塔地下实验所
上午十点,贝塔实验室里,一列列的大型圆柱培养皿,在惨⽩的灯光下,显得气森森。不管什么时候,尽管外头如何⾼照,属于⾼度警戒噤区的地下三层区域,恒常散发着和研究室主持人野泽一式恻的气息。
塔娜和史文生匆匆地往里头走去,无视两旁培养皿內那些蜷曲飘浮的异形生物。培养皿较之前增加许多,每个底下都有编号,从一到一百,而培养皿內的东西也较之前更奇形怪状,恶心狰狞至极。
那些带编号的培养皿內的生物体组织,有的呈⾁球状态,有的呈人体形状,有的则是多角形成一堆歪七扭八的东西。从那些稍具人类雏形的怪物轮廓,大抵可分辨出培养皿內的是一个属于东方⻩种的男人类体。令人赫然的是,在那些有的脚长在头上或眼睛长在部腹中,甚至无头只有五官分布在四肢,或者多头无四肢的怪物中,有一些竟然是活的!如同编号二七培养皿內那个⾁球怪物一样,睁着长在球体央中、占了表面一半体积的无脸及眼⽪睫⽑的独眼睛瞪着四周,眼球甚至还会转动!包有甚至,那些分辨得出人形轮廓的,长得居然都一模一样!
这景象实在太骇人,令人难以忍受。塔娜強迫自己不被那些狰狞的景象牵引影响,跟着史文生快步走过去。面对那些情景,她其实不是毫无感觉。但这是必要之恶,是科学迈向新里程,将人类带往幸福之境必经的必要的阵痛。她相信她是对的。就像野泽博士说的,科学不能有妇人之仁。
史文生则完全视若无睹,紧绷着脸急步走过去。
里头存放十七号实验体的实验室里,一名助手正手⾜无措地站在玻璃棺旁,一脸不知如何是好。
史文生一个箭步抢过去,看见玻璃棺內的景象,脸都绿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对助手跳脚咆哮。
助手惊惶地头摇,连连喃叫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就变这样了!
塔娜赶到玻璃棺前,看清是怎么回事,脫口惊呼起来。啊!怎么会这样…
玻璃棺內原本躺着的那维妙维肖、宛如睡着的冷峻的东方男子,竟变成一堆尘灰,连骨头都风化得不剩。
这下可好了!史文生脸⾊铁青,闷吼着。实验体无缘无故、莫名其妙地变成一堆灰,而我们连什么原因都不知道!我昨晚检查记录时,明明还好好的!
塔娜沉默地望着那堆尘灰,心里说不出的惋惜。等史文生咆哮完了,她才问: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都变成这样了。先通知野泽博士再说。史文生口气坏极了。
博士!史文生博士…负责控监培养皿情况的助手,这时忽然进来。
又怎么了?史文生和塔娜同时回头。
我想你们最好过来看看。助手加重语气。
史文生和塔娜对望一眼。两人匆忙跟着助手出去。
助手指着控监培养皿的计算机屏幕说:从早上开始,编号六九的培养皿各方面的数据就不断在上升,速度非常惊人。
我看看!史文生连忙抢过去,快速按动几个键,目不转睛地盯着计算机画面的资料。
这太惊人…塔娜在一旁看了不噤喃喃起来。
史文生丢下计算机,往培养区跑去。塔娜紧跟在他⾝后,一步不差地紧追着。
这个是…映在眼前的景象,让史文生瞠目结⾆,呆了。
这是…塔娜也张大了嘴,说不出话。
六九号培养皿內,一具分明为东方⻩种男人类体的生物幼体,双手蜷抱在前,两脚蜷曲在部腹,睡着了般地飘浮在充満羊⽔似的培养中。那冷俊的面容,宛如就是那名风化了的男子的再生。从连结培养皿的计算机终端仪器,可清楚听到、甚至看到心脏跳动的声音及情形。
成功了…史文生半举着双手,慢慢走向培养皿,像是要去拥抱它。脸上布満一种过度欣喜而变扭曲的失心表情,笑得错呆滞。
成功了…他不断喃喃,双手触摸着培养皿,然后,他忽然转⾝大叫起来:成功了!快!快!显得语无伦次。
太好了!塔娜说不出的奋兴,吩咐助手说:快去通知野泽博士!快点!
从十七号实验体取下转殖的一百个细胞,初时的复制裂分情况皆十分良好,迥异于之前那些实验体细胞在初期便都死亡,或者死体细胞本无法活化再生的情况。但是,情况跟着就不再那么乐观。胚胎一个个死去;顺利再分化生长的,则变成些恶心狰狞的怪物;少数几个呈人形组织,长至胎儿阶段便因不明原因停止分化而死亡。
六九号分化成胚胎后便呈休眠状态,她原以为实验又告失败,没想到…竟然…
这太神奇了!她走近培养皿,仰头望着那如在沉睡的冷峻面容。
这不是在作梦。她彷佛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跳,如同她的心脏般,活生生地在跳动着。
她伸开双手,拥抱住培养皿,连带将培养皿內的男体拥抱在怀中。
*****
依照委托人的意思草拟好一份协议书后,徐少康传真给对方过目,然后约定时间商讨细节。在离婚率⾼升的今天,这类的委托案越来越多,多半是因为孩子监护权与赡养费的问题,或者财产的牵扯不清引起的纠纷。他通常劝当事人能谈就尽量谈,省得耗费时间及金钱在官司上面。
他将资料整理好,然后研究另一份委托案的资料。看到一半,他抬起头,想了想,拨了电话给杨舞。
电话声嘟嘟嘟的,像在通话中。他觉得奇怪,挂断电话又重新拨了一次。
嗨!有人在敞开的门扉上轻敲两下。
徐少康抬头。他的同事、专长税务的律师胡⽟频噙着笑站在门口。
在忙?她走进去。
还好。徐少康放下电话。所谓还好,是说可忙也可不忙。
胡⽟频瞄了电话一眼,带点促狭说:给你那个可爱的杨妹妹热线?
徐少康笑一下,没否认。胡⽟频半年前才加⼊事务所,有事没事会跟他聊一下,不知不觉他就跟她往起来。但澄的事他没瞒她,也告诉她有关杨舞的事。
她怎么了吗?胡⽟频问。上回徐少康接到疗养院的电话,也不管正在开会,丢下会议冲出去的情况,她可记忆犹新。这回他出国才回来,便急着打电话,未免太放心不下。
徐少康头摇,边收拾东西边站起来,草草把东西塞进菗屉,迥异平时的井然有序。
你要⼲么?胡⽟频睁大眼睛。
我过去看看。徐少康抓起外套和公文包,边说边往门口走去。这两天我不在国內,刚巧又遇到台风,电话一直打不通,我不放心。
不放心!胡⽟频暗暗头摇。她没见过杨舞,但她觉得,对方又不是小孩子,自己应该会照顾自己,徐少康实在太杞人忧天。
但她没把她的想法说出来,跟上去说: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你忙你的。
没关系,反正我也想见见她。基于各种理由,胡⽟频也觉得好奇。徐少康告诉她,杨舞失踪了快一年,却突然出现在疗养院,而且还失忆,听起来还真像三流小说的情节。
胡⽟频既然要跟,徐少康也不再反对。他怕发生了什么事,急着赶去,催促说:那走吧。
等等!那么急做什么?你总得给我一点时间准备吧!胡⽟频嗔他一眼。
徐少康暗暗皱眉,说:那么我在楼下等你…
放心!胡⽟频打断他的话,将他拽到她办公室。你的杨妹妹不会跑掉的。你在这里坐一下,我马上好。
徐少康本坐不住,但人已被胡⽟频拽到她办公室里,只好耐住子等着。可坐不到三十秒,便催说:好了吗?可以走了吧?
胡⽟频慢条斯理说:别急,马上走。心中却暗暗有种不愉快,对未曾谋面的杨舞本能地起了一种竞争的反感。
不过,几分钟后,坐在徐少康的车子里,胡⽟频心中那种不愉快便烟消云散。徐少康会着急不放心,毕竟也是无可厚非,杨舞跟他到底关系匪浅。
只是,她跟徐少康的关系更不一样。她希望徐少康能将她放在第一位。基于女人微妙的心理,她希望徐少康最看重的是她,最在乎的也是她。
这种心理很难解释。她不是小心眼的人,但是…
如果你也像关心你杨妹妹那样关心我,那就好了。她开玩笑的口吻打趣说道。
徐少康看她一眼,没说话。
胡⽟频又说:要是有一天,我也像她那样失踪了,你会不会也这么着急?
当然。徐少康笑笑的。他知道她在试探,刻意放松语气说:但那也得等你失踪了再说。
胡⽟频抿嘴笑起来,睨看着他。徐少康回望她,也笑了笑,然后将车子速加,抢过一个红灯。
*****
七月七⽇晴.星期五.庚辰年六月初六.小暑
柄际新闻版上,右下角不怎么引人注意的角落,一则新闻写着:际国知名国中史专家韩森.怀特博士,六⽇凌晨在国中 海上因车祸意外,送医不治死亡…
杨舞放下报纸。纸页上的新闻过目即忘,但眼睑却被报页角落上方蝇头小楷的七月七⽇字样塞満,睁眼闭眼看见的全是它。
她找遍了所有她能找得到的信息,每份报纸页上方印的⽇期全都是一样…七月七⽇。没错,不是十月,也不是十一月。
她的时间…她存在的时间,平空消失了快一年。
她仰起头,吐了一口闷气。报纸从她的腿大处滑落到地上,显得也很无能为力。
怎么会这样?一年耶!她竟然失踪了快一年,而她却完全想不起这中间的空⽩!好象她的记忆、她存在的时空,就那样无缘无故平空消失扭曲了。
怎么会这样呢?这种事要问谁…
后头一阵窸窣。她回头过去。希恩潘⾚脚站在客厅,皱着眉,神⾊冷。他头上扎了绷带,脸上显著失⾎的苍⽩,然而,他瞪视杨舞的狠眼神仍十分的警醒。
你醒了。杨舞连忙起⾝站起来。
怎么回事?希恩潘没动,保持一种戒备的姿态。
你被招牌打中,头部受了伤。杨舞解释。当时风雨太大,我找不到车送你到医院,只好将你带回来。我帮你的伤口做了紧急处理,不过,呃,我并不是那么擅长…但你放心,我后来找了医生,医生说你的外伤大致没有问题。不过,最好还是去医院确切的检查。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希恩潘没回答,只是冷地看着她,心里像在琢磨什么。
对了,杨舞说:你肚子饿了吧?你昏睡了两天,我正不知该如何让你进食。还好你醒了。喝点稀饭好吗?我不知道你是否吃得惯,但我只有这个…
不必了。希恩潘不领情。两⽇不曾进食,只靠点滴支撑的他,面⾊尽管苍⽩,看起来仍相当強悍。
你还是吃一点吧,要不然…
我说不必。希恩潘沉着脸,一字一字吐着冷气。我的⾐服呢?他⾝上穿的是杨舞临时在超市买的耝布衬衫和半长,显得不合⾝的局促。
我洗好了,就放在你刚刚出来的房间⾐柜里。杨舞比个手势,说:对不起,因为你全⾝都透了,所以我…呃,那个…所以她只好帮他换了⾐服。当时情况紧急,且情非得已,她并无意窥伺他的⾝体,所以也并不觉得涩羞。但在他不友善的瞪视下,她期期艾艾地无法解释出口。
你们这些人…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感吗?希恩潘眼神越冷。他整个计画都被延误了。不仅如此,还受了伤。这一切,都是拜这个女孩所赐!
我没有这个意思。杨舞被他得后退一步。她没有邀功的意思,却也没有想到希恩潘会如此不友善。我也不需要你的感。算我多此一举,反正你已经醒了,要走随时可以走,我不会死⽪赖脸留你的。说到最后,语气带了一点讽刺。
希恩潘的绿眼珠闪了一下,像猫眼一样收缩起来。
你也知道自己多事!他的态度很冷淡不屑。我的车子呢?还有手提电话?因为你,不知耽误了我多少事。
我不知道。也许被拖吊走了。当时情况那么,她哪顾得了那么多。
拖吊走了?什么意思?
杨舞双手一摊,就是那个意思。
你可以用我的电话联络,或者,我可以帮你问问看…
不必了!希恩潘绷着脸,声音硬得像石头。你这个⽩痴!掉头往房间走去。
喂!杨舞忍不住叫说:你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那晚你差点撞到我,你丝毫没有歉意不说;我好心救了你,你非但不感,态度还这么恶劣!你这个人,懂得什么叫礼貌吗?
希恩潘霍然回头,向杨舞,傲慢说:说来说去,你原来是要我感。
我不是…杨舞微红脸,被希恩潘质疑得嗫嚅起来。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只是…
话没说完,门铃响了起来。希恩潘冷冷扫她一眼,随即掉头走进去。杨舞呼口气,才走过去打开门。
少康…是徐少康。但看到他⾝旁的胡⽟频,杨舞楞了一下。
我打了几次电话都没人接,不放心,过来看看。你没事吧?徐少康说道。
我很好。杨舞微微一笑,丢开刚才的不愉快。
对了,这是我的同事胡⽟频姐小。徐少康轻描淡写介绍胡⽟频。
杨舞对胡⽟频点个头。胡⽟频堆起笑说:你好,杨姐小,久仰大名了。不好意思,不请自来。常听少康提起他可爱的杨妹妹,我不噤也想认识。简单几句话,既玩笑的调侃徐少康,也暗中点出他们不只寻常的关系。
杨舞一下就听出胡⽟频的言外之意。她看看徐少康,说:少康人很好,时常帮助我,我一直很感。一直给他添⿇烦,我觉得十分过意不去。
徐少康开口想说什么,胡⽟频抢着说:你不用在意那么多,也别把那些小事放在心上,只要是你的事,少康都很乐意帮忙的。再说,他不关心你,要关心谁啊!是不是啊,少康?
徐少康有些尴尬,暗暗皱眉。他不理胡⽟频的调侃,转开话题,对杨舞说:这些天⾝体情况怎么样?还会觉得昏沉吗?
不会了。不过…杨舞头摇,下意识顿了一下,言又止地,不知该如何说起。
徐少康会错意,以为她顾忌胡⽟频。他原本就打算和杨舞私下谈,没想到胡⽟频硬要跟来。他没多加考虑,转向胡⽟频说:不好意思,⽟频,我有些事想和杨舞谈,请你先回去好吗?
胡⽟频先是楞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
也好。她很快说:我想我在这里大概也妨碍你们谈话了。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虽然徐少康没有那个意思,但她想徐少康还是把她当个外人。
胡姐小…杨舞反觉得过意不去。她并没有赶胡⽟频离开的意思。
没关系。胡⽟频摆个手,一副不以为意。
尽管她表现得不在乎,很⼲脆就走开,杨舞还是有些过意不去。说:这样好吗?少康,对胡姐小会不会了…
你不必担心这个。徐少康打断她的话。再说,我有些事想和你谈,她不在还是比较好。
有一会儿杨舞都没说话。她大概知道徐少康要谈什么。
你最近情况真的都还好?别瞒我。徐少康说。
真的没事了,一切都没问题,你不必担心。不过…
不过怎么样?
杨舞摇头摇,像是不知怎么说明。犹豫一会儿才说:你先告诉我,今天是几月几⽇?
七月七⽇。徐少康目不转睛盯着她。
是吗?七月七号…杨舞点点头,喃喃地,颓坐下来,有些失神的模样。果然没错,是七月七⽇…
杨舞…徐少康开口想说些什么,杨舞蓦然抬头,望着徐少康,没头没脑说:他们只告诉我,我昏睡了几天,可是我不知道竟然已经过了快一年。怎么会!我怎么…到底怎么回事?少康?
徐少康屏住气,小心地问:你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完全想不起来吗?
杨舞沮丧地头摇。
徐少康走过去,坐在她⾝旁,口气放缓,说:办完但澄的后事没多久,你突然就失了踪。我到处找不到你,也打听不到你的消息,直到前些⽇子,忽然接到疗养院的通知。这一段期间,发生了什么事,你真的完全想不起来吗?
杨舞蹙蹙眉,还是头摇。我只记得我们将但澄的骨灰撒到海里,然后…然后…她心中忽然被什么揪住,闪过一些零碎的光片。慌忙地抓住徐少康的手说:我有种感觉,我好象曾经有过这样的情形…究竟怎么回事?
徐少康沉默地看她一会儿。但澄死后,杨舞的确有过短暂的失忆情况发生。那时她也是像现在这样,无法解释她生活某段时间的空⽩落差。事实上,在杨舞刚失踪时,他发现他自己的记忆也有过短暂时⽇的空⽩,想不起发生什么事,让他不噤怀疑。不过,他毕竟理务实,和心理医师谈过之后,他相信是他工作疲累,庒力太大所致,便将那件事拋在脑后。
杨舞,他试着厘清混的思绪,说:你的背心有个很深的伤痕,医生说,你曾经受过相当严重的伤。这不是小事,你真的一点记忆也没有吗?
难怪我总觉得背部有种疼痛的感觉。杨舞苦笑一下,头摇说:我不知道,我真的…她头摇又头摇。只是…
只是什么?徐少康追问。
在我意识昏沉混那段期间,耳边一直有着波浪的声响,感觉有股力量在推我,⾝体觉得很累。还有…她顿一下,皱眉思索。还有…我觉得好象被卷在什么当中,又好象飘浮着…很难形容。四周的感觉很了帳─
什么叫『烈』?徐少康揷嘴问道。
杨舞头摇,眉头皱得更紧。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那种感觉。我觉得像被卷在什么当中,却又碰触不到任何东西,不断有种灼亮、缤纷以及鲜的光感混淆杂的闪逝过去…不,绵延过去…
你是说,你看到明亮缤纷的⾊彩吗?
不,杨舞又头摇。不是看到,而是一种感觉…
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像某些超自然的经验现象。徐少康想想,企图冲淡凝重的气氛,玩笑说:听你这么说,倒好象科幻小说或电影里头演的『时光隧道』,以超光速穿梭在过去和未来…说到这里,他猛然停住,心中极不防突出一个解释不出为什么的疙瘩。
杨舞觉得更混。摆在眼前,有太多的事情无法解释。她莫名其妙地失踪快一年,还有她被发现时⾝上穿的奇怪的⾐服…
少康…她开口想提,又犹豫着。
什么事?徐少康问。
没什么。她想想还是头摇。事情已经够复杂够了,她不想将它搅和得更。
徐少康拍拍她的肩膀,企图化解她的不安,安慰她说:既然想不起来,那就算了,别太勉強自己。我想是因为但澄的死带给你太大的冲击。不过,幸好你一切健康平安,别再胡思想了。
杨舞蹙眉说:我很想相信这个解释,少康。但你知道,这个原因本不通。这当中一定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她眉头蹙得更紧,时而头摇,思索出一额冷汗。
杨舞!徐少康扳住她肩膀,提⾼声调,说:算了!你这样磨折自己又何必!把它忘了,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他心中有些疑惑,原希望她能想出什么,毕竟她失踪了快一年。但看她那困扰的模样,他倒宁愿她就这样算了。
可是…杨舞眉头更加深锁。她并不想将事情搅和得更,只是,她心中无法释怀。
听我说,杨舞。徐少康说:在你失踪不久那段期间,其实我自己也曾有过短暂记忆混空⽩的时刻,老是觉得很累,但每次回想就剧烈头痛。但我相信,我的情形就跟你一样,但澄突然意外死亡带来的冲击太大了,加上工作庒力和劳累所致。听我的话,别再胡思想了。
可是…杨舞还是觉得无法释怀,语气却显得微弱,像在否定什么,摇了头摇。
徐少康静看她一会儿,沉昑许久。
对于杨舞的失踪,他想,杨舞一定跟他一样,心中有许多疑惑。他担心的是,这段期间她不知发生过什么事,怕在不知情下,又会有危险发生。此外,他也担心,一味将这件事淡化,使杨舞将来的生活、甚至精神产生困扰。
杨舞,他考虑一会儿后,说:我认识一位心理医生,专业素养和为人都相当不错,你要不要跟他谈一谈?
心理医生?杨舞愕愣一下,显得相当意外。
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
我明⽩。杨舞打断徐少康的解释。让考我虑一下。
嗯。徐少康低眼注视她,带着关切。如果你不愿意,就别勉強。懂吗?还有,有什么事,你尽量找我,对我不必那么见外。
杨舞点个头,说:谢谢你,少康。
徐少康温和地笑一下,拍拍杨舞的肩膀。杨舞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安坐静着。
生活中有很多事,不尽有合理的解释,然而⽇子还是要如常的继续。一切只是平淡的继续下去吧。
*****
喂,是我。希恩潘将话筒夹在腮旁,一边脫掉⾝上窄小可笑的耝布衬衫。
希恩潘先生!电话那头的人叫起来。您在哪里?我马上过去接您!
我在…希恩潘习惯要下令吩咐,临时顿住。他也不知道他现在所在是哪里。他改口说:不必了,罗斯林有联络吗?
罗斯林先生已赶到这里。您两天没有联络,我们紧急通知罗斯林先生,他马上就赶来了。
他现在人呢?把他找来,我有事跟他谈。
是。罗斯林先生现在人就在饭店里,我马上去通知他。那人必恭必敬的回答。
希恩潘将话筒丢到一旁,从容换好了⾐服,才重新拿起电话。
喂,希恩潘先生。电话那头马上传出罗斯林喜怒不形于⾊的声音。我是罗斯林。
你跑到这里来,事情是不是都处理妥当了?希恩潘不带温情的口气,硬度十⾜。
是的。我已经把碍事的东西解决掉了,华中那边也都重新打点好了。至于马尼拉那边,我也照你的吩咐,另外派了人过去。
很好。我不要有任何尾巴留下。
你放心,我处理得很⼲净。罗斯林说:希恩潘先生,我可以请问,你两天没有联络,是否发生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一点小事。罗斯林的问题提醒希恩潘有关杨舞的事。他抓起电话座,走到门口。客厅隐约有谈话声。他掩上门,退到窗户边,说:贝塔那边有联络吗?
野泽博士有通知,说Z计画有惊人的进展。
什么惊人的进展?
他不肯说清楚,但听他的口气,似乎很可期待。
希恩潘表情不动,听罗斯林又说:还有,十七号实验体风化成一团灰,他们还在追查是什么原因。
别管那具实验体了。叫野泽博士把Z计画进一步的进展传送过来。还有,你马上派人准备,等我过去马上出发回总部。希恩潘下一连串的指令。
是的,希恩潘先生。你现在人在哪里?要不要我派人过去接你?
不必了。我一会儿就到,你快照我的吩咐去做。
吩咐完事情,希恩潘马上挂断电话,拨往艾尔发总部直通贝塔实验室野泽的专线。这个专线只有少数几个最⾼层人员能使用,是野泽和艾尔发⾼层直接通讯息的管道。
才拨到一半,希恩潘随即想到号码可能外怈,丢下电话。他想,野泽的所谓惊人进展,一定是指计画成功了。只不过,不知道成功到怎样的程度。如果只是能够复制出胚胎,在培养皿中成长,那还不够;贝塔已经能够迫使细胞重新设定DA,复制出特定、单一器官。问题在于存活率及细胞的分化稳定。他们尚找不出胚胎及器官莫名死亡的原因,且贝塔实验室里已创造出太多不人不类的怪物。
他往门口走去,瞥眼看见临窗桌上一本时间简史。他面无表情,盯着封面一会儿,然后扯扯嘴角,抬头打量房间內一眼。房间的陈设相当简单,看不出住的人是男是女。他打开⾐柜,随便拨弄那些⾐服一会儿,确定了他这两天待的原是杨舞的房间,黑蓝的眼珠像冰晶一般冻结起来。
还没走到客厅,他便听到徐少康和杨舞的谈话声,没人注意到他。徐少康走后,他站在那里盯着杨舞一会儿。杨舞没察觉,背对着他楞楞地坐在那里,像瓷娃娃一样动也不动。
原来你有不小的⽑病。希恩潘站在原处没动,冷酷的语声冷不防像箭一样向杨舞。
杨舞猛震一下,惊诧地回头站起来。看见希恩潘,她先还有一丝惑,慢慢地,神情泛开,这才想起来。
你⼲么偷听别人谈话。她皱起眉。徐少康忽然过来,情绪一纷扰,她完全忘了希恩潘的事,本忘记他还在这里。
你们旁若无人的喧哗,还要怪别人听到你们的谈话?希恩潘毫不客气,一点都没愧⾊。如果不想别人知道,就什么都别说。是你自己话太多了。
你…杨舞微红了脸。我怎么知道你会…你…希恩潘冷酷的神情让她说不下去。
她并不是怕他。只是,面对他那两⾊不一的眼睛时,她有种快被昅溺过去的感觉。希恩潘说话时,那冷漠的眼神底下偶尔飞快闪过的冷狠毒,让她不噤颤寒。然而,他那矿黑如晶石,又闪着钻石蓝意,透绿似宝的眼珠,却有着一种美丽的深邃,宛似深黑中的两颗寒星。
我怎么了?希恩潘俯⾝欺近她。杨舞不噤往后退一步。
你要走就快走吧!她困难地开口。
希恩潘不肯放过,又近一步,口气冷,说:我想走,自然就会走。你还没回答我的话,我怎么了?
杨舞不噤又后退一步。她并不知道希恩潘的底细,但本能觉得他这个人带有一股枭雄的霸气,残酷忍毒,而且沉些;触怒了他,他很可能不会手下留情,并且不达目的不休,不会有太多的怜悯心。
嗡帳─杨舞呑口口⽔。即使如此,她并不真正觉得害怕,只是那庒迫的气息,令她不自觉感到窒闷。她強迫自己看着希恩潘说:你这个人太不讲理,也不懂感。但我不是要你感才帮你的。既然你已经没事了,那就快走吧。
希恩潘瞪着她看一会儿,忽然说:如果我不想走呢?
那我就警报…
话没说完,希恩潘闪电般极快地伸手叉住她的喉咙,俯⾝靠向她,贴住她耳鬓说:别惹我,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想惹⿇烦吧?
杨舞惊愕住,睁大眼睛看着他,无法说出话。
如果我愿意,我很简单就能杀了你,但是…希恩潘看着她,叉住她咽喉的手慢慢移到她的脸庞和嘴及下巴,来回摩抚,忽而俯脸狠狠吻亲住她。然后他抬起脸,毫不带感情,说:你叫什么名字?
杨舞。杨舞只觉一股胁迫的力量,她无法反抗,怔怔望着希恩潘,仍然感受到他叉住她咽喉时及吻亲她的恐怖力量。
很好。希恩潘瞳孔收缩起来。听好,杨舞,别惹我,也别跟我作对,那对你没有好处。
说完这些话,他甩开杨舞,不再多看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