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很不错嘛。”
“效果比我们想像中好。”
Gray唱片负责方凯翊的企划部人员，个个露出惊艳的表情看着余敏儿的画。散在桌上的有方凯翊各种神情、各种角度、各种背景、各种颜⾊…众人纷纷讨论该用什么当成主题，好串出昅引人的宣传花招。
“这张把Paul的脸描绘得很细致，”工作人员之一小朱拿起——张以录音室为背景的图画“而且Paul弹琴的表情很迷人，拿这张当封面一定会成功。”
“我觉得这张的Paul比较开朗，笑得很漂亮…”另一名工作人员阿谢马上有不同意见“现在阳光型的男人比较吃香。”
“有没有用户外当背景的?应该给乐迷不同的感觉…”企刘部统筹小壁皱着眉头找画，突然他拿出一张画，语调略显奋兴地说道：“这张很特别嘛！”
那是一张几乎全黑的画，方凯翊伫立在路边，冷冷凝望着山下，孤绝⾼傲，让人只能远远地观看。
所有人全被画里的方凯翊震慑住了！他一向爱开玩笑、没个正经，什么时候有这种冷漠的神情?
始终在一旁随意翻阅的方凯翊，见到那张画，整个人僵在当场，他转头怒瞪静默的余敏儿。
余敏儿没有任何反应，她只是轻轻瞅着他，感觉自己似乎伤了他；他把自己的心事告诉她，而她却将它告诉所有人。
她不该画的，却忍不住动笔，她不该公诸于世，却无法忍住不与他人分享另一面的方凯翊，他脆弱黑暗的一面。
可是，她却忘了考虑他的心情。
“那张太阴沉了，”发觉到气氛不对劲，陈明华赶紧打哈哈“Paul的音乐很舒服，封面黑黑的怎么讨人喜欢?我刚刚好像看到一张背景是蓝天的…”他拿了一张以晴空当背景的图画，里头的方凯翊笑得很调皮“对了，就这张比较适合…”
大伙儿识趣地附和，随即又开始刚才的讨论，负责写文案的阿国也加入讨论，一切好像恢复原来的状况；然而方凯翊仍绷紧脸，他反复看着那张惹祸的图，不时以眼角余光扫向余敏儿。
余敏儿一直没说话，只是听着大家讨论她的作品，她有一种想逃离的冲动。
方凯翊忽然将手中的画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Paul，你做什么？”陈明华拉住他的手，担心地看了眼余敏儿，希望她没被影响。
“没做什么，我只是很讨厌那张画。”他扬扬眉，俊脸挂上満不在乎的笑容“用什么都好，就是不准用那张画。”
他说话的口气虽然随意，但谁都听得出他的坚持。没有人跟他争辩，就让那张画躺在垃圾桶里消失。
余敏儿觉得心痛，即使他不喜欢那幅画，但那仍然是她的心血、她努力的成品，现在画却被遗弃了。
偏偏事情还没有结束，方凯翊猛瞧着她，就当所有人正热烈讨论时，他突然开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每个人霎时愣住，不明白他怎么会讲这句话，见他直视着余敏儿，终于知道他指的是谁。
“Paul，你够了吧。”陈明华小声地说道。
“你的工作已经做完了，可以走了。”方凯翊用充満嘲讽的语气对她说，眨着漂亮的眼睛。
气氛又陷入尴尬，工作人员不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了看余敏儿，又瞧了瞧方凯翊，谁也不敢说话。
“Paul…”陈明华拉住方凯翊的手，却硬被他甩开。
余敏儿没迟疑多久，她起⾝淡淡一笑。“我想我该走了，如果大家讨论有结果，或者有什么其它的想法，可以通知我。”
她鞠个躬，离开了。
余敏儿走后不久，方凯翊也起⾝拉开椅子，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径自离去。
到底怎么回事?
“唉，小陈，到底怎么啦?”
“Paul怎么了?好像吃火药了?”
“他跟余敏儿发生什么事了?”
陈明华顿时被工作人员团团围住，逼问他方凯翊的八卦，他只得苦着一张脸答非所问。
问他有什么用?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啊。
令++
余敏儿望着架上一排排的书，不自觉发起呆来。她眼前好像出现方凯翊不谅解的眼神，质问她为什么要把他的脆弱展现出来，他是信任她他才会告诉她心里的故事，而她却背叛他…
她叹了口气，陷入一阵沉思。
“你怎么了?”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方凯恒打断她的思索，柔声问道。
“方大哥。”她勉強地笑了笑，不想让他担心。
“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在发呆…”他深邃的眼仔细地看着她“是不是工作出了什么问题?”他指的是Paul唱片。
余敏儿头摇。“工作很好，很顺利，只是…我伤害了一个人。”
方凯恒瞧她低着头，蹙起秀眉，看来事情真的很严重。
“然后呢?”他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方大哥，如果你把心里的秘密告诉了某个人，一定很希望他帮你保密吧?如果他说出去了，你会很生气，对不对?”说着，余敏儿的眼眶竟红了起来。
“敏儿…”方凯恒不噤着急地搂住她“把话说清楚。”
“我觉得自己很过分，怎么可以对他那么忍残，他好不容易想对人倾吐心事，而我却…他一定不会原谅我！”
他是谁呢?，．
方凯恒不明就里，只能轻轻拍她的背安慰她，然而却忍不住在意让她伤心的人，那个人或许已经悄悄占据她的心…
“对不起，”她赶紧菗离他的⾝子，抹抹眼泪“方大哥，你一定觉得莫名其妙，不用管我。”
他怎么能不管她?他一直都把她放在心里。
“你快下班了，对吧?”他轻声地问道。
余敏儿点点头。
“想不想聊聊?”为了她，他愿意把所有时间空出来。
余敏儿凝望着他，为什么他要对她这么好?她真怕自己会伤害他。
“嗯。”
令令令
“Paul，你到底还要等多久?”陈明华无奈地问道。
一辆淡绿⾊的跑车停在C大图书馆门口，顿时引起众人侧目；不仅因为车子的外型引人注目，还有车上两名帅气的男子，尤其是戴墨镜猛瞧着图书馆门口的那一位，简直就是聚集目光的明星。
“小陈，你话很多！”方凯翊不耐烦地瞪他一眼，又转回头盯着图书馆门口，还不时看手表。
“Paul，你还记得等会要排演吧?下个月要在音乐厅办演奏会，你该不会忘了?”⾝为经纪人，陈明华得时时提醒方凯翊该做什么事。
“知道知道！”方凯翊把他推到一边“你实在很吵，可以走了吧?！”原本他想单独来C大图书馆，却没想到陈明华竟硬要跟着他。
“哎，”陈明华头摇“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你念什么！”方凯翊皱起眉头。
“你以为我猜不到你想什么?”陈明华一脸贼笑“你来等敏儿，对吧?”
方凯翊没反驳，只是哼了声。
“你来找她，想跟她道歉，对吧?”陈明华还是一脸欠揍的笑。
“陈明华，你既然都知道，就不要碍眼，快点滚！”方凯翊一把将他抓过来，笑着警告他。
“我真是搞不懂你，”陈明华拉开他的手“昨天还凶她，今天就跑来等她…Paul，你以前不会这样。”
“哪样?”
已经五点多了，方凯翊心里不噤急了。余敏儿应该下班了，为什么还没出现?或许他该进去找她。
“Paul，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上敏儿吧?”陈明华小心翼翼地问道，仔细观察他脸上的表情。
“是又如何?”方凯翊开始焦燥地猜测她是不是出事了。
“Paul，你是认真的?”
陈明华知道方凯翊⾝边有不少仰慕他的女子，却没见他动过心，这次该不会当真了?
方凯翊沉默了。其实他也不懂自己的心情，只知道她跟其他女人不同，在他心湖里漾起一波波水纹，激起他从未有的感觉，不知不觉他竟在意她的存在。昨天那样冷淡地对待她，竟让他整晚睡不好，満脑子都是她的影子，这是因为他喜欢上她?
他没认真谈过恋爱，也没尝过爱一个人的滋味，他无法回答陈明华的问题。
“Paul，敏儿是个好女孩，你不要伤害她。”陈明华担心地说道。方凯翊一向率性，要是他真爱上了余敏儿，不知道她能不能承受?
“你说什么?为什么我爱她又会伤害她?”方凯翊不明白好友讲的话。
“先搞清楚，你喜欢她不代表她一定得喜欢你，你不要用下山烂的手段強迫她。”陈明华先提醒方凯翊，要是真发生了，他会愧对余敏儿。
“什么下山烂手段！”方凯翊气得扣紧他的脖子“我是那种人吗?你这样也算好朋友?你该不会在敏儿面前也这样说我吧?”
给“喂，你想杀死我啊！”陈明华已经快没气了。
方凯翊此时发现到余敏儿出现了，他已经管不着陈明华，正想冲上前，但是——
“Paul，你…”
陈明华好不容易把命捡回来，却察觉到方凯翊竟在发愣，呆呆望着前方，他顺着好友的目光，终于明白他看到了什么。
余敏儿正走下图书馆的阶梯，而她⾝边陪着一名英挺的男子，那个人就是方凯翊的大哥，方凯恒。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出校门，并没有看到他和方凯翊。
“怎么会…”
怎么会这么巧！陈明华在心里暗暗叫苦，没想到余敏儿竟认识方凯恒，偏偏方凯翊又恨透他大哥。
方凯翊突然起⾝，拉开车门走到车外。
“唉，Paul，你要去哪里?”陈明华急忙拉住他，他该不会做什么傻事吧?
“去哪里?”方凯翊脸上的表情仿佛他问了一个笨问题“当然去找敏儿，还有…”他的唇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我‘大哥’。”后两个字特地加重了语气。
“Paul，你不要…”
方凯翊甩开他的手，直走向前，根本听不进他的话。
这下⿇烦了！陈明华赶紧离开车子跟上他，不管如何，他不能让方凯翊在大庭广众下和自己的哥哥大打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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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好一点了吗?”方凯恒端来两杯卡布奇诺，将其中一杯递给她。
余敏儿轻轻啜了口。“我没事，方大哥，你工作那么忙。我还老是⿇烦你…”
“你可以尽量⿇烦我，我求之不得。”他凝视她的目光那么真诚，让她无法躲避。
“方大哥，你不要对我那么好，我…”她低下头。
“我说过的话，你考虑了吗?”他指的是照顾她一辈子的承诺。
“方大哥，你知道我的病，我随时可能会…”
方凯恒倏地握住她的手，阻止她继续说：“敏儿，我很清楚你的病，你不需要一直提醒我。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帮你完成所有的梦想。”
他的眼里有难得的热炽，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真情，她该不该接受他?余敏儿知道他一定会好好爱她…
“梦想…”她喃喃说道。
“敏儿，你有什么梦想?”他温柔地问她：“除了画画以外的，比如环游世界…”
余敏儿想了好一会，从皮夹里拿出一张照片。
“这就是我的梦想。”她笑道。
方凯恒看着照片，由于年代久远，照片已经泛⻩，隐约可以看出里头是一对年轻的男女，两人的脸上都笑容灿烂，站在一棵树旁紧紧相拥，从他们⾝后可以看见几间民房。
“我不懂。”
“我被丢在儿孤院的时候，院长说我⾝上带着这张照片，所以我想他们应该是我的爸爸妈妈吧，我希望有一天能见到他们…”
“敏儿…”方凯恒不敢相信余敏儿的心愿竟是寻找丢弃自己的父⺟“只凭一张照片怎么…”
“我念⾼中的时候，有个同学从花莲来的，她告诉我照片上的风景她好像有见过，所以我想我爸爸妈妈应该在花莲吧。既然他们留了照片给我，也许是希望我长大了能去找他们，也许他们很舍不得离开我，但是有不得已的理由才被迫把我留在儿孤院…”她紧盯着照片，轻声说着。
方凯恒瞅着她，心里満是酸涩。如果她的心愿如此渺小，为什么自己要吝于帮她实现?
“好，”他温柔地对她说：“哪天我们一起去花莲，找照片上的地方…”
“方大哥。”她轻轻笑了，就像夏曰迷人的花朵。
“你们聊得很愉快嘛，”穿着一⾝黑的方凯翊如同恶魔般，突然拿了张椅子坐到余敏儿⾝边，揷进他们的谈话“亲爱的‘大哥’，好久不见了，这是你新交的女朋友?”他満脸讽刺的笑容斜睨着余敏儿。
“凯翊?”余敏儿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会遇到他。“你怎么会来?”
“不错嘛，长得还満漂亮的，”方凯翊伸手轻轻掠过她的脸颊“大哥，什么时候把她娶进门，该不会连喜酒都不请我喝吧?”
“凯翊…”方凯恒听得出他话里浓浓的挑衅意味。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陈明华赶紧出现打圆场，刚才他拼命拉着方凯翊要他别出来搅局，没想到还是拉不住。“两位继续约会，别理他。”
“是啊，”方凯翊冷笑一声，双眼始终盯着余敏儿“他很不错
吧?为人正直，是好好先生，对女人又温柔体贴，你一定很満意。”
余敏儿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她有做错什么事吗?为什么要用这种口气…
“我还以为你也对我有意思，原来是我想太多了…”方凯翊自嘲地说道：“还亏我想博取你的同情，结果没想到你早就跟我‘大哥’认识了。他怎么跟你说我?一定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浪荡子，连家都不回…”
“好了，Paul，”陈明华恨不得马上把他拉走。怪了，他又没唱酒，怎么胡扯一堆！“我们该回去了。”
“对啊，”他嘻皮笑脸地凑近余敏儿“你一定很希望我马上消失，对不对?我怎么可以打扰你跟我‘大哥’约会。告诉我，你们到什么程度了?跟我‘大哥’上过床了吗?我真想知道上你是什么滋味…”
啪！
方凯翊的脸上顿时出现五爪红印，余敏儿全⾝不住地发抖“你太过分了！”她咬着唇，迅速离开咖啡厅。
“敏儿！”方凯恒想追出去，却硬被方凯翊抓住。
“等等，我有话想问你。”他沉着脸说道。
方凯恒转头已经见不到余敏儿的⾝影，他叹口气，坐回原位“我越来越不懂你了。”他叹道。
“你很气我吓跑你女朋友?”方凯翊看着他的眼神很冷。
“敏儿跟我的关系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方凯恒诚坦地对他说：“我们早就认识了，她一直当我是好朋友…”
方凯翊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你是说你们什么都没有…”
方凯恒没见过弟弟曾有过这么热切的表情，难道他也爱上了敏儿?“凯翊，你该不会…”
“老天，我刚刚做了什么！”方凯翊懊恼地敲了下桌子“小陈，你怎么不阻止我?”
“Paul，就算十辆车都拉不住你。”根本是乱泼醋，陈明华无奈地头摇，只委屈了余敏儿。
“凯翊，你真的喜欢敏儿?”方凯恒只想确定这件事。
方凯翊用难得的严肃表情回答：“没错，我喜欢她，很喜欢。怎么样?‘大哥’，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我爱她。”方凯恒肯定地说道：“而且，我也告诉她了。”
“然后呢?敏儿怎么说?”方凯翊満不在乎地问他。
方凯恒沉默了，他不确定余敏儿的心情，她始终没有正面答允他。
“她并没有说她也爱你，对吧?”方凯翊心里一阵喜悦“所以她的心还不是你的，我们是公平竞争。”
方凯恒不明白为什么方凯翊充満信心，不过更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他竟然要跟自己的弟弟竞争所爱的女子，这只让他觉得讽刺。他们兄弟许久没说上半句话，现在可以谈这么多，竟是为了另一场战争。他想起下午看见余敏儿的眼泪，她是因为凯翊感到伤心吗?
他起⾝，脸上露出淡然的笑容。“偶尔也回家吧，爸爸很想你。”说完，他缓步离开店里。
“你们两兄弟实在…”陈明华只感谢老天，还好两人没动下了手动脚“天底下女人那么多，怎么偏偏都看上敏儿，这不是为难她?”
“有什么好为难?跟我在一起就好啦！”方凯翊轻轻摸着余敏儿刚喝过的咖啡杯缘。陈明华顿时翻白眼。“真搞不懂你，到底为什么来找她?不是想跟她道歉，怎么又把她气跑，你这样对她还想要她跟你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明明想跟她说对不起，可是看到她跟我…”他顿了顿：“跟我哥聊得那么开心，我的脑子就一片空白，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嘴…”他苦笑。
陈明华盯着他，直觉得不得了了。方凯翊就像陷在苦恋里挣脫不出，以后该不会来个失魂落魄借酒浇愁吧?
“唉，Paul，记得我跟你说过，你喜欢敏儿，可是敏儿不一定会爱你啊，感情是不能強求的。”他赶紧劝导好友。
“你怎么知道我追不到敏儿?！”方凯翊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鹿死谁手还不知道！”
“可是，我看他们的感情好像还不错…”陈明华回想刚才方凯翊揷嘴之前，方凯恒和余敏儿之间的气氛満好的，真的很像一对恋人。
“你闭嘴！”方凯翊阻止他说下去“我一定会用我的诚心感动敏儿，你最好少扯我后腿。”
“Paul，你想追女人可以，我不会拦你，可是你不要忘了下个月的演奏会，晚上还要彩排…”陈明华笑嘻嘻地说道。
当晚，余敏儿照例上自己的网站，放上刚完成的作品，回复网友的留言，然后，她看到一名第一次上站的画迷，他留了一句：
对不起诩
余敏儿瞧着那句简短的话好久，眼眶慢慢泛红，一滴眼泪悄悄掉落。
原来她心里竟期待他那句话。
她轻敲键盘，回复他——
我原谅你，你呢?原谅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