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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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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笨!笨!真是笨得无药可救了!

  是夜,吴桂无法合眼,坐在床上心烦意乱地扯着头发,愈想愈烦闷,手上也更加使力,丝缎般的黑发转眼已被他扯断了好几根。

  若明曰婚筵如期进行,以凤衣的性子,只怕不会善了──霸王府中卧虎蔵龙,就是她想善了,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若他弃婚而逃,又置爹于何地?爹是那么盼望这桩婚事。

  家人、凤衣,他谁也不想伤…

  话说得冠冕堂皇,自己又该如何从这场泥漳中脫⾝?

  服侍他十年的贴⾝侍从小易端了个餐盘进房,吴桂沉浸在思绪之中,竟浑然不觉。

  “公子,您从早到晚没尽饼一粒米,还是吃一点东西果腹吧。”

  “我吃不下,你收下去吧。”

  想起自己进府没多久就被父亲软噤,吴桂眉眼之间无意中显出委屈之⾊,和着习惯性挂上的清浅微笑,格外惹人心疼。

  “您别饿坏自己,老爷说的是气话,您可别往心里去了。”终究是贴⾝侍从,小易敢说的话就是比其它下人多了些。

  尤其他长年沉浸于主子宛如舂风拂面的和煦微笑之下,一见主子前所未有的眉眼含愁样,那颗忠诚耿耿的心登时疼了起来。

  “我哪敢拂逆爹的意思?你就别管我了,反正捱到明天…唉!”吴桂轻叹一声,強颜欢笑的愁样更加动人心魄。

  也不知自己是从哪来的念头,小易冲动下竟脫口而出:“如果公子想走,我愿助公子脫⾝!”

  吴桂轻吁一口气:“难为你有这份心意,可是我不能让你背负责难。”小易出⾝于吴父的贴⾝侍从,父子二代皆是吴家老少的随⾝亲信,深受倚重。

  “公子心里有喜欢的人,我怎么忍心见公子曰后为相思所苦?何况公子还是笑着好看…哎哎,瞧我胡说的,公子恕罪。”小易红了红脸,没敢说自从吴桂出门前夕那成功的霸王之笑,他对主子就死心塌地到底了。

  “我现在不是笑着吗?”吴桂摸了摸脸颊,摸到微笑的弧度。

  “不一样!”心腹可不是当假的。

  吴桂胸中一闷,连小易都看得出他不快乐,宁愿牺牲眼下平稳的生活,冒险助他脫逃,父亲却…

  他求的不多,只想父亲重视自己,胜过重视霸王而已。

  当然是奢求了,世上有谁会重他胜于南霸天?

  大概,就只有那么一个吧!

  是不是被说喜欢,被喜欢的人就会喜欢上说喜欢的人?要不然,自己为何会对她朝思暮想?分开不过一曰,他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她。

  可笑啊!与她在一起,至多不过六、七天,其中五天他还昏睡着。

  只是如此,就能让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吗?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爹不听我说话,我根本无法说服他…”吴桂感叹自己蠢到自陷于进退两难。

  “公子…”

  “如今我只希望不要连累到她,要是她闹上婚筵,我又这般无用,只怕保不住她…”清澈的双眼不知不觉笼上了一层氤氲的水雾,吴桂感叹着抬手抹去眼角渗出的泪珠。“哎,果然没用,居然哭了…”

  小易只觉得一股热气上涌,往床前就是一跪:“还是让我助您逃走吧──”

  “我不愿让爹承受我任性的代价…”吴桂又是一叹,随即漾起感动的微笑:“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不仅是爹,我也不想连累到你。”

  吴桂不知自己含着泪水的辛酸微笑令小易的忠诚心瞬间膨胀了十倍,-那间,小易一跃而起,义愤填膺地握住主子的手,慷慨激昂地说:

  “公子请放心!我就是拼了这条小命,也要护您冲杀出去!”

  “慢…”

  吴桂伸出手,但什么也没抓着,小易早就一个箭步冲到门前,拉开门往外探去:

  “你,就是你!进来一下,帮我抬个箱子。”

  被指名的护卫不疑有它,步入房內,侍从接着合上门。

  “箱子在哪…”

  护卫话还没完,就被小易由后打昏。小易立即接住他软倒的⾝躯,往里头的置物间拖去,动作一气呵成,吴桂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从置物间出来,小易再度往门边移去:“还有十一个。”

  “这样不行,我怎能置爹于险地?你的忠心我十分感激,可是我一走,爹将面对无数责难,吴家也将颜面尽失,我不能只顾着自己。”回过神,吴桂赶紧下床拦住他。

  “公子不需担忧,老爷对这种事很有心得的。”

  小易冷笑数声,将他从父亲那里听来的秘辛说给吴桂听,至于当初在父亲面前发下绝不怈漏的重誓,与主子的幸福相比,也不算什么了。

  “爹…居然把娘从婚礼上抢出来,为了阻断追兵,还对外祖父洒石灰粉,害他左眼失明?爹只说他跟⺟亲那边的亲族有些争执…”吴桂听得有些失神,难怪⺟亲那边的亲戚会跟吴家老死不相往来。

  瞬间,吴桂作出决断:“有我可以做的事吗?”

  “公子只要对进门的护卫微笑就够了,令夜轮值的这批护卫是新招募来的,对公子的笑容抵抗能力不足,而我就趁他们闪神的时刻…”小易做了一个横劈的手势。

  “我尽力而为,你也要小心。”

  吴桂点头应承,心里却有点悲哀。就连这种非常时刻,他也只有使美男计的份,当真是无用至极了。

  然而,笼罩了一整天乌云的心,总算拨云见曰了。

  有些人天生就不会吃亏,他怎么可以低估爹的能耐?在他手上无解的难题,到了天纵英明的父亲手上,想必是迎刃而解吧。

  小易依样画葫芦,把护卫一个个叫进房来,其中几个多疑的刚进门还没来得及找出破绽,就被吴桂精心显露的微笑弄得闪了神,一一栽在虎视眺盹的小易手上,纷纷加入置物间的堆放行列。

  “大功告成!”小易拍了拍手。

  望着已无阻碍的门口,吴桂终于松了口气。“我们快走吧,被人发现就不妙了。”

  “我这就去备马!”说着,小易率先跨出房门。

  吴桂迈步跟上,走没几步却撞上小易的后背。

  他正感有异,⾝后几处⽳位受制,瞬间无法动弹。

  “什…”才发出一个字,哑⽳也被点住。

  只听远处有人狂呼:“不好!十几辆礼车同时起火!快救火啊!”

  近处,则是陌生女子的耳语:“总算找到你了。”

  吴桂心中一警,礼车上的财宝并未卸下,自然有重重护卫严加看守,怎么可能有十几辆车同时起火?

  正思量着,他的⾝子就被扳了过来。

  一名蒙着头脸的青衣女子站在他⾝前,语调柔和地对他说: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火呢,当然是有人故意放的,只要有合适的价码,就是几十个同时当值的守卫也能一齐买通。”

  吴桂着急的眼不断瞥往小易的方向。

  见他如此,青衣女子又道:“我要找的是你,不会对无辜的人下手。”

  青衣女子的面容虽被布巾覆住,显露于外的谪蔼双眸却令吴桂似曾相识,那是一双温柔得彷佛能滴出水来的美丽瞳眸。

  她不是山中出手伤人的女杀手,而是…

  口不能言的吴桂无法呼喊,只是震惊地紧盯着她。

  青衣女子提掌打在吴桂的后颈上,并俐落地接住他软倒的⾝子。

  失去意识前,吴桂的心神仍游移在惊讶与不信之间。

  袭击他的怎么可能会是她?

  只要见过她一面的人,绝对无法忘记她一如芳名的绝世姿容──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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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吴桂被劫走的同时,毫不知情的凤衣正挥汗如雨地进行劫夫计画。

  手上提着一大桶灯油,她气喘吁吁地赶着夜路。

  自己⼲嘛没事找⿇烦,想出这种累死人不偿命的烂计画?

  重得要命哪!提着一大桶油已经够蠢了,又怕被人发现,舍弃康庄大道,专挑弯曲迂回的羊肠小径走。

  从捕头父亲那里,她多少对纵火这种恶行有点认识,想将一座又大又宽的山庄付之一炬,绝不是三两滴灯油就能办到的事!

  凤衣多少对纵火一事感到歉疚,但是为了贯彻她震烁古今的伟大计画,也只好牺牲几幢房屋了。反正庄里全是⾝手矫健的护卫,应该不会发生被大火波及的惨剧吧?

  先前那个故意让自己被抓的计画,瑕疵太多,况且露了形迹,事后吴家找她讨人,又是一桩⿇烦,不如神不知鬼不觉带着吴桂离开,让别人想破头也不明白他是怎么不见的。

  须知在凤衣眼中看来,只要没有波及无辜,就不算是伤天害理;而凤衣所认定的“无辜”又仅限于一般百姓,山庄里那些⾝手⾼強的护卫就是因此受伤,也是江湖历练一桩,算不了什么。

  计画的详细內容如下:

  庄里楼阁众多,总有一两处僻静少人之地,她就在那里放火烧屋,全庄的人想必都会冲出来救火,吴桂虽不至于亲自动手,总该闻声而至吧!她就趁着大乱的当口现⾝,想他势必心悦诚服,包袱一卷就跟着她走…

  完美啊!

  “咦?那是…火?”

  凤衣定睛瞧去,山庄內火光冲天,今晚风大,火势迅速蔓延,才一会儿工夫焰光就把半座庄子照红了。

  自己还没走近呢,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火攻法之妙,似乎拥护者不少…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凤衣不由感慨。

  忽然,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

  她赶紧蹲下⾝,藉草丛隐蔽⾝形。

  一匹快马急驰而过,速度之快,凤衣根本看不清马上是什么人。

  她没有看清御马者,却瞥到一个横趴在马背上的人影。

  直觉告诉她,那是吴桂!

  而她正好是个完全信赖直觉的人。

  ──追!

  凤衣才迈开步子,一顿,先放下油桶再跑。

  就这么点停顶,等她追上去,已不见吴桂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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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桂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正处在某间简陋的房里。

  他起⾝下床,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试了试门窗。

  门竟然没上闩!

  吴桂伸手推门,门一开,却是一个手拿虎头锤的彪形大汉,坐在凳子,还比吴桂⾼出一个头。

  “你要吃一锤子,还是回房去?”大汉吼道。

  吴桂以行动代替回答,他关上了房门。

  愁眉不展地在床边坐下,吴桂开始回想今晚发生的事──

  虽然自己只在三年前见过无双‮姐小‬一次,但有些人就是拥有令人永难忘怀的特质,南霸天如是,其女亦如是。

  他敢肯定那双美丽黑眸的主人正是无双‮姐小‬。

  她想破坏婚礼,不论原因为何,吴桂都举双手赞成,他现在担心的是凤衣。

  凤衣不会坐视婚礼进行──不,多半连看他为其它女人⾝着红袍都不愿意,势必会下手抢他,以凤衣的思维方式,吴桂自认这是相当精准的推测。

  出手时机就在今晚,婚筵前的最后‮夜一‬。

  凤衣不知他已被劫走,万一真去迎宾山庄抢他…不是他有意长他人志气,以她与曾英雄的交手情况看来,被护卫擒下的机会实在太⾼了,而他此时偏偏不在,要是连他的失踪也被栽到她头上…

  吴桂愈想愈是心神不宁,得想法子脫逃才行!

  硬来?吴桂对自己有多少斤两,这是心里有数的。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他脸上挂起招牌微笑──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微笑。

  未语先笑,向来是他传达善意的不二法门。

  等对方感受到自己的善意,再动之以情、说之以理,就是人家不为情理所动,自己也可以搬出万贯家财的家世背景,直接收买对方。

  想定,吴桂打‮房开‬门。

  “我警告过你了!”大汉虎头锤一挥,虎虎生风。

  吴桂赶紧关门,巨锤砸在门框上,整扇门都摇了起来。

  “下次再敢出来,我就把你砸成⾁酱!”又是一声怒吼。

  吴桂连忙缩到离房门最远的床上。

  他烦恼地抱头苦思,如何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在这个鬼地方?

  以武力強行突破,那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对方连他那充満善意的微笑都不懂得欣赏,要他怎么化敌为友,如何绝处逢生?

  就是不想让凤衣浮上台面成为众矢之的,他才会悄悄进城,満心想自己解决退婚之事…虽然想的跟实际上相差颇多,可要是凤衣遭擒,那他的苦心不就付诸流水了?

  吴桂苦闷地闭上眼,溢出一声叹息。

  “如果…如果我当时能说服凤衣,不去动无双‮姐小‬,光我们两个离开,那就不会节外生枝了。”吴桂生平第一次生出后悔的念头。

  他倏然醒觉。

  是了,他是喜欢她的,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如果喜欢上一个人一定要有理由,那他的理由或许是,凤衣对自己做尽了别人不敢对他做的事,更让他做了他从不敢让自己做的事。

  “要是早点明白…”吴桂苦笑着耙起自己的头发。“凤衣好象又说对了,我真的是想太多了…”

  那就别想了吧!只做自己做得到的。

  他仰起脖子,深昅口气,一张嘴──

  “救命啊!我是吴桂,我被恶徒关起来了!”

  吴桂这辈子从来没有发出过这么大的音量,这声嘶喊,让门外看守的大汉跳下椅凳,急冲冲地踢‮房开‬门,并以从外表上看不出的敏捷⾝手,在下个瞬间一拳打昏他。

  “呼呼,真是大意不得的小子!”大汉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天刚大亮,要是让你闹开,可是一桩⿇烦。”

  关门离去前,大汉回头朝床上昏迷的吴桂得意地笑道:

  “你再怎么叫,都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因为这整间客栈早被我们包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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