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逐爱而来(中)
现在时间是上午十一点，离彭国源的姑妈告知的下班时间还有将近一小时，冯雨瑶不得不再次站在路边等待。天空的雨比早上那会儿更大了些，应该可以算作是中雨。
肩头已经湿润，手摸到的地方能感觉浸透了水。只能站在雨里，周边都是没有房檐的厂房，这里找不到一个可以用来躲避的角落。
几十分钟本不算很长，但此时放在冯雨瑶⾝上的感觉却是如此难熬。工业区里面有下班比较早的，工人们三三两两不时从她⾝边经过，总会有人打量一下这个工业区门口新来的女孩。这让她觉得很不自在，又不得不去面对。
多么希望这些看她的人中间有一个就是彭国源的姑妈。
大约等到了十二点过了七八分钟的样子，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向这边张望着走过来。想必她就是彭国源的姑妈了，冯雨瑶已经做好了拎包迎上去的准备。就在同时，那女人也看到了远处的冯雨瑶，一个穿着虽然很是厚重看起来却又显单薄的小女孩。
“你好！”彭国源的姑妈只是简单的打了个招呼，便伸手过来要帮忙提东西。
冯雨瑶不好意思地笑着，连忙自己将包提上。在她的眼里看来，见到彭国源的姑妈也算是男方的家长，这要是以后嫁了还得是认作长辈。不能让长辈帮忙提东西，于是她礼貌地说：“我自己来就行了，您带路…”
“这么大几个包，一人一个，来！”彭国源的姑妈说着硬是伸手将其中较大的一个包夺了过去。冯雨瑶只好让她帮忙提，既然有人真心帮忙也就由着去了，顺口说了声谢谢。
跟在彭国源的姑妈后面向工业区深处走去，提一个包比同时扛两个大包要轻松得多。
这是一个很大的工业区，多数都是鞋厂或是玩具厂。彭国源的姑妈上班的地方是一家鞋厂，这里差很多工人，所以冯雨瑶应该也是可以在这里上班。
其实她并不关心这是什么厂，只要有彭国源在这里就足够，很清楚自己来的目的是什么。这个时候是否能挣到更多的钱，或是工作时间和工作环境的问题都不纳入她考虑的范围，只要男人在这里就好。
一排排的厂房在工业区主⼲道两旁有序伫立着，很整齐。每个厂的大门口都有大量的人进进出去，穿着几乎一模一样。这个冯雨瑶是知道的，他们穿的是工作服，可能是一家厂便有自己的一种样式。不过仔细观察发现整个工业区每家厂似乎除了工作服的颜⾊不一样之外，实际没有太多样式上的区别。
“那就是我们厂。”彭国源的姑妈指着一栋蓝⾊的厂房说。
“哦！也是做鞋子的吗？”冯雨瑶听彭国源说起过，只是想再确认一下或是找个话题来回答他姑妈的话。远望那栋厂房，她知道自己未来一段时间将会在那里面度过。
“是的，做鞋的。我们都在里面上班。”彭国源的姑妈停下来将包放在地上，然后转过⾝对冯雨瑶说：“好重，站一会儿吧！”
冯雨瑶也放下手里的包站了下来，喘着耝气附和说：“是呀！真累…”
“出门就是这样的，大包小包不带又不行，带着吧又特别累。主要是坐车的时候不方便，上车下车的总要提来提去。”彭国源的姑妈同样有过这样出行的经历。
“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光坐车就好几天了，人都快散架了。唉！”冯雨瑶觉得彭国源的姑妈说的很有道理，她一定也是每年都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那你等一会儿吃饭了下午就好好休息，明天可以理办手续进厂。”彭国源的姑妈猜测她来的目地就是要进厂。
“好啊！反正所有的事情都要⿇烦你们帮忙，我没出过这么远的门，也没进过厂，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们要帮忙多操心了！”冯雨瑶话说得很客气，这是她觉得在长辈面前必须有的一种态度。
其实她最想问的一个问题就是彭国源在哪里，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不过试了几次，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怕彭国源的姑妈会笑话。为毕竟现在两人还没有真正走到一起，这让冯雨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进厂门的时候，只有一个保安随便问了一下，彭国源的姑妈指了指冯雨瑶向保安介绍说：“这是我侄女，明天来上班的。”
保安摆摆手让她们进去了，并没有冯雨瑶想象的那样登记或是什么。
宿舍是八个人住的，厂里面的工人还没有招満所以这间房里面其实只住了三个人。彭国源的姑妈安排冯雨瑶将行李放在上层没住人的空铺上，指着下层对冯雨瑶说：“你到时候就住这里，东西放在上面就行。”
冯雨瑶看了一眼下面的空铺，似乎很久更或是从来就没有人睡过。灰尘很厚，显然平时室友们也没人打扫。不过想想也是，大家平时应该上班都很累，下班了便也没有人做这些事了。
冯雨瑶奇怪的是为什么彭国源的姑妈会这么轻松就可以安排自己进出甚至住宿，想知道答案但不敢在这时候发问。
放好行李，彭国源的姑妈带冯雨瑶去吃饭。
食堂在同栋宿舍楼的一层，里面已经没多少人吃饭了，因为时间的关系，多数人已经吃完或上班，或休息去了。
冯雨瑶第一次吃这样的大食堂饭，感觉还不错，但比起之前在丽川时吃到的餐馆里的饭菜还是差了许多。吃饱就行了，也没有太多的讲究。边吃饭的时候，两人聊了一些关于明天上班的事情。
目前的情况下，冯雨瑶的一切都让彭国源的姑妈负责就好。
“我们厂现在很好进的，差人，只要有人来就可以进，所以你不用担心这个。”彭国源的姑妈含着一口饭，抬起脸来看着冯雨瑶说：“不过你进去了不要违反厂规，要不然到时候会扣工资的，可千万要记住了。”
冯雨瑶哪知道什么厂规，但她明白彭国源的姑妈说的意思反正就是要听话，至于听谁的话她暂时也不太清楚，明天去了一定就会明白的：“您放心，我会遵守的，不给你们添⿇烦。”
“行，那快吃吧！我还要去上班。一会迟到了就不好，你下午就在宿舍里休息，我去厂里给老大说，明天早上就可以上班了。”彭国源的姑妈信心十足。
冯雨瑶大口吃饭，的确有些饿了，这几天在车上也没好好的吃过一餐。彭国源的姑妈没吃完就先走了，说是快要迟到，迟到一分钟要扣掉五块钱。
看着慌张离去的背影，冯雨瑶心里在为她祈祷不要迟到才好。
回到宿舍，找了个抹布简单的清理一下床铺，将被子铺上便倒下了。几天在车里没少睡，可总觉得越睡越困，一粘上被子就一下子睡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彭国源来了，站在她的床边，拍着她让她快点醒来。冯雨瑶猛得睁开眼，四周看了一下却没有任何人，这才知道不过是一个梦罢了。
还没到彭国源的姑妈下班的时间，冯雨瑶想再睡会儿，也许晚上下班了就可以看到彭国源。这是她最大的希望，只有看到他才会觉得心里有底，不那么害怕或是觉得孤单。
再次沉沉入睡之后，还真是被人叫醒的，只不过叫她的人不是彭国源而是他的姑妈。冯雨瑶坐起来揉着眼问：“下班了吗？彭国源呢？”
姑妈边拍着冯雨瑶让她快速的从迷糊中醒来边说：“他没在这里呀！都好几天没看到他了。”她并没有注意到冯雨瑶的表情有多惊讶或者是有多失望，又接着说：“他三天来两天去的，我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上班。这已经好几天没看到了，可能是到另一个厂去了吧！这边厂多，进去也自由…”
冯雨瑶瞬间睡意全然没了，呆呆地坐在床上，半掀开的被子就那样搭着。不想穿外面的服衣，因为这一瞬间感觉不到现在的天气有多冷，再冷也冷不过现在的心情。
彭国源说好了会在这边等她的，就算是没有去接或安排她的住宿，但也不至于会像他姑妈说的这样几天不见人或是根本就不知道他在哪里。
冯雨瑶缓过神来，再一次向他姑妈证实：“您说的是彭国源吗？早上还和他通了电话，就是他让我来找您的。还以为他也在这里，只是太忙了没时间才托付给您的。”
“别管那么多了，起来再说，等会儿去吃晚饭。”彭国源的姑妈说着劲使的拉了一下冯雨瑶。
冯雨瑶顺势坐了起来，没有刷牙也没有洗脸就这样走进了饭堂。因为中午吃过了只是睡几个小时，她并没觉得有多饿，好像有点儿吃不下。于是对彭国源的姑妈说：“我不想吃，你吃吧！”
彭国源的姑妈并没有勉強：“不吃呀？那小心晚上饿。如果饿了的话还要到厂外面去才能有东西吃，而且很贵的。”
“真不想吃，到时候饿了再说吧！”冯雨瑶完全没有心思。
彭国源的姑妈吃完饭又去加班，只留冯雨瑶一个人在宿舍里呆坐着。大约晚上八点多的时候，有先下班的工人走了进来。先是对着冯雨瑶笑了笑然后问道：“今天来的？”
“嗯！中午到的。你下班了？”冯雨瑶礼貌性的回答。
“下班了，都快下班了，我提前了半个小时先回来。”先回来的工人说道。
“那还是蛮自由的，可以先下班。”冯雨瑶觉得这样很不错的，如果以后自己有事或是想先下班的话应该也可以。
“我那个工位的事做完了，在拉头上放货，后面的还有半个小时才能下班。也没你想的那么自由，反正上面老大怎么安排怎么做才行。”
对于工厂的这些事儿，冯雨瑶是一概不知，她听着就是了，具体如何等明天去上班了才会知道的。并不关心到底有一些什么样的规定或者到底要注意哪些，安顿下来再说。
“彭国源没在这里上班吗？”冯雨瑶小声地问道。
正在挂⽑巾的那个女人回头疑惑的问：“谁？什么源?”显然她应该与彭国源并不熟悉，所以才没听清楚。
冯雨瑶清了清嗓子说：“彭国源。”
“哦！你是说他呀。呵呵！原来在这里上过几天班的，只有几天就走了，我们本来也不认识，只是他姑妈和我关系还很好，所以有见过他。”
“那他现在在哪里去了呀？”冯雨瑶希望这个女人能给她一个很好的答案。
女人挂起⽑巾，走回自己的床铺边坐下说：“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听他姑妈整天总是在叹气说他不听话，不在一个地方呆，天天东跑西跑的找不到人。”
“怎么会这样的？”冯雨瑶在心里小声的问着自己，她认识的彭国源决不可能是这个样子，那是一个勤奋上进，阳光快乐的男孩，肯定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所以才会被别人误会了。
“你是他什么人？”女人小心地问道。
冯雨瑶的脸一下子红了，她在想到底以怎样的回答来表明自己的⾝份，显然女朋友三个字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于是她说：“我是他女朋友，从老家过来的！”
“哦！难怪这么关心他呢，呵呵”女人开心的笑着，她也年轻过，能体会到眼前这个女孩之所以如此急切的想知道男朋友的信息，都是因为牵挂。
两人正谈着话，彭国源的姑妈进来了。从手上脫下袖套丢在床上说：“哎呀！累死了，终于下班了。”又冲着冯雨瑶笑了笑说：“我给老大讲了，你明天早上就去上班，手续他会帮你去办。只要把⾝份证给他就行了，其它的不用管。”
冯雨瑶没有什么要问的，因为是第一次到工厂上班，不懂得需要问一些什么，也不想再问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表示听明白了，并且示意会照着去做。
这让彭国源的姑妈很是放心，感觉这女孩还蛮听话的。
晚上冯雨瑶的等待没有结果，因为坐了很长时间的车，即使白天睡了很长时间，还是夜一睡到了大天亮。
早上的起床铃让整个沉寂的宿舍区热闹起来，咳嗽的、哼唱的、还有打哈欠的声音此起彼伏。
宿舍里的四个人慌忙起⾝开始洗漱，冯雨瑶让彭国源的姑妈和同宿舍的女人先用完了卫生间她才进去，这样会显得更有礼貌。她是一个懂得尊敬长辈的女孩，这是爸爸从小就教的做人道理。
从宿舍到厂区只是一道小小的门隔着，一个打卡的地方需要将标有自己名字的卡找到并揷到一个像钟的机器里，听到啪的一声之后再拿出来。
冯雨瑶并不知道这个叫考勤机，但看别人都是这样做的，她便试图在一整板的卡片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张。彭国源的姑妈在旁边说：“你应该还没有，中午才有，可能老大要上午才去给你办入厂手续，早上的到时间他会给你签卡的。”
冯雨瑶轻轻地喔了一声便随着上班的人流挤进了这道小门，心里却还在想着这签卡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儿。彭国源的姑妈打完卡追上冯雨瑶说：“你跟着我，不要走掉，得到我上班的那个车间去。”
就这样一前一后，冯雨瑶沿路左顾右盼地走进车间。
车间里已经有了很多人，先来的人应该都是老员工了，他们知道自己应该在哪个工位做什么，径直走向昨天工作的那个地方，没有谁停留。
冯雨瑶东张西望，第一次进这样的车间让她感觉有些新奇，亮堂堂的车间很大，很⼲净。除了这里面散发出的阵阵塑胶味道让她不太喜欢之外，其它的好像看起来都还不错。
彭国源的姑妈碰了一下正在发呆的冯雨瑶说：“走，我带你去见老大。他会安排你做什么。”说完带着她走向一个正在指手划脚的人⾝边，冯雨瑶紧跟着小跑了几步追上来。
“主管，你好。这就是我昨天给你说的我那个小侄女。今天过来上班了，⿇烦帮忙安排一下，看能做点什么。”彭国源的姑妈在和车间主管说话。
“你多大了？”车间主管没有回答彭国源的姑妈，而是直接转过脸看向站在稍后一点的冯雨瑶，面部表情很严肃。
面对一个如此陌生的人问话，冯雨瑶有些许的胆怯，但一想有熟人在旁边，便大声地回答：“十八岁了！”
“有⾝份证吗？”车间主管问。
冯雨瑶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份证递上去。
主管伸手拿过，仔细地看着上面的信息，嘴里念道：“哦！冯雨瑶是吧？舂庆那边的呀？嗯！十八岁还没到哟？”
冯雨瑶听车间主管说十八岁还没到，以为他的意思是不合格，正准备开口说点什么，彭国源的姑妈在一旁笑着说：“年级小，才听话呢！”
车间主管放下⾝份证对彭国源的姑妈说：“你去上班吧！我等会儿安排她就行。”
指着不远处一个桌子对冯雨瑶说：“你在那里去等一下，我去给你办一入职手续，回来再安排你的工作。”说完转⾝向车间外面走去。
冯雨瑶站在车间主管的办公桌前，等待他的归来。大约二十分钟还没回来，冯雨瑶感觉有些无聊便开始观察整个车间，看看大家都在做什么。
几条长长的流水线两边坐満了工人，每个人都没有住手休息的时候，加工好一件放到流水线上又做下一个，还真像流水一样。
靠近墙边的那一排，有几个年轻的小伙子与其它人做的工作似乎不太一样。冯雨瑶特别注意着这几个人，他们不时会凑近一点耳语几句然后又专注于自己手里的工作。他们的工作没有流水线上的那么繁忙，甚至可以说有自由控制快慢的选择。
车间最后面的那道门是通向宿舍区的，下班的时候大家一定就是从这里出去，中午下班时自己也将从这里走出去吃饭。车间两边的窗户远远比一人站起来要⾼得多，这样的话平时便不会有人去动这些窗户。
窗户的这种构造让个子本就不⾼的冯雨瑶感觉到一种庒抑，是不是有点像牢房呢？
从窗户上将眼神移开的时候，再次看到了那几个小伙子。突然间发现有两个男孩正打量自己。出于礼貌，冯雨瑶对他们点了一下头，表示看到他们了，两个男孩也点头作为回应。
冯雨瑶心想这几个人并不认识自己，那么他们一定是彭国源的朋友或是他姑妈认识的人。的确如此，这两个男孩是彭国源之前在厂里上班时候玩得最要好的老乡，应该说是和他一起出来进这厂打工的哥们儿。
昨天加班的时候有听彭国源的姑妈说起，说来了一个女孩是彭国源的女朋友，所以今天他们才会特别留意新来的人。
正在想着，车间主管拿着一张工卡和一个厂牌进来对冯雨瑶说：“这是你的卡和厂牌，拿好了可别丢，补办的话是要交二十块钱，而且不方便。”他先把厂牌交给她，然后指着考勤卡对她说：“你上下班都要将这张卡揷到卡钟里面，要确认上面打到卡了才行，否则的话就算你没有上班。”
冯雨瑶点头，伸手从车间主管手里接过卡。
车间主管又补充说：“今天早上的考勤我先签给你，以后就不行了，听到了吗？”
冯雨瑶点点头看着车间主管，她明白接下来就应该是为自己安排工作的时候了。
那主管回头看了看整个车间，似乎是在为新人寻找合适的工作岗位。看了几圈并略略思考了一会儿说：“你以前没做过，先找个人带一下你！”
“雷泽弘，你过来！”话刚一落，坐在窗户边上的那个男孩便马上跑了过来，看起来很热情的样子。
“主管，有什么事？”这个叫雷泽弘的男孩问道。
车间主管指了一下冯雨瑶对雷泽弘说：“这个是新来的，你带几天，熟悉了再看怎么安排。注意好好教她，有什么问题到时候跟我讲。”
“好的！”雷泽弘点头哈腰甚是听话，又转头对冯雨瑶招了一下手说：“走吧，跟我来！”
冯雨瑶跟在雷泽弘后面，向他刚才坐的地方走去。
雷泽弘走回头对冯雨瑶说：“我是那个班的领班，你以后就跟我那个班了，要好好的做哦！”
“呃！”冯雨瑶当然是点头答应。
到工位上坐下，雷泽弘先是给她大概讲解了一下工作內容，然后又把她交给旁边正在做事的一个男孩。
临离开前对冯雨瑶说：“今天你就先照着他的样子做，有什么问题就告诉我！”这语气跟刚主管交待他的时候差不多。
冯雨瑶心想这工厂一层管一层都是这样子，要在工厂里做就必须得理解这些，在一个新的环境里就必须学会接受这里所特有的新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