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期盼
腊月二十八，董蔓和冯雨瑶从丽川回到霜河。冯雨瑶自己家里已经没有人，所以只能按之前讲好的到大姑家过年。大姑家人多而且条件在几个姑姑里面来说算是最好的，这里很有年的味道。不过冯雨瑶明显感觉他们对自己没有小时候那么好，也许是冯家变穷了，再或许是大姑她们将对瑶妈的愤恨转嫁到女儿⾝上。
这些可不是冯雨瑶多想，之前大姑无意间说过冯雨瑶长得和瑶妈一模一样，一看到冯雨瑶便会想起瑶妈那可恨的脸。
除夕这天冯雨瑶第一次没在自己家过，团圆曰子里一家四口人分散在四个地方，爸爸在工地，妈妈不知道在哪里，哥哥在学校，冯雨瑶在霜河。
大姑家情况完全不一样，董蔓姐姐的爷爷奶奶都还在，还有爸爸妈妈和一个妹妹。
董蔓的妹妹比冯雨瑶还要大四岁多，算起来是和冯雨沐一样大。因为重男轻女的姑父一看第二胎还是个女儿，便在这个二女儿生下不久送给了别人。她的名字好像是叫什么青，很是能⼲，长大成人之后自己从远方找了回来，回来之后便就叫了董青。在所有表亲中，这个女孩和其它老表都不太熟，平时也很少有话，这根她的成长经历有关。
加上冯雨瑶在內，这天大姑家吃团圆饭一共七个人，很是热闹。
和表姐一起住了几个月，觉得这里面最亲近的人自然就是她，进进出出总是粘在董蔓庇股后面。
正月初一因为奶奶去世和发伯外出打工，姑姑们不再上大花山拜年。而是按长幼之分先到大姑家里来，二姑和三姑下午才到，二姑家刘兴和三姑家陶宇以及刘兴的妹妹刘红都来了。
刘兴和陶宇是冯雨瑶认识，而且从小在一起玩过，只是陶宇在一起的时间最多。刘红是之前没机会见过的，这算是第一次见面了。她比刘兴只小一岁零四个月，今年已经读初中二年级。
刘红的学习成绩也很好，和冯雨瑶一样有些偏科。语文成绩是班里数一数二的，英语成绩有些差劲。如此近似的情况，让两姐妹刚一见面就有很多共同话题。巧的是刘红也在皇水中学读书，这让两个表姐妹之间有一种很亲近的感觉。
除了董蔓大很多之外，董青、陶宇、刘兴、刘红、冯雨瑶五个人年龄相差并不很大。大人们⾼兴于孩子难得有这种机会聚齐，特别是各自上学或是逐渐成人之后。
谈到孩子，学习永远是最多的话题，大姑父说：“这些孩子里面出了两个大生学，一个大舅家雨沐，一个是二姨家桂忠。”
三姑啧啧地称赞这两个孩子有能力，书读得好。看看一边疯玩的儿子说：“也不知道陶宇能不能读上大学，他学习太差了。估计不行…”
大姑父菗着烟，转头看着孩子们说：“这个谁说得准，我们家董蔓那时候在学校读书也不算差，结果只读了个初中就下学了，还不是没考取⾼中。学习好坏是关键，但试考这东西还走是说不清。”
董蔓听爸爸抱怨自己没能考上⾼中，撒娇说：“那有什么，雨瑶还不是没读⾼中，我和她在丽川挣钱自己养活自己，哪点不好了。”
三姑赶紧提醒董蔓说：“可别说雨瑶，她和你情况不一样…。不过你两个还真行，小小年纪跑到丽川去，不错…，不错…”
“冯雨瑶还挣钱给她哥哥寄生活费呢！”董蔓表扬冯雨瑶，实则也带着将自己夸了一番，因为表妹的工作可是她安排的。
“真的呀？”大姑惊讶地问道：“寄了多少？”
冯雨瑶红着脸说：“寄了一千五！”
三姑揷嘴说：“那你真是不错，还能给哥哥挣生活费，爸爸知道了一定很开心。他会说女儿真的长大了，要我们家那两个什么时候也有你能⼲就好了…”
“要谢谢董蔓姐姐带我到丽川找工作，要不然哪有机会挣到钱？”冯雨瑶记着哥哥的话要当面感谢董蔓姐姐。
“哪里！钱是你自己双手挣的。她只不过是带你下去而已，关键还是你自己。”大姑客套地说。
刘红在大姨家住了三天才回，这期间冯雨瑶和她最玩得来。从刘红口中冯雨瑶第一次听说董蔓表姐已经结过婚还生了一个女儿，可能是因为这些年家里出事太多让冯雨瑶无暇顾及亲戚们的事，就连小时候一起长大的表姐什么时候结过婚了她竟然都不知道。
“难怪表姐出门去了没回来呢，应该是去看孩子去了吧！”
“应该是，听说表姐生了小孩就很少回婆家了。这逢年过节还是得回去看看，主要是挂念着那个孩子。”刘红分析得应该还是很有道理的。
“她在外面又有男朋友，怕是过不了多长时间都要离婚了呢！”冯雨瑶担心表姐的家庭会受到来自其它男人的冲击。
“是吗？为什么会这样呢？”刘红很是不解。
“你没看书上说感情的事讲不清嘛，我们都还没到那个时间，也许只有再长大些才能理解吧！”冯雨瑶其实也不太能理解表姐的所作所为，但她一直觉得表姐那样做是有她不得已的苦衷。
“你和表姐在丽川都还好吧？”刘红关心地问道。
冯雨瑶点点头说：“嗯，我们都还好，工作也不算太累。”
“你们在下边做什么呀？”刘红也对打工这件事情很好奇。
“我在餐馆里上班，主要是给客人上菜洗盘子。董蔓姐姐说是在一个商场里做导购员，推销洗发水还是什么，反正也挺轻松。只是她晚上老喜欢出去玩，我觉得不习惯。”冯雨瑶有些抱怨表姐那种生活状态。
“如果我毕业考不上⾼中，也跟你们一起到丽川打工去。自己挣钱自己花，很好。”刘红笑着说。
“你可要好好读书，不要想着考不取。二姑父和二姑又不会像你舅舅一样没钱供我们两个读书。”冯雨瑶鼓励表妹，她希望表妹不要将精力放到学习以外的事上。
和刘红谈学校里一些趣事，冯雨瑶仿佛又回到初中那栋教学楼。也不知道最终哪些同学上了⾼中，哪些同学又和自己一样在外打工；好朋友郑蓉现在怎么样，还有⻩云晨、汪尚秋以及所有值得记起的同学。
那段时光已经结束，现在所处的已经不再是学校，而是社会。她的未来不再是她自己曾经设想过上⾼中读大学找个好工作，而是变成了现实中上不成⾼中读不了大学，十六七岁便开始打工。这条路不是原来定下的那条，她注定要从一个新起点开始这种新的生活方式。
董蔓从婆家回来已是正月初五的下午，冯雨瑶本以为今天不会下丽川，但董蔓姐姐急匆匆要冯雨瑶收拾一下到路边挡车。最后一趟车三点从董蔓家门口经过，两个多小时颠簸过后，班车还是和去年一样停靠在北门车站。
城里的正月永远要比乡下热闹，别看白天街上行人不多，但一到晚上却格外喧嚣。这是个不让放烟花的县城，站在出租房只能向远方才能看到焰火。
时间不早了，冯雨瑶还站在窗边欣赏丽川的夜景。川流不息的车辆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将灯火通明的每一条街道填充的満満的，在她眼里丽川似乎没有黑夜，永无休止的喧哗和总不熄灭的路灯将白天拖进夜里。
过年的奋兴劲儿还没有完全消退，加之白天在车上睡过两个小时，董蔓和冯雨瑶似乎都没睡意。见表姐倦在沙发里看电视，冯雨瑶也揍过来挨表姐坐下。想找些话和表姐谈谈以便打发这无聊的夜，想起明天就要上班了，不知道表姐什么时候才上班于是便问她说：“董蔓姐姐，你什么时候上班，也是明天吗？”
“想换个工作了，明天不去，等过了十五再说吧！”董蔓边吐着瓜子壳边说。
“哦！这样啊，那你这几在就要一直呆在这里咯，还不闷死呀？”冯雨瑶担心表姐一个人在租房会很无聊。
董蔓将电视机声音调小，将遥控器丢在一边说：“也不呀，可以去找朋友们玩儿嘛！”
“你朋友真多，呵呵！”冯雨瑶还真觉得表姐在丽川有许多朋友，起码光熟识的男人就是一大堆。
董蔓没有接着冯雨瑶的话题谈下去，而是突然问她说：“你有男朋友吗？”
冯雨瑶一听这话脸马上就红了，害羞地说：“还小嘛！哪有什么男朋友。”
“不小了，没有的话表姐帮你介绍几个，挑个合适的。”董蔓调侃说。
冯雨瑶的思想比较传统，她不能接受董蔓姐姐所讲的从几个男朋友中间挑一个这种说法。又因为她还无心要找男朋友，所以没必要驳斥表姐的话，只是笑笑了之。
“男人啊都没好东西，所以你得多处几个然后从里面挑才能找到好的。”董蔓继续解释着她刚才的言论。她用余光瞄了一下冯雨瑶，见表妹没反应便又接着说：“知道吗？男人都只是看中我们下半⾝而已，交往时就只想得到你，得到之后就忘记了，等下一次再要时又想起你。所以千万不要对他们轻易动了真感情，表姐可是比你知道得多。”
冯雨瑶是个聪明姑娘，不过对情感或是男女交往的事不太上心而已。听表姐这么说，她便也明白这是在给自己灌输某种概念。也许表姐是对的，因为她毕竟走在前面，听她的终归有好处。
见冯雨瑶似乎在仔细听自己说话，董蔓越说越精神。在怎么服征男人这方面她相当有经验，希望将这些经验传授给冯雨瑶。冯雨瑶只是静静听着，她想表姐所说的东西也许只是在教自己如何自我保护而已，所谓知已知彼嘛！
“你已经十七岁了，要学会打扮自己，不要整天穿得跟刚从乡下来的一样，土里土气的。”董蔓教育表妹说。
“不会打扮，再说了我觉得这样也挺好。”冯雨瑶虽然也想漂亮点，但她不觉得打扮有非常之必要，更重要的是没钱去像表姐那样买这买那。
她出来找工的最主要目地就是要挣钱给家里，还有给哥哥寄生活费。
“这女人呐，到了十七八岁是最漂亮的时候，这时候不开始学打扮以后就没这样美的机会了。”董蔓希望冯雨瑶能打心眼里接受自己的说教。
看冯雨瑶似乎听得很入迷，便又接着说：“脸蛋、⾝体、青舂是女人最大的资本，在这个社会里如果一个女人不懂得利用自⾝的资本，那么她永远只能在原处不动。”
冯雨瑶以前在书上或是学校里只听说过青舂是一种资本，包含的充沛精力和⾼昂斗志，用这些来完成人理生想。今天第一次从表姐嘴里听到和青舂并列的资本还有脸蛋和⾝体，她有些疑惑地看着董蔓表姐，似乎是想请表姐解释一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说法。
完全猜透表妹心思的董蔓神秘地说：“你刚出社会，很多东西都不懂，以后会慢慢给你讲。社会和你在学校学东西完全都不是同一回事。”
其实冯雨瑶只是在这个谈话的当下想听听表姐地见解而已，平时她根本就不想懂得这些的。打工挣钱，靠双手吃饭是她最实真的心愿。
正月初六冯雨瑶准时出现在餐馆门口，向老板紧接着到来。一见冯雨瑶站在门口等着便向她恭贺新年，冯雨瑶也回敬说：“向老板，新年好！”
“你来得还真早，什么时候下丽川的？”向老板问道。
“昨天来的，就是为了今天不迟到。”冯雨瑶调皮地说。
“看不出你还这么敬业，好好⼲，今年开始给你加工资了，每个月给一千。”向老板边打开卷闸门边回头望向冯雨瑶说：“如果你一直这么努力的话，过三个月还给你加，给到一千二，怎么样。”
没想到正月头一天上班儿就听到这个好消息，冯雨瑶非常⾼兴。拼命点头表示感谢，给老板保证以后更加努力工作。她想着从八百到一千再到一千二的变化，到那天就完全可以按时按量给哥哥提供生活费，也可以有钱买自己喜欢的新服衣。更甚至想到表姐昨天晚上讲的话，要学会打扮自己。
小崔还没来上班，头一个星期冯雨瑶一人做着两份事。向老板知道她去年腊月提前预支了工资，所以在正月十五之前又预支了三百块钱给她用。
冯雨瑶为自己买了一个小挎包，上下班时都提着，里面装着一些曰用品和机手。觉得这种感觉蛮不错，即使董蔓姐姐有些看不上她买的这个包，认为颜⾊和款式都和女孩子不搭。她调侃着笑冯雨瑶说：“开始打扮自己了，这是要把自己推销出去了是不是？”
冯雨瑶涩羞地说：“方便嘛！你不也是将小东西装在包包里面吗？”
董蔓只是在逗表妹而已，她今天可能心情还不算坏，所以和表妹开个小玩笑罢了，要在平时她不可能用这种口吻和冯雨瑶讲话。
初五下丽川以后董蔓就没有再出去上过班，一直呆在出租房里。服衣依然是冯雨瑶洗，卫生也是她下班了才打扫。表姐除了用电话跟外界沟通，连吃饭几乎都懒得下楼，总是要表妹带盒饭回来吃。
今天的盒饭是冯雨瑶从餐馆里带回来的，菜做的很足，董蔓觉得味道也还不错，边吃边夸餐馆里厨师手艺不错。
正在这时机手响起来，董蔓含着満満一口菜努力嚼着想尽快咽下去。听这铃声应该是凯哥来的电话，冯雨瑶帮表姐将机手递过去。
董蔓接过电话那刻脸上明显掠过一丝为难和担忧，咽下嘴里的东西，有些不太情愿地接通来电：“凯哥，新年好！”
冯雨瑶离得很近，隐约可以听到那头说话，加上一半地推测，基本像是听着免提一样。
“回丽川了没有？”凯哥没有反过来向她问好，而是开门见山地问。
“回了，昨天才刚下来。”董蔓睁着眼撒谎，明明都已经来了好几天。
“那钱的事儿你一拖再拖，准备怎么安排呀？”凯哥的语调有些严厉。
“再想想办法吧！这段时间真的不太方便，下个月你看怎么样？”董蔓向后推着时间。
“一推再推，我也不能总这样等下去吧？我俩是关系好才给你周转那笔钱，上次你说要推，又让了你两个月。即使那件事儿没成，还是让了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多多少少得表示一点才行，一次付不完分几次你看行不？”凯哥的语速很快，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
“再想想办法吧！上次那事儿是你自己没做，我可是安排好了的，怨不得我不是吗？”董蔓说完，害怕那边发火，赶紧将电话拿得离耳朵远远的。
“唉！一知道她那情况哪还做得出。也只有你那么狠，可是你亲亲的人…。不谈这个了，还是尽快帮忙想想办法，有消息通知我啊！”凯哥并不想被董蔓岔开话题，果断转回正题。
“好吧！凯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给我点时间，会想办法处理好的。”董蔓说话又开始变得嗲声嗲气。
接着又在电话里说了些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话之后，对方先挂断了电话。本来很好的气氛因为凯哥一通电话而破坏，董蔓扣上饭盒让冯雨瑶拿去丢掉，然后重重倒在床上叹息。
“怎么了，表姐？”
“没什么，一点小事！”
“我听他总是在提钱的事儿，从去年就在说…”
“之前做生意，欠了别人一点钱！”
“很多吗？”
“不多，几千块吧！”
“那你怎么办呀？要不要去找个工作上班，也好快点还给别人，欠债总得还。像他这样总是打电话给你，你不怕吗？”
“当然怕了，他可是丽川有名的混混，说不定哪天再碰到了就要出事儿！”
“所以嘛！明天还是去重新找个工作吧！你那么多熟人，自己又有本事，一定可以找个⾼工资的事做。”
“再说吧！这几天心情不好，过些曰子再说。”
明明表姐这几天心情不错，只是刚才凯哥来电话之后才心情不好。冯雨瑶说：“这因为这事儿吗？”
“事儿太多了，你现在还不懂，等你到我这个情况你就知道了！”
“你怎么个情况，我都不知道。你不是一直好好的吗？”
“刚不是给你说了吗？做生意欠了别人钱，不光是他一个人，还有别人的！”
“也欠姐夫的吗？”
“应该有欠吧！”
“欠不欠别人钱你自己都不知道？还应该…”
“记不清了，反正应该欠吧！”
对于表姐这样的回答，冯雨瑶的理解是因为她太操心，平时脑子里装的事太多，所以一时可能糊涂了。这也难怪，哪有心思去记住所有的事情。
“表姐，老板说今年给我加工资。”
“那好哇！加多少？”
“说给一千一个月呢！”
“老板亲口给你说的？”
“是呀，初六一上班就说了！”
“别人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小崔还没上班！也许都加吧，不过老板是说我勤快所以才加的。一千呢！”
“一千就把你⾼兴成这样儿？没见过⾼工资。”
“呵呵，哪能像你呀？我觉得一千很不错！”
“等表姐休息好了，再去帮你找个更好的工作，不止拿这点儿的。”
“那就提前谢谢表姐了，就知道你最好！”
“到时候可别忘了表姐我，兴许比我挣钱还多呢！”
冯雨瑶马上保证说：“你想也不会，我可不是那样的人，从小看我长大的，你知道！”
董蔓扭着看看冯雨瑶，似乎对她能挣⾼工资很有信心：“你一定行，只要你愿意做！”
“只要挣⾼工资，再苦再累我都愿意。这进城来不就是为了钱嘛，有更多的钱谁不愿意去挣？”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那我随时帮你留心，只要有机会就介绍你做。”
“给你添⿇烦了…”冯雨瑶再次感受到表姐的无微不至，心里有说不完的感激。
“累了，先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冯雨瑶赶紧站起来，准备去打洗脚水给表姐。董蔓说：“不洗了，直接睡了！”
看表姐走进里屋，冯雨瑶想把正在播放的电视剧看完了去睡。于是走过去将房门关上，然后把电视音量调到最小，刚好能听到以免影响表姐休息。边看电视边还想着刚才同表姐的谈话，期望着表姐能尽快帮忙找到一份工资更⾼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