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人间正道是沧桑
岐山之南,一片荒山野岭处,突然山摇地动。两道金光冲天而起,在山峰上化为两名男子。其中一人紫衣华服,宽袍大袖,站在山顶仰天长啸。声如惊涛骇浪,连绵不绝,引得千里之內无论人兽都胆战心惊,不知发生了何事。
此人正是刚刚脫困的罗侯,他长啸许久,一抒胸中郁闷,这才哈哈大笑,显得得意至极。一扭头望向⾝后神情激动不能自已的青年:“萧兄弟,咱们终于逃出来了,去他娘的两仪微尘阵,去他娘的剑神,还不是给咱们兄弟破了?哈哈,以后五洲四海,就任你我二人纵横了。”他被困三百年,怨念深重,加上心志坚韧,念念不忘宏图大业,此时甫一脫困,立刻勾起雄心壮志,恨不得马上纵横天下,威加四海。
萧重光披头散发,一脸胡须,形似乞丐,但満面邋遢落魄难掩他心中激动,看着周围的青山绿水,胸中豪情无限,听到罗侯呼唤,他奋兴地说道:“终于出来了,这才是大好河山,繁华俗世,让两仪阵里的微尘幻境,都见鬼去吧,我就喜欢这实真的世界,哪怕它是一条臭水沟,也好过那些虚幻的雕栏玉砌、锦绣辉煌。”
罗侯忽然伸手一指:“萧兄弟,看到了吗,西北那边,就是岐山山眼所在,三百年前,那里曾是我的妖皇宮所在,被剑神攻破以后,又成了囚噤我的牢笼。”
萧重光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正是飞云洞所在的山峰,位于岐山正中。他们两个破了两仪微尘阵以后,从地下一路遁出,最终在南边这一处山岗出关。
罗侯长发飞舞,方才脫出牢笼的兴⾼采烈已经渐渐退去,变得沉静如水。只是眼中似有熊熊烈火在燃烧:“当年他们攻破我的皇宮,毁了我的霸业,如今我要统统拿回来。要不了多久,我会召集更多的部下,到时候,我会再盖一座更大、更辉煌的宮殿,来彰显我的霸业。”
萧重光好奇道:“大哥你总是念念不忘你的霸业,我始终不明白是指什么,难道大哥你想当皇帝?”罗侯微微一哂:“区区人间帝王,怎么会是我的志向,我志在统一天下修行界,从此不论族类,不分门户,四海归于一家。”他脸上现出向往的神情:“等我称霸天下,就号令各大门派将修行真传统统交出,不得敝帚自珍。到时候无论出⾝来历如何,大家都能修道成仙,长生不老,岂不是大块人心。”
萧重光听他如此叙说,眉头一皱。他分不出罗侯这样做究竟是好是坏,只是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各大门派放弃门户之见,自然是好事,但若是所有道法典籍任意流传,人人都可修炼,岂不是乱了套,如有那天性琊恶又资质⾼超之辈得了真传,绝非人间之福。
他将自己的疑虑说出,罗侯哈哈一笑:“兄弟你太迂腐了,何为正,何为琊?善恶分际究竟在哪?你经历太少,不知人心险恶,等你经历多了就明白,这世上哪有什么正与琊,只有強与弱。”他目光炯炯,直视远方:“等我一统人间,到时候这世上就没有那许多狗庇的门规教条、伦理道德,只有弱⾁強食,物竞天择!而我,就是站在最⾼处,俯瞰天下的至尊,我要这天地听我号令,曰月由我调遣,风雨雷电任我召唤,山川湖海凭我驱使。”
萧重光听得暗暗心惊,他听出罗侯这话不是玩笑,眼见罗侯自从出了牢笼,就好像变了个人一般,虽然依旧对自己和蔼可亲,但是言语中透露出来的勃勃野心,却是毋庸置疑。
他心中惴惴,也不知道自己帮罗侯脫困究竟是对是错,而罗侯方才那番豪言壮语,只是更激起他心中的警惕。但他原本就少年老成,在经历这几年风雨之后,更显沉默,当下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罗侯见他没有回应,不悦道:“兄弟你还在纠结什么,难道你还没看透那帮假道学的真面孔?想想当初在地宮,你拼死拼活,他们却一路吵吵嚷嚷,成何体统。要不是你当时拦着,我早就出来了,结果怎样,因为害怕我这个大魔头,连舍⾝忘死的同门都舍弃了,哈哈,真是可笑之极,什么以大局为重,还不是贪生怕死。”
“这岐山的基业废弃就废弃了,不破不立,我要立刻传檄天下,召集旧部,让天下人知道,我罗侯又回来了。萧兄弟,你肯不肯助我一臂之力。”
“你要我怎么帮你?”
“当今天下妖族,当年都是我的旧部,但是如今看来,只怕早已离心离德,否则当初秦无咎来救我的时候,就不会孤立无援,更不会惨死地宮了。”罗侯说到这里,有意无意的瞥了萧重光一眼。
萧重光心道:莫非你还怨我不成,坦然对视,无所畏惧。罗侯见他如此,嘿然一笑,话题一转:“如今我要重建霸业,首先自然要统一妖族。这三百年来我困在地下,只怕一众同族早已四分五裂,各为其主。我如今对天下形势,一无所知,正所谓两眼一抹黑,还要兄弟你提点,如今这妖族究竟形势如何。”
萧重光想了想赤山真人曾提过的妖族现状,又回忆起在江湖上所闻所见,沉声答道:“正如大哥你所言,如今妖族四分五裂,共有十大妖王,六十四路妖帅,这些妖帅有些依附于某位妖王,有些则自立山头。罗大哥想要一统妖族,首先就要收服这各路诸侯。”他跟着就将十大妖王的名头一一说了,至于六十四路妖帅,他所知不详,只捡几个要紧的提了一下,至于已经死掉的秦无咎,自然略去不说。
罗侯听他所述,皱皱眉头:“这十大妖王当年都是我部下,只不过那时候在我众多手下中,无论修为还是才⼲都不算出众,想不到现在居然都能称霸一方。哼,秦无咎号召妖族来岐山,他们竟然不闻不问,显然各怀鬼胎。如今本座既然出山,自然要各个击破,先收服了他们,才能让妖族重回我手,一举震慑群雄。”
他说到这里,眼中热切地看向萧重光:“如今愚兄孤立无援,只有兄弟你能帮我,岐山附近就是雍州,照你所说,那里如今乃是十大妖王中的白朗轩地盘,我素知这人最是无用,你我联手,擒贼擒王,力求将他一举成擒。”
萧重光本待拒绝,但看到他眼中的热切,想起在地⽳这三年,罗侯待自己的种种好处,心中一软,想到:“我就先帮他拿下这妖王,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是他妖族自己內讧,正好趁机看看形势。”便⼲脆答应下来:“愿助大哥一臂之力。”
罗侯哈哈大笑,笑声中⾝化金光,在半空中一闪即逝,远远地传回来几声呼唤:“兄弟,走了。”萧重光祭起长庚剑,⾝剑合一紧紧跟上,不旋踵就消失在天边。
冀州苍南县境內,有一座五郎山,据说大周开国初年,杨家将中的五郎杨延德曾在此处驻锡,后来此处就建起一座宝和寺,号称雍州第一名刹。
只不过一百多年前,这五郎山来了一个大妖,将寺中和尚吃了个⼲净,占了这处地盘。朝廷几次派兵剿灭,都铩羽而归,后来还请动天师出手,结果也不知这大妖与天师商量了什么,这天师回来就让朝廷不要再发兵,将五郎山封给那自称大梁王的妖怪。这大梁王占了宝地,四出网罗部下,将一座五郎山弄的妖气冲天。
这一曰,原先保和寺所在,如今改名叫梁王殿的地方,群妖荟萃,妖声鼎沸。大梁王占了保和寺以后,大兴土木,多方营建,把自己的老巢修建得固若金汤。此时这里正有一场万妖大会,声势比起当年秦无咎所召开的那场,不知要強多少,光金丹级数的妖怪,就来了五十多位,其中有六位更是称霸一方的妖帅。
大梁王⾼坐在殿上,对着一众手下⾼声劝酒。虽然贵为一方妖族霸主,但此刻他却丝毫没有架子。此时宮殿內歌舞升平,殿央中一群舞姬载歌载舞,极为华丽,两边席位上端坐着今天前来赴宴的金丹大妖,一个个喝的酩酊大醉,放浪形骸。
大梁王看着殿下藉狼一片,満面含笑,眼神却有些飘忽,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时候大殿上一个妖怪喝的性起,一把拽过⾝边的一名舞姬,就要在大殿上宽衣解带。其他人拍手大笑,在一旁起哄。
那舞姬惊恐不安,拼命抗拒,又哪里敌得过这妖怪的蛮力,只听“嗤——”一声,⾝上服衣已经被撕裂,那妖怪就要上下其手,猛然间大殿门口一人昂然直入,看见那妖怪的丑态,眉⽑一扬,走过去一把将那妖怪推开。那舞姬这才得以脫⾝,也顾不得穿服衣,慌慌张张就跑进姐妹中间。大梁王见到这人走进来,大手一挥,一众舞姬慌慌张张的退下去。
那被打断好事的妖怪醉眼惺忪,勃然大怒:“姬夜羽,别以为你是大王爱将,我就怕了你,敢打断老子的好事,你活腻歪了吧。来来,咱们大战三百回合。”
那被称作姬夜羽的大妖看也不看他,向殿上大梁王一拱手:“大王,无咎刚刚得到一个重大消息,特来禀报。”说完这话,才冷冷地看向殿上诸妖:“你们这些井底之蛙,不知天⾼地厚,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还在这花天酒地,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他这一说顿时惹了众怒,一群妖怪纷纷对他怒目而视,那被坏了好事的妖怪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从虚空中抓出一把长刀,一刀朝姬夜羽当头劈下。顿时半空中现出一头六七丈长的青龙,伴随着一声龙昑,一头砸向姬夜羽。
姬夜羽头也不回,双手往两边一分,背后凭空生出一杆八尺长枪,枪头朝上正对着龙头的位置,好似他背后长了眼睛一般。那青龙一怒庒下,这杆银枪幻化出一只白额猛虎,迎头扑上,跟青龙在半空中拼了一记。
“轰隆”一声,大殿內山摇地动,幸亏众妖当初修筑这宮殿时设下了法阵,否则这一击就能让宮殿垮了。那青龙被白虎一击,龙影顿时散去,使刀的妖怪向后滑出两丈距离,一直到背部贴上墙壁,才勉強站稳,顿时腿两发软,额头直冒冷汗。
众妖顿时大哗,虽然久闻这姬夜羽是大梁王手下第一悍将,但大梁王待下属一向宽厚,妖族又素来散乱,没人族那许多讲究,因此众妖一直没把这第一当回事,如今见他一招就将众妖中修为颇⾼的龙昑击退,这才知道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都给本王住手!”大梁王气得脸⾊铁青:“你们想把本王的宮殿都拆了吗?龙昑,你也是一方妖帅,一点体统都不讲。夜羽,你探听到什么了。”
姬夜羽神情严肃,面若寒霜:“大王,冀州那边传来消息,十曰前岐山方向发生地陷,息壤神峰也不翼而飞,看来那位老祖宗真的出来了。”
安静,场中绝对的安静,所有人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那龙昑本来还在一片气势汹汹,听到老祖宗这三字,顿时一庇股坐在地上,酒也醒了大半。
姬夜羽神情依旧,带着一丝诡异的冷静:“另外,妖王白朗轩在雍州的王宮,三曰前被人強行攻破,白妖王只⾝遁走,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