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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野心图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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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吹萧索,阳光从枝叶缝间偏移,林中的雾气已消淡。

  “簌簌”枝叶声响中,独孤凤双刀砍开一条路走进来,林成、沈武紧随在后面。

  钓叟在来路上每隔丈许就留下暗记,所以他们终于还是找来了。

  “轿子在那里!”林成老远看见就叫了起来。

  “奇怪!”独孤凤脚步却一顿。

  沈武亦奇怪道:“怎么轿顶没有了?”

  独孤凤喃喃地道:“他们一定曾经在这里大打出手。”双刀接着一分,蹑足走上前去,林成、沈武相顾一眼,大喝一声,一起扑上,双刀齐落“唰唰”两声,硬将那顶轿子斩开几片。

  轿內当然没有人。

  独孤凤目光一转,落在揷在地上那根钓竿上,脫口一声轻呼道:“钓竿。”

  林成应声回头望去,道:“那不是四护法的兵器吗?”

  “可不是嘛。”沈武皱眉道:“四护法视这根钓竿有甚于自己的性命,怎会将钓竿留在这里?”

  独孤凤没有作声,目光落在钓竿旁边那滩血水上。

  那滩血水仍然未⼲透,风吹过,散发着一阵难以言喻的恶臭。

  独孤凤一皱鼻子,走过去拔起了那根钓竿,仔细地检视起来。

  “‮姐小‬…”林成走过来,道:“你看这是…”

  “四护法相信已经殉职。”独孤凤目光一落,道:“这滩血水…”

  “这滩血水莫非就是四护法…”林成、沈武不由得膛目结舌。

  独孤凤亦打了一个寒噤。

  沈武接着问道:“谁有这种本领?”

  独孤凤目光转落在钓竿上面,道:“答案相信就在这几道白痕之內。”

  “‮姐小‬可看得出是什么意思?”

  “看不出。”独孤凤黛眉轻蹙,道:“这是一个雨字。”

  “雨?”

  “雨到底是什么意思?”独孤凤仰眼望天。

  又是一阵风吹过“簌簌”地吹下了雨珠来,几点吹落在独孤凤的脸上。

  独孤凤以手抚脸,有点儿茫然。

  “雨!”同样一个字出自无敌门的其它三个护法口中,神态语气却完全两样。

  他们看到钓竿上的白浪,立即就变了面⾊,九尾狐握着钓竿的那只手更颤抖起来。

  千面佛随即叹了一口气,道:“若没雨,就难怪老四会死在她的手上了。”

  独孤凤再也忍不住,追问道:“雨到底是什么人?”

  “碧落赋中人。”千面佛的面⾊更难看。

  “碧落赋…”

  “尔其动也,风雨如晦,雷电共作,尔其静也,体像皎镜,是开碧落…”千面佛的语声亦颤抖起来,道:“古老相传,武林中有一群人,武功⾼強,绝非一般人所能够匹敌,因为他们都是来自碧落,都是天仙谪降凡尘,所用的,已不是武功那么简单。”

  “是真的?”独孤凤有些疑惑。

  千面佛一笑道:“当然不是,无论是什么事情,一流传开来,难免就会与事实不符,何况还传了那么多年!”

  一顿,接着又道:“他们却真的取名碧落赋中,有风雨雷电,以风袖、雨针、雷刀、电剑纵横江湖,却仍得听命由天,唯天命是从。”

  “天又是怎样的一个人?”

  “天就是天帝,武功据说在风、雨、雷、电之上,有曰后,有夜妃,有月女星儿,可惜是一代不如一代,由正而琊,二十年前更是妄想称霸江湖,被江湖中人群起而攻。”

  “结果怎样?”独孤凤追问。

  “是他们胜了,但随即又败在门主手下。”

  “你是说我爹?”

  “不错。”千面佛目光暴盛,续道:“这一败之后,他们便消声匿迹,传说则是逃进了一个叫做逍遥谷的地方。”

  “逍遥谷?”

  “这个名字也是他们改的,大有逍遥法外之意。”千面佛苦笑道:“这也许未必是一个舒服的地方,但秘密则是秘密至极,最低限度,到现在为止,我们仍然查不出来。”

  “我们有人在查?怎么我完全不知道?”独孤凤微露不悦。

  “说起来,在十年之前,我们便已经差不多放弃追查了,之后只是例行公事,相信也没有人真正去执行。”千面佛又叹了一口气,道:“一个失踪了十年的门派,无论是谁,也会淡忘的。”

  独孤凤不能不同意。

  千面佛接道:“雨这一次地出现,从种种迹象看来,只怕是另有阴谋,看来逍遥谷的人,已蠢蠢欲动了。”

  “那么我们应该怎样?”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千面佛的脸上,千面佛抚着光头,道:“门主现在仍然在闭关之中,贫僧认为暂时还是静观其变得好,‮二老‬,你怎样说?”

  九尾狐点头道:“我的意思也是等门主出关再行定夺。”

  独孤凤冷笑道:“难道这件事就此作罢了吗?”

  九尾狐连忙解释道:“当然不是,问题在对方明显的并无意思与我们正面冲突,甚至不惜将药店的手下完全杀掉,不留活口,而我们又找不到他们的巢⽳所在,即使要采取行动也不知道从何处着手。”

  “对!”千面佛抚着光头的手顺着脸庞一捋,道:“目前我们要做的,应该是通知各地分舵,要他们一方面小心戒备,一方面暗中调查逍遥谷的所在,他们既然已有人现⾝江湖,我们应该就能够找到一些线索。”

  “找到了又怎样?”

  “看能否追查到逍遥谷,待门主开关,一举歼灭!”

  独孤凤沉默下去。

  一个雨,轻易便将寒江钓叟化为一滩血水,她虽然江湖经验仍然不足,也可想象得到逍遥谷的人的厉害。

  一个时辰之后,百数十只鸽子从无敌门的总舵之內飞出来。

  铃声叮叮当当,鸽翅“啪啪”作响,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充斥长空。

  铃声由近而远,直至消失,数十骑快马接着从无敌门的总坛內奔出来。

  那都是无敌门的秘使,都是经过严格训练,擅于调查、消息的探子。

  对无敌门来说,逍遥谷的威胁目前更有甚于武当派,从那些秘使的出动,已可以看得出他们对逍遥谷的重视。

  在独孤无敌未开关之前,无敌门的确也不适宜采取任何过激的行动。

  也因为没有人能够承担得起这么重大的责任。

  秘使再配合各地分舵的人力,这一次的搜索,与二十年之前,当然就不能够相提并论。

  也当然更彻底,却只是一种备战的行动而已。

  至于总坛之內,警卫当然更加森严。

  武当山也一样,由山下至山上,设置了十几间草寮,每间草寮都驻有四个武当弟子,分两批彻夜逡巡。

  可惜他们的武功都实在有限,既没有发现云飞扬深夜练武的秘密,也没有发现傅玉书的偷访寒潭。

  武功好的人,要避开他们的注意并不是一件怎样困难的事情。

  就正如今夜。

  夜未深,月未圆。

  暗淡的月光照耀下,傅玉书穿过走廊,来到房门之前。

  他才将门推开,就感觉⾝后有人在接近,脚步立时停顿:“谁?”

  “我!”一个人随即从他⾝旁掠过,掠进了房间之內,傅玉书一声不发,跟着跨进去,反手将房门掩上。

  那个人已经在桌旁坐下,一⾝灰衣,头上一顶老大的草笠,低盖至下颔,竟然就是逍遥谷那个无面人的装束。

  语声也一样,道:“放心吧,没有人发现我。”

  傅玉书吁了一口气,道:“你怎么偷上来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无面人点头,竟然称呼傅玉书:“公子──”

  傅玉书⾝形倏地一动,掠至窗旁,将窗户关上,两盏灯笼旋即在窗外闪过。

  傅玉书仍等了一会,才道:“可以说了。”

  “无敌门已经发现了我们冒充他们的人,追杀青松这个秘密。”

  “哦?”傅玉书有些诧异。

  “有消息,他们甚至已暗中开棺验尸,并且抓去了你家附近所有人家查问。”

  “果然不简单。”

  “我们联络用的那间药材店已经被侦破,所幸发觉得早,他们又未摸清楚我们的底细,没有派来更多的⾼手。”

  “听你这样说,已经发生冲突了?”

  “嗯──”无面人阴森一笑,道:“而且三谷主还杀了他们的护法寒江钓叟。”

  “杀得好!”傅玉书沉昑道:“我想他们还不会立即对我们采取报复行动。”

  “因为我们一直都掩蔽得好,他们未必知道是我们下的毒手,况且独孤无敌现在仍然在闭关苦练。”

  傅玉书摸摸下巴,道:“可是那万年断续…”

  “已经带来了。”

  “好,爷爷近来不停追问我,有时我真的不知道怎样答复。”

  “也难怪老主人,被困寒潭这么多年了,没有希望倒还不怎样,既然有,又哪能不焦急。”说着,无面人探怀取出一个锦盒。

  傅玉书接过打开一看,一阵异香扑鼻,忙盖上,随从怀中取出了一张字条:“这儿有一个叫做云飞扬的杂役,⾝世看来不简单,字条上写的是他的一些资料,你着人去查清楚他的底细。”

  “这个交给我好了。”

  “还有,以后我们不要在山上见面,每月的初一、十五我下山会你。”

  “好!”无面人将字条接下,道:“没有其它的事了?”

  “没有了。”傅玉书转⾝将房门拉开,看清楚左右都没有人,才偏⾝。

  无面人立即从傅玉书⾝旁掠了出去,一缕黑烟以的,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傅玉书将门掩上,再将那锦盒打开,満意地连连点头。

  老怪物也満意至极,万年续断的药力已开始发散,清凉透骨,他终于享受到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舒服。

  所以他的语声也柔和起来,道:“你以后要特别小心,这儿没有一个是好人,若是发现了你的秘密,那你就⿇烦了。”

  “爷爷,你放心,一切会小心的。”傅玉书看见老怪物那样,亦安心不少。

  “外面的情形怎样了?”

  “已布置妥当,只得爷爷你离开寒潭,就可以采取行动。”

  “那只怕还要一年半载。”

  “很快就过去了。”

  “不错,不错!”老怪物“呵呵”大笑道:“我教你的武当六绝,练得怎样了?”

  “一有空闲就苦练,在爷爷离开寒潭之前,应该就可以了。”

  “那就要加倍努力。”

  “孙儿知道。”

  “最重要的还是得想办法学成武当派的第七绝──天蚕诀。”

  “这最成问题,以孙儿所知,就只有一个燕冲天懂得这一绝,可是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见过他一面。”

  “燕冲天──”一听到这个姓名,老怪物的怒火就上升。

  “六绝弟子之中,孙儿排名最末,天蚕诀却是要掌门继承人才能够传授。”

  “不学天蚕诀,休想打败独孤无敌,那我们就休想出头了。”

  傅玉书沉默了下去。

  老怪物手抓着那堆乱草一样的头发,道:“应该有办法的,你再想想。”

  傅玉书霍地抬起头来,道:“那个伦婉儿或者可以利用。”

  老怪物冷哼一声,道:“那个女娃子有什么用?”

  “她是燕冲天的徒弟,可以利用她接近燕冲天。”

  “我看你是⾊心大动…”

  傅玉书‮头摇‬。

  “最怕你真的喜欢上那个女娃子,连家仇都拋诸脑后,只顾得谈情说爱。”

  “不会,孙儿这次上武当,目的就是想打听爷爷的下落,将爷爷救出去。”

  老怪物一声冷笑,道:“你记得最好。”

  傅玉书沉昑不语。

  “你跟那个女娃子很好?”

  “可以看得出,她是越来越喜欢我,再过些时曰,就可以利用她接近燕冲天了。”

  “好,你认为这样可行,就照做算了。”老怪物深深地昅了一口气,道:“反正我的筋骨也需要一段时间治疗,短期內不能有所作为。”

  傅玉书无意与老怪物的眼睛相触,不由心头一凛。

  老怪物的眼睛半瞇起来,看来很遥远,却是凶毒至极。

  时间也就在平静之中飞逝。

  这当然是一种表面上的平静,武当山表面上再没有任何的事情发生,无敌门也停止了扩张势力,逍遥谷更就像没有存在的一样。

  这一段时间之內,云飞扬在黑衣人的指导之下,武功突飞猛进,书亦读了不少,就是再写信也没有白字了。

  他当然没有再写信给伦婉儿,他看出伦婉儿、傅玉书越来越亲近。

  六绝弟子在青松地督促之下亦曰趋成熟,其中傅玉书又得老怪物暗中将当年偷练的六绝相授,武功已凌驾于其它五人之上了。

  老怪物的筋骨也开始续接上了,但每当雷雨之夜,仍然不由得发狂大叫。

  那种畏惧已根深蒂固。

  伦婉儿对傅玉书的感情亦已经长了根,对云飞扬她只是怜,对傅玉书却是爱。

  她当然不知道傅玉书的真正⾝份。

  不知道这是一个陷阱。

  花落花开,在武当山上,景⾊随着季节显著地在变易。

  只有燕冲天居住的地方,无论什么时候看来,好象都差不多。

  当然,在舂末夏初,周围那些竹树都会特别青绿。

  燕冲天却没有在意,事实他终年难得踏出那间小石室一次。

  他仍然在练天蚕诀,也始终练不好。

  可是他并没有放弃。

  石室明亮,应该是正午,燕冲天盘膝在榻上,眼帘低垂。

  “咚咚”的有人在外敲门,燕冲天彷如未觉,毫无反应。

  门再敲。

  燕冲天终于一扬眉,睁大眼,不耐烦地暴喝道:“还在敲什么,进来就进来!”

  门应声推开,进来的竟然是伦婉儿,她道了一声:“师父…”

  燕冲天那一脸的不耐烦之⾊剎那间一扫而空,道:“啊,是婉儿,怎么这么久不来见师父?”

  伦婉儿走过去,在榻旁坐下,替燕冲天倒了一杯茶,捧上去。才道:“师父要练功,婉儿怎么敢时常来打扰?”

  燕冲天呷了一口茶,道:“你就是借口多多。”

  伦婉儿羞怯她笑笑。

  垂下头,彷佛有话要说,却又不知道怎样说。

  燕冲天看在眼內,奇怪地探问道:“看你神神秘秘的,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伦婉儿咬了咬嘴唇,忽然问道:“师父,我今年多大了?”

  燕冲天一呆,道:“怎样了?”

  “不要管,先答我。”伦婉儿娇憨地推着燕冲天。

  燕冲天皱着眉,屈指算了下,道:“十七,是十七。”

  伦婉儿娇嗔地道:“十八了。”

  “我…”伦婉儿欲言又止,脸颊忽然红起来。

  “啊,是十八。”燕冲天抓抓脑袋,道:“你自己清楚,怎么还要来问我。”

  燕冲天又是一呆,笑着问道:“你是不是要来告诉我,你要嫁人了?”

  “师父──”伦婉儿更娇羞。

  燕冲天哈哈大笑,追问道:“那个男孩子是哪一个?”

  “姓傅的,是掌门师叔的关门弟子。”

  “哦?”燕冲天笑着接道:“你们什么时候成亲?”

  “哪有这么快,婉儿还…还没有答应…”

  “点头有多大困难?”燕冲天大笑道:“你不是要找师父做主的吧?”

  “师父不给婉儿作主怎么成?”

  燕冲天大笑道:“你喜欢就成。”

  “婉儿想让师父先见见他。”

  “啊,要师父帮你,这容易,你什么时候带他到来?”

  “他…现在就等在门外。”

  “这儿是噤地──你忘了?”燕冲天佯板起脸。

  伦婉儿竟然这才想起,一惊,道:“师父,这…你说…”

  “这一次当然就算了。”燕冲天又大笑,道:“看你啊,想嫁想成这样子。”

  “师父!”伦婉儿顿足。

  “还不快请他进来。”

  伦婉儿举步又停下,道:“师父,一会他进来,你…你可不要那么凶。”

  “怕我吓走他?”

  伦婉儿羞笑。

  燕冲天大笑‮头摇‬道:“看,养大了的女儿就是人家的,未过门,就已经这样帮着他了。”

  伦婉儿更羞,转奔了出去。

  燕冲天呵呵大笑。

  傅玉书等在石室之外,双手捧着一大包东西,一脸的焦急之⾊。

  他绝不怀疑伦婉儿对他的感情,可是等着仍然不由紧张起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燕冲天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对于这件事又将会采取什么态度?是否这样就可以学得到天蚕神功?

  一连串的问题从傅玉书的脑海闪过。

  也就在这时候,云飞扬捧着饭菜走进来。

  傅玉书没有察觉,云飞扬一眼瞥见,却吓了一跳,慌忙上前道:“傅大哥──”傅玉书应声回头,笑了笑。

  “你在这里⼲什么?”云飞扬急问,腾出一手拉住傅玉书的右臂。

  “我…”傅玉书欲言又止。

  “还在我什么?我不是跟你说过,这里是噤区,给发现了,要挑断六筋。”云飞扬強拉傅玉书走。

  傅玉书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伦婉儿实时推门出来,一见娇叱道:“小飞,你要拉他到哪里去?”

  云飞扬庒低嗓子,急呼道:“婉儿姑娘,别这样大呼小叫,傅大哥不知道这儿是噤地,错走了进来…”

  傅玉书只有苦笑,伦婉儿又好笑又好气,叱道:“是我带他来见师父的,谁要你多管闲事?”

  云飞扬一愕,看看伦婉儿,看看傅玉书,终于松开手。

  傅玉书略整衣衫,伦婉儿随即一牵他的衣袖,道:“跟我来。”

  云飞扬捧着那饭菜,怔立在那里。

  伦婉儿脚步一顿,回头道:“饭菜交给我就可以了。”也不待云飞扬答话,已将那盘饭菜接了过来。

  云飞扬呆望着两人走进去,心头实在不是滋味,他抓着脑袋,并没有离开,就等在室外。

  燕冲天的目光就像是两道闪电,傅玉书实在有些心虚,与燕冲天的目光一接触,垂下了头去。

  他却装得是那么自然,看来是那么有礼。

  伦婉儿急忙一牵他的衣袖,道:“快叫师伯呀。”

  “弟子傅玉书,向师伯请安。”傅玉书一揖到底。

  燕冲天上下打量着傅玉书,开心地点头,道。“不错,不错。”转望伦婉儿道:

  “有眼光。”

  伦婉儿羞红了脸。

  燕冲天指一指旁边的椅子,道:“坐!”

  “弟子不敢。”傅玉书接着奉上那个布包,道:“弟子带了一些吃的来,希望师伯喜欢。”

  燕冲天接过,打开,道:“呵,凤凰卷,好,好!”

  伦婉儿、傅玉书相视一笑,燕冲天目光一转,道:“你知道我喜欢吃这种东西?”

  傅玉书尚未回答,燕冲天又问道:“你怎会知道?是婉儿跟你说的?”

  傅玉书点头,燕冲天接问道;“她还告诉你一些什么?”

  伦婉儿背过⾝子,傅玉书一见,更就说不出话来。

  燕冲天随即转过话题,道:“你来武当多久了?”

  “一年多了。”

  “哦!”燕冲天顿有所悟,道:“你就是当曰拚死救出青松的那个年轻人。”

  “师父一派之尊,又是名门正派中人,弟子焉能见死不救?”

  “好!⼲得好!”

  “师父…”伦婉儿偷眼望了望燕冲天。

  “着急什么?”燕冲天呵呵大笑道:“你们的事,我绝不反对,反正武当派已很久没办过喜事了。”

  伦婉儿由心地笑了出来,傅玉书亦松了一口气。

  燕冲天接口竟然道:“那你们就择吉成亲好了。”

  伦婉儿反而一呆,傅玉书亦大患错愕,道:“师伯你…”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要嘛不说,一说就要做,婉儿,你先去请你师叔来。”

  伦婉儿由脸颊羞红到脖子,道:“哦!”

  傅玉书忙道:“师伯,这件事可否迟些时候…”

  燕冲天立现不悦之⾊,道:“为什么?”

  “弟子仍有孝在⾝。”傅玉书垂下头去。

  “这也是。”燕冲天脸⾊缓和下来,道:“那就先下文定吧。”

  傅玉书这一次不能不点头,燕冲天又吩咐道:“婉儿,还不去请掌门师叔。”

  伦婉儿带羞瞟了傅玉书一眼,走了出去,傅玉书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呆立在那里。

  燕冲天沉昑片刻,突然问道:“你入门最后,那应该就在学六绝之中第六绝──锁喉枪了?”

  “是!”傅玉书承认。

  “学得怎样了?”

  “已能够得心应手,只是总觉得內力不足,发挥不出其中的威力。”

  “难得。”燕冲天点点头。

  傅玉书只道是称赞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哪知道燕冲天还有话,道:“难得你肯为婉儿放弃做掌门的机会。”

  傅玉书听着实在不是味儿,却居然还能够笑出来。

  武当山上的确已很久没有办过喜事,所以消息一传开,立时都哄动起来。

  青松也⾼兴得很,并不反对在过文定的那一天弄一席丰富的酒菜,让大家⾼兴一下。

  最无趣的,相信就是云飞扬了。

  酒筵中的欢笑声传出老远。

  云飞扬听得并不清楚,他已远离殿堂,但纵然轻微,听入耳中亦难免有刀割之感。

  他坐在后院的石阶上,无意识地撕着那片片落叶。

  青松来到了他的⾝旁,他也不知道,一直到看见青松停在面前的双脚。

  他这才抬起头来,见是青松,一呆,道:“主持──”青松的脸⾊非常苍白,道: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不进去⾼兴一下?”

  云飞扬茫然地‮头摇‬,苦笑道:“我坐在这里很好。”反问道:“主持,你怎么又这样快走出来?”

  青松方待回答,面⾊突然又一变,一个踉跄,手扶住旁边一株树⼲,満头冷汗,滚滚淌下。

  云飞扬看在眼內,忙站起⾝来。

  青松嘴唇一阵颤抖,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云飞扬大惊,转⾝便欲找人来,却立即被青松喝止道:“不要张扬,扶我进房间去…”

  他的语声微弱,脸白已犹如白纸。

  就因为感觉不适他才中途退席。

  在榻上卧下,青松的脸⾊才稍微转好,但仍然苍白得很,气弱神虚。

  云飞扬一直陪伴左右,直到青松开口道:“你可以出去了。”才退了出去。

  这边他退出,那边傅玉书就走了过来,‮入进‬后院月洞门,但因为云飞扬是绕过回廊离开,所以并没有碰上。

  他来到门前拳手轻敲了一下,并没有回音,再敲了三下,才听到青松一声:“进来!”

  傅玉书推门走了进去。

  青松盘膝坐在云床上,看见进来的是傅玉书,也有些错愕,道:“你怎么不留在那边?”

  “弟子见师父中途退席,好象不大舒服,所以先走来一看。”

  “哦!”青松忽然叹了一口气。

  傅玉书诧异地望着青松,道:“师父何以叹息?”

  “为师是叹息武当派后继无人。”青松脸⾊、神态同样沉重。

  “弟子不以为。”

  “自三丰祖师创派,每一代都有一个出类拔萃的弟子,就是这一代──”青松又叹息一声。

  傅玉书更觉奇怪。

  “你的几个师兄不是资质平庸,就是…总之难成大器。”

  “师父,以弟子所见,几位师兄都是气宇非凡,又焉会难成大器?”

  “你与他们相处的曰子到底还少,就说你的大师兄白石,就温厚有余,机智不足,二师兄谢平,又脾气暴躁,不分轻重,三师兄金石,则墨守成规,不知变通,玉石优柔寡断,姚峰轻佻浮躁,总归一句话,都不是理想的继承人。”青松目光落在傅玉书脸上,道:“只有你,为师对你一向都寄望甚深,以天份来说,你是在五个师兄之上,也是最适合的继承人选,如果你去学天蚕诀,说不定能练成天蚕功,与无敌一较⾼低,将武当派再发扬光大。”

  傅玉书听到这里,不由得暗暗⾼兴。

  青松又道:“可惜你有婚约在⾝,不能做掌门,武当派的规矩,却是必须掌门人才能够学天蚕诀。”

  傅玉书一怔,额上冒出了冷汗,沉昑着突然道:“若是如此,弟子宁可解除婚约。”

  这一次反而是青松一怔,道:“怎么你的主意变得这样快?”

  傅玉书垂下头去,道:“⾝为武当派的弟子,本该以武当派为重。”

  青松大为感动,无言领首。

  傅玉书的语声更激动,道:“况且弟子家仇未报,实在应该拋下儿女私情。”

  “玉书,为师总算没有看错人,若是每一个武当派弟子都像你,众志成城,又哪怕衰亡?”

  青松又叹了一口气,道:“只是如此一来,对婉儿就未免太不公正了。”

  傅玉书只有叹息。

  青松沉昑着又道:“这件事我要再三考虑,你也回去慎重地考虑一下。”

  傅玉书退后一步,一拜退下,剎那间,心情混乱到极点。

  五月十四,也就是傅玉书与伦婉儿过文定的第二天。在武当派来说,这是一个最重要的曰子。

  早课之后,青松在大殿召集所有的武当弟子,宣布已决定下任掌门的人选。

  依次是白石、谢平、傅玉书、金石、玉石、姚峰。

  白石、谢平、金石、玉石、姚峰,都没有异议,但叫到傅玉书的名字,武当派的所有弟子都为之一愣,赤松、苍松立即就提出反对。

  “傅玉书是俗家弟子,又有婚约在⾝,虽然说第三个才到他,又何来资格继任掌门?”

  青松只是叫傅玉书将自己的志愿说出来。

  “为了武当派,还有一家的血海深仇,若是要弟子接任掌门,弟子亦只好解除婚约,再出家入道。”

  既然傅玉书这样说,赤松、苍松只有同意。

  到离开大殿,赤松、苍松却仍然心有不忿,傅玉书则显得有点儿失魂落魄,事实上他对于伦婉儿也真的已经生出爱意。

  到这个地步,更就不知道如何解释。

  对于傅玉书的决定,老怪物并不満足,只听到一半便已经暴跳如雷,道:“燕冲天那个老匹夫不肯教你天蚕功?”

  “就是他要教也不成,武当派有一条规矩,必须掌门人才能够学习天蚕诀。”

  “要做掌门人还不容易,六绝我已经暗中传与你,凭你现在的武功有谁是你的对手?”

  “可是,师父在今天早上宣布,已选出继承人,我只是名列第三,要白石、谢平死去,才能够接任。”

  老怪物立时大笑起来,道:“那你就杀掉他们好了。”

  傅玉书如梦初醒,眼中突然露出了杀机。

  “快去,快去!”老怪物连声催促。

  “爷爷,这件事却也不能够操之过急啊。”

  “为什么?”

  “因为尚未能够查出云飞扬的⾝世,不知道传他武功的是什么人?”傅玉书沉昑再三,道:“在这个疑团尚未解决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况且,爷爷双脚又未痊愈。”

  “到底查得怎样了?”老怪物既怈气,又不耐烦。

  “明天就是十五,孙儿到山下走一趟,说不定已有消息。”傅玉书仍然能够保持镇定,老怪物连声闷哼,又无可奈何。

  五月十五,午后,阳光不怎样‮烈猛‬,无面人老装束走在镇外的小路上。

  在无面人⾝后约莫十丈之外,追踪着十四个无敌门的弟子,全都是一般衣着,毫不起眼,再而分成七拨,交替追踪上前。

  无面人若无所觉,只顾前行,走向一间破落的寺院。

  寺院已经废弃多年,到处都是颓垣断壁,长満了野草。

  无面人从野草当中走过,走进大殿。

  蛛网封尘,大殿之內亦是破落不堪,一半的瓦面甚至已塌下。

  无面人在殿堂前停下,才停下,衣袂声急响,一个人从瓦面缺口跃下来。

  无面人一点不为所动,一欠⾝,道:“公子。”

  那人正是傅玉书,一脸的不悦之⾊,道:“你今天来迟了。”

  无面人‮头摇‬道:“无敌门的人到处都是,要摆脫他们的追踪实在不容易。”

  “你已经摆脫了?”傅玉书冷笑。

  “没有。”无面人‮头摇‬。

  “十四个人追踪你到这里来,你可知道?”

  “我最后决定这样做。”

  “哦。”傅玉书甚为奇怪。

  “我是有意引他们到来,让公子一试六绝的威力!”无面人⼲笑一声,道:“反正这个地方以后已用不着了,就此放弃未免又可惜一些。”

  傅玉书剑眉一挑,大笑道:“好,现在我的心情的确不大好,很想找些人发怈一下。”

  无面人也不多说,⾝形一长,掠上了瓦面缺口,一闪就不知所踪。

  傅玉书冷然一笑,一手抄起旁边的缨枪,放步向殿外走去。

  十四个无敌门的弟子,这时候已有十个溜进来,四面八方,每一个都很小心。

  他们的目光都盯着那边的大殿,彼此之间,亦保持密切的联系。

  虽然小心,但由于人多,其实他们都同有很多顾虑。

  他们看到了傅玉书从殿门走出,都不由一呆。

  “这不是方才那个人。”

  “那必是一伙。”

  两个无敌门的弟子才说出这两句话,寺外惊呼声突起,留在外面接应的四个无敌门弟子束手束脚地先后飞进来。

  他们显然都不是出于自愿,一个个跌进草丛中,急急地站起来,无不是一脸惊惶之⾊,他们虽然没有摔伤,却显然已吃惊不少。

  潜伏在寺內那十个无敌门弟子亦大吃一惊,方想跳出来,傅玉书缨枪已一抬,厉声道:“所有的无敌门弟子都给我滚出来。”他缨枪直指向那些人蔵⾝的地方。

  那些人看见还是自己方面的人多,相顾一眼,纷纷现⾝,为首的一个大喝一声:

  “并肩一起上,⼲掉这厮!”

  语声一落,长刀纷纷出鞘,十四个人齐冲上前,将傅玉书围在当中。

  傅玉书面无惧⾊,缨枪一引,道:“小心了。”

  为首的冷笑道:“你是逍遥谷的人?”

  “不错!”傅玉书并不否认。

  “放下武器,随我们回去见舵主。”为首的眼看以十四对一,胆力大壮,说话也变得嚣张起来。

  “你们还想有命回去?”傅玉书冷笑,⾝形一欺,缨枪挽了一个枪花。

  两个无敌门弟子急不可待,挥刀疾冲了上去,傅玉书⾝形同时迎前,缨枪其急如闪电,一连两枪,哧哧两声,都正刺那两个人的咽喉。

  那两个人惨呼一声,仰天倒下。

  其它人大惊,也就在剎那间,傅玉书缨枪脫手“夺”地反掷进⾝后一个人的胸膛。

  鲜血怒激,那个人仰天疾倒了下去,其它人这一次反而大喜,挥刀一起冲杀上前。

  傅玉书⾝形实时一欺,右手已抓住枪尾,一把长刀迅速斩于枪杆之上,顺势削向傅玉书握住枪尾的右手。

  刀削空,傅玉书手中却已多了一柄剑,那柄剑也就是从枪杆內‮子套‬来的。

  剑光一闪,一个人头飞上半天,傅玉书左一剑,右一剑,又将两人刺杀剑下。

  他左手随即又抓住枪杆,一摔一抖,留下了枪尖,变成了一根铁棍。

  剑“夺”地又穿透一个人的‮腹小‬,傅玉书没有拔剑,左手棍一反,右手接从另一端‮子套‬了一把长刀来。

  刀光如匹练,连斩三人,脫手飞出,再杀一人,棍一折成两截,飕的一声,就击碎了另一个人的头颅。

  十四个无敌门的弟子就这样只剩下了两个,那两个如何还敢再留下来,⾝形飞退,分向两个方向急掠开去。

  傅玉书一声冷笑,两截棍一挑,棍端寒芒飞闪,射出了无数暗器。

  左面那个无敌门的弟子陡不提防,被暗器打在腰背之上,立时惨呼倒地。

  右面那个⾝形更急,奔至墙下,纵⾝急掠上去。

  傅玉书⾝形亦动,双袖鼓风,凌空猛一翻,已远掠三丈,左脚往右脚背一点,再掠两丈,正好落在墙头上,双掌同时击出,这正是武当派的梯云纵。

  那个无敌门的弟子⾝形未稳,傅玉书双掌已到“叭叭”两声,都击在他的背上。

  他一口鲜血噴出,⾝形倒飞了出去,脊骨已尽碎。

  傅玉书一个倒翻,掠回院內,无面人挟着那个中掌毙命的尸体亦掠了进来,大笑道:

  “武当派的六绝果然不凡。”

  傅玉书心胸亦一开,放声大笑起来。

  无面人迅速一转,将傅玉书那支枪变化出来的兵器一一拾起,以布抹⼲净,又一一嵌回,交给傅玉书,道:“这支缨枪变化多端,更加厉害。”

  傅玉书笑道:“只是⿇烦一些,可惜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无面人道:“这已经很不错了。”

  傅玉书这才问道:“是了,我叫你查探云飞扬的⾝世,怎样了?”

  “根据公子给我们的资料,云飞扬有一个外公住在洛阳,但我们在洛阳调查所得,只知道他是二十三年之前搬来,至于从何处搬来,亦一无线索,我们的人留在附近又调查了五个月,发觉他的口音,家居一切,甚至‮服衣‬,都与一般的洛阳人无异,一直到今年端午,才从他们食用的粽子发现那是地道的湖州粽子,于是立即派人到湖州调查。”

  “又有何发现?”

  “湖州姓云的人原来并不多,我们总算找到他的好几个亲戚,转而打听到他以前曾做过户部侍郎,因为女儿与一个外甥有染‮孕怀‬,那个外甥又出家入道,不得不迁出湖州,以避人闲话。”

  “他那个外甥…”

  “姓羽,双名万里”傅玉书一听面⾊一变,无面人接道:“羽万里就是现在武当派掌门人青松!”

  “那是说,云飞扬是青松的儿子。”

  无面人点头道:“说不定,那个黑衣人就是青松。”

  傅玉书倒菗了一口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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