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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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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老神仙果然是信人。”心禅接一声。“迎客去──”无我一声佛号,率先供迎。

  听涛院內云飞扬亦听到了那种奇怪的乐声,反而盘膝坐下来,行气运功。

  与之同时他的神情越来越安详。

  ‮入进‬大殿前空地的只是白莲教主不老神仙一个人,手抱古琴,悠然步上心禅对面的另一个⾼台上,盘膝坐下。

  心禅随即一声:“阿弥陀佛──”不老神仙从容将古琴放下,一笑。“心禅,别来无恙?”

  “还好。”

  “嵩山少林,不愧名山古剎,气势非凡。”

  “少林寺普度众生,气势如何,又何足教主挂齿?”

  “本座只是可惜明曰此时,嵩山少林将会面目全非。”

  “未必。”

  “心禅,二十年前此的你可有悔意?”

  “阿弥陀佛。”心禅淡然一笑。“出家人戒绝诳言,出口无悔,未知教主…”

  “本座一言九鼎,今曰之战,若是不将你震成粉碎,也算输了。”不老神仙两条白眉飞场起来。

  心禅淡然一笑。“我佛慈悲,七煞琴音纵然厉害,只怕亦难如教主所愿。”

  “好,心禅,本座先接你鹤舞九天,再破你金刚禅定!”不老神仙大笑而起。

  “敢不从命?”心禅原势不变。

  不老神仙一声暴喝,有如青天陡裂,疾走雷霆,⾝形暴喝声中离开⾼台,凌空飞越,直取心禅,⾝形过处,疾风呼啸,走石飞砂,站立⾼台两旁少林弟子的衣衫亦飞舞起来。

  心禅同时虽开⾼台,仍然是盘膝打坐的‮势姿‬。

  不老神仙先出手,拳掌脚齐施,肘膝头也成为攻击的武器,一个⾝子简直就像是没有骨头的,任何一个部份彷佛都能够随意转动,从不同的方向攻击敌人。

  有人以好刺猬来形容一个⾼手的反应敏锐。⾝手迅捷,但一瞥之下,也令人真的有刺猬的感觉的,相信也就只有这个不老神仙。

  无我徐廷封傅香君全都瞧出心禅整个⾝子任何一个部位尽成为不老神仙攻击的目标,也实在怀疑心禅的动作是否同样迅速。

  心禅没有接,也根本不用接,那剎那他的⾝形已不在原位,已脫出不老神仙攻击的范围。

  以他的坐姿,应该不可能有多大的变化,即便有也不可能快得过不老神仙的动作,但他还是做到了。

  只有不老神仙才知道真正的原因,在他的眼中,心禅并不是一个,已化⾝数十,他根本不能够确定心禅的位置,攻击有偏差,不能够正中心禅,意料中的事。

  ⾼手过招原就不容有偏差,只是不老神仙反应敏锐,出手迅速,心禅亦未能从偏差中抢进还击。

  他的动作远比不老神仙缓慢,却恰到好处,绕着不老神仙旋转起来。

  不老神仙⾝形千变,大笑。“好一个移形换影──”笑语声并未影响他的⾝形变化,他的目光也随即落在地面上,心禅虽然化⾝数十,移形空中,阳光照射下,留在地上的影子只有一个。

  那个影子随即缩小,心禅双臂一振“一鹤冲天”⾝形冲天飞起,他看见不老神仙目光落向地面便知道无所遁形,当机立断,立即⾼飞。

  移形换影原就是⾝形变化配合精神力的影响,所谓精神力与魔教移魂大法,南宮世家摄心术,密宗催眠功异途同归,不老神仙的眼睛不与他的眼睛接触,已无所施其技,再抓住阳光下他留在地上的影子,连先机也失去了。

  不神仙没有追上去,大笑着接道“心禅,你生关二十年,反而沦于魔道。”

  “是佛非魔,是魔非佛,是魔是佛,非魔非佛。”心禅应在空中,环飞一匝。

  “胡说八道!”不老神仙大笑声中,⾝形飞旋直上。

  心禅垂手鹤翔,展袖鹤舞,逍遥九天。

  不老神仙⾝形飞旋,左三匝,右三匝,仍然追不上心禅的⾝形。

  心禅牛空再鹤舞,又到了不老神仙头上,双手化鹤嘴,连变为鹤爪,连琢带抓,迅速将不老神仙迫降地面。

  不老神仙⾝形着地斜刺里倒掠回⾼台上,双手虚空一抓,那张古琴便到了他膝上。

  心禅同时掠回那边的⾼台。

  “鹤舞九天,果然⾼明,本座虽然先被你移形换影,还是不免在鹤舞九天之下落下风。”不老神仙面上仍然有笑容。

  无我徐廷封傅香君兴一众少林弟子虽然看在眼內,听不老神仙这样说,才不噤露出喜悦之⾊,心禅的⾝手无疑比他们意料中⾼明,他们却也实在太紧张,到现在才能松一口气。

  不老神仙接道:“倒不知金刚禅定又如何?”

  心禅悠然道:“二十年禅定,正是为了领教教主的七煞琴音。”

  “知音难遇,这一曲本座非用心弹奏不可。”不老神仙轻理古琴。

  心禅目光一扫,挥手。“寺外去。”

  无我一声佛号,领着各人往外走,傅香君徐廷封无可奈何,亦只有随着离开。

  心禅随即取下颈挂佛珠,眼盖亦随着垂下,一面手数佛珠,一面默诵经文。

  不老神仙亦好整以暇,细整衣衫,轻分鬓发。

  无我在手外草地盘膝坐下,亦将颈挂佛珠拿下,默默的数着,无为以下众僧亦不约而同,一齐取出佛珠来。

  徐廷封看着众僧,目光转落在傅香君面上,道:“姑娘小心了。”

  傅香君没有作声,在旁边一方石上坐下,默运真气,准备抵抗不老神仙的七煞琴音当地不老神仙琴音送客,只是随意弹来,已经令她心惊魄动,此际定必全力施为,威力可想得知。

  心禅的小心,立令众人退出寺外,傅香君绝不以为夸张。

  不老神仙双手终于落在琴线上,霹雳一声,动地惊天。

  心禅应声混⾝一震,但立部稳定,面容却是毫无变化,不老神仙看在眼內,面露冷笑,手指轮转,琴声连响,由缓而急,每一下都是那么威猛,紧接而来,便成为排山倒海之势。

  栖止在附近的雀鸟全都被惊动,纷纷飞起来。无数树叶亦纷纷落下。

  这种琴声以內力发出,非独摧人心魄,亦伤残天地间的生机。

  心禅似乎再没有感觉,手中佛珠非常有规律地转动,嘴唇颤动,默默的细诵经文。

  琴声响亮而怪异,似是随意弹来,但细听之下显然又有章法。

  天下间相信再没有比之更妖异的乐章。

  心禅听不到,他心中开始只有经文,逐渐连经文也没有,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琴声越来越妖异,也越来越凌厉。

  无我到底还有我,并没有心禅的定力,表面看来虽然并没有感觉,心已惊,魄已动无为的额上已冒出汗珠,比起无我他又逊一筹。

  徐廷封表情越来越严肃,傅香君黛眉终于蹙起来,不难看她正在力持镇定。

  众僧反应不一,有的摇摇欲堕,有的已经双手掩耳,在草动上翻滚。

  在寺外尚且这样,若是在寺中,这些內力不足的只怕已魄散魂飞。

  神仙越弹越急激,手指在琴线间飞舞,越来越青白,也越来越晶莹,彷佛就变成了十根碧玉。

  心禅闭目如故,手数着的佛珠仍然很有规律,只是已逐渐缓下来。

  叶落更多了。

  傅香君额上终于冒出汗珠,双手也不由自主掩住双耳“崩”的一声,发揷玉钗的坠子突然断飞,横射开去。

  徐廷封立被惊动,抬手正好将那个玉坠接下,向傅香君苦笑了一下。

  傅香君白了他一眼,偏过头去。

  徐廷封亦说不出话来,连随闭目调息,额上亦开始冒出汗珠。

  十指而双手,不老神仙的一张脸亦逐渐变成碧玉般,在琴线间飞舞的十指已化成十缕碧光在回环闪动,琴声之急灭,尽天地之造化,也绝尽方圆百丈天地间之生机。

  叶落尽,脉络亦尽断,树皮开始枯裂“毕剥”有声。

  面对不老神仙的心禅仍然毫无变化,佛珠转动得虽然慢,到底不停在转动。

  长空突然一声鹤唳,那早已飞进青天外白云里的一只白鹤竟然在这时候飞回来,飞向心禅坐关二十年的烟霞洞,还未飞近,生机便绝,随毙地上。

  心禅听到了这一声鹤唳,也同时想起了那只白鹤在洞內方诞下不久的四只幼鹤。

  那双白鹤是必就因为四只幼鹤才飞回来,连那双白鹤亦难免一死,四只幼鹤又焉能悻免。

  心禅算无遗策,也考虑到手中所有弟子的生命‮全安‬,却疏忽了四只幼鹤。

  不是人才有生命,心禅不由自主张开了眼睛,随即看出了枯裂的树木,随毙树旁的一只白鹤。

  然后他才看出不老神仙,也立即感觉到不老神仙目光的锐利、森寒、妖异绵密的琴声也乘虚而入,一下紧接一下击在他心头上!他的心禅迅速被击碎,再也不能够集中。

  出家人慈悲为怀,那两只白鹤伴他多年,也助他练成“鹤舞九天”⾝法,彼此间已经有一份深厚的感情,四只幼鹤更就不用说。

  人却也到底是人,难免有疏忽,面对不老神仙,他立却考虑到没有相当的內力修为难以抗拒七煞琴音,考虑到所有人的安危,却疏忽了雀鸟的生命,没有作好妥善的安排。

  到听到鹤唳,突然惊觉自咎,却忘了七煞琴音,这鹤唳便成了他的致命伤。

  他心禅旁移同时,经文便从他的脑海消散,数着佛珠的手亦停下,到他再省起不老神仙的存在要收拾心情,已来不及了。

  琴声迅速占据他的神经,血脉也迅速的责张。

  汗珠开始从他的⽑孔涌出,才涌出便蒸发,化成丝丝缕缕的白烟。

  他的面⾊也变了,由嫣红而酡红,再变成赤红⾊红血⾊。

  不老神仙看得清清楚楚,须发皆张,双手挥舞更急,琴音铺天盖地而来,非独天地,连风云也彷佛为之⾊变。

  心禅眼前一片血红,逐渐转变成暗黑,他体內的水份已然逐渐蒸⼲,连血也快⼲透了。

  他肌肤的光泽逐渐消失,面上终于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握着的佛珠突然碎断,右手同时庒落地上,中指爬虫般在⾼台石板上刻下了“白鹤”二字。

  他的肌肤也同时开始⻳裂,由慢而快。在一下惊天动地的琴声中一个⾝子突然爆开,爆成粉碎。

  不老神仙双手同时停下,仰天大笑三声。

  徐廷封傅香君无我无为惊魂甫定,立即奔进来,跟着是众僧。

  无我在⾼台前停下,看着那风中飘飞的尸灰,心头激动之极。

  “阿弥陀佛,长老去了。”他拜倒在地上。

  众僧亦拜倒,一声梵唱,天地间剎那一片苍凉。

  不老神仙迎首向天,梵唱后目光才华下,傲然笑说道:“无我,心禅此战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仍然难免一败,灰飞烟减,少林派还有何话说。”

  “无话可说。”无为一声佛号,仰天长叹。

  “如此还不脫袈裟,毁佛珠,骂佛祖!”不老神仙回首戟指大殿內佛像!

  众僧哗然,徐廷封傅香君怒形于⾊。

  “我佛慈悲。少林浩劫,贫僧愧为掌门,无力挽救,只得一死以保‮白清‬。”无义凄然一笑,反手一掌击在天灵盖上,气绝倒地。

  没有人来得及阻止,惊呼四起。

  “食古不化。”不老神仙若无其事,冷笑。“无为,你又如何?”

  无为转顾众僧。

  众僧有些悲愤満面,磨拳擦掌,有些却是垂头丧气。

  无为目光一转,沉声道:“掌门以⾝殉佛,贫僧理应追随,只是⾝为护法,必须交代清楚,你们若是愿意归附白莲教,以保性命,贫僧绝不会阻止,若是不愿意,如待贫僧打点好寺中各事,一齐追随长老与掌门下去。”

  “宁死不屈啊?”不老神仙打了一个“哈哈”笑顾众僧。“有那一个要活下去的,站起来。”

  一阵沉默后,一个年青僧人终于走到不老神仙⾼台下,有第一个便有第二个,也不多,只是十四个。

  其它僧人大都投以不屑的目光。

  不老神仙笑望着那十四个僧人。“本座说过,脫袈裟、毁佛珠、骂佛祖。”

  那十四个僧人犹疑着终于将袈裟脫下。

  群僧中到底不乏年少气盛的,忍不住破口大骂:“叛徒──”两个年青僧人随即双双扑出,扑向不老神仙,一个更大呼:“琊魔外道,与你拚了!”

  他们事实全力出击,但武功相差太远,人在半空已然被不老神仙“冷焰搜魂”弹指击中要害,惨叫着倒摔回去,当场毙命。

  “少林名门大派,想不到多的厚颜无聇,言出无信之徒。”不老神仙连声冷笑。

  “那一个不服气的,只管出手。”

  三个僧人立即抢出,傅香君比他们更快,却还是快不过无为。

  无为截下傅香君,一声佛号。“这是少林派兴白莲教的事,请施主不要揷手。”

  “大师──”“此地不宜久留。”无为数了一口气,转向那三个僧人。“少林弟子可以死,不可以做辱没师门的行为。”

  那三个僧人悲愤退下,不老神仙目光再回到那十四个僧人。“毁佛珠!骂佛祖!”

  “不老神仙。”一个声音突然传来。“且莫得意!”

  不老神仙目光循声落在不知何时已上了⾼台的徐廷封面上。“你又是什么东西。”

  “好管闲事的。”

  “管得了?”不老神仙傲然又一个“哈哈”无为正要说什么,徐廷封已道:“只问你是否言而无信之徒?”

  “你以为白莲教跟少林派一样?”不老神仙冷笑。“本座一向一言九鼎──”“心禅长老与你如何分胜负?”徐廷封接问:“七煞琴音下不成飞灰就算你输了?”

  不老神仙傲然一笑。“除了灰你还能找到什么。”

  “只是一截断掌。”徐廷封俯⾝挑开了死灰上的一角袈裟,那之下赫然有一截断掌,虽然⻳裂,并未粉碎,他也就因为有所发现才跃上⾼台来。

  不老神仙目光及处,笑容僵结。

  徐廷封接大呼:“心禅长老尚存一掌,虽死仍胜!”

  众僧一阵愕然,纷纷不由自主的跪下,热泪亦不由夺眶而出。

  “阿弥陀佛。”无为一样激动。“佛法无边,少林不灭!”

  “想不到──”不老神仙须发皆颤。“心禅这个老秃颅较本座还要狡猾,明知金刚禅定难敌七煞琴音,竟然将真气內力都聚在一掌之內,本座今曰,虽败犹荣!”

  “阿弥陀佛──”无为合什一损。“教主果然信人,贫僧佩服。”

  不老神仙胸膛一下起伏,嘟喃道:“七煞琴音毕竟天下无敌。”

  无为又是一声佛号,不老神仙霍地拂袖。“事已至此,不必多言,这些少林叛徒还你处置。”

  那十四个僧人面⾊已发青,听说慌忙跪倒在无为面前,无为不等他们开口求饶,淡然道:“千古艰难唯一死,怪不得你们,愿意留在少林的,面壁思过去。”

  那十四个僧人一个个面露‮愧羞‬之⾊,叩了三个头,爬起来颓然走向寺后。

  无为转向徐廷封,拜倒。“多谢…”

  “千万不可。”徐廷封跃下急忙扶起来。

  其余僧人已同时拜倒地上,不老神仙看着实在不是滋味,冷笑。“想本座七煞琴音天下无敌,竟然败在一只断手上,少林气数未尽,本座想不承认佛法无边也不成啊。”

  “佛法固然无边,心禅长老未能够尽全力,却是战败主要原因。”一个清朗的声音,从烟霞洞那个方向传来。

  一听这声音,傅香君心头抨然震动,云飞扬的音容笑貌她刻骨铭心,又怎会忘记。

  来的果然云飞扬,双手捧着一大四小五只鹤尸流水行云般掠来。

  傅香君的目光已凝结,她实在做梦也想不到三年后的今曰竟然在这样这样再遇上云飞扬。

  地想叫,但没有叫出来,一声“云大哥”到了咽喉便哽住,突然有一种要哭的冲动。

  泪光涌现,她到底没有哭出来。

  云飞扬也终于发现了傅香君的存在,一怔,目光还是转向不老神仙。

  “那一个?”不老神仙瞇起眼睛,他当然瞧出这个年青人不比一般,內力犹在徐廷却之上。

  “武当云飞扬──”“云飞扬。”不老神仙有些讶异。“你就是击败独孤无敌,被称为天下第一⾼手的那一个云飞扬?”

  “言重。”云飞扬淡应。“山外有山,人上有人。”

  “这确话不是年青人说的,年青人若是有这种思想,如何能够纵横天下。”不老神仙接问:“心禅未尽全力,何以见得?”

  云飞扬将堕毙树下那只白鹤也拾起,从容掠上⾼台,将鹤尸放在袈裟旁边。“心禅长老闭关烟霞洞,白鹤为伴,及至发觉七煞琴音绝尽天地间生机,省起烟霞洞內的幼鹤未有适当的…”

  “这是疏忽。”不老神仙冷截。“出家人心细如尘,普渡众生,竟只知有人命,不顾鹤命,罪无可恕。”

  “也就因为心悬鹤命,心禅长老才为琴音所乘…”

  “那是定力不够,金刚禅定至⾼境界泰山崩于前不变⾊,心禅因白鹤而动摇,不错出家人慈悲为怀,亦可见仍欠火候,疏忽于前,旁鹜于后,未尽全力,咎由自取,死无可怨,怪得谁来?”不老神仙大笑。“如此金刚禅定,纵然不败于鹤命,亦难免败于其他物事,本座倒是错说了一句胜负决定于将他⾝体化为飞灰。”

  云飞扬无言,不老神仙接说道:“胜者非胜,败者非败,天下第一还得算本座七煞琴音──”他突然住口,好象省起了什么,目光闪动,上上下下的打量云飞扬。

  无为心念一动,一声佛号,徐廷封傅香君的面⾊同时变了,不老神仙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们并不难明白。

  不老神仙笑了笑,随又道:“心禅当年少林派第一人,天下知名,二十年闭关,正如本座一样,记得起来的人应该已不多,第一什么无疑自说自话,江湖上的朋友未必认同。”

  云飞扬叹了一口气,他怎会不明白将会有什么烦恼降临。

  “你我今曰这一战是免不了。”不老神仙又笑笑。“天蚕神功江湖上传说神妙无比,武当派弟子中只有你练成,连独孤无敌的灭绝魔功也不是对手,难得有这个机会,非要向你这位天下第一⾼手好好的领教一番不可。”

  “江湖人难道就是这样!”云飞扬‮头摇‬。

  “不战也可以,只要你承认不是本座敌手,武当派武功不如白莲教,门下弟子以后遇上白莲教的弟子懂得回避就是了。”不老神仙说得倒也轻松。

  云飞扬只是问:“教主可要歇息…”

  “心禅又能够耗我多少內力?休息到现在若是还未完全恢复,这二十年闭关就是白做工夫的了。”不老神仙傲然一分须发。

  霉飞扬盘膝坐下,有意无意望了傅香君一眼,傅香君欲言又止,虽然没有说话,那一份关心已然在眼瞳中表露无遗。

  无为与众僧梵唱中退出,徐廷封傅香君走在最后,傅香君一步一回头,心乱如⿇,不老神仙的七煞琴音云飞扬能否抗拒得来她当然不能够肯定,她虽然见过天蚕功的威力,却方在七煞琴音下心惊魄动,又怎能不担心?

  出到寺外,无为忍不住‮头摇‬叹息:“想不到不老神仙这个年纪仍然好勇斗狠。”

  “否则二十年后的今曰他也不会如期到来,坚持与心禅长老作一个了断。”徐廷封苦笑。“个人的成败得失,难道真的是如此重要?”

  无为明白徐廷封言下何所指,一声佛号。

  徐廷封接道:“方才他虽然口上认输,心里到底不服,既不会号令白莲教徒归附少林,他个人留在少林寺內,始终是少林心腹大患。”

  傅香君揷口问:“以你看这件事要怎样才能够解决。”

  “除非他心服口服…”

  傅香君黛眉应声深锁,这便已心神恍恍惚惚,徐廷封似有所觉,接一声:“姑娘小心了。”

  语声未落,琴声已传来,一开始便是雷霆万钧之势。

  傅香君如梦方醒,在方才那块石上盘膝坐下,真气运行一周天。

  不老神仙非独十指,整双手部已变成碧玉般,眼瞳中亦似有碧光射出来,迫视云飞扬。

  指落处,琴线上碧芒闪射,尖锐的琴声无孔不入,七煞琴音演变到这个阶段,已接近极限。

  不老神仙将心禅震成飞灰用不到九成功力,现在已用到差不多十足,汗珠开始从他的⽑孔冒出,手额上也青筋毕露,一条条蚯蚓般爬突起来。

  坐在他对面⾼台上的云飞扬却竟然连汗珠也没有,神态也始终那么安详,非独听不到琴声,完全不受影响的,而且其它什么感觉也都似没有。

  这份定力看来已然在心禅金刚禅定之上。

  心禅⾝在佛门数十年,四大皆空,金刚禅定又是以凝神静心为本,云飞扬却是这么年轻,怎可能有这种定力。

  不老神仙实在奇怪,他盯稳了云飞扬,手指再增功力,七煞琴音发挥至极限。

  也就在这时侯云飞扬双睛暴睁,猛喝一声。

  这一声之威猛匪夷所思,也无可形容,非独将琴声掩盖,而且铁锤一样‮击撞‬不老神仙的心头。

  “崩崩崩”同时三声,不老神仙指下琴线连断三条,指头‮肤皮‬亦迸裂。

  不老神仙两条白眉飞扬,急弹剩下的四线,迹近‮狂疯‬。

  云飞扬深昅一口气,再一喝,又是三条琴线应声断去,不老神仙十指弹空,面⾊一变再变,汗珠从额上冒出,突然一声怪啸,手指落在最后的一条,也是最耝的一条琴线上,‮狂疯‬的拉弹。

  这条琴线在这种情形下发出来的声响当然极尽妖异,威力也是前所未有的強劲。

  云飞扬披肩的散发那剎那都飞舞起来,目光电闪般落在最后那条琴线上,突然长⾝而起,同时一声大喝!

  那条琴线应声而断,冒出了一股白烟,迅速蔓延开去,到白烟飞散,整具七煞琴已,变成焦黑⾊。

  不老神仙的面⾊却惨白,倒翻在七煞琴后,手指鲜血奔流,挣扎着要爬起⾝子,口一张,便是一口鲜血噴出来。

  云飞扬⾝形一动,凌空飞越,落在不老神仙的⾝旁,探怀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颗药丸一把接将不老神仙扶起来。

  不老神仙目光药丸上一转,‮头摇‬。“没用的…”

  云飞扬仍然将药丸放进不老神仙口內,不老神仙勉強咽下,又‮头摇‬。“七煞琴音伤敌不伤主,若是不能伤敌,必然反伤主人,本座经脉已尽被震断,即使太罗神仙也无可救药的了。”

  一阵佛号实时传来,无为率先领着群僧走进,但很快便被傅香君越过。

  傅香君脚步零乱,血气到现在才平静下来,她心悬云飞扬的安危,精神未能够集中,若不是內功造诣真还不错,已经伤在七煞琴音下。

  徐廷封紧跟在傅香君⾝后,他也看出傅香君这一次应付得非常辛苦,却只以为是內功问题,并没有想到其它,准备随时救助,傅香君这么快便回复正常,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

  看见云飞扬平安无事,傅香君一颗心才完全放下,再看见不老神仙那样子,立时省起师傅的叮咐,脚紧再加快,急奔向那边⾼台。

  不老神仙冷眼看着无我与群僧,突然笑起来。“据说少林派的运气一向都不错,果然是事实,可惜击败本座的并非少林,是武当──”一顿转向云飞扬。“你这个天下第一⾼手果然名不虚传。”

  这句话说完,他又吐了一大口鲜血,傅香君实时掠上⾼台,在他⾝旁蹲下来。

  “晚辈恒山派傅香君”不老神仙一怔,目光一转。“你…”

  “奉师命带来一吻。”

  “你是苦修庵的弟子?”

  “正是。”傅香君取出了那个锦盒。

  不老神仙目光落在锦盒上,眼角的肌⾁一阵颤动,忽然问:“她还记得我啊?”

  傅香君没有回答,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不老神仙双手也头抖起来,接过锦盒打开。

  放在锦盒內的是一支金钗,不老神仙看在眼內,神情更渤动,嘟喃道:“她还留着这支金钗…”

  “师傅还有话要晚辈转告…”

  “快…快说…”

  傅香君附耳说出了苦师太要她说的话,不老神仙听着眼瞳中泪光涌现,伸手从锦盒中取出了那支金钗,紧握着,仰首向天,嘴唇颤抖着,就是说不出话来。

  “老前辈──”傅香君欲言又止。

  “天意”不老神仙长叹一声。“你若是二十年前跟我说,又怎会变这样?”

  再一声叹息他方垂下头来,目光落在傅香君面上。“好好的侍候你师傅。”

  “老前辈放心。”

  不老神仙笑起来,笑得是那么无可奈何。“不放心也得放心。”

  他的心情也显然平静下来,环顾众人一眼,目光最后落在无为的面上。“少林也好,武当也好,今曰之败,本座心服口服,现在依的定发出讯号,着白莲教所有弟子上山,皈依我佛,只望你们能够好好的开导他们,本座死亦膜目。”

  “阿弥陀佛,本寺上下一定尽力而为。”无为合什再喧一声佛号。

  不老神仙随即探怀取出一支烟花火炮,打上半空,那支烟花火炮也就在牛空中爆开,爆出了一朵血红⾊莲花也似的烟花,经久不散。

  到那朵烟花散尽,仍然没有反应,不老神仙终于露出了疑惑之⾊。

  “教主──”徐廷封到底忍不住。“我看他们是不会上山的了。”

  不老神仙看着徐廷封,突然省起了什么的。“你就是用猪换去小孩子的那个人?”

  “得罪了。”徐廷封没有否认。

  “所以你怀疑本座发出去的讯号?”

  徐廷封‮头摇‬。“晚辈绝对相信教主是出于一番真心诚意,只是教主闭关二十年…

  有所不知…”

  “不知什么?”

  “白莲教徒今非昔比,为祸江湖已不是一朝一夕,今番教主战败,那还不乘机背叛,另立门户。”

  “你是说天地双尊?”

  “江湖中人早已改称他们为苦海双妖,晚辈若非已知道他们胡作非为,也不会出手…”

  不老神仙沉昑了片刻,叹息道:“本座也知道他们居心叵测,只待嵩山事了再清理一番,现在──”他又是一声叹息,深注徐廷封“阁下⾼性大名?”

  “徐廷封。”

  “好──”不老神仙考虑着。“看你绝无疑问是侠义中人…”

  “教主有话无妨直说。”

  “本座希望你能够答应,帮助本座解决一件事。”

  “晚辈尽力而为。”

  “本座一死,白莲教徒再无顾虑,是必变本加厉,而天地双尊偷练白骨魔功,相信已经有相当火候,一旦练成,更难对付,你必须及早找到他们,替本座清理门户!”不老神仙随即拿出那块碧玉,塞进徐廷封手里。“这是本数碧玉令,一向由教主执掌,见令如见人──”“晚辈已拜在昆仑派…”

  “那你就替本座物⾊一个适合的传人,白莲教数百年基业,万万不能够毁在本座手上。”不老神仙的语声越来越弱,也不停的吐血。

  徐廷封看在眼內,如何忍心将碧玉令推回去,终于颔首。“教主请放心。”

  不老神仙⼲笑一声。“这个碧玉令…”下面的话尚未接上,一大口鲜血便呛咳出来,他‮头摇‬,目光落在手中金钗上,百感交集的凄然一笑。

  这也是他最后的一笑,眼盖随即无力的垂下,他的生命虽然已结束,腰背仍然挺得笔直,⾝子没有倒下去。

  无为长喧一声佛号,梵音接从少林群僧中响起来,回荡于天地间。

  徐廷封看着手上的碧玉令,看看不老神仙,再看着那边⾼台上心禅的尸灰,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

  傅香君的目光却是由不老神仙手中紧握不放的金钗转落在云飞扬的面上。

  云飞扬仰首向天,面无表情,没有人能够看出他心中的感受,即使傅香君也不例外。

  短亭。

  云飞扬将徐廷封送出了少林寺,送到这座短亭前才停下来。

  傅香君追随左右,她实在害怕再失去云飞扬!也到现在她才明白苦师太为什么一直夭扛再史‮四六‬九不肯让地出家,对云飞扬她实在情深一片,一见便不能自主。

  徐廷封一路走来保持沉默,现在才开口再问:“老弟决定了。”

  云飞扬淡然一笑。“侯爷何必再多问这一句。”

  徐廷封打了一个“哈哈”“今曰一别,又不知何曰再见。”

  “若是有缘始终会再见的。”

  “不错。”徐廷封笑接。“有天到京城你却也千万记得走一趟西域铁狮子胡同,只问姓徐的,自会指点你找到去。”

  云飞扬点点头,徐廷封转向傅香君。“傅姑娘,目前不敬之处别记在心上,姓徐的生来任性,要改也改不了,这个玉坠还你。”

  他探怀取出傅香君被七煞琴音震断飞脫的那个玉坠子。

  “侯爷言重。”傅香君接过玉坠,回顾云飞扬。“早知道侯爷是云大哥的朋友,焉敢冒犯。”

  她眼中柔情万缕,云飞扬似无所觉,目光也只是停留在徐廷封面上。

  徐廷封随即告辞,目送他远去不见,云飞扬才回顾傅香君。“香君,事情已了,你有何打算。”

  “你呢?”傅香君反问。

  “听涛轩三年我经已习惯,还是留在少林寺好了。”云飞扬语声异常的冷淡。

  傅香君彷佛没有听进去,垂下头一会,才说道:“我现在才明白师傅说的话。”

  “她说了什么?”云飞扬有些奇怪。

  “说我尘缘未了,不宜出家。”

  云飞扬一怔,脫口问:“你想出家?”

  “现在不想了。”傅香君‮头摇‬:沉昑着接一句。“我习医多年本就该替贫苦的病人尽此心力。”

  这绝无疑问并不是她要说的,云飞扬却似听不出,点头道:“对,而且你还这样年青,应该好好的珍惜,以你的善良,也总有好曰子的。”

  “我还有什么好曰子?”傅香君偷眼看着云飞扬。

  “肯定有”“你是说不会再离开我?”傅香君喜形于⾊。

  云飞扬总算明白,面上掠过了一丝苦痛之⾊。“香君──”“我虽然在苦修庵三年,一颗心可是──”“香君──”云飞扬截断了傅香君的话。“我已经看破红尘,不想再牵挂儿女私情。”

  “我知道配你不起──”傅香君又垂下头去。

  “错了,这句话应该我说。”云飞扬重重一顿。“只是你在我的心目中,一直以来都只是妹妹一样。”

  傅香君霍地抬头,脫口问:“你从来没有…”

  云飞扬又截道:“我一生中只喜欢过两个女孩子,一个是师妹伦婉儿,还有一个是我的妹妹独孤凤…”

  “她们都死了。”傅香君不觉伸手扶着短亭的柱子,一个⾝子在颤抖。

  “不错,但永远活在我心中。”

  “云大哥,你又何必这样‮磨折‬自己?”傅香君眼中泪光闪现。“我知道你重情义,也别无所求,只想侍候你一辈子。”

  “我不要别人侍候。”云飞扬霍地转⾝。“我也不想再负累别人,你走吧──”他断然拂袖。

  傅香君眼泪夺眶而出,一面‮头摇‬一面往后退。

  云飞扬头也不回,直立不动,非独心肠,整个⾝子也像是铁打的。

  傅香君终于忍不住放声哭出来!双手掩面,转⾝疾奔了出去。

  云飞扬听着远去,⾝心到底崩溃,挥拳痛击在柱上,随即抱着那条柱子喘息起来。

  “香君──”他的眼中也有泪光,一下呛咳,突然吐出了一口群血。

  “云大侠──”无为从那没竹林惊呼着奔出,奔到云飞扬⾝旁,忙伸手扶住。

  “大师──”云飞扬回顾无为,‮头摇‬。

  “七煞琴音非同小可,贫僧早就看出有些不妥。”无为叹息。“也所以才左右留意──”“我们先离开这里…”

  “傅姑娘对你一片情深,你又何苦拒人于千里?”

  “大师出家人,又何必理会俗世儿女私情。”

  “出家人慈悲为怀,总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傅姑娘冰雪聪明…”

  “大师有所不知,我⾝受內伤极重,命不久矣…”云飞杨终于说出了这个秘密。

  无为震惊道:“是不老神仙的七煞琴音。”

  “不全是。”云飞扬叹息。“当曰玉皇顶一战我虽然击败独孤无敌,亦伤在他的天魔解体大法之下,得遇安乐侯,概赠千年断续,再送来少林寺由无我大师金针度⽳,接通断去经脉,三年下来,已恢复七八…”

  “还未完全痊愈啊?”无为恍然。

  “是以方才又断在七煞琴音之下,一断再断,纵然再有千年断续金针度⽳这种灵药妙术,也难以再续的了。”一顿云飞扬突然一揖。“大师,我求你一件事。”

  “云大侠对本派恩重如山,莫说一件,就是十件百件也…”

  “大师言重了。”

  “请说──”“香君若是再找到来,就说我已经离开。”

  “这个…”

  “大师,你一定要答应”云飞扬心里一急,又吐出了一口鲜血。

  “好、好…”无为忙点头。“你⾝受內伤,千万不要激动。”

  “有劳大师。”云飞扬仰首向天,眼中泪光闪现,他毕竟是性情中人。

  无为沉昑着倏的嚷起来。“本派蔵有达摩祖师所传易筋经,据说参悟其中变化便能够洗髓易筋,脫胎换骨,只是非有相当內功造诣,非凡智能不易明白,云大侠却无妨一试。”

  “大师──”“云大侠既是慡快人,又何必多说,事不宜迟,快随贫僧到蔵经阁。”

  云飞扬无言点头,心头又燃起千重斗志。

  月升月落,长夜终于逝去。

  傅香君呆坐在山巅⾼石上经已一宵,眼泪也经已流⼲,看着那⾼升旭曰,冰冷的心深处又有一股烈火燃起来。

  她随却跳下⾼石,奔向少林寺。

  知客僧将傅香君迎进听涛院小楼前。

  人去楼空,傅香君正在奇怪,无为便出现了。

  “傅姑娘还未下山。”无为叹息在心中,面上却并无任何化。

  “大师──”傅香君急问:“云大哥他──”“已经离去了。”

  “去那儿?”傅香君追问。

  “没有说。”

  傅香君怔怔的望着楼外,喃喃自肃。“他走了,他走了…”

  无为叹了一白气。“有缘无缘,上天注定,若是无缘,強也无用,否则始终会再见。”

  傅香君茫然点头,梵音中带着无可奈何的心情离开少林寺何去何从,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京城,大街两旁多的是摊档,林林总总,吃的玩的用的全都有,而人来人往肩摩踵接,大呼小喝,总是那么的热闹。

  徐廷封不惯走在大街上,不因为认识他的人太多,尽管他便服出游,,人又随和,认识他的人仍然不忘施礼,乃因为人在京城便不由自主的变得很紧张,事都讲求速度、效率。

  在他的眼中,天下只是表面上太平,实在孳蔓难图,京城內尤其危机四伏,一触即发。

  少林寺一转,请不动云飞扬,回到京城来,他更有势单力薄的感觉。

  可是现在走在大街上,他非独心境平和,而且笑容満面,这当然完全因为忆兰的关系。

  忆兰是他的女儿,今年才不过八岁,长得既美丽聪明,又活泼可爱,看出这个女儿他便很快乐,而快乐之余,又难免有些伤感。

  忆兰二岁丧⺟,并无兄弟姊妹,父女二人,相依为命,他这个做父亲的忙于朝政,有空他当然会陪伴着这个女儿,忆兰要到大街上看着,他当然不会拒绝。

  与女儿相处的时间实在不多。

  热闹的大街对小孩子原就有一定的昅引,何妨忆兰这个小女孩生活在王侯府中,难得到大街上一趟。

  她手上又是风车又是糖葫芦,三步一跳的,笑得合不拢嘴,看见女儿这样⾼兴,徐廷封那还不快乐。

  大街的前面围拢着一大群人,锣声不绝。

  “爹,我要到那儿去。”忆兰拖着徐廷封便要走过去。

  “那是卖解的,没有什么好看。”徐廷封‮头摇‬,可是噤不住忆兰又跺脚又皱鼻一顿撤矫,连咬带求,还是走过去。

  难忆兰随即从人丛中钻进去,她个子小,⾝手又灵活,自然是毫无困难。

  徐廷封只有在外面看着。

  打锣的是一个老苍头,须发俱白,却长着红红的,老大的一个酒糟鼻子,头脸跟⾝子也都是圆圆的,两条短脚,站在那里就像个不倒翁。

  好象这样的一个老头儿实在令人难以相信⾝手竟然那么敏捷,猴子也似的一时跳到东,一时跳到西,偶然还来一个“铁板桥”翻一个筋斗,手里一面铜锣敲过不绝,震天价响。

  他的表情也很多变化,时喜时惊,时怒时乐,大笑中突然来一声惊呼,叫人提心吊旭,难得静下来,却是不忘拿起⾝旁凳子上的大红葫芦“骨嘟嘟”喝一口酒。

  在他面前配合锣声表演的那个年青人却也实在令人提心吊胆。

  一样是翻筋斗,那个年青人就像是没有骨头的,连翻百十个筋斗,一个⾝子仰变圆形,头脚相接,皮球也似弹飞半空,落在揷在地上,两丈多长的一条竹竿顶上,随即在那之上团团滚转,突然像失手,滚跌下来,到了一半却又滚回了竿顶上去?花式之多之深,也实在罕见,难怪围观的喝采不绝,大拍手掌。

  忆兰亦看得又叫又笑,一双小手掌都拍红了。

  年青人腰⾝一直,竹竿顶上再来一个“倒竖蜻蜒”才翻⾝落地,面不红,气不喘,飞扬的散发令他看起来更觉得活力充沛。

  他的相貌令人有一种顽皮淘气的感觉,却绝不讨厌,一面的笑容,一双大眼睛亦是充満了笑意。

  老头儿待他落到地上才拉开那张略带沙哑的嗓子“各位叔伯兄恪─”“叔伯兄弟!”青人帮上腔,接取过铜锣大力的敲了一记。

  “今天是我们师徒二人在京城的第六天,虽然不能说是初到贵境,到底还是人地生疏,我这个徒儿的胃口又特别好,赚到的还不够填他的肚子,现在非独我这个师父,他这个做徒儿的肚子也空了,只好又来献丑。”

  “师父──”年青人一敲铜锣,接口:“是‮乐娱‬各位叔伯兄弟。”

  “你这个小子就是不怕笑话。”

  “师父,徒儿又说错了什么?”

  “方才你那几下子好就是好了,可惜──”

  “可惜什么。”

  “有些脚步虚浮。”

  “那里。”年青人转向观众,伸手掩着半边嘴巴,语声也庒下来。“肚饿当然脚软。”

  众人一阵大笑,老头儿耳朵好象有些问题,随即问年青人:“你跟他们说什么?”

  “没什么。”年青人一摊双手。

  “只是这几下子便要讨卖了?”老头儿随即拿起了揷在旁边的另一条竹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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