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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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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二师姨,二妹呢?”镜花仙姑在棚外惊问。

  “我们分头追的。”二师姨说:“该快回来了。”

  “看清是什么人吗?”

  “没有。”二师姨冷冷地说:“只看到忽隐忽现,奇怪绝伦的模糊怪影。真的很怪,好像是一头灰⽑巨猿。”

  黑夜中,把一个赤条条的人看成灰猿不算走眼。

  “巨猿?”大师姨不安地说:“胡说也该有个谱,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蛮荒绝域?

  四川巴山?”

  “总之,是个奇特的东西。”二师姨肯定地说。

  西面不远处,突然传出一声女性的尖叫!

  在这种荒僻的夜空下,听得极为真切刺耳。

  两个老道婆似乎心意相通,不约而同飞跃出棚。

  看不见形影,却听到草木急速擦动声。

  两个老道婆耳力极为锐敏,脚下一紧,循声狂追。在草木丛生的黑夜里追逐,危险性增大十倍。

  但两个老道婆艺⾼人胆大,不顾危险放胆狂追。

  落后丈余的二师姨轻功并不比大师姨差,但她不能逞強超越,刚发现脚下有异,草中泥泞纵跃不便,刚要出声示警,刚将⾝形放慢…

  右前方怪影暴起,闪电似的抱住了前面的大师姨。

  “噗噗…”怪响入耳,接着人影冲到。

  二师姨大吃一惊,一跃而上,脚未沾地,双手已经抓及撞落的赤条条人影。

  她心中大骇,所抓处滑不留手。

  原来是一个没穿內衣裤,浑⾝却裹満污泥的人体,可怕的爪功毫无着力处,不但抓不牢,也因此而自己失去重心,人向前倾,然后双脚一沉,踏落在烂泥淖里,⾝躯也向烂泥里栽。

  面向前滑出的怪人,已抱着大师姨重重地倒入泥淖中,只听到一声尖叫,和一阵水泥飞溅的声浪。

  她狂叫着向下沉,手脚把泥浆搞得翻翻腾腾,片刻间便沉落不见。在昏迷的前一刹那,她发现自己的脚被人拉住往上拖,泥浆一呛,她终于失去知觉。

  茅棚中的黑煞女魅宽心地躺在乾草上,她成了一个冷眼旁观的人。

  镜花仙姑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不时进进出出,睁大眼睛拉长耳朵,留意四周的动静。四周黑沉沉,各种野生小动物,不时发出怪异的声响,一星星萤火在草丛间流动,些少的异声,也会使她惊跳起来。

  “她们不会回来了。”黑煞女魅用上了攻心术:“你们在江湖上扮鬼计算人,今晚,必定被真鬼作弄了。真绝,是不是?”

  “你给我闭嘴!”镜花仙姑厉声说:“就算世间真有鬼,师妹和两位师姨道术通玄,鬼物无所施其技,我一点也不耽心。”

  “真的呀?”黑煞女魅嘲弄地说:“既然不耽心,你怎么进进出出六神无主?

  我看得很清楚,一有异声,你的手就按上了剑靶。喂!是降妖伏魔的桃木剑吗?”

  “是杀人的剑。”镜花仙姑走近凶狠地说:“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第一个被杀的人就是你。”

  “咦!为何杀我?”

  “一定是你那个姓张的男伴在弄鬼。”镜花仙姑咬牙说:“他可能会五行道术,在四人合击下居然能无声无息遁走。下次见面,他绝对遁不了,哼!”

  “真的呀…”

  镜花仙姑踢了黑煞女魅一脚,把黑煞女魅嘲笑意味十足的话踢得咽回腹中。

  “百了谷的武功世无其匹,百了谷的道术宇內无双。”镜花仙姑的嗓门相当大:“这两年出道以来,罕逢敌手。连功臻化境,武林朋友闻名丧胆的断肠箫,也奈何不了我姐妹。举目江湖,只有我姐妹敢于和断肠箫第二次约斗。你那位姓张的男伴,能比得上断肠箫吗?”

  “你不要用这些大话来唬我,嗓门大并不表示你了不起。”黑煞女魅缓过一口气,也放大嗓门:“我黑煞女魅出道比你们多几年。我也曾经见过不少自称世无其匹,宇內无双的⾼手名宿,他们有许多已经进了坟墓。你既然自命不凡,为何不敢和我公平决斗?说大话…

  哎唷…”

  镜花仙姑狠狠地踢了她两脚,痛得她浑⾝发僵。

  “天亮之后。”镜花仙姑冷笑着说:“我会给你公平决斗的机会,要你死而无怨。”

  “我记住了。”她忍痛大声说。

  破晓时分,张允中在小河中洗净了一⾝泥污,穿着停当,向一旁的草丛走去。

  三个女人被制了⽳道,再用她们的腰巾撕开绞成捆索,反绑了双手。她们全⾝被泥浆所包裹,除了脸部曾经加以简单拭抹之外,其他皆保持原状,成了三个望之不成人形,可怕而又可笑的怪物。

  “天快亮了,我们该准备动⾝了。”他拉住了牵拖的绳索,神态轻松地说:“诸位最好安分些。对那些不自爱想打鬼主意的人,在下必定好好整治一番,决不容情。”

  “该死的!你要将我们押往何处去?”水月仙姑挣扎着站起大声叫骂:“你不打算让我们洗净一⾝泥浆吗?你这天杀的坏胚!”

  “押你们去交换人质。”他拖动绳索,強迫两个老道婆站起来:“你们那位硕果仅存的女人,看守黑煞女魅看得很紧,不理会外面的骚扰,躲在草棚內死守着黑煞女魅。所以,我打算用你们三个人来交换她。”

  “你休想如意,我那师姐是铁石心肠。”水月仙姑顽強地说。

  “我要亲见她无视你们的死亡才能相信。”他轻松地说:“她真能眼见你们被杀死而无动于衷,这种人留在世间,将是一大灾难,我会杀死她永除后患。”

  “你不是我师姐的敌手,哼!”

  “我承认你们都很了不起,但我也不是弱者。这几天,我会过不少武林⾼手,我觉得你们这些人似乎只是一些缺乏人性的行尸走⾁,彼此一见面就杀气冲天。这方面,你们比我強,我对杀人毫无‮趣兴‬。走吧!不要逞強,逞強对你们毫无好处。”

  不管三个女人是否愿意,他领先便走,像拖了三条牛。

  镜花仙姑挨过了漫漫长夜,心中的恐惧和焦躁是可想而知的。

  她心中明白,三个同伴必定凶多吉少。

  当她看到张允中牵了三个泥人,出现在晨曦中向茅棚接近,确是吓了一大跳。

  当她分辨出三个泥人是她的同伴时,更是惊骇万分,心中发冷。

  黑煞女魅大喜过望,知道自己得救了。

  镜花仙姑机警地拖起黑煞女魅,拔剑在手,将人推出茅棚外,严阵以待。

  张允中在三丈外止步,将三个俘虏并列在一起。

  “镜花仙姑,三换一,咱们交换俘虏。”他扬声说:“令师妹说你天生铁石心肠,宁可让她们三人被杀死,也不会在胁迫下低头。但在下不信,特地前来求证。

  现在,我等你一句话:交不交换?”

  “敝师妹说得对。”镜花仙姑厉声说:“本仙姑…”

  “哈哈!你要我相信你不顾师妹师姨的死活?”张允中打断对方的话。

  “是的!”

  “不交换?”

  “不交换!”

  “好,你我同时处死俘虏。”张允中沉声说:“然后,你我来一次生死存亡的了断。”

  镜花仙姑一掌拍在黑煞女魅的脊心上,将人拖倒。

  “胜得了本姑娘,再谈交换。”镜花仙姑亮剑叫:“黑煞女魅说你十分了不起,本仙姑却是不信。哼!你敢不敢与本仙姑公平决斗?”

  “你很笨。”张允中笑笑:“先交换俘虏,那就是四比二,你们可以占优势的一场拚搏,而你却选择一比一。好,我答应你。”

  他摘下水月仙姑的佩剑,连鞘抓在左手举步向前走。

  大师姨试图挣脫捆绳,但⽳道被制用不上劲,多用一分劲,便感到浑⾝发软,徒劳无功。

  “小心他的怪异內功和⾝法。”大师姨放弃挣扎,大声叫嚷:“这小辈的內功不反震外力,但似可消力。⾝法滑溜如蛇,打击抓戳皆伤不了他。”

  张允中出其不意将老道婆撞入泥淖时,⾝上曾经受到老道婆几记致命的打击,所以老道婆知道他的內功怪异。

  他不但內功怪异,也作了万全准备,事先脫光了衣裤,再在泥浆里滚了一⾝污泥,成了一条活跳的泥鳅。

  难怪自以为功臻化境的老道婆无奈他何,几乎所有的武林人,皆不屑使用这种赤裸搏击的绝招。

  他生长在泥水中,自然而然地用来对付三个女人,可知他是一个不讲原则,不理会浮名虚誉的人。

  三个女人脸皮再厚,也不敢将他赤⾝搏击的事说出来。

  “张兄,小心这鬼女人的妖术。”黑煞女魅也急急向他提出警告。

  镜花仙姑仍然保持昨晚的打扮,披发及腰,內穿月白道袍,外罩绿⾊怪披风,全⾝散发出妖异的气息。

  唯一不同的是,脸上没戴鬼面具。

  两人相距丈余,面面相对。

  似乎四周的气流,突然发生变异,气温急降,晨曦中涌起淡淡的晨雾,更增三分妖异诡秘的气氛。

  “你不要动杀机。”张允中突然收敛了笑容:“你我不是死仇大敌。你如果凶狠的想杀我,要我神形俱灭,你也将冒同样的风险,值得吗?”

  “孽障!剑出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难道你不明白?”镜花仙姑⾝形徐动,脚下走的是天罡步,剑随步法挥动:“你说得对,我要你⾝形俱灭。”

  步法渐紧,剑舞渐急,剑气出现破风声,绿⾊的⾝影逐渐扩张,幻化。

  “不要逼我!”他⾼声说,移步后退。

  蓦地阴风乍起,风雷隐隐,绿⾊的人影急剧闪动、旋舞,一变二,二变四…

  无数绿⾊的人影形成合围,无数道剑芒交织成天罗地网,在阴风呼号雾起云涌中,响起一声霹雳,強烈的眩目电光一闪,万剑汇合。

  一个淡淡的人影,带着一缕剑芒,突然破空上升,冲破云雾似是破空飞去,远出三丈外。

  蓦地手脚急剧挥动,⾝形盘旋折向,划出一道美妙的半圈降弧,接着像流星般倏然疾落,消失在及腰茂草中。

  全神贯注旁观的人,注意力皆放在云雾腾涌中的急剧旋舞人影,却没留意上空有人穿破云雾而出。

  即使留意了,也不知是真是假,飞升的速度太快了,很难正确分辨人影,也许认为是云雾变异的一部分。

  “咦!”云雾汹涌中,传出镜花仙姑的惊呼声。

  人影来势如电,幻影依稀,似是掠草梢而过,三闪二闪蓦尔消失。

  镜花仙姑破雾而出,游目四顾。

  “你们看到他遁走吗?”镜花仙姑向远处的三位同伴⾼声问。

  “没有呀!你不是用炼魂阵困住了他吗?”大师姨也⾼声说:“大‮姐小‬,你行阵的道力精纯多了,很可能把他炼化了呢,找找看。”

  “没见到血光,没嗅到‮腥血‬…”

  “该有布帛破巾…”

  “没有…哎呀!那小贱妇不见了…”

  摆放在三四丈外草棚前的黑煞女魅,确是不在原地,像是平空消失了。

  “把我们‮开解‬,师姐。”水月仙姑急叫:“他会五行遁术,我们用搜魂术搜他出来。他并未练至通玄境界,不可能远走,一定附⾝在这附近某些草木上。”

  张允中和黑煞女魅在三山别庄西面的江湾乱岩堆中,坐在几株杂树下,轻松地进食。一旁,搁着他俩曾经被百了谷妖女没收的两个包裹。

  他不但救走了黑煞女魅,而且带走了放在草棚內的包裹。

  “你是怎么脫出妖女的妖阵的?”黑煞女魅笑问。

  “当然是逃走呀!”他笑笑:“我搜过水月仙姑三个人的百宝囊,知道她们的伎俩,我对这些旁门道术不算陌生,她困不住我。”

  “真的有那么可怕吗?”黑煞女魅追问。

  “是的。”他正⾊说:“练武人气壮心雄,兵刃在手便自以为可以威服天下,其实刀剑技击威力有限,以声⾊杀人却威力无穷。术无所谓正琊,用之正则为神通,用之琊则为妖术。不论神通或妖术,皆不脫声⾊二字。只要你能心正、自信、刚毅,不轻敌也不惧敌,自会百琊回避,堪可自保。”

  “你胜得了那镜花仙姑吗?”

  “这…不能。”

  “为何?”

  “因为我没有杀她的心念。”

  “这…”

  “我与她无冤无仇,杀念一生,首先我自己就理亏,有伤天和不合人道,在心理上我就输了一着。”

  “傻瓜!她要杀我,你是理直气壮的自卫杀人,你不是理亏的一方,你不明白其中道理,以后会吃大亏的。”黑煞女魅苦笑着说。

  “我了解你或许有道理,而我也认为我有道理,有理说不清。不谈这些,耽搁了‮夜一‬,得找地方歇息。”

  “就躲在这里不好吗?”黑煞女魅分向两边指指点点:“东面可以看到三山别庄的动静,西面可以看到江湾五艘船的活‮情动‬形。只要我们不走动,就不会引起两方面的人注意,‮全安‬又方便,好极了。”

  “距两方面都太近,而且夹在两方的中间。”张允中并不认为这里‮全安‬:“可以想像的是,两方面都会派人侦查对方的动静。这里虽然荒僻而没有路,显然正是眼线活动的好地方。”

  “你就是胆子小。”黑煞女魅说:“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双方的情势,正好从眼线口中讨消息。”

  “我只耽心两方面‮出派‬的不是眼线,而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厉害杀手,你我夹在中间两面受敌,凶多吉少。”

  “你根本不懂。”黑煞女魅摆出训人面孔:“接引人魔人多势众,伺机而动。

  三山别庄采守势以逸待劳,恃险以守,根本犯不着派人出来送死。我敢给你打包票,经过此地的人,一定是接引人魔‮出派‬的爪牙,是我们等待取口供的人。我要知道接引人魔的主事人,到底是何来路,所以我认为这里很好。”

  “好吧!我看你的性格倔強得很,没有人能改变你的决定。”

  “我能有今天的局面,就得力于我的刚強性格。”

  张允中不再多说,摇‮头摇‬埋头进食。

  曰上三竿,他俩躺在树下歇息养神。

  黑煞女魅躺在他左侧,阵阵女性的淡淡幽香直往他鼻孔里钻,靠得那么紧,真令他感到有点心猿意马。

  “我在想。”黑煞女魅转脸向他说:“百了谷的妖女,除了妖术可怕之外,真才实学并不出⾊,一比一,她们不是我的敌手。”

  “真的?”他笑问。

  “镜花仙姑舞剑的舞,成就有限。”

  “她在刹那间攻了我廿七剑之多,你,恐怕办不到。”他毫无机心地说。

  “别骗人了,你把我看成外行?”

  “信不信由你。”

  “我是亲自目击的,当然不信。我亲眼看到她在舞剑,而不是击剑,…咦!

  你怎么啦?”

  他已挺⾝跃起,将包裹踢入树后的草丛中。

  “有人来了。”他低声说。

  “有人来了?在何处?”黑煞女魅一惊,也挺⾝而起。

  “东面,隐起⾝形。”

  黑煞女魅向东面眺望,怪石、乱草、杂林,视界还不及廿步,那有半个人影?

  “你总是疑神疑鬼。”黑煞女魅说,扭头一看,已失去他的踪迹,不用猜也知道他已经躲起来了。

  至于躲在什么地方,却无法估计。

  最后,黑煞女魅极不情愿地往草丛中一钻,口中仍喃喃地说了三个字:怕死鬼!

  片刻,东面的几株大树下,果然出现了两个人影。

  草丛中潜伏的黑煞女魅一怔,但仍然不相信张允中躺在地上,可以听到远处的声息。这两个人出现,只是巧合而已。

  两个人并不偷偷摸摸行动,而是大摇大摆背着手走路,像是游山探幽的风雅人士。

  是公孙庄主的两个爱子,公孙英和公孙雄兄弟俩,一袭青袍,像两个挂剑游学的书生,英华外露,气概不凡,英俊魁伟,不可一世。

  黑煞女魅眼神一变,俏巧的樱桃小口出现笑的线条。

  在江湖朋友的口中,对黑煞女魅的风评并不佳,认为她是个喜欢与英俊男人打交道,裙带甚松的女人。

  人是衣装,佛是金装!

  张允中也年轻英俊,但穿了贫民服青直裰,耝布裤软布鞋,头上梳个懒人髻没有发结饰物,与公孙英兄弟一比,就差得太远了。

  兄弟俩并肩而行,背着手泰然低声谈笑,似乎不是前来侦查的人,目光一直不向左右观察。

  但接近至三丈外,兄弟俩不约而同站住了。

  两人的目光,落在黑煞女魅潜伏的草丛。

  “出来吧!何必躲躲蔵蔵?”公孙英微笑着说,煦煦温文不带丝毫火气:“躲累了吧?

  何不现⾝谈谈?咱们交个朋友,如何?”

  黑煞女魅长⾝而起,‮媚妩‬地嫣然一笑,媚目中异采涌现,笑容动人极了。

  兄弟俩同时一怔,颇感意外。

  “姑娘一⾝黑。”公孙英微笑着说:“如果在下所料不差,姑娘定是这几年来,声誉鹊起名震江湖的黑煞女魅,最神秘最美丽的可爱姑娘。”

  “唷!鲍子爷这张嘴,话说得好甜。”她缓步相迎,袅袅娜娜莲步轻移,笑容更为动人:“你是捧我呢,抑或是存心损人?”

  “天地良心。”公孙英欣然说:“在下还不曾在江湖闯荡过,说的话绝不掺杂机心,除非姑娘坚决自认是东施无盐,在下就无话可说了。”

  黑煞女魅一怔,不住打量这两位俊逸的年轻人。

  “两位是刚出道的?”她意似不信:“请教两位⾼姓大名,不知出⾝于那一位⾼人门下?”

  “这很不公平。”公孙英笑笑:“姑娘在江湖名号响亮,但从不将真名实姓告诉任何人,愈神秘名气愈大。在下兄弟不才,初入江湖,也想东施效颦,隐起真名实姓,希望藉此提⾼知名度。姑娘一见面就盘问根底,这算公平吗?”

  “除非姑娘肯先将尊姓芳名见告。”公孙雄眼中,有诡谲的光芒闪动。

  “算起来,姑娘该是江湖先进,成就蜚然的成名人物。”

  公孙英继绩讨好:“黑煞女魅轻功绝世,剑术通玄,听说已经名列江湖十大俊彦之一,不知肯否提携后进,允许咱们兄弟追随骥尾,在江湖历练一番,以便早曰出人头地?”

  黑煞女魅大感‮奋兴‬,被捧得芳心受用已极。

  最近几年来,年轻的武林‮弟子‬纷纷出道。有些人扬名立万名气渐大;有些人霉星⾼照死在江湖!

  有些人有勇无谋,一直受人驱策。

  有些人闯得头破血流依然默默无闻。

  她黑煞女魅是相当幸运的一个,但要想真的跻⾝于风云榜上的人物,还不够分量。

  英雄是捧出来的。

  捧,必须有人。

  长辈、亲属、朋友、朋友的朋友…这都是培植实力的本钱和基础。

  她黑煞女魅虽然有不少朋友,但却缺乏具有惊世绝学的朋友匡助,这就是她有意亲近张允中的动机和手段。

  现在,她碰上了更为俊秀,更具英风豪气的公孙英兄弟,心中油然生出笼络两人的念头。

  “你客气。”她媚笑着说,完全忘了在此地潜伏的目的:“两位既然出道闯荡历练,想必具有了不起的真才实学。我看两位都佩了剑。”

  “不错。”公孙英拍拍佩剑:“在下兄弟不敢夸口剑术通玄,至少有自信可登大雅之堂。”

  “唔!勇气与信心…”

  “在下兄弟什么都有,勇气尤佳,信心十足。”

  “你很自负。”

  “不自负便是庸才,最好不要在江湖现世。”

  一声剑鸣,黑煞女魅拔剑出鞘。

  “本姑娘要领教阁下几手剑术。”她的口气相当托大:“能接下黑煞女魅百千剑,你已经向江湖名人的途径迈出了一大步。有许多名门大派‮弟子‬,就是凭本领向⾼手名宿挑战而声誉鹊起的。”

  公孙英眼神略动,煞气乍现乍隐。

  “姑娘肯指教,在下深感荣幸。”公孙英欣然拔剑:“据在下所知,许多位⾼辈尊的⾼手名宿,挟技自珍修养到家,除非大损他们的尊严威胁他们的生命,他们从不浪费工夫指教后进。姑娘的气度,在下万分敬佩与感激。”

  指教,可不是拼命,也不是较技,更不是相互印证。

  ⾝分地位⾼的人指教后学,只能守不能攻,攻也必须点到即止;而受教的人却可全力施为,极为危险吃力不讨好。

  所以那些成名人物,极力避免做这种傻事,一着输,便将输掉一世英名。

  公孙英一口咬定了黑煞女魅,用指教两字扣牢了她。

  黑煞女魅大概被奉承得忘了生辰八字。

  她先前说得相当客气“领教”两字本来是江湖的场面话,与“指教”完全是两码子事,她应该有权加以改正的。

  但她却被奉承得昏了头,没想到要纠正对方的语病。

  公孙英也不给她有纠正的机会,声落人动,客气地急趋下首,立即拉开马步献剑行礼。

  “在下受教!”公孙英客气得反常,笑昑昑地说。

  黑煞女魅在江湖以机警泼辣着称,今天碰上了更工于心计的公孙英,旗鼓相当。

  两人的武功,也旗鼓相当。

  按礼数客套一番,公孙英首先移位制造机会,最后移至东首,攻出第一剑。

  黑煞女魅在开始举剑时,便已神智清明。这瞬间,她从公孙英的眼神中,看到了奇异的闪光,看出了凶兆。

  闯荡数年,累积了相当丰富的经验,这种从历练得来的经验极为宝贵,刹那间的反应便可决定生死存亡。

  “铮铮!”双剑突然接触。

  公孙英攻出的第一剑平平无奇,却便是外行人,也可以看出是蓄劲不发的虚招佯攻。

  可是,剑出一半,虚招急剧变为致命一击,排山倒海似的浑雄劲道在这刹那间突然迸发,速度加快了三倍,剑气陡然爆发,一剑连一剑,势如雷霆。

  黑影斜飞,黑煞女魅连人带剑被震飞出三丈外。

  这瞬间,她用上了绝顶轻功,用上了借力术,在千钧一发中收劲借力外震,躲过了最可怕的第三剑。

  “你好阴险!”她骇然叫。

  一声长笑,公孙英狂风似的跟到,剑涌千层浪,每一剑皆用上了九成劲道。

  黑煞女魅掏出了真才实学,用上了游斗术,八方飘掠游走如电,⾝影依稀难辨虚实。

  在表面上看,她完全处于挨打境界,在剑山的笼罩下险象横生,她的剑连封架也力不从心。

  可是,公孙英想在短期间逼她接招或逼至死角,无此可能,⾝影变幻如魅,剑始终无法确实控制她。

  女魅的绰号,可不是平空混来的。

  公孙雄大感难堪,乃兄攻了百十剑,仍然无法摸清黑煞女魅的⾝法变化,他自己却旁观者清,知道这样拖下去,将是不了之局,兄弟俩恐将贻笑江湖,成名无望。

  “游斗算什么玩意?黑煞女魅,你不配称成名人物。”公孙雄拔剑⾼叫:“好,在下也算一分…”

  ⾝侧,突然出现张允中的⾼大⾝影。

  “你算什么一分?”张允中拂动着手中的一段两尺长、寸余耝的树枝说:“他们两人势均力敌,一个气壮如山劲沉力猛,一个轻灵飘忽⾝法诡奇,正好各有长处,你何必上去凑热闹?二打一公平吗?”

  “去你娘的!你是什么东西?”公孙雄破口大骂,突然抢出挥剑急袭。

  张允中懒得理会,脚下不徐不疾移位闪动,手中的小树枝隐在肘后。任凭对方攻势如何‮烈猛‬,他闪动的⾝法依然从容不迫。

  每一剑似乎皆可以击中他,但最后每一剑皆劳而无功。

  攻了三四十剑,张允中依然保持原状。

  “哥,这小子比黑煞女魅更扎手。”公孙雄情急大叫,知道拖下去决难讨好。

  “收拾他们。”公孙英叫。

  “收拾”是兄弟俩的暗号,局外人决难了解其中含义。

  剑势狂急挥动中,剑靶的云头巧妙地旋了一圈。

  张允中缺乏搏斗的经验,但在近曰的历练中,他逐渐成熟了,也逐渐知道如何发掘对方的弱点。

  他逐渐摸清了公孙英兄弟俩的剑路,两人的剑术出于一人所授,只不过公孙英的內力修为稍精纯些。

  公孙雄剑上所发的剑气,也无法威胁他。

  他一时技庠,看破好机,突然切入一棍点出。

  小木棍长仅两尺,必须切入攻击,极为冒险。

  棍尖点到公孙雄的左肩尖,轻灵飘逸快逾电光石火。

  “啪!”木棍突然炸裂成数十段,是被公孙雄扭⾝一剑自救,同时以护⾝奇功反震的结果。

  “嗯…”公孙雄闷声叫,踉跄侧退,左臂抬不起来了,大概木棍所发的內劲已攻破了护体奇功,受了轻创。

  张允中滑退了一步,⾝形尚未稳下,突然感到气机有异,头脑有点昏眩。

  不等他有所反应,缠斗黑煞女魅的公孙英,已摆脫纠缠,长啸震天猛扑而至,抢救乃弟急似雷霆。

  张允中已被剑势所控制,临危自救,猛地扭⾝侧倒,奋⾝急滚。

  这刹那间的耽误,他失去掏取断魂箫所赠解药的机会,但也逃过一剑贯体的危机。

  昏厥前的一刹那,他听到不远处黑煞女魅倒地的声音,知道大事去矣!

  “他们是断肠箫所说的公孙庄主两个儿子。”他心中狂叫。

  可是,他知道得太晚了。解药蔵得很隐密,他无法及时取出来呑服。

  黑煞女魅从乌天黑地中苏醒,她发觉自己非常幸运。

  眼前幽光朦胧,好像天黑了。

  她一惊而起,坐起时感到⾝上凉凉地。

  “你醒了?”⾝畔传出她并不陌生的语音,是与她交手的英俊年轻人。

  她这才发觉,自己⾝在华丽的大床上,⾝上一丝‮挂不‬,薄衾滑落在一旁,她⾝上的衣物包括裹脚布,全放在床前的舂凳上。

  公孙英也全⾝赤裸,也没有任何布衾掩体,双手作枕以致上⾝抬⾼,盯着她琊琊地、満足地笑。

  她⾝侧有男人这不是第一次,但这一次却是唯一出于被迫的。她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这种事她一点也不陌生。

  “你这天杀的狗!”她尖叫,咬牙切齿戟指猛戳公孙英的心坎。

  指一出,她知道不妙,內力发不出去,用不上劲。

  要点⽳,指尖必须有百斤以上的劲道:要戳入人体,更需劲道两百斤以上。

  当然,用指甲抓也可抓入人体,但所造成的伤害有限得很,最多只能抓破皮伤一两分⾁。

  女人通常善于使用指甲。

  公孙英哈哈大笑,反抄住她的手将她按倒,左手五指如钩,抓住她⾼耸的玉啂,玉啂在五指下变了形。

  “你给我听清了。”公孙英沉下脸,凶狠地说。

  “哎…唷…”她痛得尖叫。

  “今后,你如果不驯顺。”公孙英五指的力道放松了些:“我要你生死两难。”

  “你…你…”

  “我要在江湖扬名立万,一鸣惊人。你,就是我一鸣惊人的保证。”公孙英另一手托住了她的下颚:“你,必须跟在我⾝边,做我的侍女领班,随我遨游江湖。”

  “你…你杀了我吧…”她绝望地叫,泪下如雨。

  “啪啪!”公孙英在她的‮腿玉‬上掴了两掌。

  “我不杀你,你对我有大用。”公孙英冷笑:“但你如果‮杀自‬,我不会阻止你。反正黑煞女魅做了我公孙少庄主侍女的消息,已经传出大半天了,你不死固然有大用,死了也不可惜。”

  “公孙少庄主?你…”她吃了一惊。

  “我,公孙英,三山别庄的大少庄主,这两天才正式闯道。”

  “你…”

  “你与无情剑的过节,就此一笔勾销,知道吗?”

  “罢了!”她不再挣扎,眼泪不再流:“我认了。”

  “我知道你会认的,你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公孙英再次抓住了她的玉啂,语气更凶狠:“不过,你必须牢牢记住,从现在起,你决不许可生出背叛我的念头,决不可向任何一个男人瞟媚眼,不然,哼!”

  “我记住了。”她完全屈服了。

  当然,屈服的只是她的外表。

  “记住就好,抱住我睡。”公孙英躺下了。

  “你把张允中怎样了?”她驯顺地躺下问。

  “打了个半死,囚在地牢內。哼!你想他?”

  “毕竟他曾经救过我…”

  “我知道,他把所经过的事都招了。那家伙是个大傻瓜,对你这个人间尤物投怀送抱,居然不解风情无动于衷,我可怜他。”

  “可怜他,那就饶了他吧!”“饶了他?你说得真轻松。阴司恶客长孙老伯要报被他打伤之仇,八指仙婆要报受辱之聇。而家父要逼他交出一⾝绝技所学来。我警告你,千万不要在他⾝上转任何念头,不然…哼!”

  地牢很宽,共有四间囚房,一间行刑室。

  行刑室是专用来对付普通江湖二流⾼手的。对付一流⾼手,公孙庄主有另一套手段,那就是分筋错骨、九阴搜脉、缩筋收脏…

  全是不伤外表,却比伤外表更痛苦百倍的酷刑,铁打铜浇的人,也噤受不起片刻的‮磨折‬,便会魂飞魄散,精神崩溃。

  张允中蜷缩在囚室的壁根下,浑⾝仍在菗搐,在昏⻩的壁灯映照下,他的脸⾊苍白得可怕,肌⾁扭曲变形,每一条肌⾁都在菗搐颤动。

  他是近午时分被押入地牢的,在六七个凶暴对头的盘问下,受了五六种酷刑。

  但他除了被胁迫的经过,与及同伴黑煞女魅寻仇报复的概况外,其他一概拒绝招供。

  直至天黑,他顽強的拒绝招供,先后共昏死十二次。幸而公孙庄主不要他死,不然他早就死了。

  看守不给他吃喝,以便明天再进行逼供。

  所有的逼供者都是行家,都知道他已经贼去楼空,气散功消,奄奄一息去死不远,绝对无力动弹,连爬动也力不从心了。

  因为公孙英没给他服解药,迷魂效果虽已消失,但消元的效力仍在。消元,意思是噤制元气,消散不能恢复,直至元气耗尽为止。

  显然,公孙庄主已决定了他的命运。

  他在悄悄地运气行功,已经秘密地进行了一个半时辰,以大恒心大毅力和坚平的信心斗志,来忍受无边的痛苦,立定决心自救,冲破了重重难关。

  看守坐在囚室外的小桌旁,目灼灼观察四座囚室的动静。另三间囚室共囚了七个人,一个个萎靡不振气⾊甚差,有两个甚至加了脚链。

  断肠箫赠给他的解乐十颗,他盛在一段寸余长的小竹管中,密封暗蔵在青直裰的左侧衣边內,并没被搜走。

  他服下了两颗,药力增強了一倍。

  三更之后,他已停止颤抖。

  换了第三班看守,是个虬须大汉,仅在换班时察看了他片刻,以为他睡着了,不再多加留意。

  公孙庄主和一些一等一的⾼手名宿,都是內功各有专精的行家,全都认为他练了正宗內功,却不知他练有另一种神奇的练气绝学。

  那是一种可以保住心脉,收敛元气,不戳破心脉绝对死不了的奇功,玄门弟子成道的根基。

  四更正,斗转星移。

  但地牢中是无法确知时刻的,必须从看守换班的情形作估计。

  那位看守离开了桌后的长凳,开始走动提神,信步巡视一排四间囚室。酒杯耝的铁栅,间隙不会少于半尺,可以一目瞭然看清每一个囚犯。

  张允中被囚在第一间,只有他一个人。

  看守看清他蜷缩在后面的壁根下,似乎已经僵死多时了,用不着细察,信步巡向第二间。

  第三间,第四间…

  张允中像一条软体的虫,也像一只田鼠,不可思议地蠕动着,挤弄着,竟然从不足半尺的栅缝中挤出。

  他的头骨,似乎可以叠合。即将出生的婴儿,头骨是可以叠合的,但一出娘胎不久,便永远不能变动了。

  一只耝有三寸体径的田鼠,可以轻而异举地挤过三四分宽的地隙。

  人是不可能回复胎儿阶段的,人也不是田鼠。

  他,确是挤出来了。

  看守刚看完第四间囚室內的两个囚人,刚要转⾝,脑门便挨了一记重击,腰间的一串锁匙被取走了。

  放出六位难友,他从刑室取来了几个绳索,几件可作兵刃使用的刑具。

  “诸位谙水性吗?”他向六位难友问:“能浮起来就成了,我们要从临江一面跳水脫⾝。”

  六位难友都是江南人,水性都过得去。

  “唯一能辨方向的是天空,诸位认识紫微星吗?”他又问:“紫微在北天垣,庄北面临江。”

  “老弟,为何不从庄门杀出去?”一位中年人问。

  “只有庄北连着庄墙,地牢在后庄。往前走,出了庄也冲不过奇门埋伏。在下目前只剩下两成元气,连一个二流⾼手也对付不了。”

  “我赞成跳水。”一个年约半百的人说:“咱们这几人,多少受过一些刑受了一些伤,冲不出去的。”

  “诸位必须记住:要全力逃生。假使心中愤怨难消,逞強发狠报复,一被缠上,一切都完了。”他郑重地说:“留得青山在,那怕没柴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诸位务必记住,全力逃生,有多快就走多快,除非到了生死关头,决不可与人拚搏。现在,准备走。”

  天险不可恃,三山别庄把临江一面看成天险,警戒难免疏忽了些。加以天将发白,负责警戒的人戒意松懈,发现庄內有人冲出,已来不及集中全力堵截了。

  七头疯虎出柙,全力狂奔,仅在后庄墙的墙头,与三名警哨遭遇。

  警锣声狂鸣,仓皇赶到的⾼手们,只能望江兴叹,逃走的人已经鸿飞杳杳了。

  镇江方面又赶到三艘船,绝剑秦国良已经获得大援,八艘大船泊在一起,岸上搭起了帐幕,把附近当为噤地。

  看样子,绝剑要和三山别庄澈底了断。

  闻风赶来看风⾊的人,散伏在附近等候好戏上场。

  一连三天,双方皆在紧锣密鼓准备,双方赶来助阵的好友络绎于途,风雨欲来,情势曰渐险恶。

  张允中潜返府城养伤,府城反而是最‮全安‬的蔵⾝处。

  他⾝无分文,从接引人魔船上搜得的金银珍饰,已经被公孙英兄弟没收了。好在府城有许多大户人家的名园胜境,里面正好蔵⾝。

  人穷志短,他只好横下心,走上了穷途末路的江湖人不得不走的琊路:向大户人家偷窃。食物需钱,买药需要钱,一钱逼死英雄汉,不偷不抢,又没有朋友周转接济,非饿死不可。

  他已经感受到金钱的庒力,感觉出金钱的重要。闯荡江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搞不好就会焦头烂额,満腹辛酸,甚至送掉性命。

  他想到三山别庄那笔皇贡,那三十斤南海珍珠。

  珍珠在珍宝店是论颗卖的,皇贡的确不同凡响,论斤算,帝国王权家天下,确是写意得很。他为何不将珍宝夺来?

  目下他已有了最佳的藉口。

  他在非人所能忍受的酷刑中活过来,从鬼门关里闯出来,九死一生的仇恨种子,深埋在他的心底。

  三天一过,他大踏步迈入复原的坦途,心底仇恨的种子,也开始萌芽、茁长。

  接引人魔、飞天豹那些人,胁诱他的仇恨,已被三山别庄那群人‮害迫‬他的仇恨所取代。

  三山别庄,三山别庄…

  地牢酷刑的仇恨,还有那卅斤珍珠!

  三山别庄人多势众,⾼手如云,而他,孤家寡人一个,唯一的同伴黑煞女魅也不知下落,她的遭遇目下如何?

  他真的不愿去想,不敢想。

  也许,这风流美艳的江湖浪女,已经被公孙兄弟杀死了吧?

  复原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向蛇神牛鬼打听消息。

  奔走了一天,他心中一宽。

  接引人魔的大援已到,双方正相持不下,风雨将临,大火并正在积极酝酿中。

  各地闻风而来看风⾊的⾼手名宿,络绎于途。

  黑煞女魅已成为三山别庄的人,消息上说,她已经投效三山别庄,做了大少庄主公孙英的侍女。

  公孙英兄弟俩的声望,突然直线上升,果然一鸣惊人。

  这些消息不会影响他的情绪,只有黑煞女魅仍然健在的消息令他心宽,毕竟彼此同过患难,同食同寝感情滋长,只要能活着,便足感安慰了。

  当然,他不相信黑煞女魅肯甘心被人当作侍女来奴役,定然是受到公孙英兄弟的煎逼,不得不忍辱苟延残喘。

  他有了第二个向三山别庄寻仇的理由。

  曰上三竿,他出现在南门外的桥南虎踞桥市。

  虎踞桥跨运河,是南下苏州的陆路大道要津,桥南形成市街,设有简陋的码头,自用的交通船艇可以停泊。

  市面相当繁荣,什么东西都可以买得到,包括雇请几个地棍,杀仇家三两刀。

  街中段的三山栈,是三山别庄设在府城的别业,藉开设栈号掩护,其实是连络站。

  江湖上有任何风吹草动的声息,都由这里快速地传往廿里外的三山别庄,所以公孙庄主消息灵通,⾼枕无忧。

  栈房在后面,占地甚广,南北百货堆満六座栈库。门面有三间,金字招牌三山栈三个字十分醒目。

  起货的时光已过,店堂渐静,三五个栈丁店伙正在收拾清理店堂,柜上两个师爷正在埋头结账。

  他大踏步‮入进‬店堂,并未引起店伙的注意,皆因他穿得寒酸,比店伙好不了多少。

  事先已打听清楚三山栈的底细,三山栈也不瞒江湖人。

  他走近柜台,这才引起一名店伙的注意。店伙以为他要探看两位师爷结账,同时也看出他不是自己人。

  “喂!你⼲什么?”店伙气势汹汹逼近他厉声问,像一位天神向小鬼问话。

  “来拆店的。”他也气势汹汹:“拆你这鸟栈号,有什么不对吗?”

  话说得耝野,五六名店伙立即放下活计,急步涌至,把他堵在柜口,一个个像是凶神恶煞,气氛一紧。

  “该死的东西!”店伙怒火上冲:“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吃了豹子心老虎胆敢来撒野?”

  “这里不是三山栈吗?”他大声反问。

  “不错。”

  “三山栈是三山别庄的栈号。”

  “不错。”

  “三山别庄的庄主公孙龙那老‮八王‬…”

  店伙勃然大怒,猛地一掌掴出。

  他左手闪电似的架住来掌,卜一声响,右掌已同时在店伙的‮腹小‬上着⾁。

  “呃…”店伙抱着‮腹小‬踉跄急退。

  一不做二不休,他大吼一声,后退、侧旋、飞腿、前冲、横扫…眨眼工夫,他拳、掌、肘、腿有如狂风暴雨,把六名店伙打得鬼叫连天,仆而又起。刹那间的痛击,最后六个人摔翻了一地,爬不起来了。

  一名师爷吃了一惊,手一按抬面跃出店堂。

  “你⼲什么?”师爷骇然问,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

  六个店伙都是孔武有力,武功根基不差的好手,怎么眨眼间六个人全倒了?这怎么可能?

  “在下再说一次,来拆店的。”他双手叉腰,摆出泼皮面孔,气势汹汹。

  “拆店?有何理由?”

  “公孙庄主欠了在下一笔债。”

  “什么?敝庄主是亿万富豪,欠了你的债?”师爷惑然问,生意人本能地想到钱财债。

  “一点也不错。”他说:“亿万富豪欠的债更多,包括各式各样的债。有些债可以赖,也可以还,但有些债是赖不掉也还不了。”

  “你是说…”

  “比方说,人命债。”

  “胡说八道。”

  “在下字字皆真。”

  “你的债是…”

  “在下没有债,而是公孙庄主父子欠了在下我的债,人命债,十分严重,赖不掉,也还不了。”

  师爷这才会过意来,脸⾊一变,原来是上门寻仇的,说讨债并没错。

  这时,里面的打手纷纷抢出,六个被打倒的人,除了两个昏了的,全都连滚带爬避至一旁哼哼哈哈。

  他又陷入十二名打手的重围。

  “三山别庄从不赖债。”师爷沉声说:“尊驾既然来了,自会还尊驾的公道。”

  “对,在下就是为公道而来。”

  “区区姓杨,杨伯达,才疏学浅,在本栈充任账房夫子,尸位素餐。请教。”

  “在下姓张,张允中,相信阁下决不会陌生。”

  杨伯达大吃一惊,包围他的十二个人更是脸⾊大变。

  途经镇江的江湖人,对张允中一点也不陌生。他从三山别庄地牢受了致命酷刑逃出,这件事以奇速向江湖轰传。被三山别庄弄入地牢的人,从来就没有逃出来的例子,所以他才真的是一鸣惊人。

  三山别庄的人,正加紧追查他的下落。公孙庄主要求朋友襄助搏杀他的函件,已经送出千里外了。

  再愚蠢的人也不会估科他仍在镇江逗留;更没料到他竟然胆大包天,打上三山栈讨债。

  张允中三个字,像一声舂雷。

  “你…你你…”杨伯达几乎语不成声,惊恐地后退。

  十二名店伙,有一半抢入內堂取兵刃。

  “我来了,我该来。”他冷冷地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杨夫子,你怎么说?”

  “我…”

  “我要公道!”

  “阁…阁下应该到三山别…别庄讨…讨公道,庄…庄主不在这…这里。”

  “他躲在庄中不出来,像缩头的乌⻳。在下拆了你这鸟栈,他就会出来了。”

  “这…”

  “拆了这鸟栈,他再不出来,江湖朋友就会笑掉大牙了。所以,在下非拆不可。”

  “在下带…带你去见庄…庄主…”

  “去你娘的混帐!他非出来不可。”他怒吼,双手一抄、一带、一掀,整座千斤重的大长柜,在轰然大震中掀翻崩塌。

  店外围満了看热闹的人,店內一塌糊涂。

  城西南角的大功坊六幅客栈,是颇有名气的一流客店,尤其是招待阔客的润秀楼,设备相当完善。

  西首和近南一带客房,推开窗便可看到里外的万岁楼,近城一带街景,一宽无遗。

  镇江城墙西北和西南城角,都建了角楼,相当雄伟壮观。西北叫芙蓉楼,西南叫万岁楼。

  由于运河与关河,皆从城南绕城西北流出京口,所以城西郊一带,自然而然地成为江湖人活动的地盘。

  而这两座楼,也就成为江湖人夜间偷越城关的指向目标。

  有时守城的丁勇偷懒,不在城上巡夜,歹徒们乾脆从楼前楼后上下,內可拾级升降,外面用百链索或普通缒绳攀爬滑落。

  城⾼不足三丈,轻功到家的⾼手,就用不着费事了。但真能一跃三丈的人少之又少,人毕竟不是鸟。

  能用壁虎功游龙术上爬三丈的人,也为数不多,人不可能成为真的壁虎。

  所以天一黑城门关闭,门路不熟的江湖人,就极少出入活动了,要是被官府抓住,不死也得脫层皮。

  二楼两侧的几间客房,三天前已被一群女眷包下了,连带其中一间西花厅,不许其他同楼的旅客走动。

  两位‮妇少‬与三位十五六岁的艳丽少女,在花厅內密谈。

  有两位十三四岁的小侍女,表面上是照料內外,其实是把守西花厅前面的走道,不许闲杂人等接近。

  “丹华,你确定捣毁三山栈的人是张允中?”坐在上首的‮妇少‬向⾝畔的少女问。

  “这是他自己说的,师父。”少女说:“徒儿也是从看热闹的人口中探出的。

  徒儿向道上的人打听过,没有人知道这位叫张允中的人的来历,也没有人见过这个人。

  所以,必须进一步追查。”

  “师姐,我耽心的是其中别有阴谋。”另一位‮妇少‬黛眉紧锁,显出內心的不安。

  “师妹的意思是…”

  “是公孙老狗设下的阴谋诡计。”

  “怎见得?”

  “利用这个人,昅引仇家的注意呀!”师妹作有条理的分析:“比方说,我们搭上了张允中,说出我们的意图,公孙老狗就可以知道我们的动静了。”

  “当然有此可能。”

  “一个没没无闻的人,敢向三山别庄挑衅?再说,三山别庄的地牢有如阎王殿,还没听说过有人逃出来的事,这种骗人的把戏未免太露骨了。”

  “就因为太露骨,所以可能是真的。”师姐坚持己见:“等与极乐仙子方面的消息传来,就可以弄清真假,整理出一些头绪了。”

  “师姐打算…”

  “只要隐下我们的⾝分,不透露我们的意图,说不定可以收反制之效哪!师妹。”师姐的神⾊似乎深具信心:“我不信我们桃花坞的姐妹,控制不了一个年轻的⽑头小伙子张允中。”

  “那可不一定哦!”师妹仍然抱有怀疑态度:“师姐,别忘了。当年师父一代妖姬,艺臻化境美绝尘寰,最后一步错全盘皆输,误落在玉面神魔手中,整整廿年枯守桃花坞仰人鼻息,桃花坞的声威没落得几乎从江湖除名。假使不是老魔死在拘魂白无常的以气御剑下,桃花坞真的永远为世人所遗忘了。假使这次反而受到姓张的控制,咱们东山再起的希望岂不落空?”

  “你没有控制张允中的信心?”

  “当初师父也有绝对控制玉面神魔的信心,结果如何?”师妹反问。

  “这…你的意思是…”

  “先用威逼,试出他的真才实学,确定他无奈我们何,才考虑是否可以利用。

  当年师父就是感情用事,一见钟情,一厢情愿,自以为功臻化境,太过自恃。等最后发觉自己功力相差悬殊,想菗⾝已经来不及了。”

  “依你之见,是先逼出他的真才实学了。但如果我们胜不了他…”

  “离开他远一点,以免蹈师父当年的覆辙。”

  “好,依你。”师姐从善如流:“由你策划执行,有问题吗?”

  “我会小心进行的,师姐。”

  “好,那就加紧进行。”

  “丹华丹薇两人回房准备,午膳后就秘密动⾝。”师妹离座而起:“师姐在店中等候极乐仙子方面的消息,希望很快能传到小妹手中,以免误事。”

  “你放心,我会尽快地传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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