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履险求助
风还是同样轻,夜还是同样静。但陆小凤却知道。这静夜里到处都可能有埋伏陷阱。这种风里随时都可能有杀人的弩箭射出来。
“王府中的卫士,实际只有六百二十多个,值夜时分成二班。”
“每班两百人,又分成六队。”
“这六队卫士,有的在四下巡逻,有的守在王爷的寝室外,也有的理伏在庭院里。”
“宝库外的一队卫士,共有五十四个人,每九人一组.从戊时起.就沿着宝库四周交错巡逻,其间最多只有两盏茶时候的空档。”
这些事,蛇王都已打听得很清楚,王府中显然也有他的兄弟。要混进王府,只有一条路从西北边的一个小院子进去。那里是卫士们的住宿处,也正是王府中守卫员疏忽的地方。交了班的卫士回去后.大多数都已精疲力竭.,倒在床上就睡得很沉。陆小凤已越墙而人,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发闷。他不想对薛冰说那种话的,可是他一定要说,因为他绝不能让薛冰跟着他一起来。
虽然他只不过想证明,是不是有人能全凭自己的本事闯入那宝库去,虽然他只不过是想找出那绣花大盗是用什么法子进去,.只要进了王府,就等于闯入了龙潭,只要一被人发现就随时都,可能死在乱刀箭下。
王府里的卫士们,是绝不会听他解释的。他绝不能让薛,冰冒这种险。
可是他自己为什么要冒这种险呢?这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也许这只不过因为他天生就是个喜欢冒险的人。也许这,只不过因为他不但好奇,而且好胜。他已下了决心,一定要找出那个绣花大盗来。
院子里有几排平房,不时有一阵阵鼾声传出,后面的大,厨房里还亮着灯光,虽然有人正在为已快交班回来的卫士准,备夜餐。现在正是第一班卫土,和第二班换防的时候,第三班卫士睡得正沉。
陆小凤并不是神偷,因为他不偷。可是要从一群沉睡的,年青人中偷套服衣,在他说来却绝不是困难的事。
现在他已偷了套卫士的服衣,套在他的紧⾝衣外面,卫,士们都是⾼大精壮的小伙子⾝材都和他差不多。他的动作必须快。卫士交防的时候总难免有些混乱,混乱中就难免,有疏忽。这正是他最好的机会。他早已从那张地形图上找出了一条最近的路.直达宝库。
在路上他也曾遇见了一些刚交班下来的卫士,可是他并没有躲闪别人也并没有特别注意他。
在换防时本就常常会有人迟到的,这种情况并不特殊。
,王府的八百卫士中,也本来就有很多新人。宝库的面积很,大,左面是片桃花林,现在花已谢了。陆小凤躲在树林里,等一队巡逻的卫士走过时,就轻轻掠出来,跟在最后面一个,人的⾝后。
他的行动当然绝不会发出任何声音。迎面而来的卫士,们也不会注意到后面多了一个人。这队卫士正是,沿着宝库四周巡逻的,他也跟在后面巡逻一遍。他的心在发,冷。这宝库四壁都是用大巨的石块砌成的,竟连个窗户都没有,看来的确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陆小凤等到前面的卫士转过屋角时,突然飞⾝掠上了屋顶。屋顶上也许有气窗,屋顶上盖着的瓦,也不难掀起来。
他知道江湖中有很多入做案时,都喜欢走这条路。现在他就像是条壁虎般,在屋顶上游走了,遍。还是没有路。
他掀起几块屋瓦,屋瓦下竞还有三层铁网,就算有宝刀利刃,也未必能削断。这宝库就像是个密不通气的铁匣子莫说是苍蝇,看来就连风都吹不进去。那绣花大盗是怎么进去的?陆小凤轻轻的叹了口气,他实在想不通。宝库旁边,有间比较矮的平房,里面黑黝黝的.不见灯火。
他燕子般一掠而过。现在他已完全绝望,只想赶快找条路出去。就在他⾝子凌空时,他忽然看见对面的平房上有个人站了起来。一个白面微须,穿着⾝白雪长袍的人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看来,就像是两颗寒星。陆小凤的心沉了下去人也沉了下去。
他忽然使出“千金坠”的功夫,落到地上。就在这时,他又看见了剑光一闪,从对面的屋顶上匹练般刺了过来。他从来也没有看见过如此辉煌,如此迅急的剑光忽然间,他整个人都已在剑气笼罩下一种可以令人连骨髓都冷透的剑气。这一剑的锋芒,竟似比西门吹雪的剑还可怕,世上几乎已没有人能抵挡这,剑。陆小凤也不能抵挡,也根本不能抵挡。他的脚尖沾地,人已开始往后退。剑光如惊虹掣电般追击过来。他退得再快,也没有这一剑下击之势快,何况现在他已无路可退。
他的⾝上已贴住了宝库的石壁。剑光已闪电般刺向他的胸膛、就算他还能往两旁闪避,也没有用的。他⾝法的变化.绝不会有这,剑的变化快。眼看着他己死定了但就在这时,他的胸膛突然陷落了下去,就似巳贴住了自己的背脊。这一剑本已算准/力量和部位.再也想不到他,这个人竟突然变薄了。这种变化简直令人无法思议。剑光刺,到他面前时.力已将尽,因为这时他的胸膛本已该被刺穿,这,剑已不必再多用力气。
真正的武林⾼手,对自己出手的每一分力量都算得恰到,好处,绝不肯浪费,分力气的,何况这人本是⾼手中的⾼,手,他永远也想不到这一剑竟会刺空。但这时陆小凤也已变,没有退路,他的剑再往前一送,陆小凤还是必死无疑的。
可是,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间,陆小凤也已出手,他突然伸出了两根手指,夹,竟赫然夹住了剑锋,没有人能,形容他这两指,夹的巧妙和速度,若不是亲眼看见的人,甚至根本就无法相信。白衣人⾝子也已落下。他的剑上并没有,再使出力量来,只是用一双寒星般的眼睛,冷冷的看着陆小,凤。
陆小凤也在看着他.忽然问“白云城主?”
白衣人冷冷道:“你看得出?”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除了白云城主外.世上还有谁能,使得出这一剑?”
白衣人终于点点头,忽然也问/陆小凤?”
陆小凤道:“你看得出?”
白云城主道:“除了陆小凤外,世上还有谁能接得住我这,一剑?”陆小凤笑了。无论谁听到“白云城主”叶孤城说这种,话,都会觉得非常愉快的。据说他生平从未称赞过任何人这句话却已无疑是称赞。
叶孤城又道:“四年前.你用同样的手法,接住了木道人一剑.至今他还认为你这手法是天下无双的绝技。”
陆小凤笑道:“他是我的朋友.有很多人都喜欢为朋友吹,嘘的”叶孤城道:“四个月前.他看见我使出了刚才那一招‘天外飞仙’,他也认为那已可算是天下无双的剑法。”
陆小凤叹道:“那的确是的。”叶孤城道:“但他却认为,你还是可以接得住我这一剑。”陆小凤道:“哦?”
叶孤城道:“我不信,所以我,定要试试”陆小凤道:“难道你知道我会到这里来?”叶孤城点点头。
陆小凤道:“我若接不住你那一剑呢?”
叶孤城谈淡道:“那么你就不是陆小凤!”
陆小凤苦笑道:“陆小凤也可能接不住你那剑的。”
叶孤城道:“若是接不住那一剑.陆小凤现在也已不是陆小凤。”
陆小凤道:“若是接不住那一剑,陆小凤现在已是个死人叶孤城冷冷道:“不错,死人就是死人,死人是没有名字的。”他突然回手.剑已人鞘。能从陆小凤两指间夺回剑锋的人,他也是第一个。
陆小凤又笑了“看来你并不想杀我!叶孤城道:“哦?”
陆小凤道:“你若想杀我,现在还有机会。”
叶孤城凝视着他.缓缓道:“像你这样的对手,世上并不多,死了一个,就少一个”他寒星般的眼睛里似已露出种寂寞之⾊,慢慢的接着道:“我是个很骄傲的人,所以一向没有朋友,我并不在乎,可是一个人活在世上,若连对手都没有那才是真的寂寞。”
陆小凤也在凝视着他,微笑道:“你若想要朋友,随时都可以找得到的”叶孤城道:“哦?”
陆小凤道:“至少你现在就可以找到,个”叶孤城目中竟似露出了一丝笑意.道:“看来他们并没有说错,你的确是个很喜欢交朋友的人”陆小凤道:“他们I?他们是谁?”
叶孤城没有回答,也已不必回答。因为这时陆小凤已看见了金九龄和花満楼。
陆小凤忽然发现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有很多相同的地方。
他们都是非常孤独,非常骄傲的人。他们对人的性命,看得都不重,,无论是别人的性命,还是他们自己的,都完全一样。他们的出手都是绝不留情的,因为他们的剑法,本都是杀人的剑法。他们都喜欢穿白雪的服衣。
他们的人也中都是冷得像是远山上的冰雪,,难道只有他们这种人,才能练得出那种绝世的剑法?陆小凤举杯时又发现了一件事。叶孤城也是个滴酒不沾的人,甚至连茶都不喝。他唯一的饮料,就是纯净的白水。陆小凤一举杯酒已入喉。
叶孤城看着他,仿佛觉得很惊讶“你喝酒喝得很多?”
陆小凤笑道:“而且喝得很快!叶孤城退“所以我奇怪!陆小凤道:“你觉得喝酒是件很奇怪的事?”
叶孤城道:“酒能伤⾝也能乱性,可是你的体力和智能,却还是都在巅峰”陆小凤笑了笑道:“其实我也并不是时常都这么样酗酒的.我只不过在伤心的时候,才会喝得这么凶”叶孤城道:“现在你很伤心?”
陆小凤道:“一个人在被朋友出卖了的时候,总是会很伤心的”花満楼笑了.他当然能听出陆小凤的意思。
金九龄也在笑“你认为我们出卖了你?”
陆小凤板着脸道:“你们早就知道我会来,也知道有柄天下无双的利剑正在这里等着我们你们却一直像两个曹操一样,躲在旁边看热闹。”
金九龄道:“我们的确知道你会来,因为你一定要来试,试,是不是有人能入进宝库”陆小凤道:“所以你们就在这里等着看我,是不是能进得金九龄承认“但我们还是直等你上了屋顶后,才发现你,的”陆小凤道:“然后你们就等着看我是不是会被叶城主一剑杀死?”
金九龄道:“你也知道他并没有真要杀你的意思”陆小凤道:“但那,剑却不是假的!金九龄笑道:“陆小凤也不是假的!他实在是个很会说话,的人,无论谁遇到他这种人,都没法子生气的。
金九龄又道:“你还没有来的时候,我们已有了个结论!陆小凤道:“什么结论?”
金九龄道:“若连陆小凤也进不去,世上就绝没有别的人,能进得去。”
陆小凤道:“那绣花大盗难道不是人?”金九龄也说不出话,来了。
陆小凤道:“我实在没法子进去,就算我有那宝库的钥,匙,也没法子去开门,就算我开门进去了,也设法子再从外,面把门锁上。”
金九龄道:“江重威那天进去的时候,宝库的门确实还是,从外面锁住的”陆小凤道:“我知道。”
金九龄道:“所以,按理说,宝库一定还有另外一条路,那绣花大盗就是从这条路进去的”陆小凤道:“只可惜事实上却根本没有这么样,条路存,在。”
花満叶孤城,直在旁边冷冷的看着他们,对这种事,他完全漠不关心。他关心的只有一件事“西门吹雪是你的朋友?”
陆小凤点点头.忽然道:“现在还有个在外面等我的消息,你们猜是谁?”他就怕叶孤城问起西门吹雪,所以叶孤城一问,他就想改话题。
但叶孤城却并不想改变话题,又问道:“你是不是也跟他交过手?”
陆小凤只好问答“没有”叶孤城道:“他的剑法如何?”
陆小凤勉強笑道:“还不错。”
叶孤城道:“独孤一鹤是不是死在他剑下的?”陆小凤只有点点头。
叶孤城道:“那么他的剑法一定已在木道人之上。”他冷漠的脸上忽然露出了奋兴之⾊慢慢的接着道:“我若能与他一较⾼下,才真是平生一大快事”陆小凤忽然站起来道:“酒呢?怎么这里连酒都没有金九龄道:“我替你去拿。”
陆小凤道:“到哪里去拿?”
金九龄道:“这里有个酒窖。”
陆小凤道:“你进得去?”
花満楼笑了笑道:“这王府中只怕已没有他进不去的地陆小凤道:“哦?”
花満楼道:“你既然敢夜入王府.难道连王府的新任总管是谁都不知道?”
陆小凤笑了/酒窖在哪里?金总管请带路”酒窖就在宝库旁那栋较矮的平房里。金九龄拿出柄钥匙.开了门,。
进门之后,再掀起块石板,走下十余级石阶,才是酒窖。
,好大的酒窖陆小凤叹道:“我若真是个酒鬼,现在你就算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也休想叫我出去了”金九龄微笑道:“我知道有很多人都认为你是个鬼,但你,却绝不是酒鬼”陆小风道:“哦?”
金九龄道:“你到这里来,只不过怕叶孤城要你带他去找,西门吹雪比剑而已”陆小凤叹道:“我实在怕他们两个人会遇上.这两个人的,剑若是,出了鞘,世上只怕就没有人再能要他们收回去”金九龄道:“但他们迟早总有一天会遇上的”陆小凤苦笑道:“到了那一天会发生什么事,我简直连想,都不敢想”金九龄道:“你怕他杀了西门吹雪?”
陆小凤道:“我也怕西门吹雪杀了他”他叹息着又道这,两个人都是不世出的剑客,无论谁死了.都是个无法弥补的,损失,最可怕的是,这两人用的都是杀人的剑法,只要剑一出鞘,其中就有个人非死不可”金九龄道:“绝对非死不可?”
陆小凤道:“嗯。”金九龄笑了笑,道:“可是这世上并没有绝对的事。”陆小凤道:“哦?”
金九龄道:“那宝库本来是绝对没有人能进得去的,但现,在却已有个人进去过了,难道他是忽然从天上掉下去的?忽,然从地下钻出来的?”
陆小凤的眼睛里忽然发出了光.逼“这酒窖是不是就在那宝库的地下?
金九龄道:“好像是的。”陆小凤道:“我们若在这顶上打个洞.岂非也,样可以入进宝库?”
金九龄的眼睛也亮了/这酒窖的外面,虽然防守较疏但也得有钥匙才能进得来!陆小凤道:“江重威有没有钥匙?”
金九龄点点头,道:“可是他绝不会将钥匙交给那绣花大盗”陆小凤道:“他当然不会,但别人却会!金九龄道:“别人是谁?”
陆小凤道:“是个能接近他,能从他⾝上将钥匙解下来偷偷打个模型的人”金九龄眼睛里闪着光,道:“你说的会不会是江轻霞?”
陆小凤用力拍了拍他的肩.道:“果然不愧是六扇门里最聪明的人!陆小凤捧着一大坛酒回去,他决定要好好的庆祝庆祝。
他从来也没有这么样开心过。
听见了他愉快的笑声,花満楼忍不住问道:“你开心什么?难道在那洒窖里找到了个活宝贝?”
陆小凤笑道:“一点也不错!花満楼道:“是个什么样的宝贝?”
陆小凤道:“是一条线!”花満楼听不懂了:“一条线?是条什么样的线?”
陆小凤道:“是条看不见的线,但我们只要沿着这条线摸索过去,就能摸到那条狐狸的尾巴了。”花満楼还是不太懂:“什么狐狸?”
陆小凤笑道:“当然是条会绣花的狐狸”现在他总算已证明了一件事。江轻霞的确是和那绣花大盗同一个组织的人。所以他只要能找到江轻霞,就,定能找到那绣花大盗。
花満楼道:“你有把握能找到江轻霞?”
陆小凤道:“有一点。”
花満楼道:“你准备怎么样么找?”
陆小凤道:“我准备先去找一双红鞋子,找一个本不该穿着红鞋子,却偏偏穿着红鞋子的人”花満楼叹了口气,苦笑道:“你说的话我好像越来越听不懂了”陆小凤笑道:“我保证你总有,天会懂的/他忽然发现屋子里少了个人/叶孤城呢?”
花満楼道:“他不喝酒,也不喜欢陪人喝酒,现在也已到了应该觉睡的时候。”陆小凤道:“你想他真的会去觉睡?”
花満楼又叹了口气,道:我只知道他若一定要去找西门吹雪,也没有能拦得住他的!陆小风并不时常醉,但却时常喜欢装醉。他装醉的时候,吵得别人头大如斗。花満楼并不怕他吵,但这里是王府他不想让陆小凤砸破金九龄的饭碗。
陆小凤正用筷子敲着洒杯,放声⾼歌“⻩河远入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舂风不度门玉关。”
这是人唐王之涣的名句,也是白云城主叶孤城最喜欢的诗。
他显然还在想着叶孤城,所以他并没有真的醉。
“上马不提鞭.反拗杨柳枝,下马吹横笛愁杀行客儿。”他又在唱北国的胡歌.唱完了一首,又唱一首,好像嗓子庠得要命。
花満楼忽然道:“你刚才说外面有人在等你,是谁?”
陆小凤立刻不唱了。他当然并没有真醉.薛冰现在却已可能真的醉了。一个人在又着急又生气的时候,总是特别容易醉的。陆小凤跳了起来,冲了出去。
金九龄道:“你想是谁在外面等他?”
花満楼连想都没有想“一定是薛冰”金九龄道:“一定是她”花満楼道:“我知道薛冰一直都很喜次他,他也一直都很喜欢薛冰/可是薛冰并没有在客栈里等他,薛冰一直都没有回如意客栈去。陆小凤知道现在只有一个法子也许还能找得到薛冰先去找蛇王。这次他当然已用不着别人带路。
夜已很深.蛇王居然还没有睡.看见陆小凤找来、也并不吃惊/我正在等你”“你在等我?你知道我会来?蛇王点点头。
陆小凤又问,薛冰来过?”
,蛇王又点点头/她一直都在这里喝酒喝了很多,也说了很多话”陆小凤道:“她说什么?”
蛇王笑了笑,道:“她说你不是个东西,也不是个人。”他虽然在笑,笑容中却仿佛带着些忧虑。
陆小凤苦笑道:“她一定喝醉了/蛇王道:“但她却一定要走一定要去找你,我又不能拉住她,又不放心比她,个人走、只好派两个人暗中在后面保护她”陆小凤道:“那两个人现在回来了没有?”
蛇王叹了口气,道:“他们已不会回来”陆小凤动容道:“为什么?”
蛇王的神情更沉重,道:“已有人发现了他们的尸体,薛姑娘却不见了”尸体是在一条暗巷中发现的,致命的伤,是在眼睛上。
他们死的时候.已是瞎子。
“绣花大盗”陆小凤全⾝都已冰冷。薛冰难道已落人绣花大盗的手里?难道她已知道陆小风发现了她的秘密?这至少又证明了,件事,陆小凤找到的那线索,无疑是正确的!在重重疑云中能找到一条正确的线索.本是件值得奋兴的事。但陆小凤却觉得自己的心似已沉到了脚底,正在被他自己的脚践踏着。他忽然发觉自己对薛冰的感情,远比他自己想象中还要強烈得多。回到小楼上,蛇王还在等着他,默默的替他倒了杯酒。陆小凤端起酒杯,又放下。
蛇王道:“你不想喝补酒?”
陆小凤勉強笑了笑“现在我只想能清醒清醒/他笑得比哭得还难看.蛇王从来也没有见过他如此难受。
“我手下有三千个兄弟,只要薛姑娘还在城里,我就一定能找得到/这并不完全是安慰的话,他的确有这种力量。
可是,等他找到她时,她的尸体说不定也巳冰冷。
陆小凤忽然问/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会绣花的大胡子?”
蛇⼲点点头,道:“我虽然,直没有问,但也已猜到你定是为了这件事来的”陆小凤道:“你的那两位兄弟,就是死在这个人手里的所以…”蛇长道:“所以你怕薛姑娘也已落在他手里!陆小凤又端起酒杯。
这次蛇王却按住了他的手“你实在需要清醒清醒,最好能想法子睡一下”陆小凤苦笑道:“你若是我,你现在能睡得着?”
蛇王也在苦笑/我已有十年天天晚上都睡不着,这也是病,久病成良医,所以我已有专治这种病的药。”种白⾊的粉末,装在碧玉瓶中。
蛇王倒出了一点,倒在酒里“瞪着眼坐在这里就算坐十年,也救不出薛姑娘的,但你若能睡,下,若能清醒些,就说不定能想出救她的法子。”陆小凤迟疑着,终于将这杯酒喝了下去。
他醒来的时候,天已亮了阳光已照在碧萝纱窗上。蛇王正坐在窗下用一块白雪的绒布轻轻擦拭着一柄剑。一柄非常细、非常窄曲剑、是用上好的缅铁百炼而成的,平时可以当做腰带般围在⾝上。这正是蛇王的成名武器/灵蛇剑陆小凤巳坐赵来,皱着眉问道:“你在⼲什么?”
蛇王道:“我在擦我的剑。”
陆小凤道:“可是你至少已有十年没有用过这柄剑。”
蛇王道:“我只不过是在擦剑,并没准备用它。”
他一直没有看陆小凤.好像生怕陆小凤会从他眼睛里看出什么秘密来。他的脸⾊在阳光下看来,还是苍白得可怕。
只有真正失眠过的人,才知道失眠是件多么痛苦,多么可怕的事。那虽个是病,而是种比任何病都可怕的刑罚和磨折。
他已被磨折了十年。
陆小凤看着他,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我也从来都没有问过你的往事”蛇王道:“你没有。”
陆小凤道:“我不问,也许只不过因为我已知道!蛇王的脸⾊立刻变丁变“你知道什么?”
陆小凤道:“我切道你本来并不是蛇王,像你这钟人,若不是为了要逃避一件极痛苦的事是绝不会来做蛇正的。”
蛇王冷冷道:“做蛇王也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难道看不出我活得比世上大多数人都舒服?”
陆小凤道:“但你却绝不是这种人,若不是为了逃避,本不该隐⾝在市井中!蛇王道:“我本该是哪种人?”
陆小凤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我的朋友,只知道朋友之间应该说实话/蛇上的“你本不该醒得这么早的”陆小凤道:“可是我现在已醒了”蛇王道:“你认为我在逃避什么?”
陆小凤道:“仇恨,世上很少有别的事能像仇恨这么样令人痛苦”蛇王的神⾊的确很痛苦。
陆小凤道:“你为了要逃避这件仇恨,所以才到这里来蔵⾝在市井中,因为你知道你的仇人永远也想个到你己变成了蛇王。”蛇土想否认,却没有开口。
陆小凤道:“只可惜这件仇恨却是你自己永远也忘不了的,所以只要你,有机会,你就不顾一切,去将这件事结束”他忽然走过去,扶着蛇七的肩,盯着蛇王的眼睛一字字道:“现在你是不是已有了机会?是不是已发现了你仇人的行踪?”蛇王闭着嘴,神情更痛苦陆小凤道:“你的仇人究竟是谁?现在是不是就在这城里?”蛇王还是闭着嘴。
陆小凤道:“你可以不说,但我也可以不让你下楼。”
蛇⼲板着脸,冷冷道:“你自己的⿇烦已够多厂,为什么还要管别人的事?”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对人有了恩惠,从不愿别人报答,所以你才不肯将这件事告诉我。”蛇王又闭上了嘴。
陆小凤道:“我也并不想报答你,只不过想跟你谈个交易。”蛇王忍不住问:“什么交易?”
陆小凤道:“我替你去对讨那个人,你替我去找回薛冰来广蛇⼲用力握紧了双拳,但苍內枯瘦的,双严却还是忍不住发抖:“不错,我的确有个仇人,我的确是要找他大算帐。”“我果然没有猜错,”蛇王冷笑道:“这既然完全是我的事,我为什么要你去替我做?”
陆小凤也在冷笑,道:“因为你的手在发抖,因为你已病,了十年.已经被这仇恨磨折得不像个活人了,因为你现在若是去了,只不过是去送死”蛇王僵直的⾝子突然软倒在椅子上.整个人都似已完全崩溃。
陆小凤却还是不肯放松,冷冷道:“也许你自己本来已想死,因为你觉得活着比死更痛苦,但我却不愿看着你死在那个人手里,也不让看着那个已经害得你半死不活的人,再自由自在的活在世上。”他用力握住了蛇王冰冷的手一字字接着道:“因为我们是朋友!蛇王看着他,泪珠突然像泉水般从⼲涩的眼睛里流了出来,喃喃道:“你有没有看过我的妻子?当然没有,所以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是多么温柔善良的文人,你有没有看过我的两个孩子?他们全都是聪明可爱的孩子,他们才只不过五六岁…”陆小凤也咬紧了牙/他们现在已全都死在那个人手里?”
蛇王的喉头已哽咽,声音已嘶哑“她根本就不能算是个人,她的心比蛇蝎还毒,她的手段比厉鬼还可怕,也许她根本就是个从地狱中逃出来的魔女”陆小凤道:“她是个女人?”蛇王点点头。
“她叫什么名字?”
“公孙大娘。”
蛇王又解释着道:“其实她叫公孙兰,据说是初庸教坊中第一名人公孙大娘的后代,所以知道她的人也都叫她公孙大娘”陆小凤道:“我却不知道这个人,这名字我连听都没有听蛇王道:“她并不是个名人,因为她不愿做名人,她认为做名人总是会有⿇烦。”
陆小凤叹道:“看来她至少已可算是个很聪明的女人。”
做名人的⿇烦和苦恼,又有谁能了解得比陆小凤清楚。
蛇王道:“可是她用过很多别的名字,那些名字你说不定反而会知道”陆小凤道:“哦?”
蛇王道:“女屠户、桃花蜂、五毒娘子、魂销婆婆…这些名字你总该听说过的”陆小凤动容道这些人全是她?”
蛇王道:全都是。”
陆小凤叹道:“看来她实在已可算是个很可怕的女人。”
他又问她的行踪既然如此诡秘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我并没有找到她,是她找到我的。”蛇王从怀里拿出了张已揉成一团,又铺平叠好的信笺“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也知道你一定很想见我、月圆之夕,我在西园等你.你最好带点银子来,请我吃那里拿手的鼎湖上素和罗汉斋麦。”字写得很美,很秀气,下面的具名是一束兰花。
蛇王道:“这是她交给城南的一个兄弟,要他当面交给我的。”陆小凤沉昑着,道:“她没有直接交给你,也许她还不知道你的住处!蛇王道:“能到找这小楼上来的人并不多。”陆小凤道:“西园,是不是那个里面有株连里树的西园?”
蛇王道:“不错。”
陆小凤道:“今天就是月圆之夕?”
蛇王道:“今天就是十五。”
陆小凤道:“她约的是晚上,现在还早,你就已准备去?”
蛇王道:“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是上午?”陆小凤忽然发现窗外的阳光已渐渐黯谈已将近⻩昏了。
…,那些药本足够让你睡到明天早上的,可是再強的药力对你这个人好像也没什么效力。”
陆小凤苫笑道:“这也许只因为我这个人本来就已经快⿇木。”
蛇王凝视着他,缓缓道:“我也知道我绝不是她的对手可是你…”陆小凤道:“你用不着担心我,比她再厉害十倍的人,我也见过,我现在还活着。”他不让蛇上开口,又说“只不过有件事我倒有点担心!“什么事?”
“我担心我找不到她。”陆小凤接着道:“她既然有很多名字一定也有很多化⾝,何况,有些女人只要改变一下服衣和发式,别人就很难认得出她的。”
蛇王道:“她的易容术的确很精,也很少以真面目示人可是她有个⽑病,你只要知道她这个⽑病,就一定能认得出她来!好像每个女人都多多少少有点⽑病的。
陆小凤笑了笑“她的⽑病是什么?”
蛇王道:“她这个⽑病很特别。”好像越聪明.越美丽的女人,⽑病就越特别。蛇王道“无论她穿着什么样的服衣无论她改扮成什么样的人,她穿的鞋子总是不会变的”陆小凤的眼睛里已发出了光“她穿的是什么鞋子?”
“红鞋子”陆小凤跳了起来。
“鲜红的绣花鞋子,就像是新娘子穿的那种,但上面绣的却不是鸳鸯,而是只猫头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