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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兵书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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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试想一派的剑谱,关系何等重要?武当派即算如何托大,剑谱不是由掌门金光道长保管也该由四大弟子看守,云中燕轻功再好,也决不能独自偷了去的,难道还有本领更強的人做她的帮手?黑旋风心想。

  正自疑心难释,耳边已经听得云中燕说出“少陪啦!”这三个字了。

  黑旋风心中一动,叫道:“姑娘且慢!”

  云中燕笑道:“唉,算我怕了你啦,你这个人怎么老是纠缠不清?”

  黑旋风笑道:“不是我和姑娘罗嗦,有个故事,或者你会⾼兴听听。”

  云中燕道:“我那有功夫听你讲什么故事?”

  黑旋风道:“听了这个故事,句能对你很有好处。”

  云中燕不觉也给她引起了好奇之心,说道:“有什么好处,你先说说!”

  黑旋风道:“你喜欢偷剑谱来玩,那么如果有一样东西比武当剑谱更宝贵难得,你想不想找来看看?”

  云中燕道:“是什么?”

  黑旋风道:“是一部兵法。剑法不过是十人敌、百人敌、这部兵法则是万人敌,你说是不是宝贵得多?”

  云中燕噗嗤一笑,说道:“我又不做将军元帅,兵法要来何用?”

  黑旋风道:“三大门派的剑谱,你偷了来不也是没用吗?世上难得的东西,到了自己的手里,总是有趣味的,你说是不是?”

  云中燕给他说得不噤又笑了起来,说道:“你这人倒很有意思。原来你是想找我帮手偷东西,却想出了这样一片歪理来打动我。嘿这倒对了我的脾性,你说正经的大道理可能我会厌烦,这样的歪理我却听得进去。但不知这部兵法是在何人手里,想必是个很扎手的人物了。否则你不会要我帮忙去偷。”

  黑旋风道:“不是偷,是找。不过要找到这部兵法恐怕比偷更难。”

  云中燕道:“越难越有趣。好,我现在倒是给你说动了心,决意帮你找了。这部兵法蔵在那里?”

  黑旋风笑道:“你猜我为什么要把和那些人的约会定在虎头岩上?”

  云中燕恍然大悟,说道:“敢情就是蔵在这虎头岩上?和那些人的约会不过是陪衬的,省得你多走一遭。”

  黑旋风道:“也不一定就是在虎头岩上,不过总是在梁山之中。”

  云中燕道:“是谁人著的兵法?”

  黑旋风道:“你要知道,那就听我说这个故事吧。”

  云中燕道:“你说吧。”

  黑旋风道:“你可知道梁山泊的故事?”

  其时距离梁山泊起义未到百年,梁山好汉的故事可说是妇孺皆知。云中燕冷笑道:“梁山一百零八条好汉在此聚义,替天行道、⼲得轰轰烈烈,谁个不知?那个不晓?你我是未出过闺门的女子吗?未出过闺门的女子也会知道!”

  黑旋风道:“着呀,他门一百零八条既然⼲得那样轰轰烈烈,后来却又何以烟消云散了呢?”

  云中燕道:“这还用问,当然是给官军袭灭的了。扫平梁山的是北宋大将张叔夜,对么?”

  黑旋风道:“梁山泊的覆败,不是败给官军,也不是败在张叔夜之手。”

  云中燕诧道:“这个说法我倒没有听过,那么你说,这又是为了什么?”

  黑旋风道:“是由于宋江的一念之差!”

  云中燕道:“如何一念之差?”

  黑旋风道:“张叔夜带兵来打梁山,用诱敌之计,擒了梁山泊坐第二把交椅的玉麒麟卢俊义。这卢俊义本是个家财万贯的富豪,舍不得死,在受刑之下,就投降了。张叔夜再把卢俊义作为人质,招降宋江,宋江最顾手足之情,为了援救卢俊义,想出一个诈降的苦⾁缓兵之计,希望官军释放了卢俊义之后,再返梁山聚义。却不知这个‘诈降’的计策,正坠敌人的陷井!如果不是由于宋江这一念之差,即使真降了一个卢俊义,那也无损于梁山的大局!所以我说,梁山之败,真正的原因,实在不是由于败给官军!”[羽生按:宋江事见宋史张叔夜传:“叔夜再知海州,宋江起河朔,转略十郡,官兵莫敢接其锋。声言派至。叔夜使间都见所向“贼”径趋海滨,劫巨舟十余,截卢获。于是募死士得千人,设伏近城,而出轻兵距海诱之战,先匿壮卒海旁,伺兵合,举火焚其舟,贼闻之,皆无斗志。擒其副贼,江乃降。”这是“官书”自然要为官军粉饰,低毁梁山义军,而跨大官军战功。但即使是“官书,也不能不承认,宋江起河朔,转略十郡,官兵莫敢接其锋”的事实,其中说卢俊义“副贼”受擒“江乃降”大概是可信的史实。不过,稗官野史所说宋受招之后“征西寇”(以方腊为首)的事却是假的,此事见宋史侯蒙传:“宋江寇京东,蒙上书,言宋江以三十六人,横行齐魏,官军数万,无敢敌抗者。今青溪盗起,(方腊,睦州青溪人。“青溪盗”即指方腊。)不若赦江,使讨方腊以自赎,帝曰蒙居外不忘君,忠臣也。命知东平府,未至而卒。”是则赦宋江讨方腊,不过侯蒙曾有此议,并未实行也。]

  云中燕听得津津有味,说道:“梁山好汉之中,不乏聪明才智之士,难道就没人看出敌方的陷井,劝阻宋江?尤其是那位浑号智多星的军师吴用,宋江不是一向对他言听计队的吗?”

  黑旋风道:“据说吴用泣血苦谏,无奈宋江是不肯依从。后来,吴用和他说道:‘咱们是发过誓,不能同年同月同曰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曰死的兄弟,你这一去,只怕是凶多青少,有去无回,但我也只好陪你去了。不过我只请求你延期一天。’宋江感于他的义气深重,他本来是和张叔夜约好第二天去投降的,为了吴用的原故、终于再拖了一天。”

  云中燕道:“吴用要拖这一天做什么?”

  黑旋风道:“吴用用这一天功夫,写了一部兵法。”

  云中燕恍然大悟,说道:“哦,原来你现在所要我的是梁山泊军师吴用的这部兵法!”

  黑旋风道:“不错,吴用写了一天‮夜一‬,写到五更时份,方才写成这部兵法。”

  “写成之后,吴用就把鲁智深找来,把这部兵法讨托与他。”

  云中燕笑道:“什么人不好付托,却付托给这个花和尚?”

  黑旋风正⾊说道:“你别看轻了这花和尚,这花和尚可是耝中有细堪当大任的人。他的性子和李逵一样,纯真耿直,对梁山泊的事业最是忠心,但却没有李逵的鲁莽。是以吴用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个花和尚最为合适。”

  云中燕道:“你好像是那晚在吴用的⾝边似的。”

  黑旋风笑道:“我是学‘说话人,(即说书人)讲故事的口吻,不能不加油添酱,昅引听众。”

  云中燕道:“好,想不到你还是一个出⾊的说话人,我已经给你的故事迷住了,你赶快说下去吧。”

  黑旋风道:“吴用叫鲁智深把这部兵法埋蔵在一个地方,说道:‘这部兵法是我毕生心血之所聚,明曰我和宋哥哥去见张叔夜,只怕是有去无回的了。这部兵法我乃是想蔵之名山,传之后人。但也不想它埋没太久,无人发现。金国将来必是宋国的大患,这部兵法若能落在一个未来的抗金首领之手,必有大用。你懂得我的意思吗?”

  鲁智深道:“你是要我保守这个秘密,待找到了合适的人,叫他来发掘这部兵法?”

  吴用道:“不错,所以你现在必须逃下山去,找个寺院出家,仍然做你的和尚。倘若找不到一个可以托付的人,你也得想办法把这秘密传之后世。”

  云中燕道:“我也曾听过一个传说,说是鲁智深在梁山覆灭之后,便在杭州的灵隐寺出家,如今杭州六和塔下,还有鲁智深的金⾝法像。我去找没见到。但听你这么说,这传说竟是真的了?”

  黑旋风道:“把这个秘密告诉我的人,说得有如耳闻目睹,我是宁可信其有的。”

  云中燕道:“吴用为什么不叫鲁智深把这部兵法带出去?却要后人多费许多功夫寻找?”

  黑旋风道:“梁山已在军官包围之中,当时吴用也是怕他逃不出去。何况埋在地下总比带在⾝上‮全安‬一些。”

  云中燕道:“那么你知不知道它埋蔵何处?”

  黑旋风道:“我若知道,也不用请你帮我一同寻找了。”

  云中燕道:“梁山这样大,九个山峰,方圆八百里,找这样一部兵法,岂非大海捞针。”

  黑旋风道:“希望虽属渺茫,但也还有点线索可以依据。”

  云中燕连忙说道:“什么线索?”

  黑旋风心念一动,故意笑道:“你没‮趣兴‬听我把梁山泊的故事先讲完吗?”

  云中燕道:“你讲得这么动听,我那有不听的道理?好,兵法之事,暂且按下。请你这位出⾊的说话人话接前文。”她模仿当时一般说话人的口吻,把黑旋风也逗得笑了起来。不过,黑旋风是个甚为细心的人,在她开玩笑的语气之中,却也看得出她那遮掩不住的想要知道这部兵法下落的心情。

  黑旋风哈哈一笑,接下去说道:“活分两头,鲁智深私逃下山之后,第二天宋江便带了一众兄弟,去张叔夜军中,行他的‘诈降’之计。但也还有两个兄弟,不肯跟他去的。”

  云中燕道:“是那两个?”

  黑旋风道:“一个是黑旋风李逵,一个是混江龙李俊。”

  云中燕道:“李逵不是对宋江最忠心的吗?”

  黑旋风道:“正因为他对宋江忠心,所以要为宋江准备一条后路。他说,哥哥你若回来,那就罢了。若不回来,俺就抡起两把板斧杀上东京,找那皇帝老儿要人!你要知道李逵固然是对宋江忠心,但他也是最反对招安的!”

  云中燕笑道:“听来,你在梁山泊一百零八条好汉之中,倒像是最佩服李逵呢。怪不得人家要给你一个相同的绰号了。”

  黑旋风道:“人家给我这绰号,我可是惭愧得很,我怎么比得上梁山泊的那位黑旋风呢。”

  云中燕笑道:“不用客气,我看你倒是比那位梁山泊上的黑旋风更加智勇双全。说下去吧,那个混江龙李俊又如何呢?”

  黑旋风道:“李俊却和黑旋风不一样,他是打了独善其⾝的主意,后来,听说是逃到海外,占了一个岛,自立为王了。”

  云中燕道:“这人无关宏旨,不必再说他了。宋江等人听说后来是给朝廷毒死的,是真的么?”

  黑旋风道:“当然是真的了。宋江自以为用的‘诈降’之计,却不知早已落在张叔夜算中。他和众兄弟到了张叔夜军中,当晚张叔夜盛筵招待,就把他门一齐毒死了!最可惜的是智多星吴用,他早已猜想到酒中有毒,还是陪宋江饮了。(羽生按:梁山泊好汉的下场,稗官野史有几种不同说法。我这个也是杜撰的,但揆之史实,宋江并无征方腊之事,似乎也还可以言之成理。)

  张叔夜毒死宋江之后,叫卢俊义假传宋汪的命令,把李逵骗下梁山,李逵虽然不肯到张叔夜军中,却也给毒死了。”

  云中燕道:“可惜的不是智多星吴用,最可惜的应该是宋朝的皇帝老儿。”

  黑旋风道:“此话怎说?”

  云中燕道:“若然不是毒死宋江和他的众兄弟,金人恐怕也不会这样容易得到北宋的江山了。”

  黑旋风黯然说道:“你这话是说得最有道理。朝廷此事,当真是自坏长城。”

  云中燕道:“不要慨古论今,我还想听你未说完的故事呢。”

  黑旋风道:“对,我现在应该交待那位花和尚鲁智深了。

  “鲁智深知道宋江和一众兄弟都给毒死之后,以他的性格而论,我想他一定是痛不欲生,恨不得为兄弟报仇的。但由于⾝员军师的嘱托,只能隐姓埋名,在灵隐寺做了十儿年和尚。”

  云中燕道“这可真是难为他了。后来怎样?”

  黑旋风道:“后来他就这样寂寂无闻的了。”

  云中燕道:“死了?那部兵法的秘密呢?”

  黑旋风道:“他只留下四句惕语。据说他是在六和塔下,夜听嘲音,忽然悟了‘大道’,留下四句惕语,就‘圆寂’了!”

  云中燕道:“是那四句偈语?”

  黑旋风道:“这四句渴语是:坐看云起,卧听嘲喧,道行完満,天心月圆。”

  云中燕笑道:“第三句太俗,其他几句却又太雅,不像是鲁智深说的。”

  黑旋风道:“或许他做了十几年和尚,火气早已收敛,吐属也和以前不同了。临终之际,忽然悟道,说出这样的话,也不奇怪。”

  云中燕忽地笑道:“我明白了,鲁智深这四句惕语说的不是佛法,而是兵法,是有关那部兵法所蔵之处的秘密。”

  黑旋风道:“你怎么知道?”

  云中燕道:“一个人临终之际,所挂念的当然是他认为最紧要的未了之事。尤其是鲁智深这样一个狗⾁和尚,他肯耐着性子在灵隐寺守了十几年清规戒律,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吴用的嘱托。你想他‘圆寂’之时,心里难道当真会想佛法?”

  黑旋风笑道:“在我看来,鲁智深比任何一个严守戒律的和尚更有‘慧根’,他才是真正可以⾁⾝成佛的人。不过,你说的也很有道理。告诉我这个秘密的朋友,他也是这样想的。”

  云中燕看了黑旋风一眼,说道:“你又为什么肯把这样一个重大的秘密告诉我?”

  黑旋风道:“想借助你的聪明,参悟这个偈语,好寻找吴用那部兵法呀。”

  云中燕道:“我又不是佛门弟子,那懂参详佛偈。说到聪明,你才是聪明呢。”后面两句,突如其来,黑旋风不知她所指的是什么,不觉怔了一怔。

  云中燕又道:“你我素昧平生,你不怕我找到兵法,却瞒了你么?”

  黑旋风道:“你不会的。”

  云中燕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黑旋风道:“因为你是汉人。”

  云中燕心中暗笑,眉⽑一扬说道:“哦,是汉人又怎么样?”

  黑旋风道:“是汉人就不会把这部兵法据为己有。”

  云中燕道:“为什么?”

  黑旋风道:“吴用这部兵法,是要帮助汉人抗金的,找到这部兵法的汉人,除非他是甘心做金虏奴才的东西,否则怎会据为己有,而不拿去献给义军首领?”

  云中燕道:“好,我承认你说得有理。但为你着想,你不觉得这样信侄我是有点冒险吗?”

  黑旋风道:“你我虽然素昧平生,但从你帮忙过我的两件事情看来,我已经知道你的为人了。”

  云中燕笑道:“或许我的为人,不是你想像的那样好呢?”

  黑旋风笑道:“那我就唯有冒险了。不过,我相信我不会看错人的。”

  云中燕听了这话,心里很是舒服,笑道:“你倒很有自信。好吧,那么咱们就该开始寻找了,但梁山这样大,却从何处找起?”

  黑旋风道:“我想一定是在梁山泊忠义堂遗址附近的方圆十里之內。”

  云中燕道:“何所见而云然?”

  黑旋风道:“吴用兵法写成之夜,已是将近五更时份,才叫鲁智深帮他埋蔵。以常理而论,他们必定要在天亮之前把这件事办妥。梁山泊重要的首领是住在忠义堂附近,一个更次,岂能走的太远,是以我料它是埋在十里方圆之內。”

  云中燕道:“忠义堂的遗址在什么地方,你已经知道了么?”

  黑旋风道:“就在这座虎头岩上的平旷之处,估量可能是忠义堂遗址的地方也有数里方圆。大不了也不会出二十里的范围了。”

  云中燕道:“二十里之地两三个时辰可以走遍,不过要寻找一部兵法,纵然不似大海捞针那样困难,也是相当困难的了。”

  黑旋风笑道:“若不困难,我何必请你帮忙寻找?好在有那四句偈语可以参详,说不定可以触景生情,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云中燕笑道:“这可就当真要讲缘法了。好,从这里开始,你往东面寻找,我往西面。明天天亮之时,在这里会合。”

  分手之后,黑旋风思嘲起伏,云中燕的背影没入林中看不见了,他仍是心乱如⿇。

  他这次灵机一动,临时请云中燕帮他寻找这部兵法,确实是冒着很大的风险的。

  他想起云中燕刚才和他说话的神气,当他说道:“因为你是汉人”之时,云中燕反问他道:“哦,是汉人又怎么样?”这时,云中燕眉⽑一扬,脸上似乎掠过一丝狡笑。

  这句话的下半句应该是:“不是汉人又怎么样?”想至此处,他不由得心头一震,心里自己问自己道:“如果她不是汉人这就糟了,嗯,兵法上有所谓虚者实之,实者虚之的策略,她敢于反问这一句话,莫非正是要消除我的怀疑的?莫非她当真不是汉人?”

  一阵山风吹过,黑旋风清醒了些,随即又想道:“看来还是我大多疑了。不错,我是未曾听人说过云中燕曾杀金国的官吏,可是她曾经帮我窃取完颜长之的军事计划,偷这样一份重要的军事计划,不是比杀掉百十个金国官吏对敌方的损失更大吗?她怎会是金人呢?当然是我的瞎猜疑了!”

  又再想道:“我不是为了不知她是何等样人而烦恼吗,这可正是试探她的最好法子,明天一早,就可以水落石出了。”“唉,但为要释我心上的疑团,冒这洋大的危险值不值得呢?”突然黑旋风发现了自己心底的秘密“我为什么要这样急于知道她是何等人?”想至此处,不由得脸上一热,心中一片茫然了。

  云中燕在林中独自前行,同样的也是心嘲起伏,久久难平。

  云中燕心里想道:“想不到他对我竟是毫不猜疑,就这样相情我。”黑旋风的影子早已看不见了,但却出现她的脑海之中。那潇洒的举止,那风趣的言谈,好像在她心上留下烙印,令她心烦意乱,脸上发烧。

  “唉,我现在可以和他联手,但只怕将来总有一天,我和他难免要处在敌对的地位。”云中燕心想。

  忽听得水声瀑瀑扰乱她的思路,云中燕抬头望去,却原来山顶有一条瀑布,倒挂下来,流入山涧。那条山涧乃是在两峰夹峙之间。走得越近,水声越响。

  云中燕心中一动,想起鲁智深那四句偈语。这晚正是农历十五的晚上,此时已是三更时份,月亮将到天心。

  云中燕心里念道:“坐看云起,卧听嘲喧。道行完満,天心月圆。第三句不理它,这渴语所说的情景,倒似乎是此时此地!”

  山涧两旁乱石嶙峋,但乱石之中却有一块大如圆桌。平滑石头,正好临流濯足。云中燕笑道:“且待我试一试。”

  云中燕坐上那块石头,望上去只见云雾迷漫,梁山诸峰就像隐没在云海之中似的。轻云笼树,幻成各种景象,又好像云从树林升起,迷漫山间。果然是在平地难见的奇景。云中燕心里想道:云以山为体,山以云为衣。古人这两句话确实说得不错。但坐看云起的妙处我领略到了,却又与那部兵法有何关系?”

  云中燕把双脚浸在水中,一种清冷的感觉令她感到甚为舒服。云中燕笑道:“卧听喧,且待我试一试。”

  枕着石头,云中燕把⾝子躺下,瀑布冲击下来,冲击山涧,水声喧哗,果然像是嘲声。云中燕心道:“鲁智深那晚决无闲情逸致卧听嘲声,但那部兵法又决不能蔵在水底的,这句偈语又应当怎样解释呢?”

  心中疑团莫释,但听了一会,却给她听出有点异状来了。瀑布冲击的轰轰的声中,又好似有峥峥琼琼的琴声从地底升起,云中燕蓦地心头一动:“这附近必是有一处地下中空的!”跳起来四下察视,却又没有发现山涧。

  偶然抬头一看,只见月亮正到天心。云中燕心道:“且待我照那偈语再做一遍。”重新躺在那平滑的石台上,忽见对面的石壁上,现出的影子,好似一条长臂,耝大的中指,伸得特别长。云中燕吓了一跳,仔细看时,却原来是一棵悬崖上横伸出来的虬松,其中的一株树枝在石壁上的投影。

  云中燕灵机一触:“莫非那‘中指’所指之处有甚古怪么?”当下仗着巧妙的轻功,爬上那个石壁。

  石壁如削,长満苔鲜,滑不留足。好不容易爬到那松枝投影之处,仔细看时,也不过是长満苔鲜的岩石,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云中燕费了若大气力,心有不甘,想道:“莫非这石壁上留有文字?”当下剥去苔鲜,果然发现一个擘窠大字,是个“替”字。

  云中燕大为欢喜,连忙擦燃随⾝所带的火石,继续剥去壁上的苔鲜,凑近去看,依次发现一个“天”字,一个“行”字,一个“道”字,但却也仅仅只是这四个大字,没有其他小字了。

  云中燕本来以为石壁上可能有吴用的留书,指示如何去寻找那部兵法的,不噤大力失望。心里想道:“替天行道,这本来就是梁山泊打出的旗号,刻在石上,也没有什么稀奇。”

  正自心灰意冷之际,忽地发现“道”字和“行”字各缺一笔,初时还以为是年深月久,字迹剥落,细看才知本来如此的。

  云中燕沉昑半晌,想道:“写字的人,为什么故意把道字和行字少写一点一勾呢?”

  突然灵机一动,心道:“鲁智深偈语中的第三句是道行完満,莫非这个“道行”说的并非本义,而是指这石壁上的道行二字?但偈语是说道行完満,这里却偏偏都缺了一笔,什么道理?”

  苦苦思索,许久许久,云中燕忽地得了一个注意:“偈语说的是道行完満,我就替它补足吧。”

  当下云中燕菗出主剑,用剑刻字,补那两笔缺笔。在“道”字的左上方重重一戳,在行字的右下方斜斜一削,便成了一点一勾。

  剑锋所至,奇迹忽现,当那一勾完成之后,忽听得“轧轧”声响,那块刻有“替天行道”的长方形石头似有松动之状,云中燕用力一掀,整块石头竟然给她揭了起来,现出一个洞口。原来梁山泊一百零八条好汉之中有一个石匠出⾝的巧星金大坚善造机关,巧夺天工。当年吴用埋蔵这部兵法之时,除了鲁智深之外,还有金大坚随行。石壁上的机关就是他布置的。

  云中燕喜出望外,当下点燃一束松枝,便钻进去,这个洞黑黝黝的深不见底,云中燕不觉也有点害怕,但心里一想:“倘若给我找到这部兵法,可是一件天大的功劳,即使我不想领功,最少也可以得到爹爹的夸奖。”于是大着胆子下去。

  到了下面,脚踏实地,只见洞中又有一个小洞,不过拳头般大小,有水流入,汇成一条小溪,从另一边的石罅中流出去。云中燕心道:“这山洞果然是在瀑布的下面。”

  洞‮央中‬一块石上刻有“水云洞”三个字。

  云中燕道:“当年这个洞想必是有出口的,在这洞中,可以观赏外面瀑布的奇景和山上的云海,所以名为水云洞,后来却给堵死了。但却不知那部兵法蔵在何处?”

  洞中有许多石钟啂滴下凝结成的石笋,有的肖人,有的肖物,但云中燕已是无心观赏了,一心在找那部兵法。

  眼看手中的这扎松枝已经烧了一大半,兀是毫无线索可寻。云中燕心急起来,忽地想道:“水云洞中间是个“云字,鲁智深的第一句偈语是‘坐看云起’,莫非这句渴语也并非空泛的写景之辞?我何妨用刚才开洞的方法再试它一试。”

  于是云中燕使尽浑⾝气力,在刻有“云”字的那块石头下面向上一堆,石头果然给她推动升了上去,现出一个长约一尺、宽约五寸的匣形缺口,伸手进去一摸,触着一件硬物,拿出来一看。是个檀香木的匣子,揭开匣子一看,里面果然蔵有一本书。

  云中燕大喜若狂,几乎就要大叫起来“找到了,找到了!”凉地一想:“还是不要给黑旋风知道的好。”其实在这山洞之中,外面又有瀑布,她就是放声大叫,黑旋风也不会听见的。

  云中燕冷静下来,打开那本书一看,果然是部兵书。而且翻了几页,就可以断定的确是梁山泊的军师吴用写的。

  那几页写的正是有关几场战事的记载,有抗击“官军”的,也有和金兵交战的。其中写的如何对付金兵的战述尤其详细,例如何破金兵善用的狼牙棒和“拐子马”等等。当时金宋之间,大战虽未发生,但也不时有金兵入寇的了。据说梁山的人马,就曾打过金兵,当然这在“官书”上是没有记载的。但云中燕也曾听得她的爹爹说过。据说后来岳飞大破金兀术的拐子马,所用的战术就是从梁山的战术加以发展的。

  云中燕不懂兵法,但却也知道这部兵法对她爹爹来说,胜于世上任何的宝贝。她心里想道:“得了这部兵书要灭亡金国,那是更加容易了!”

  松枝就要烧焦了,云中燕连忙收起那部兵法,蔵在怀中,赶快出洞。爬到上面,抬头一看,只见朝阳方出,已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云中燕蓦地想起她是和黑旋风约好了在天亮的时候,在虎头岩见面的。“去不去见他呢?”她不想把这部兵法给黑旋风,可是又不想失约。“他这样相信我,我又岂可言而无信。但要我说谎骗他、说是没找到这部兵法吗?唉,对一个这样相信我的人,我又怎好意思说谎?唉,还是不必见他了!”

  心里是这样想。双脚却向原路走去。忽听黑旋风叫道:“云姑娘,云姑娘,你在那儿?”原来她已不知不觉走近了虎头岩了。

  云中燕翟然一省,自己骂自己道:“我今天怎么啦?一点小事都决断不下!为什么定要见他,向他交待?难道我还怕他恨我不成?恨就让他恨好了!”

  黑旋风找不到那部兵法,他是一大清早就回到原来的地方等候云中燕的。

  旭曰初升,晨风动林。树林深处,黑旋风忽地隐隐见着白衣如雪,一棵古松的后面露出半边宜喜宜嗅的笑脸。

  黑旋风又惊又喜,跳了起来叫道:“原来你是躲在这里和我捉迷蔵!兵法找到了没有?别开玩笑,快出来吧!”

  云中燕噗嗤一笑,说道:“谁和你开玩笑,对不住,我可失陪啦。”

  黑旋风连忙赶过去,叫道:“喂,喂!这不是开玩笑的事,那部兵法你到底找到没有?”

  云中燕道:“这样急⼲嘛?好,老实告诉你吧,找到了,怎么样?”

  她是一面说话一面飞跑的。黑旋风听了这话,喜出望外,叫道:“找到了赶快交给我吧!要比轻功,以后再比不迟。”

  云中燕笑道:“是我找着的,为什么要交给你?”

  黑旋风吃了一惊,叫道:“咱们不是说好的么?”

  云中燕道:“谁和你说好的?你只是叫我帮你找这部兵法,并没有说要我找到了交给你呀!”

  黑旋风一想,果然是没有和她说过这样的话,不觉着急起来,叫道:“我是要拿去送给义军首领的,你别开玩笑了,好不好?”

  云中燕道:“你这人真罗嗦,要不要我告诉你第二遍,我不是和你开玩笑!”口中说话,脚底好像抹油一般,跑得更加快了。

  黑旋风一面追一面叫道:“不是开玩笑,你要这部兵法做什么?”

  云中燕笑道:“你不是说越难得的东西,偷到了手,就越有意思么?我要留下这部兵法玩玩,玩厌了说不定会送给你,你耐心等着吧!”

  笑声响若银铃,云中燕当真是严如燕子穿云,业已去得远了。

  黑旋风的武功或许胜她少许,轻功却是比不上她。情知迫不上了,不噤黯然若失,心道:“糟糕,糟糕,这回真是糟糕透了!我要试探她的来历,如今试探出了,这部兵法却也丢了!叫我有何面目去见陆帮主和陈大哥?”

  可是他仍然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事实,心里自己安慰自己:“只怕她还是当真和我开开玩笑,逗我着急吧?说不定过两天她就会交还我的。她曾经帮过我窃取完颜长之的军事计划,怎会是金人呢?”

  云中燕的影子已经看不见了,她那张挂着一丝狡笑的俏脸却浮现在黑旋风的脑海中,黑旋风噤不住苦笑道:“你作弄得我好苦,开了这么大的玩笑,现在可乐啦!”又在想道:“但愿真的是开玩笑还好,如果不是,唉——”想至此处,不噤打了个寒噤,不敢再想下去。心道:“她究竟是什么人呢?真是叫我猜想不透!”

  云中燕是笑着下山的,但她的心里却并不是黑旋风想像的那样快乐。

  当她回头一望,望不见黑旋风的时候,她的笑就不觉变成了苦笑了。

  她捧着装着兵法的匣子,说也奇怪,初得到时的狂喜,如今竟是云散烟消,心中殊无快意之感。

  她知道得了这部兵书,却失掉了一个朋友。从今之后,黑旋风是再也不会和她说笑,只能将她当作仇人的了!

  得失之间,敦轻敦重?她回答不出,心里只是感到一片茫然。

  一抹轻云笼水泊,数行秋雁向南飞。云中燕好像沾染了眼前的秋意,情怀箫索,顿兴思家之念,心道:“中原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了,我还是回去见爹爹吧。”

  正在怅惘,独自前行之际,忽听得有个人喝道:“你就是云中燕吗?”

  云中燕给这霹雳似的喝声惊醒,抬头一望,只见一个魁梧的汉子站在她的面前。水泊旁边是⾼于人头的芦苇,这个汉子队芦苇丛中走出来,恰值她正在心神不属之际,以至她竟然没有发觉。

  云中燕正自好气,心道:“且拿你这黑炭头消遣消遣。”便冷笑道:“是又怎样?”

  那汉子大喝道:“你手上拿着的匣子是什么东西,是不是吴用的兵书,给我放下,或者我还可以放你过去!”

  此言一出,云中燕倒是不噤一怔,心道:“想不到这个莽夫竞也知道吴用的兵书?”

  心念未已,只听得那汉子又喝道:“你是想和我打架吗?哼,我知道你有几分本领,但我还不屑和娘儿打架呢。”

  云中燕把匣子一扬,说道:“好,你拿去吧!”突然并指一戳,藉那个檀木匣子掩护,右手的指头从匣子下面伸出。意欲点了这个莽汉的⿇⽳,令他十二个时辰不能动弹。

  云中燕本来不把这黑汉子放在眼內,只因为他说出吴用的兵法,这才多了几分谨慎。她以独门的点⽳手法,又用了这样机诈的手段点出,以为这个鲁莽的汉子非着了她的道儿不可。

  不料这个汉子虽然貌似鲁莽,手底的功夫却是非同凡响。只听“咔嚓”一声,那汉子一手抓来,檀香匣子开了五个小孔!这还是他恐怕抓烂兵书,未敢用上全力的。

  云中燕的点⽳功夫虽然精妙,但见对方的大力鹰爪手如此厉害,只怕未曾点着他的⽳道就给他抓碎腕骨,于是连忙缩手,一个“细胸巧翻云”倒纵出数丈开外。

  那汉子抓不着她,也不噤吃了一惊,心道:“吓,好恢的⾝法!看来这云中燕确实是名不虚传,我不能看轻她了。”

  云中燕虽然没有给他抓着。但蔵书的匣子给他抓裂,总是输了一招。她是个从来不肯吃亏的脾气,刷的便‮子套‬剑来,说道:“黑炭头,亮兵刃吧。打得过我,匣子给你。”

  那汉子早已扑上前来,大怒说道:“哼,你这妖女敢捉弄我,我本不屑和娘几打架,今天可是要破戒了!我何须用什么兵器,你尽管刺来吧!”

  声到人到,双臂箕张,左臂长拳捣出,右手向她抓去。一拳一抓,全带劲风,势道的凌厉,实是非同小可!

  云中燕知他拳脚的功夫了得,焉能让他近⾝搏斗。一个移形换应,剑如飞凰,立即斜刺他的左肋。

  那汉子陡地一声大喝,双掌齐推,掌力激荡,隐隐挟着风雷之声,云中燕的剑尖竟然给他荡歪。云中燕吃了一惊,心道:“这黑汉子的內功之強,竟似远在黑旋风之上。打下去未必胜得过他,不如走吧。”

  不料这黑汉子竟似知道她的心意,喝道:“小妖女,你想走可是不成!”七步之外,连环掌发,強劲的掌风震得云中燕脚步跄踉!

  以云中燕的轻功,本来要走也不难的。但对方的劈空掌实在太厉害,她若然转⾝一走,背后全无防御,只怕纵然能够逃跑,也是非得受点伤不可了。

  云中燕一来恐怕受伤,二来也咽不下这中气,冷冷道“你以为我当真怕你不成,看剑。”

  再度交锋,剑掌争雄,云中燕的剑法奇诡无比,往往从那汉子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那汉子的招数相形见细,可他却胜在內力雄浑,拳打掌劈,宛如巨斧开山,铁锤击石,云中燕剑上精妙,却也近不得他的⾝子,总是给他迫得离⾝八尺开外。还幸亏那汉子也要防她奇诡的剑法乘虚而入,亦是不敢太过迫近。

  剑掌争雄,各有⼲秋。那黑汉子杀得性起,⾼呼酣斗,一掌接着一掌,刚猛无沦。掌力催紧,势如徘山倒海,荡得云中燕剑光流散,⾝子亦是飘摇不定,好像一叶轻舟在狂涛骇浪中挣扎一般。

  云中燕使出了绕⾝游斗的战术,严如惊鸿掠水,柳絮轻扬。虽是涛惊波紧,她仍是进退自如。不过,究竟吃亏在气力不及对方。数十招一过,剑法与⾝法的配合,已是不及初时的妙到毫颠,渐渐感到有点力不从心了。

  幸亏那汉子对她奇诡莫测的剑法也有点儿顾忌,只怕稍有不慎,就要给她乘虚而入。云中燕给他迫到离⾝八尺开外,池也不敢太过躁进,双方各有顾忌的情况之下,云中燕这才能够勉強和他打成平手。

  雾散云开,阳光普照,芦苇滩头,蓼花汀畔,水⾊山光,俨似书图,在阳光之下,他豁然显露了。云中燕是一大清早下山的,不知不觉已是将近中午的时分了。

  云中燕留然一省,心里想道:“再打下去,只怕黑旋风就要追来了。这黑汉子我已是胜他不了,怎能再加上一个黑旋风?嗯,三十六着,还是走为上着吧!可是怎样才能摆脫这黑汉子呢?”

  那黑汉子似乎知道她的心意,双掌盘旋飞舞,攻得越来越紧,喝道:“你不把这部兵法交出来,就想走吗?哼,你走到天边,我追到天边!”

  云中燕心里想道:“只要我能跑出百步开外,你要追也是追不上的了。”可是问题就在于,怎样才能摆脫对方,跑出百步开外呢?那汉子劈空掌力十分厉害,云中燕只怕未跑出十步之外,就给他在背后来一记劈空掌,逃得脫也要受伤了。

  激斗中那汉子一抓抓来,云中燕横剑一封,左手提的那个匣子几乎给那汉子夺去。云中燕蓦地得了一个主意,心道:“有了。”当下使出一套绵密的防⾝剑法,逐步后退,边战边走,到了水泊旁边,忽地⾝形一个盘旋,冷笑道:“好,给你这部兵法!”冷笑声中,把手一扬,那个蔵着兵书的檀香匣子已给她抛在水泊之中!

  这一下大出那个汉子意料之外,他怔了一怔,抢兵书呢?还是追云中燕呢,眼看那只匣子已是荡到波心,再不抢救,就来不及了!这汉子无暇思量“扑通”一声,就跳下水去。

  幸亏水泊不比江河,水流平缓,那黑汉子也还耝通水性,匣子在水面载浮载沉,他游出十数丈之遥,终于把檀香匣子,抓到手中。

  可是打开一看,里面却那里有什么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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