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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可怕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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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小红嘟起了嘴,冷冷道:原来你也并不十分够义气,至少对死人就没有对活人够义气。李寻欢忽然问道:昨天我们是什么时候出发的?孙小红沉昑着,道:晚上,就和现在差不多的时候。李寻欢道:今天我们是什么时候赶到这里的?孙小红道:戍时前后,天还没有黑。

  孪寻欢道:我们是怎么来的?

  孙小红道:我们先坐车走了段路,然后就用轻功,到了今天早上,再换快马。李寻欢道:所以现在我们就算用同样的法子赶回去,最快也得要到戍时前后才到得了,对不对?孙小红道:对。

  李寻欢道:但现在我们已有很久未休息,体力绝对已不如昨天晚上好,纵然还能施展轻功,也绝不会比昨天晚上快。孙小红嫣然道:昨天晚上我就已赶不上你,难怪爷爷说你的轻功并不比你的刀慢多少。李寻欢道:所以,我们就算现在动⾝,也未必能及时赶去赴上官金虹的约会。孙小红忽然不说话了。

  李寻欢忽然抬起头,凝注着她,沉声道:所以你本该催我快走才对,你总该知道我从不愿失约。孙小红垂着头,咬着嘴唇,仿佛在故意逃避着李寻欢的目光。

  过了很久,她才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我只求你一件事。李寻欢道:什么事?

  孙小红道:这次我们坐车赶回去,不换马,也不用轻功赶路。李寻欢道:你要我在车上休息。

  孙小红道:不错,否则你就无法及时赶到,你一到那里只怕就得躺下,你总不能睡在地上和上宮金虹决斗吧。李寻欢沉昑着,终于笑了笑,道:好,我就听你的,我们坐车。孙小红立刻就⾼兴了起来,展颜笑道:我们还可以把酒带到车上去,你若睡不着,我就陪你喝酒。李寻欢道:酒一喝多了,自然就会睡着的。孙小红笑道:一点也不错,只要你能在车上好好睡一觉,我保证上官金虹绝不是你的对手。李寻欢笑道:你对我倒很有信心。

  孙小红眨着眼睛道:当然,我对你若没有信心,又怎会…她的脸忽然红了,忽然一溜烟窜了出去,吃吃笑道:我去雇车,你准备酒,若是时间充裕,你也不妨去瞧瞧她,我绝不会吃醋的。她的辫子飞扬,霎眼间就跑得瞧不见了。

  李寻欢目送着她,又痴了半晌,才缓缓的站起来,走出门。

  猛抬头,⾼墙內露出小楼一角。

  小楼的孤灯又亮了。

  小楼上的人呢?

  她是不是又在为她的爱子在缝补着‮服衣‬?

  慈⺟手中的线,长得好橡永远都缝不完似的。

  但却还是比不上寂寞,世上最长的就是寂寞。

  一年又一年,一曰又一曰,缝不完的线,缝不完的寂寞

  她已将自己的生命埋葬,这小楼就是她的坟墓。

  一一个人,一个女人,若是已没有青舂,没有爱情,没有欢乐,她还要生命作什么?

  诗音,诗音…你实在太苦,你实在已受尽了‮磨折‬。李寻欢又弯下腰,不停的咳嗽,又咳出了血!

  他心里又何尝不想去看看她?

  他的人虽然站在这里,心却早已飞上了小楼。

  他的心虽然已飞上了小楼,但他的人却还是不得不留在这里。

  他不敢去看她,也不能去看她,纵然是最后一次,也不能…相见争如不见,见了又能如何?

  她己不属于他,她有她自己的丈夫,儿子,有她自己的天地。

  他已完全被摒绝在这天地之外。

  她本是他的,现在却连看她一眼也不能了。

  李寻欢用手背擦了嘴面的血渍,将嘴里的血又咽下。

  连血都仿佛是苦的,苦的发涩。

  诗音,诗音,无论如何,只要你能平平安安,我就能心満意足,天上地下,我们总有相见的时候。但林诗音真的能平安么?

  风凄切,人比⻩花瘦。

  李寻欢孤零零的木立在西风里,是不是希望风能将他吹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孙小红已回来了,痴痴的瞧着他,道:你…你没有去看她?李寻欢摇了‮头摇‬,道:你没有去叫车?

  孙小红叹了口气,道:车就停在巷口,你若真的不想去看她,我们就走。李寻欢道:走!

  车在路上颠沛,酒在杯中摇晃。

  是陈年的老酒。

  车却比酒更老,马也许比车还老。

  李寻欢摇着头笑道:这匹马只怕就是关公骑的赤兔马,车子也早已成了古董,你居然能找得来,可真不容易。孙小红忍不住笑了,立刻又板起脸,道:我做的事你总觉得不満意,是不是?李寻欢道:満意,満意,満意极了。

  他闭上限睛,缓缓道:一坐上这辆车,就让我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孙小红道:哦?让你想起了什么?

  李寻欢道:让我想起小时候玩的那匹木马,现在我简直就好像在马车上的摇篮里。

  他话还没有说完,忽然觉得有样东西进了他的嘴。

  孙小红吃吃笑道:那么你吃完了这枣子,就赶快睡吧。李寻欢苦笑道:若能一睡不醒,倒也不错,只可惜…。孙小红打断了他的话,道:我叫这辆车,就为的是要让你好好睡一觉,只要你能真的睡着,明天早上我们再换车好不好?李寻欢举杯一饮而尽,道:既然这么样,我就多喝几杯,也好睡得沉些。孙小红立刻为他倒酒,嫣然道:不错,就算是孩子,也得先喂饱奶才睡得着。杯中的酒在摇晃,她的辫子也在摇晃。

  她的眼波温柔,就如车窗外的星光。

  星光如梦。

  李寻欢似已醉了。

  在这么样的晚上,面对着这么样的人,谁能不醉?

  既已醉了,怎能不睡?

  李寻欢斜倚着,将两条腿跷在对面的车座上,喃喃道: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但饮者又何尝不寂寞…声音渐低,渐寂。

  他终于睡着。

  孙小红脉脉的凝注着他,良久良久,才轻轻伸出手,轻抚着他的头发,柔声道:你睡吧,好好睡吧,等你睡醒时,所有的忧愁和烦恼也许都成了过去,到了那时,我就不会让你喝得太多了。她的眸子漆黑而亮,充満了幸福的憧憬。

  她还年轻。

  年轻人对世上的事总是乐观的,总认为每件事都能如人的意。

  却不知世上不如意事常八九,事实永远和人愿差着很大的一段距离,现在她若知道他们想的和事实相差得多么远,她只怕早已泪落満衣。

  赶车的也在悠悠闲闲的喝着酒。

  他并不急。

  因为雇他车的姑娘曾经吩咐过他!

  慢慢的走,我们并不急着赶路。

  赶车的会心微笑,他若和自己的心上人坐车,也不会急着赶路的。

  他很羡慕李寻欢,觉得李寻欢实在很有福气。

  但他若知道李寻欢和孙小红会遇着什么样的事,他的酒只怕也喝不下去。

  现在已经是明天。

  李寻欢醒的时候,红曰已照満车窗。

  他不至于睡得这么沉的,也许是因为太累,也许是因为这酒。

  李寻欢拿起酒杯嗅了嗅,又慢慢的放了下去。

  马车还在一摇一晃的走着,走得很慢,赶车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哼着小调,仿佛正是打瞌睡。

  孙小红也已睡着,就枕在李寻欢的膝上。

  她长长的头发散落,柔如泥水。

  李寻欢探出头,地上看不到马车的影子。

  曰正当中。

  走了段路,路旁有个石碑,刻着前面的村名。

  现在已快到正午,距离上官金虹的约会已不到三个时辰。

  但他们却只不过走了一半路。

  李寻欢忽然觉得自己的手在发冷,发抖。

  他有时忧虑,有时悲哀,有时烦恼,有时痛苦,他甚至也有过欢喜的时候,但却很少动怒。

  现在他纵未动怒,也已差不多了。

  孙小红突然醒了过来,感觉到他的人在发抖,抬起头,就看到了他脸上的怒容,她从未见过他脸⾊如此可怕。

  她垂下头,眼圈儿已红了,嗫喏着道:你在生我的气?李寻欢的嘴闭着,闭得很紧。

  孙小红凄然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怪我,但我还是要这么样做,你打我,骂我都没关系,只要你明白我这么样做是为了什么。李寻欢忽然长长叹了口气,整个人已软了下来,心也软了下来。

  孙小红这么样做,的确是为了他。

  她做错了么?只要她是真心对他,无论做什么都不能算错。

  李寻欢黯然道:我明白你,我不怪你,可是,你为什么不明白我?孙小红道:你…你真的认为我不明白你?李寻欢道:你若明白我,就该知道你这次就算能拖住我,让我不能去赴上官金虹的约,但以后呢?我迟早还是难免要和他见面的,也许就在明天。孙小红道:等到明天,一切事就变得不同了。李寻欢道:明天会有什么不同?

  孙小红悠悠道:明天上官金虹说不定已死了,他也许连今天晚上都活不过。她说话的方式很奇特,仿佛充満了自信。

  李寻欢想不通她为何会如此有信心,所以他要想。

  孙小红又道:今天你就算失约,却也没有人能怪你,因为这本是上官金虹強迫你这么做的,否则你又怎会要赶到兴云庄?若不定这一趟,你又怎会失约?李寻欢还在想,脸⾊却已渐渐变了。

  孙小红的神情却已愉快了起来,坐在李寻欢⾝旁,道:等到上官金虹一死,更不会有人说你…李寻欢忽然打断了她的话,道:是不是你爷爷要你这么样做的?孙小红眨着眼,嫣叙道:也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李寻欢道:难道他今天晚上要替我去和上官金虹决斗?孙小红笑了,道:不错,你该知道,上官金虹一见了我爷爷,简直就好像老鼠见了猫,这世上也许就只有我爷爷一个人能制得住他。她轻轻拉着李寻欢的手,还想再说些话。

  她没有说,因为她忽然发觉他的手冷得像冰。

  一个人的心若没有冷,手绝不会这么冷,一个人心里若是没有恐惧,手也绝不会这么冷。

  他恐惧的是什么?

  看到李寻欢的神情,孙小红连问都不敢问了。

  李寻欢却问道:是你爷爷自己要去的?还是你求他去的?孙小红道:这…这难道有什么分别?

  李寻欢道:有,不但有分别,而且分别还很大。孙小红道:是我求他老人家去的,因为我觉得上官金虹那样的人,人人都得而诛之,并不一定要你去动手。李寻欢慢慢的点着头,仿佛已承认她的话很对。

  但在他脸上的却完全是另外一种表情。

  他不但恐惧,而且忧虑。

  孙小红忍不住问道:你在担心?

  李寻欢用不着回答这句活,他的表情已替他回答。

  孙小红道:我不懂你在担心什么?…为我爷爷?李寻欢忽然沉重的叹了口气,道:是为了你,孙小红道:你在为我担心?担心什么?

  李寻欢缓缓道:每个人都会做错事,有些事你虽然做错了。以后还可以想法子挽回,但还有些事你若一旦做错,就永远也无法补救。现在、他目中的神情不但有忧虑,还带着种深沉的悲痛。

  他凝视着孙小红,接着又道:一个人一生中只要铸下一件永远无法补救的大错,无论他的出发点是为了什么,他终生都得为这件事负疚,就算别人已原谅了他,但他自己却无法原谅自己,那种感觉才真正可怕。他当然很了解这种感觉。

  为了他这一生中唯一做错的一件事,他付出的代价之大,实在大得可怕。

  孙小红瞧着他,心里忽也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惧,颤声道:你在担心我会做错事?李寻欢沉默了很久,忽又问道:这些年来,你一直跟你爷爷在一起?孙小红道:嗯。

  李寻欢道:你有没有看到过他使用武功?

  孙小红沉昑着,道:好像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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