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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小店又来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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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那酒鬼似乎有些异样,他的酒喝得特别慢,眼睛特别亮,手里没有刻木头,而且还特地将他桌上的蜡烛移到别的桌上。

  他的眼睛一直在看着门,似乎在等人的模样。

  但×时早已过了,小店里却连一个主顾也没有。

  孙驼子长长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道:今天看样子又没有客人上门了,还是趁早打烊吧,也好陪你喝两杯。

  那酒鬼笑了笑,道:别着急,我算定了你今天的买卖必定特别好。

  孙驼子道:你怎么知道?

  那酒鬼笑了笑,道:我会算命。

  他果然会算命,而且灵得很,还不到半个时辰,小店里果然会一下子就来了三四批客人。

  第一批是两个人。

  一个是満头白发苍苍,手里拿着旱烟的蓝衫老人。

  还有一个想必是他的孙女儿,梳着两条又黑又亮的大辫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晴,却比辫子还要黑,还要亮。

  第二批也是两个人。

  不两人都是満面虬髯,⾝⾼体壮,不但装束打扮一模一样,腰上挂的刀也一模一样,两人就像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

  第三批来的人最多,一共有四个。

  这四人一个⾼大,一个矮小,紫面膛的年轻人肩上居然扛着根长枪,还有个却是穿着绿衣裳、戴着金首饰的女子,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看起来就像是个大姑娘,论年龄却是大姑娘的妈了。

  孙驼子只怕她一不小心会把腰扭断。

  最后来的只有一个人。

  这个瘦得出奇,⾝上并没有佩刀挂刀,但腰围上鼓起了一环,而且很触目,显然是带着条很耝长的软兵刃。

  小店一共只有五张桌子,这四批人一来立刻就全坐満了,孙驼子忙得团团转,只希望明天的生意不要这么好。

  只见这四批人都在喝着闷酒,说话的很少,就算说话,也是低声细语,仿佛生怕别人听到。

  喝了几杯酒,那肩上扛着枪的紫面少年眼睛就盯在那大辫子姑娘⾝上了,辫子姑娘倒也大方得很,一点也不在乎。

  紫而少年忽然笑道:这位姑娘可是卖唱的吗?

  辫子姑娘摇了‮头摇‬,辫子⾼⾼地甩了起来,模样看来更娇。

  紫面少年笑道:就算不卖唱,总也会唱两句吧,只要唱得好,爷们重重有赏。

  辫子姑娘抿着嘴一笑,道:我不会唱,只会说。

  紫面少年道:说什么?

  辫子姑娘道:说书,说故事。

  紫面少年笑道:那更好了,却不知你会说什么书?后花园才子会佳人?宰相千金抛绣球?

  辫子姑娘摇了‮头摇‬,道:都不对,我说的是江湖中最轰动的消息,武林中最近发生的大事,保证又新鲜、又紧张。

  紫面少年拊掌笑道:妙极妙极,这种事我想在座的诸位都喜欢听的,你快说吧。

  辫子姑娘:我不会说,我爷爷会说。

  紫面少年瞪了那老头子一眼,皱着眉道:你会什么?

  辫子姑娘嫣然道:我只会替爷爷帮腔。

  她眼睛这么一转,紫面少年的魂都飞了。

  老头子眯着眼,喝了杯酒,又菗了口旱烟,才慢呑呑地说道:你可听说过李寻欢这名字?

  除了那紫面少年外,大家本还不大理会这祖孙两人,但一听到李寻欢这名字,每个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辫子姑娘笑道:我当然听说过,不就是那位仗义疏财,大名鼎鼎的小李探花?

  老头子:不错。

  辫子姑娘道:听说,小李飞刀,例不虚发,直到如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人能躲开过,这句话不知道是真是假?

  老头子道:你若不相信,不妨去问问平湖百晓生,去问问五毒童子,你就知道这句话是真是假了。

  辫子姑娘道:百晓生和五毒童子岂非早就全都死了么?

  老头道:不错,他们都死了,就因为他们不相信这句话。

  那面带青记的瘦长汉子鼻孔里似乎低低哼了一声,只不过大家都已被这祖孙两人的对答所昅引,谁也没有留意他。

  只有那酒鬼仗在桌上,似乎已醉了。

  老头子喝了口茶,接着道:只可惜像李寻欢这样的英雄豪杰,如今也已死了。

  辫子姑娘然道:死了?谁有那么大的本事杀了他?

  老头子:谁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有本事杀他的只有一个人。

  辫子姑娘道:谁?

  老头子:就是他自己!

  辫子姑娘怔了怔,又笑道:他自己怎么会杀死自己呢?我看他一定还活在世上。

  老头子长长叹了口气,道:就算他还活在世上,也和死差不多了--可叹呀可叹,可惜呀可惜--辫子姑娘也叹了口气,沉默了半晌,忽又问道:除了他之外,还有什么人可称得上是英雄呢?

  老头子;你可听说过阿飞这名字?

  辫子姑娘道:好像听说过。

  她眼珠一转,又道:听说此人剑法之快,举世无双,却不知是真是假?

  老头子:伊哭的武功如何?

  辫子姑娘道:兵器谱中,青魔手排名第九,武功自然好得很了。

  老头子道:铁笛先生、少林心鉴、赵正义、田七这些人的武功又如何?

  辫子姑娘道:这几位都是江湖中一等的⾼手,谁都知道的。

  老头子道:阿飞的剑法若不快,这些人怎会败在他剑下?

  辫子道:如今这位阿飞的人呢?

  老头子叹了口气,道:他也和小李探花一样,忽然不见了,谁也不知道他的消息,只知道他是和林仙儿同时失踪的。

  辫子姑娘道:林仙儿?不就是那位号称天下第一美人的林姑娘?

  老头子:不错。

  辫子姑娘也叹了口气,漫声道:情是何物?偏叫世人都为情苦,而且还无处投诉--那紫面少年似已有些不耐,皱眉道:闲话少说,书归正传,你说的故事呢?

  老头子长叹着‮头摇‬道:像阿飞和李寻欢这样的人物,都已不知下落,江湖中还会发生什么大事?我老头子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瘦长汉子冷笑一声:那倒也不见得。

  老头道:哦?阁下的消息比我老头子还灵通?

  那汉子目光四转,一字字道:据我所知,不久就要件惊天动地的事发生了。

  老头子:在哪里发生?什么时候发生?

  瘦子汉子拍的一拍桌子,厉声道:就在此时,就在此地!

  这句话说出,那孪生兄弟和三批来的四个人面上全都变了颜⾊,那绿衣妇人眼波流动娇笑道:我倒看不出此时此地会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瘦长汉子冷笑道:据我所知,至少有六个人马上就要死在这里!

  绿衣人道:哪六个人。

  瘦长汉子喝了口酒,缓缓道:胡非,段开山,杨承祖,胡媚和朝家兄弟!

  他一口气说了这六个的名字,那孪生兄弟和第三批来的四个值得霍然长⾝而起,纷纷拍着桌子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在这里胡说八道?

  声音喊得最大的正是那大力神段开山。

  此人站起来就和半截塔似的,朝家兄弟⾝材虽⾼大,比起他来还是矮了半个头。

  他骂了两句不过瘾,接着道:我看你才是一脸倒霉像,休想活得过今天晚上--这句话还未说完,那瘦长汉子只一抬腿,忽然就到了他面前,劈劈拍拍给了他十七八个耳光。

  段开山明明有两只手,偏偏就无法招架,明明有两条腿,偏偏就无法闪避,连头都似已被打晕了,动都动不得。

  别的人也看呆了。

  只听这瘦长汉子道:你以为是我要杀你们?凭你们还不配让我动手!我这只不过是教训教训你们,要你们说话斯文些。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已慢慢走了回去。

  杨承祖突然大喝一声,道:慢走,你倒说说看是谁要杀我们?

  喝声中,他一直放在手边的长枪已毒蛇般刺出。

  只见枪花朵朵,竟是正宗的杨家枪法。

  那瘦长汉子头也未回,淡淡道:要杀你们的人就快来了!--只见他腰一闪,已将长枪挟在胁下,杨承祖用尽全⾝力气都菗不出来,一张紫面已急得变成猪肝⾊。

  瘦长汉子道;你们反正逃不了的,还是慢慢地等着瞧吧。

  杨承祖的枪尖已不知何时被人折断了!

  但听得夺的一声,瘦长汉子将枪尖揷在桌子上,慢慢地倒了杯酒喝了下去,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韩家兄弟、杨承祖、胡非、段开山、胡媚,这六个人就没有他这么好过了,一个个面面相觑,俱是面如死灰。

  每个人心里都在想:是谁要来杀我们?是谁外面风渐渐大了。灯光闪动,映得那瘦长汉子一张青惨的脸更是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这人又是谁?

  以他武功之⾼,想必是一等一的武林⾼手,我们怎会不认得他?

  他怎会到这种地方来的?

  每个人心里都是忐忑不定,哪里还能喝得下一口酒去?

  有的人已想溜之大吉,但这样就走,未免太丢人了,曰后若是传说出去,还能在江湖中混么?

  何况,他们就算想逃,也逃不了!

  他们六个人合在一起,就连段开山和杨承祖的胆气也不觉壮了起来。

  六个人正在你一句,我一句,你捧我,我捧你。

  突听门外有人一声冷笑。

  六个人的脸⾊立刻变了,喉咙也像是突然被人扼住,非但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连呼昅都似已将停顿。

  孙驼子早已骇呆了,但六人却比他还要怕得厉害,他忍不住随着他拉的目光瞧了过去。

  只见门口出现了四个人。

  这四个人都穿着颜⾊极鲜明的杏⻩⾊长衫,其中一个浓眉大眼,一个鹰鼻如,正是今天早上向他打听消息的那两人。

  他们虽到了门口,却没有走进来,只是垂手站在那边,也没有说话,看来一点也不可怕。

  孙驼子实在想不通方才还盛气凌人的六个人,怎会对他们如此害怕,看这六个人的表情,这四个⻩衫人简直不是人,是鬼。

  他们有些羡慕那酒鬼了,什么也没有瞧见,什么也没有听见,自然什么都用不着害怕。

  奇怪的是,那祖孙两人有一个已快老掉了牙,一个娇滴滴的仿佛被风一吹就要倒。

  但两人此刻居然很沉得住气,并没有露出什么害怕的样子来,那老头子居然还能喝得下酒。

  再看门口那四个人,已闪出了一条路。

  一个年纪很轻的少年人背负着双手,慢慢地走了进来。

  这少年⾝上穿的也是杏⻩⾊的长衫,长得很秀气,态度也很斯文,他和另四人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衫上还镶着金边。

  他长得虽秀气,面上却是冷冰冰的,无丝毫表情,眼睛盯在那青面瘦长汉子⾝上。

  青面汉子自己喝着酒,也不理他。

  ⻩衫少年嘴角慢慢地露出一丝冷笑,慢慢地转过,冰冷的目光在承祖等六人⾝上一扫。

  ⻩衫少年慢慢地走了过去,自怀中取出六枚⻩铜铸成的制钱,在六个人的头上各放了一枚。

  六个人竟似乎都变成了木头人,眼睁睁地瞧着这人将东西随随便便地摆在自己头上,连个庇都不敢放。

  ⻩衫少年还剩下几个铜钱,在手里叮叮当当地摇着,缓缓走到那老人和辫子姑娘的桌前。

  老头子笑道:朋友若是想喝酒,就坐下来喝两杯吧,我请你。

  他似已有些醉了,嘴角就好像含着个鸡蛋似的,‮头舌‬也比平时大了三倍,说的话简直没人能听得清。

  ⻩衫少年沉着脸,冷冷地瞧着他,突伸手在桌上一拍,摆在老头子面前的一碟花生米就突然全部从碟子里跳了起来,暴雨般向老头子脸上打了过去。

  那老头子也不知是看呆了,还是吓呆了,连闪避都忘了闪避,几十粒花生米眼看已快打在他脸上。⻩衫少年长袖突然又一卷,将花生米全都卷入袖中,他袍袖一抖,花生米就又一连串落回碟子。

  那辫子姑娘拍手娇笑起来,笑道:这把戏真好看极了,想不到你原来是个变戏法的,你再变几乎给我们瞧瞧好不好?我一定要爷爷请你喝酒。

  ⻩衫少年露了手极⾼妙的接暗器功夫,谁知却遇着个不识货的买主,居然将他看成变戏法的。

  但这⻩衫少年一点也没有生气,上上下下打量了辫子姑娘几眼,目中似乎带些笑意,慢慢地走开去。

  辫子姑娘急道:你的戏法为什么不变?我还想看哩。

  那瘦长汉子突然笑了一声道:这种戏法还是少看些为妙。

  辫子姑娘道:为什么?

  青面汉子道:你们若是会武功,他方才两两手戏法只怕已将你们变死了。

  辫子姑娘偷偷瞟了⻩衫少年一眼,似乎有些不信,却已不敢再问了。

  ⻩衫少年根本就没有与曰俱增那汉子在说什么,慢慢地走到那酒鬼的桌子前,叮叮当当地摇着手里的制钱。

  那酒鬼早已人事不知,仗在桌上睡得好像死人一样。

  ⻩衫少年冷笑着,一把拎起他的头发,将他整个人都拎了起来,仔细看了两眼,手才放松。

  他的手一松,这酒鬼就砰的又跌回桌子上,还是人事不知,又呼呼大睡了起来。

  汉子冷冷道:一醉解千愁,这话倒真不错,喝醉了的人确实比清醒的占便宜。

  ⻩衫少年不理他,背负着双手,慢慢地走了出去。

  奇怪的是,胡非、段开山、杨承祖、胡媚、朝斑、朝明,这六人也立刻一连串跟了出去,就有条绳子牵着似的。

  这六人一个个都哭丧着脸,直着脖子,脚下虽在一步步往前走,上半⾝却连动也不敢动,生怕头上的铜钱会掉下来。

  孙驼子活了几十年,倒真还未见过这样的怪事。

  他以前曾经听人说过,深山大泽中往往会出现山魅木客,最喜吃猴脑,⾼兴时就将全山的猴子全召来,看到中意的景放块石头在它脑袋上,被看中的猴子,绝不敢反抗,也绝不敢逃走,只是顶着那块石头,等死。

  以他们六人的武功,无论遇见什么人,至少也可以拼一拼,为何一见到这⻩衫少年就好像老鼠遇见了猫。

  孙驼子实在不明白。

  他也并不想去弄明白,活到他这么大年纪的人,就知道有些事还是糊涂些好,太明白了反而烦恼。

  好久没有下雨了,巷堂里的风沙很大。

  那四个⻩衫人不知何时已在地上画了几十个圆圈,每个圆圈都只不过装汤的海碗那么大。

  段开山等六人走出来,也不等别人吩咐,就站到这些圆圈去了,一个人站一个圆圈,恰好能将脚摆在圆圈里。

  六个人立刻又像是变成了六块木头。

  ⻩衫少年又背负着双手,慢慢走回小店,在段开山他们方才坐过的那张桌子旁坐下。

  那脸上始终冷冰冰的,到现在为止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过了约摸两盏茶的时候,双有个⻩衫人走入了巷堂。

  这人年龄比较大些,耳朵被人削掉了一个,眼睛也瞎了一只,剩下的一只独眼中,闪闪的发着凶光。

  他穿的杏⻩⾊长衫上也镶着⻩⾊,⾝后也一连串跟着七八个人,有老有少,有⾼有矮。

  看他们的装束打扮,显然并不是没名没姓的人,但现在也和段开山他们一样,一个个都哭丧着脸,直着脖子,小心翼翼地跟在那独眼人⾝后,走到小店前,就地站在圆圈里。

  其中有个人黝黑瘦削,満面都是精悍之⾊。

  段开山等六人看到他,都显得很诧异,似乎在奇怪,怎么他也来了?

  独眼人目光在段开山等六人面上一扫,嘴角带着冷笑,也背负着双手,慢慢地走入了小店,在⻩衫少年对面坐下。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谁也没有说话。

  又过了盏茶时候,巷堂里又有个⻩衫人走了进来。

  这人看来显得更苍老,须发俱已花白,⾝上穿的杏⻩⾊长衫上也镶着金边,⾝后也一连串跟阒十来个人。

  远远看来,他长得也没有什么异样,但走到近前,才发现这人的脸⾊竟是绿的,衬着他花白头发,更显得诡异可怕。

  他不但脸是绿的,手也是绿的。

  站在小店外的人一看这绿面白发的⻩衫客,就好像看到了鬼似的,都不觉倒菗了口凉气,有的人甚至已在发抖。

  还不到半个时辰,巷堂里地上画的几十个圆圈都已站満了人,每个人都屏息静气,噤若寒蝉,既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穿金边⻩衫的人已到了四个,最后一个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形已佝偻,步履已蹒跚,看来比那说没事的老头子还要大几岁,简直老得连路都走不动了,但带来的人却偏偏最多。

  这四个人各据桌子的一方,一走进来就静静地坐在那里,谁也不开口,四个人仿佛都是哑吧。

  外面站在圈子里的一群人,嘴更好像全都缝起来了,里面外外除了呼昅声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这小店简直变得像座坟墓,连孙驼子都已受不了!那祖孙两人和青面汉子却偏偏还是不肯走。

  他们难道还在等着看把戏。

  这简直是要命的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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