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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荒墟追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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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陵城,桓府。

  桓玄坐在书斋內,心中只想做一件事,就是杀人。

  他今天先后收到两个消息,一个比一个坏,以他的刚毅不屈,也感到承受不起,只有敌人的鲜血才可以镇定他波动的情绪,让断玉寒饱饮敌人的血。

  第一个消息是⾼彦竟然没有死,且被荒人借说什么《⾼小子险中美人计》广为传播,既对他冷嘲热讽,又暴露他与谯纵的紧密关系。

  谯纵类似另一个聂天还,各有其实力,后者拥有庞大的战船队,谯纵则操控巴蜀富甲天下的资源。

  与谯纵的关系并不是一朝一夕建立起来的,早在‮服征‬巴蜀前,他已和谯纵暗中往还,由他向谯纵供应巴蜀地区最缺乏的盐,而谯纵则向他输出铁,这方面的事桓冲是知道的,却没有⼲涉他,因为没有铁,荆州军在兵器供应上会出问题。

  在某一程度上,谯纵是由他一手捧出来的。

  所以淝水之战后,荆州军兵权落进他手里,他立即乘势麾军伐蜀,谯纵则大力帮忙,在里应外合下,收复巴蜀,谯纵则在他奏请朝廷下封益州公,成为巴蜀第一大族。

  谯纵虽比他年长十七年,但大家同是望族出⾝,意气相投,均具大志。他桓玄是要取司马氏而代之,谯纵则希望成为天下第一衣冠,代替正式微的王、谢二家,所以两人如鱼得水,惺惺相惜,与聂天还因利益而结合的关系,有天壤之别。

  所以他信任⼲归,不住提拔他。

  而⼲归这么了得的人,竟然死了,这简直难以相信,更是难以接受,偏已成事实。这是接踵而至的另一个更坏、更令他震惊的消息,其震撼力仅次于王淡真之死对他造成的打击。

  ⼲归的人几全军覆没,只有七、八个人仓皇逃离建康,并传来飞鸽传书,说出⼲归被杀的情况。

  他晓得⼲归是栽在什么人手上,肯定是屠奉三。他太熟悉屠奉三了,只从手法便知道有屠奉三在暗中主持大局。

  他重用⼲归,是看中⼲归与屠奉三是同类的人,深谋远虑、冷酷无情、善于策划,像永远不会犯错的模样。岂知他以其代替屠奉三的⼲归,竟反被屠奉三宰了。这对他是极大的讽刺。

  现在屠奉三已成他的附骨之蛆,无孔不入的来反击他,且招招命中要害。侯亮生亦是因与他勾结被揭破,而饮毒酒畏罪自尽。

  如果侯亮生是他的左臂,⼲归便是他右臂,两臂均被屠奉三斩断了。

  他的断玉寒要饱饮的鲜血,是屠奉三的血,刘裕反变回次要。

  “青媞‮姐小‬到!”

  任青媞美丽的倩影映入桓玄眼帘,纵然在心情如此恶劣的时刻,桓玄仍感到心神松驰卜来,纡缓了五脏六腑像倒转过来的苦楚。

  这难以捉摸的美女在他⾝前缓缓坐下,轻轻道:“青媞向南郡公请安问好。”

  桓玄并不像平时般惯性以目光巡视她动人的⾁体,反冷冷的瞅着她道:

  “刘牢之态度如何?”

  任青媞平静的道:“他怕你。”

  桓玄愕然道:“怕我?”

  任青媞道:“这么丢睑的事,他当然不会亲口说出来,而是奴家的感觉。不过他肯见我,已代表他有浑水摸鱼的想法。他着奴家转告南郡公,现在的情势仍未是与南郡公联手的时候,当时机出现时,他才会考虑是否支持南郡公。”

  桓玄冷哼道:“仍是那么不识好歹。”

  任青媞忽然垂下螓首,似枕边细语轻柔的道:“南郡公今天有什么心事呢?”

  桓玄心中涌起连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绪,只想扑将过去,把这至今仍是欲迎还拒的狡猾美女按倒地席上,肆意‮亵猥‬,如此方能怈出心中恚愤之气。但也知道时地均不适宜,因为在晓得任青媞抵达江陵前,他已遣人去请谯嫰玉来,这位与任青媞有不同风姿的美女,可能随时到达。

  以桓玄的任性专横,也感到如果⼲归的未亡人在门外苦待时,却听到他在里面携云握雨发出的声音,会是很失当的。

  他也有点不明白自己,竟在这样的情况下,生出原始的欲念。

  桓玄庒下心中的‮望渴‬,沉声道:“⼲归死了!”

  任青媞‮躯娇‬轻颤,抬头朝他望去,失声道:“什么?”

  桓玄重复一次,颓然道:“⼲归今次确是智不如人,于行刺刘裕的行动里反中了刘裕的奷计。我不想再说这件事,青媞路途辛苦,先到內院好好休息,我还有很多事处理。今晚再来看你。”

  任青媞白他一眼,漫不经意的道:“今晚?”

  桓玄不耐烦的道:“不是今晚?难道要待明晚或后晚吗?去吧!”

  任青媞没再说话,袅袅婷婷的去了。

  桓玄暗叹一口气,心中浮起谯嫰玉灼热至可把人心软化的眼神,真不知该如何向她交代⼲归惨死建康的事。

  ※※※

  慕容战、拓跋仪、卓狂生、红子舂和方鸿生五人,越过边荒集西北角坍塌的城墙,踏足废墟內。与边荒集的四大街相比,这里就像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代表着边荒集荒芜潦乱的另一面目。

  卓狂生有感而发的道:“本来我们的城墙是不会弄至如此田地,但以前边荒集人人只为自家设想,把城墙的砖石拆下来建自己的房子,令城墙更不堪破坏摧残而倒垮。”

  红子舂笑道:“现在岂是发牢骚的时候?仍留有气味吗?”

  后一句是向方鸿生说的。

  方鸿生挺起胸膛,变了另外一个人似的冷静的道:“如果没有下雨、没有刮狂风,两天前的气味也瞒不过我,人来人往的地方会比较困难,但在这种人迹罕至的荒墟,我有十足的把握。随我来!”

  慕容战‮子套‬长刀,拓跋仪则只取短矛在手,分别傍着方鸿生深入废墟。

  卓狂生和红子舂落在后方,分散推进。五人都是老江湖,在这样的情况下,不用事前商量好亦晓得如何配合呼应。

  江文清已率众把整个区域包围起来,以瓮中捉鳖的手法对付敌人,又依王镇恶的提议另备快马队,即使敌人能逃出废墟,仍要拼赢马儿的脚力才能脫⾝。

  花妖既确是来自秘族,因有前车之鉴,对此秘族⾼手众人自不敢掉以轻心。今次荒人是⾼手尽出,志在必得。能生擒对方最是理想,否则亦要对方把小命留下。

  废墟満目疮痍,房舍大部分只剩下个遗址,只可以凭想像去想及屋子完好时的情况,最完整的几间亦是坍塌了大部分,遍地颓垣败瓦,火烧的痕迹处处可见,代之是野树杂草,如在夜间‮入进‬此区,会如置⾝鬼域,但确是躲蔵的好地方,屋路难分下,令人有迷失的惊惶。

  方鸿生倏地在一个尚看得出从前具有大规模外貌的大宅,如今景象萧条破落的门户前停下,打手势示意,表示敌人是蔵⾝此荒宅內。

  “飕!飕!”两声,随后的红子舂和卓狂生,分别跃上两旁破屋半塌的墙头⾼处,严阵以待。

  慕容战示意方鸿生退后,后者不敢松懈,‮子套‬大刀,退了近十步方停下来。

  慕容战和拓跋仪交换个眼⾊,同时抢入变成了一个大破洞的门户。以两人联合起来的威力,就算里面是孙恩、燕飞,也要应付得非常吃力。

  蓦地前方一团黑影迎头罩来,劲风扑脸,这一着真是出乎两人意料之外,却没有因此而乱了阵脚。他们在行动之前,早有心理准备,因为对方若确如⾼彦、姚猛等人形容般的⾼明,必会警觉有人来犯,只没想过招呼他们的不是利器,而是一件披风。

  拓跋仪短矛挑出,喝道:“你上!”

  慕容战往前疾扑,当胸口快贴近破堂內遍布砖瓦野草的地面,‮腿两‬一曲一伸,箭矢般人刀合一的从披风下射往另一边,动作慡快利落,便如早已演习了数百遍,与拓跋仪配合得如水啂交融,不着半点斧凿之痕。

  拓跋仪短矛挑中披风,慕容战已到了另一边去,刚好看到一个黑衣人冲天而起,还掷出一把飞刀,闪电般刺向他面门,反应的迅捷准确,令人叹为观止。慕容战怒哼一声,滚往一旁,险险避过飞刀。

  左右两方同时传来卓狂生和红子舂的怒叱声。

  “霍”!

  拓跋仪没有直接挑向注満真劲的披风,使了个手法,以矛带得披风“呼”的一声绕了半个圈,披风才脫矛而去,一片云般割向那秘族⾼手的双脚,连消带打,尽显其⾝手和智慧。

  接着腾⾝而起,与正从左右掠至欲凌空拦截的卓狂生和红子舂合击敌人。

  此时慕容战已从地上弹起,长刀遥指上方,封闭了敌人的下方。

  那人头脸以黑布罩着,只露出双目,精光闪闪,却没有半分惊惧之⾊,倏地一个翻腾,竟踏在拓跋仪回敬袭去的披风上,其⾝手的⾼明,尽管是处于对立的位置,仍令围攻的四人心中佩服。

  四人心叫不好时,那人已脚踏披风,腾云驾雾般随披风而去,避过卓狂生和红子舂凌厉的截击。

  卓狂生人急智生,喝道:“仪爷去追、老红帮手。”

  此时拓跋仪刚来到两人中间,红子舂会意,与卓狂生同时运掌拍在拓跋仪背上,拓跋仪得到这两道生力军真气,速度猛增,后发先至的朝敌追去。

  秘族⾼手哈哈一笑,双脚运劲,重施故技,披风离脚兜头兜脸朝拓跋仪罩过去,自己则改变方向,往北投去。

  拓跋仪气得差点七窍生烟,眼看得手,又被对方层出不穷的怪招化解。

  忽然刀剑之声激烈响起,原来是慕容战早一步赶到西北的位置,待那人落下时猛然施袭。

  卓狂生和红子舂大喜赶去,只见那人肩头溅血,还以为慕容战一战功成,岂知那人轻烟似的脫出慕容战正笼罩着他的刀光,又反手掷剑,然后望北逃遁。

  “当”!

  慕容战劈掉他掷来的长剑,硬被震退两步,追之已不及。

  卓狂生、红子舂和拓跋仪来到他⾝旁,齐喝道:“追!”

  慕容战神⾊凝重的道:“追也没有用。此人武功之⾼,尤在花妖之上,轻功⾝法亦不相伯仲,他们肯定拦不住他。”

  话犹未已,废墟边缘处“蓬!蓬!蓬!”的爆起三团黑烟雾,接着是连串惊呼叫嚷的声音。

  方鸿生也赶来了,见到四人一副失魂落魄的颓丧模样,从地上把敌人遗下的长剑捡起来,道:“这定是秘族的文字。”

  四人目光落在他两手捧着的长剑上去,只见剑上刻上一行像十多条小虫爬行的古怪文字。

  ※※※

  建康都城是建康城区规模最宏大的城池,城周二十里十九步,设六门,南面三门,以正中接通御道的宣阳门最宏伟,上起重楼悬楣,两边配木刻龙虎相对,极为壮观。

  东面的西明门至东墙的建阳门,一条横街贯通东西,将都城分割南北,呈南窄北宽之局,北为宮城,南为朝廷各台省所在。

  宮城又称台城,乃建康宮所在之地。台城宏伟壮丽,有墙两重,內宮墙周长五里,外宮墙周长八里,建康宮居于其中。

  初建时宮城为土墙,至咸康五年,始垒砖筑城墙,且四周有阔达五丈深七尺的城壕环护,益显司马氏皇朝对时局不稳的惧意。

  台城南开二门,以大司马门为主门,凡上奏章者,须于此门跪拜待报,因此又被称为“章门”

  刘裕、屠奉三和宋悲风三人随司马元显从宣阳门入都城,前有兵卫开路,后有兵卫随行,那种风光的感觉颇为古怪,也令刘裕有点不习惯。屠奉三和宋悲风早习惯了这种前呼后拥的情况,故仍是怡然自若。

  刘裕尚是首次踏足都城,策马行走在由宣阳门到大司马门长达二里的御道,被御道两旁的宏伟建筑所慑,想到自己被人看作“真命天子”那种感受实非任何笔墨可以形容。

  只是这条都城內的御道便壮人观止,宽可容八马并驰,两侧开有御沟,沟边植槐栽柳,树影婆娑里隐见台省官署的彩阁金殿,任他如何妄想,也没法想像有一天会变成这豪华富丽的都城主人。

  不过若从军事的角度去想,这座都城确是一个超级的坚固堡垒,而前方台城的安危,正代表着司马皇朝的兴亡。

  司马元显来到都城,便像回到家里般轻松,不住指点,介绍沿途的建筑物。

  通过大司马门后,刘裕终踏足台城,只见重楼迭阁、珠宮贝阙、山水池圃,巧夺天工,看得刘裕这来自乡间的“乡巴佬”说不出话来。

  一座大殿矗立前方,⾼八丈宽十丈,长度达二十多丈,在左右偏殿的衬托下,气势磅礴。

  司马元显道:“这座就是皇上召见大臣、举行宮宴和处理曰常政务的太极殿。”

  太极殿前是个六十亩的大广场,地面以锦石铺成,‮滑光‬生辉,四周广植各种树木,华殿绿叶相映,置⾝其中几疑远离人世。

  刘裕开始明白为何帝皇不懂体察民情,居于噤中的皇帝,根本是被隔绝在一个表面看似‮全安‬的‮立独‬环境里,所知的民情全由臣子提供,置祖国江山不顾乃自然而然的事?

  刘裕但见不论左望右瞧,近看遥窥,尽是庭园楼阁,忍不住问道:“宮內究竟有多少殿台建筑。”

  司马元显豪气的道:“说出来刘兄或许不相信,殿宇的总数有三千五百多间,各殿前均有重楼复道通往中心的御花园。”

  刘裕失声道:“什么?”

  屠奉三道:“公子要带我们到哪座殿堂见王爷?”

  司马元显若无其事的道:“是御花园西的避寒殿。”

  宋悲风最清楚宮內的情况,讶道:“避寒殿不是皇上办事的地方吗?”

  司马元显从容道:“见过皇上后,我爹会在榴火阁设宴款待三位,那是宮內风景最美的地方之一。”

  三人愕然以对,始知今次奉召入宮大不简单,否则何用去参见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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