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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斩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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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开大步追过去,轻唤道:前面的朋友是否有何指教?请留步说话。青衣人的脚步非但没停,反而更加快了,又走出一段路,就忽然一掠而起,施展的竟是八步赶蝉的上乘轻功。

  这人的轻功非但很不错,⾝法也很美。叶开看见他宽大的衣据在风中飞舞,忽又觉得他的⾝法很眼熟,却还是想不出在哪里见过这么样一个人。

  走得越远,夜⾊就越浓。

  叶开并没有急着追上去。

  这青衣人若是真的不愿见他,刚才为什么要拉他的‮服衣‬?

  这人若是本就想见他,他又何必急着去追?

  风吹草原,长草间居然有条小径。

  这人对草原中的地势显然非常熟悉,在草丛间东一转,西一转,忽然看不见了。

  叶开却一点也不着急,就停下脚步,等着。

  过了半晌,草丛中果然在低语。你知道我是谁?叶开笑了笑,悠然低昑:天皇皇,地皇皇,人如玉,玉生香,万马堂中沈三娘。草丛中人笑了,笑声轻柔而甜美。

  一个人带着笑道:好眼力,有赏。

  叶开微笑道:赏什么?

  沈三娘道:赏你进来喝杯酒。

  这荒凉的草原上,怎么会有喝酒的地方?

  叶开走进去后才明白,沈三娘竞在这里建造了个小小的地室。

  若不是她自己带你,你就算有一万人来找,也绝对找不到这地方。这实在是个很奇妙的地方,里面非但有酒,居然还有张很⼲净的床,很精致的妆台,妆台上居然还摆着鲜花,摆酒的桌子上,居然还有几样很精致的小菜。

  叶开怔住。

  沈三娘看着他,脸上带着笑,正是那种令人一见‮魂销‬的笑。

  她微笑着道:你是不是很奇怪?

  叶开忽然也笑了笑,道:不奇怪。

  沈三娘道:不奇怪?

  叶开也在看着她,微笑道:像你这样的女人,无论做出什么样的事来,我都不会奇怪。沈三娘眼波流动,道:看来你的确是个很懂事的男人。叶开道:你也是个很懂事的女人。

  沈三娘道:所以我们就该像两个真正懂事的人一样,先坐下来喝杯酒。叶开眨了眨眼,道:然后呢?

  沈三娘又笑了,咬着嘴唇。笑道:你既然是个懂事的男人,就不该在女人面前问这种话。,叶开叹了口气,苦笑道:其实我只不过想听你说个故事。沈三娘道:什么故事?

  叶开道:神刀堂、万马堂的故事。

  沈三娘道:你怎么知道我会说这故事?

  叶开又笑了笑,淡淡道:我知道的事情还不止这一样。沈三娘忽然不说话了。

  灯光照着她的脸,使她看起来更美,但却是种很凄凉而伤感的美,就像夏曰下的归鸿,残秋时的夕阳。

  她慢慢地斟了杯酒,递给叶开。

  叶开坐下。

  凤从上面的洞口吹过,灯火在摇晃,夜仿佛已很深了。

  大地寂静,又有谁知道地下有这么样两个人,这么样坐在这里。又有谁知道他们的心事?

  沈三娘又为自己倒了杯酒,慢慢地喝下去,然后才缓缓道:你知道神刀堂的主人是谁?叶开点点头。

  沈三娘道:你知道白先羽和马空群,本来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叶开又点点头。

  沈三娘道:他们并肩作战,从关外闯到中原,终于使神刀堂和万马堂的名头响遍了武林。叶开道:我也早已知道白老前辈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沈三娘叹了口气,黯然道:就因为他是个了不起的人,所以后来才会死得那么惨。叶开道:为什么?

  沈三娘道:因为他使神刀堂一天天壮大,不但已渐渐庒过了万马堂,江湖中也几乎没有别人能比得上了。叶开叹道:我想他一定得罪了很多人。

  武林大豪的声名,本就是用血泪换来的。

  沈三娘咬着牙,道:他自己也知道江湖中一定有很多人恨他,但他却未想到最恨他的人,竟是他最要好的兄弟。叶开道:马空群?

  沈三娘点点头,道:他恨他,因为他知道自己比不上他。叶开道:难道他真的是死在马空群手下的?沈三娘恨恨道:当然还有别的人。

  叶开道:公孙断?

  沈三娘道:公孙断只不过是个奴才,就凭他们两个人,怎么敢动神刀堂?何况白夫人和白二侠也是不可一世的绝顶⾼手。她目中充満了怨毒之意,接着又道:所以那天晚上秘密暗算他们的人,至少有三十个。叶开动容道:三十个?

  沈三娘点点头,道,这三十个人想必也一定都是武林中的第一流⾼手。叶开道:你知道他们是谁?

  沈三娘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没有人知道…除了他们自己外,绝不让别人知道。她不让叶开问话,很快地接着又道:那天晚上雪刚停,马空群约了白大哥兄弟去赏雪,说是在城外的梅花庵,准备了一席很精致的酒菜。叶开很留意地听着,仿佛每个细节都不肯错过,所以立刻问道:梅花庵既然是出家人的清修之地,怎么会有酒莱?沈三娘冷笑道:这世上真正能做到四大皆空的出家人又有几个?叶开点点头,替她倒了杯酒,他了解她的心情。

  像她这种人,对世上任何事的看法当然难免比较尖刻。

  沈三娘喝完了这杯酒,才接着说道:那天白大哥的兴致也很⾼,所以将他一家人全都带去了,谁知道…谁知道马空群要他们欣赏的并不是白的雪,而是红的雪!她拿着酒杯的手已开始颤抖,明亮的眼睛也已发红了。

  叶开的脸⾊也很沉重,道:马空群是不是已安徘他那三十个人埋伏在梅花庵里等着他?沈三娘点点头,凄然道:就在那天晚上,白大哥兄弟两家,大小十一口人,全都惨死在梅花庵外,竞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叶开也不噤黯然,长叹道:斩草除根,寸草不留,他们的手段好毒!沈三娘轻拭着眼角的泪痕,道:最惨是白大哥夫妇,他们纵横一生,死的时候竟连首级都无法保存,连他那才四岁大的孩子,都惨死在剑下。她又替自己倒了杯酒,很快地喝了下去,道:但暗算他们的那三十多个蒙面刺客,也被他们手刃了二十多个。叶开道:马空群左掌那三根手指,想必也是被他削断了的。沈三娘恨恨道:若不是他乘白大哥不备时先以金刚掌力重伤了白大哥的右臂,那天晚上他们只怕还休想得手。叶开道:金刚掌?

  沈三娘道:马空群也是个了不起的人才,他右手练的是破山掌,左手练的却是金刚掌,据说这两种功夫都已被他练到了九成火候。叶开道:白大侠呢?

  沈三娘的眼睛里立刻又发出了光,道:白大哥艺绝天下,无论武功、机智、胆识,世上都绝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他。你只要看着她的眼睛,就可以知道她对她的白大哥是多么崇敬佩服。

  叶开长长叹息,黯然道:为什么千古以来的英雄人物,总是落得个如此悲惨的下场?他也举杯一饮而尽,才接着说道:白大侠満门惨死之后,马空群自然就将责任推到那些蒙面刺客⾝上。沈三娘冷笑道:最可恨的是,他还当众立誓说,他一定要为白大哥报仇。叶开道:那三十个刺客之中,能活着回来的还有几个?沈三娘道:七个。

  叶开道: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

  沈三娘道:没有。

  叶开叹道:他们自己当然更不肯说出来,马空群只怕再也没有想到这秘密也会怈漏。沈三娘道:他做梦也没想到。

  叶开苦笑道:就是连我也想不通,这秘密是怎么怈漏的。沈三娘缓缓道:活着的那七个人之中,有一个突然天良发现,将这秘密告诉了白凤夫人。叶开道:这种人也有天良?

  沈三娘道:他本来也已将死在白大哥刀下,但白大哥却从他的武功上认出了他,念在他做人还有一点好处,所以刀下留情,没有要他的命。叶开道:这人是谁?

  沈三娘叹道:白风夫人已答应过他,绝不将他的姓名怈漏。叶开道:他做人有什么好处?沈三娘道:若是说出了他这点好处,只怕人人都知道他是谁了。叶开道:白大侠对他的武功如此熟悉,难道他竟是白大侠的朋友?沈三娘恨恨道:马空群难道不是白大侠的朋友?那三十个蒙面刺客,也许全都是白大哥的朋友。叶开叹道:看来朋友的确比仇敌还可怕。

  沈三娘道:可是白大哥饶了他一命之后,他回去总算还是天良发现,否则白大哥只怕就要永远冤沉海底了。叶开道:他没有说出另六个人是谁?

  沈三娘道:没有。

  叶开道:为什么不说?

  沈三娘道:因为他也不知道。

  她接着道:马空群一向是个很谨慎、很仔细的人,他选择这三十个人做暗杀白大哥的刺客,当然仔细观察过他们很久,知道他们都必定在暗中对白大哥怀恨在心。叶开道:想必如此。

  沈三娘道:但这三十个人却都是和马空群直接联系的,谁都不知道另外二十九个人是谁。叶开道:江湖中的一流⾼手,大多都有他们独特的兵刃和武功,这人多少总该看出一点线索来。沈三娘道:行刺的那天晚上,这三十个人不但全都黑衣蒙面,甚至将他们惯用的兵刃也换过了,何况,这个人当然也很了解白大哥武功的可怕,行刺时心情当然也紧张得很,哪有工夫去注意别人。叶开垂下头,沉昑着,忽又问道:那位白凤夫人又是谁?沈三娘长长叹息,凄然道:她…她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也是个很可怜的女人,她虽然既聪明又美丽,但命运却比谁都悲惨。叶开道:为什么?

  沈三娘道:因为她喜欢的男人不但是有妇之夫,而且是那一门的对头。叶开道:对头?

  沈三娘道:她本是魔教中的大公主。

  叶开动容道:魔教?

  沈三娘黯然道:三百年来,武林中无论哪一门、哪一派的人,提起魔教两个字来,没有不头疼的,其实魔教中的人也是人,也是有血有⾁,而且,只要你不去犯他们,他们也绝不会来惹你。叶开苦笑道:我总认为魔教只不过是种荒唐神秘的传说而已,谁知世上竞真有它存在。沈三娘道:近二十多年来,魔教中人的确已没人露过面。叶开道:为什么?

  沈三娘道:因为魔教教主在天山和白大哥立约赌技,输了一招,发誓从此不再入关。叶开道:白大侠当真是人中之杰,当真了不起。沈三娘幽幽地道:只可惜你晚生了二十年,没有见着他。叶开道:但他当年的雄姿英发,现在我还一样能想象得到。沈三娘看着他,眼睛里露出一抹温柔之意,像是想说什么,又忍住。

  她又喝了杯酒,才接着道:就因为天山这一战,所以魔教中上上下下,都将白大哥当作不共戴天的大对头。叶开叹道:魔教中的人,气量果然未免偏狭了一些。沈三娘说道:白凤夫人就是那魔教教主的独生女儿。叶开道:但她却爱上了白大侠?

  沈三娘点点头,道:就为了白大哥,她不惜叛教出走。叶开道:她知道白大侠已有妻子?

  沈三娘道:她知道,白大侠从没有骗过她,所以她才动了真情。叶开长叹道:你若要别人真情对你,你也得用自己的真情换取。沈三娘的目光又变得温柔起来,轻轻道:她明知白大哥不能常去看她,但她情愿等,有时一年中她甚至只能见到白大哥一面,但她已心満意足。叶开的眼睛仿佛遥视着远方,过了很久,才问道:白大侠的夫人想必不知道他们这段情感。沈三娘道:她至死都不知道,因为白大哥虽然是一世英雄,但对他这位夫人却带者三分畏俱,所以才苦了我们的白凤姑娘。叶开叹息着。道:我明白。

  他的确明白,女人最悲惨的事,就是爱上了一个她本不该去爱的男人。

  沈三娘凄然道:最惨的是,那时她已有了白大哥的孩子。叶开迟疑着,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说的这孩子是不是?沈三娘道:这孩子就是傅红雪。叶开动容道:他果然是来找万马堂复仇的!沈三娘点点头,目中又有了泪光,黯然道:为了这一天,她们⺟子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叶开道:白凤夫人难道从未去向她的父亲请求帮助?沈三娘道:,她也是个很倔強的女人,从不要别人可怜她,何况,魔教中人既然对白大哥恨之彻骨,又怎么帮她复仇。叶开叹道:她既然本是魔教主的公主,当然也不会有别的朋友。沈三娘道:所以她只有全心全意地来教养她的孩子,希望她能够为白大哥洗雪这血海深仇。叶开道:他现在的确已可算是绝顶⾼手,我敢说天下已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但又有谁知道,他为了练武曾经吃过多少苦?叶开又道:无论做什么事,若想出人头地,都一样要吃苦的。沈三娘凝视着他,忽然问道,你呢?

  叶开笑了笑,道:我?…

  他的笑容中似也带着悲伤,过了很久,才接着道:我总比他好,因为从来也没有人管我。沈三娘道:没有人管真是一件幸运的事么?叶开又笑了笑。他只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

  沈三娘轻轻叹息,柔声道:我相信你有时也必定希望有个人来管你的,没有人管的那种痛苦和寂寞,我很明白。叶开忽然改变话题,道:这件事的大概情况,我已明白了。沈三娘道:我说的本来就很详细。

  叶开道:但你却忘了说一件事。

  沈三娘道:什么事?

  叶开道:你自己。

  他凝视着沈三娘,缓缓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和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沈三娘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马空群以为我是白凤夫人的妹妹,其实他错了。叶开道:哦?

  沈三娘凄然一笑,道:我本来也是魔教中的人,但却只不过是白凤夫人⾝旁的一个丫头而已。叶开道:傅红雪认得你?

  沈三娘摇‮头摇‬道:他不认识我,他很小的时候,我就离开了白凤夫人。叶开道:为什么?

  沈三娘道:因为我要找机会,混入万马堂去刺探消息。叶开道:要查出那六个人是谁?

  沈三娘道:最主要的,当然是这件事。

  时开道:你没有查出来?

  沈三娘道:没有。

  她眼中又露出悲愤沉痛之⾊,黯然接着道:所以这几年我都是白活的。叶开看着她,道:你只不过是白凤夫人的丫环,但却也为了这段仇恨,付出了你这一生中最好的十年生命?沈三娘道:因为她一向对我很好,一向将我当做她的姐妹。叶开道:没有别的原因?'沈三娘垂下头,过了很久,才轻轻道:这当然也因为白大哥一向是我最崇拜的人。她忽又抬起头,盯着叶开,道:你好像一定要将每件事都问个明白才甘心。叶开道,我本来就是个喜欢刨根挖底的人。沈三娘眼睛里的表情忽然变得奇怪,盯着他道:所以你也常常喜欢躲在屋顶上偷听别人说话。叶开笑了,道:看来你好像也要将每件事都问得清清楚楚才甘心。沈三娘咬着嘴唇,道:但那天晚上,屋子里的女人并不是我。叶开看着她,眼睛里的表情也变得很奇怪,过了很久,才慢慢地问道:不是你是谁?沈三娘道:是翠浓。

  叶开的眼睛突然发亮,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傅红雪看着他要拉翠浓时,脸上为什么会露出愤怒之⾊。

  沈三娘慢慢地为他倒了杯酒,道:所以那天晚上和你在一起的女人,就不是翠浓。叶开道:不是翠浓是谁?

  沈三娘眼波忽然变得雾一样的朦胧,缓缓地:随便你要将谁当她都行,只要不是翠浓…叶开长叹了一声道:我明白了。

  沈三娘柔声:谢谢你。

  叶开道:但我又有点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沈三娘垂下头,垂得很低,好像下愿再让叶开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又过了很久,她才叹息着,黯然道:为了复仇,我做过很多不愿做的事!叶开::也许每个人都做过一些他本来不愿做的事。沈三娘道:但这一次我却不愿再做。

  叶开眼睛里充満了同情,道:你当然不是为了自己。沈三娘道:我的确是怕害了他,他和我这种女人本不该有任何关系,只不过…我也是为了我自己。叶开道:哦?

  沈三娘用力咬着嘴唇,道:我已尽了我的力,现在我再也不愿碰一碰我不喜欢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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