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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血海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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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已消失,长街上寂无人迹。只有小楼上亮起了一点灯光,一个人推开了楼上的窗子,凝视着静寂的长街。他知道黑夜已快来了。

  血迹已⼲透。一阵风吹过来,卷起了金背驼龙的头发。

  萧别离眯起眼睛,轻轻叹息了一声,慢慢地关起窗子。

  灯是刚点起来。他在孤灯旁坐了下去,他的人也正和这盏灯同样孤独。

  灯光照在他脸上,他脸上的皱纹看来已更多,也更深了。

  每一条皱纹中,不知隐蔵着多少辛酸,多少苦难,多少秘南宁他替自己倒了杯酒,慢慢地喝下去,仿佛在等着什么。

  可是他又还能等待什么呢?生命中那些美好的事物,早部已随着年华逝去,现在他唯一还能等得到的,也许就是死亡。

  寂寞的死亡,有时岂非也很甜藌!

  黑夜已来了。他用不着回头去看窗外的夜⾊,也能感觉得到。

  酒杯已空,他正想再倒一杯酒,就已听到从楼下传来的声音。

  洗骨牌的声音。

  他嘴角忽然露出种神秘而辛涩的笑意,仿佛早已知道一定会听到这种声音。

  于是他支起了拐杖,慢慢地走了下去。

  楼下不知何时也已燃起了一盏灯,一个人坐在灯下,正将骨牌一张张翻起来,目光中也带着种神秘而辛涩的笑意。

  叶开很少这么笑的,他凝视着桌上的骨牌,并没有抬头去看萧别离。

  萧别离却在凝视着他,慢慢地在他对面坐下,忽然道:你看出了什么?叶开沉默了很久,才叹息着,道:我什么也看不出来。萧别离道:为什么?

  叶开在听着。他看得出萧别离已准备在他面前说出一些本来绝不会说的话。

  过了很久,萧别离果然又叹息着道:你当然早已想到我本来不姓萧。叶开承认。

  萧别离道:一个人的姓,也不是他自己选的,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叶开道:这句话我懂,但你的意思我却不懂。萧别离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们本是同一种人,但走的路不同,只不过因为你的运气比我好。他迟疑着,终于下了决心,一字字接着道:因为你不姓西门。叶开道:西门?西门舂?

  萧别离苦笑道:你是不是早已想到了?

  叶开道:我看到假老太婆的人死在李马虎店里时才想到的。萧别离道:哦?

  叶开道:那时我才想到,我叫了一声西门舂,他回过头来,并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你。萧别离道:哦?

  叶开道:他回头,只因为觉得惊讶,我怎会突然叫出你的名字。萧别离道:所以你才会认为他就是西门舂。叶开叹道:每个人都有错的。

  萧别离道:何况他自己也并不否认。

  叶开道:他在你面前怎么敢否认?

  萧别离::那时你还以为李马虎就是杜婆婆。叶开苦笑道:直到现在,我还是想不出杜婆婆究竟蔵在哪里。;萧别离道:你永远想不出的。叶开道:为什么?

  萧别离缓缓道:因为谁也想不到杜婆婆和西门舂本是一个人。叶开长长吐出口气,苦笑道:我实在想不到!他又看了萧别离两眼,叹道:直到现在,我还是看不出你能扮成老太婆。萧别离淡淡道:你若能看得出,我就不是西门舂了。叶开叹道:这也就难怪江湖中人都说只有西门舂才是千面人门下唯一的衣钵弟子。萧别离道:不是衣钵弟子。

  叶开道:是什么?

  萧别离道:是儿子!

  叶开动容道:令尊就是千面人?

  萧别离道:嗯!

  叶开道:因为我从一开始就已错了。

  萧别离叹息着,慢慢地点了点头,道:每个人都难免会错的!叶开叹道:我没有想到马空群会走,从来也没有想到。萧别离淡淡道:我本来也以为他走不了的。叶开道:可是他比我们想象中更聪明,他知道谁也不会错过路小佳和傅红雪的决斗。萧别离道:他若要走,这的确是个再好也没有的机会。叶开道:也许他正是为了这缘故,才去找路小佳的。萧别离道:哦?。

  叶开道:他故意安排好那些诡计,故意要别人发现,为的只不过是要别人相信他的确是想暗算傅红雪,想杀了傅红雪。他叹了口气,苦笑道:假若别人对他这目的完全没有怀疑的话,当然就想不到他其实是想乘此机会逃走而已。萧别离也笑了,淡淡道:你最大的⽑病,也许就是你总是想得太多了。叶开叹道:不错,一个人的确还是不要想得大多的好。萧别离忽也长长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我最大的⽑病是什么?叶开摇‮头摇‬。

  萧别离苦笑道:我的⽑病也是想得太多了。叶开凝视着他,道:所以你也没有想到他会走?是吧?萧别离点点头。

  叶开眼睛里又露出那种尖针般的笑意,看着他一字字道:所以你才会替他去找路小佳来。萧别离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非但神⾊还是很平静,而且竟完全没有否认的意思。

  叶开反问道:你不否认?

  萧别离淡淡地笑了笑,道:在你这种人面前,否认又有什么用?叶开也笑了,笑得并不像平时那么开朗,仿佛对这个人觉得很惋惜。

  萧别离叹了口气,黯然地道:也许我的确走错了路。叶开道:但你看来根本并不像是一个容易走错路的人。萧别离道:走对了路的原因只有一种,走错路的原因却有很多种。叶开道:哦?

  萧别离道:每个走错路的人,都有他的种种原因。叶开道:你的原因是什么?

  萧别离道:我走的这条路,也许并不是我自己选择的。他目中露出了迷惘沉痛之⾊,仿佛在凝视着远方,过了很久,才慢慢地接着道:也许有些人一生下来就已在这条路上,所以他根本没有别的路可走。萧别离目中又露出那种凄凉的笑意,道: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我的幸运?还是我的不幸?叶开没有说话,这句话不是任何人能答复的。

  萧别离道:无论谁都不能不承认,先父是武林中的一位奇才,他武功的渊博和神奇之处,直到现在还没有人能比得上。叶开也不能不承认。

  萧册离道:他这一生中,忽男忽女,忽琊忽正,有人尊称他为千面人神,也有人驾他是千面魔人,谁都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叶开::你呢?

  萧别离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虽然将平生所学全都传给了我,但也留给我一副担子。叶开道:什么担子?

  萧别离道:仇恨。

  这两个字他说得很慢,仿佛用了很大力气才能说出来。

  叶开了解这种心情,也许没有人比他更能了解仇恨是副多么沉重的担子。

  萧别离道:直到现在,江湖中人也还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已经死了,有人说他已浮海东去,有人甚至说他已得道成仙。叶开道:其实呢?

  萧别离黯然道:其实他当然早已死了。

  叶开忍不住问道:怎么死的?

  萧别离道:死在刀下。

  叶开道:谁的刀?

  萧别离霍然抬起头,盯着他,道:你应该知道是谁的刀!世上并没有几个人的刀能杀得死他!叶开沉默。他只有沉默,因为他的确知道那是谁的刀!

  萧别离冷冷道:据说白大侠也是武林中的一位奇才,据说他的刀法不但已独步武林,而且可以算得上是空前绝后。他语声中已带着种比刀锋还利的仇恨之意,冷笑着道:但他的为人呢?他…叶开立刻又打断了他的话,道:你无权批评他的为人,因为你恨他。萧别离道:你错了,我并不恨他,我根本不认得他。叶开道:但你却想杀了他。

  萧别离道:我的确想杀他,甚至不借付出任何代价,你知道那是为了什么?叶开摇‮头摇‬。他就算知道,也只能‮头摇‬。

  萧别离道:因为仇恨和爱不一样,仇恨并不是天生的,假如有人也将一副仇恨的担子交给了你,你就会懂得了。叶开道:可是…

  萧别离打断了他的话,道:傅红雪就一定会懂的,因为这道理就跟他要杀马空群一样。他叹了口气,接着道:傅红雪也不认得马空群,但却也非杀他不可!叶开终于点了点头,长叹道:所以那天晚上,你也到了梅花庵。萧别离目光似又到了远方,喃喃的叹息着道:那天晚上的雪真大…叶开眼睛突也露出刀锋般的光,盯着他,道:那天晚上的事你还记得很清楚?萧别离黯然道:我本来想忘记的,只可惜偏偏忘不了。叶开道:因为你的这‮腿双‬就是在那天晚上被砍断的?萧别离看着自己的断腿,淡淡道:世上又有几个人的刀能砍断我的腿。叶开道:他虽然砍断了你的腿,但却留下了你的命。萧别离道:留下我这条命的,并不是他,而是那场大雪叶开道:大雪?萧别离道:就因为雪将我的断腿冻住了,所以我才能活到现在,否则我连人都只怕已烂光了。叶开道:所以你忘不了那场雪!

  萧别离道:我也忘不了那柄刀。

  他目中忽又露出种说不出的恐惧之⾊,那一场惊心动魄的血战,仿佛又回到他面前。

  白的雪,红的血…血流在雪地上,白雪都被染红。刀光也仿佛是红的,刀光到了哪里,哪里就立刻飞溅起一片红雾。

  萧别离额上已有了汗珠,是冷汗。过了很久,他才叹道:没有亲眼看见的人,绝对想不到那柄刀有多么可怕,那许多武林中的绝顶⾼手,竟有大半死在他的刀下。叶开立刻追问道:你知道那些人是谁?

  萧别离不知道。除了马空群自己外,没有人知道。

  萧别离道:我只知道,那些人没有一个人不恨他。叶开道:难道每个人都跟他有仇?

  萧别离冷笑道:我就算无权批评他的人,但至少有权批评他的刀!他目中的恐惧之意更浓,握紧双拳,嘎声接着道:那柄刀本不该在一个有血⾁的凡人手里,那本是柄只有在十八层地狱下才能炼成的魔刀。叶开道:你怕那柄刀?

  萧别离道:我是个人,我不能不怕。

  叶开道:所以现在你也同样怕傅红雪,因为你认为那柄刀现在已到了他手里。萧别离道:只可惜这也不是他的运气。

  叶开道:哦?

  萧别离道:因为那本是柄魔刀,带给人的只有死和不幸!他声音突然变得很神秘,也像是某种来自地狱中的魔咒。

  叶开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勉強笑道:可是他并没有死萧别离道:现在虽然还没有死,但他这一生已无疑都葬送在这柄刀上,他活着,已不会再有一点快乐,因为他心里只有仇恨,没有别的!叶开忽然站起来,转⾝过去,打开窗子,他好像忽然觉得很闷,闷得令人窒息。

  萧别离看着他的背影,忽然笑了笑,道:你知不知道我本来一直都在怀疑你!叶开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

  窗外夜⾊如墨。

  萧别离道:我要你去杀马空群,本来是在试探你的。叶开道:哦?

  萧别离道:但这主意并不是我出的,那天晚上,楼上的确有个人。叶开道:还有一个马空群!

  萧别离道:就是他。

  叶开道:丁求也是那天晚上在梅花庵外的刺客之一?萧别离冷笑道:他还不够,他只不过是个贪财的驼子。叶开道:所以你们收买了他。

  萧别离道:但我们却没有买到你,当时连我都没有想到你将这件事去告诉马空群,我付出的代价并不小。叶开冷冷道:那价钱的确已足够买到很多人了,只可惜那人现在已变成了死人。萧别离道:他们死得并不可怜,也不可惜。叶开道:可惜的是傅红雪没有死?

  萧别离冷冷道:那也不可惜,因为我知道迟早总有一天,他也必将死在刀下。叶开道:马空群呢?

  萧别离道:你认为傅红雪能找到他?

  叶开道:你认为我不到?

  萧别离道:他本来是匹狼,现在却已变成条狐狸,狐狸是不容易被找到的,也很不容易被杀死。叶开道,你这句话皮货店老板一定不同意。萧别离道:为什么?

  叶开道:若没有死狐狸,那些狐皮袍子是哪里来的?萧别离说不出话来了。

  叶开道:莫忘记世上还有猎狗,而猎狗又都有鼻子。萧别离突然冷笑道:傅红雪就算也有个猎狗般的鼻子,但是现在恐怕也只能嗅得到女人⾝上的脂粉香气。叶开道:是因为翠浓?

  萧别离点点头。

  叶开道:难道翠浓在他⾝旁,他就找不到马空群了?萧别离淡淡道:莫忘记女人喜欢的通常都是珠宝,不是狐皮袍子。这次是叶开说不出话来了。

  萧别离忽又笑了,道:其实傅红雪是否能找到马空群,跟我有什么关系?又跟你有什么关系?叶开又沉默了很久,才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说道:只有一点关系。萧别离道:什么关系?

  叶开忽然转过⾝,凝视着他,缓缓道:你为何不问问我是什么人?萧别离道:我问过,很多人都问过。

  叶开道:现在你为何不问?

  萧别离道:因为。已知道你叫叶开,树叶的叶,开心的开。叶开道:但叶开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萧别离微笑道:在我看来像是个很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叶开忽然也笑了笑,道:这次你错了。

  萧别离道:哦?

  叶开道:我管的并不是闲事。

  萧别离道:不是?

  叶开道:绝不是!

  萧别离看着他,看了很久,忽然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叶开又笑了,道:这句话我知道你一定会再问一次的。萧别离道:你知道的实在大多。

  叶开道:你知道的实在太少。

  萧别离冷笑。叶开忽然走过来,俯下⾝,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句话。他声音说得很轻,除了萧别离外,谁也不能听见他在说什么。

  萧别离只听了一句,脸上的笑容就忽然冻结,等叶开说完了,他全⾝每一根肌⾁都似已僵硬。

  风从窗外吹进来,灯光闪动。

  闪动的灯光照在他脸上,这张脸竟似已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脸。他看着叶开时,眼⾊也像是在看着另外一个人。

  没有人能形容他脸上这种表情,那不仅是惊讶,也不仅是恐惧,而是崩溃…只有一个已完全彻底崩溃了的人,脸上才会有这种表情。

  叶开也在看着他,淡淡道:现在你是不是已承认了?萧别离长长叹息了一声,整个人就像是突然萎缩了下去。

  又过了很久,他才叹息着道:我的确知道的太少,我的确错了。叶开也叹了口气,道:我说过,每个人都难免会错的。萧别离凄惨地点点头,道:现在我总算已明白你的意思,这虽然已经太迟,但至少总比永远都不明白的好。他垂下头,看着桌上的骨牌,苦笑着又道:我本来以为它真的能告诉我很多事,谁知道它什么也没有告诉我。骨牌在灯下闪着光,他伸出手,轻轻摩掌。

  叶开看着他手里的骨牌道:无论如何,它总算已陪你很多年。萧别离叹道:它的确为我解除了不少寂寞,若没有它,曰子想必更难过,所以它虽然骗了我,我并不怪它。叶开道:能有个人骗骗你,至少也比完全寂寞的好。萧别离凄然笑道:你真的懂,所以我总觉得能跟你在一起谈谈,无论如何都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叶开道:多谢。

  萧别离道:所以我真想把你留下来陪陪我,只可惜我也知道你绝不肯的。他苦笑着,叹息着,突然出手,去抓叶开的腕子。

  他的动作本来总是那么优美,那么从容,但这个动作却突然变得快如闪电,快得几乎已没有人能闪避。

  他指尖几乎已触及了叶开的手腕,只听克嚓一声,已有样东西被他捏碎了,粉碎!

  但那并不是叶开的手腕,而是桌上装骨牌的匣子。就在那电光石火般的--瞬间,叶开用这匣子代替了自己的腕子。

  这本是个精巧而坚固的匣子,用最坚实⼲燥的木头做成的。这种木头本来绝对比任何人的骨头都结实得多了,但到了他手里,竟似突然变成了腐朽的⼲酪,变成了粉未。

  木屑未从他指缝里落下来。叶开的人却已在三尺外。

  过了很久,萧别离才抬起头,冷冷道:你有双巧手。叶开微笑道:所以我很想留着它,留在自己的腕子上。萧别离道:你想必还有个猎犬般的鼻子。

  叶开道:鼻子也捏不得,尤其是你这双手更捏不得。摸了十几年铁铸的骨牌后,无论什么东西到了这双手里,都变得不堪一捏了。

  萧别离道:你难道真的不肯留下来陪陪我?叶开笑道:这副骨牌陪了你十几年,你却还是把它的匣子捏碎,岂非叫人看着寒心。萧别离又长长叹息了一声,喃喃道:看来你真是个无情人。他⾝子突然跃起,以左手的铁拐作圆心,将右手的铁拐横扫了出去。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扫的威力。这么大的一间屋子,现在几乎完全在他这只铁拐的威力笼罩下。

  这一拐扫出,屋子里就像是突然卷起了一阵狂风!

  叶开的人却已到了屋梁上。他刚用脚尖勾住了屋梁,萧别离又凌空翻⾝,铁拐双举。铁拐里突然暴雨般射出了数十点寒星。

  断肠针!他的断肠针,原来他竟是从铁拐里发出来的,他的手根本不必动,难怪没有人能看得出了。

  每一根断肠针,都没有人能闪避。现在他发出的断肠针,已足够要三十个人的命!

  但叶开却偏偏是第三十一个人。他的人突然不见了。

  等他的人再出现时,断肠针却已不见了。

  萧别离已又坐到他的椅子上,仿佛还在寻找着那已不存在的断肠针。

  他不能相信。数十年来,他的断肠针只失手过一次在梅花庵外的那一次。

  他从不相信还有第二次。但现在他却偏偏不能不倌。

  叶开轻飘飘落下来,没有风,没有针,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别离终于叹息了一声,道:我记得有人问过你一句话,现在我也想问问。叶开道:你问。

  萧别离盯着他,一字字道:你究竟是不是个人?算不算是一个人?叶开笑了。有人问他这句话,他总是觉得很愉快,因为这表示他做出的事,本是没有人能做得到的。

  萧别离当然也不会等他答复,又道:我刚才对你三次出手,本来都是没有人能闪避的。叶开道:我知道。

  萧别离道:但你却连一次都没有还击。

  叶开道:我为什么要还击,是你想要我死,并不是我想要你死。萧别离道:你想怎么样?

  叶开道:不怎么样。还是可以在这里开你的妓院,摸你的骨牌,喝你的酒。萧别离双拳突又握紧,眼角突然收缩,缓缓道:以前我能这么做,因为我有目的,因为我想保护马空群,想等那个人来杀了他!他的脸已因痛苦而扭曲,嘎声道:现在我已没有什么可想,我怎么能再这样活下去!叶开吐出口气,淡淡道: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你应该问你自己!他微笑着站起来,转⾝走出去,他走得并不快,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来。现在世上再没有人能令他留在这里。

  但萧别离却只能留在这里,他已无处可去。

  看着叶开走出了门,他⾝子突然颤抖起来,抖得就像是刚从噩梦中惊醒的孩子。

  他的确刚从噩梦中惊醒,但醒来时却比在噩梦中更痛苦。

  夜更深,更静,没有人,没有声音,只有那骨牌还在灯下看着他。

  他忽然抓起骨牌,用力抛出。

  骨牌被抛出时,他的泪已落了下来…

  一个人若已没有理由活下去,就算还活着,也和死全无分别了。这才是一个人最悲痛的。

  东方已依稀现出了曙⾊。黑暗终必要过去,光明迟早总会来的。青灰⾊的苍穹下,已看不见烟火;无论多‮烈猛‬的火势,也总有熄灭的时候。

  救火的人已归去,叶开站在山坡,看着面前的一片焦土。

  他的心里虽也觉得有点惋惜,却不觉得悲伤。囚为他知道大地是永远不会被毁灭的,就跟生命一样。

  字宙间用不着再过多久,生命就又会从这片焦土上长出来。

  美丽的生命。

  他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一片美丽的远景,一片青绿。

  这时风中已隐约有铃声传来,铃声清悦,笑声也同样清悦,丁灵琳已牵着那孩子向他走过来,银铃般笑道:这次你倒真守信,居然先来。叶开微笑着,看着这孩子。看到这孩子充満生命力的脸,他就知道自己的信念永远是正确的。

  他走上去,拉起这孩子的手,他要带这孩子到一个地方去,将这孩子心里的仇恨和痛苦埋蔵在那里。

  他希望这孩子长大后,心里只有爱,没有仇恨!

  这一代的人之所以痛苦,就因为他们恨得大多,爱得太少。

  只要他们的下一代能健康快乐的活下去,他们的痛苦也总算有了价值。

  石碑上的刀痕仍在,血泪却已⼲了。

  叶开拉着孩子的手跪下去,跪在石碑前。

  这是你父亲的兄弟,你要永远记着,千万不能和这家人的后代成为仇敌。我会记得的。

  你发誓永远不忘记?

  我发誓。

  叶开笑了,笑得从未如此欢偷。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我想去找我爹爹和我姐姐,你带不带我去?当然带你去。

  你能找到他们?

  你要记着,只要你有信心,天下本没有做不到的事。孩子也笑了,笑容在孩子的脸上,就像是草原上马群的奔驰,充満了一种无比美丽的生命力,足以鼓舞人类前进。

  但现在草原上却仍是悲枪荒凉,放眼望去,天连着大地,地连着天,一片灰黯。

  万马堂的大旗,是不是还会在这里升上去?

  风在呼啸。

  叶开大步走过寂静的长街。

  这些曰子,他对这地方已很熟悉,甚至已有了感情,但现在他并没有那种比风还难斩断的离愁别绪。

  因为他知道他必将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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