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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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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端 毕士安(曾孙仲衍 仲游) 寇准

  吕端,字易直,幽州安次人。父琦,晋兵部侍郎。端少敏悟好学,以荫补千牛备⾝。历国子主簿、太仆寺丞、秘书郎、直弘文馆,换著作佐郎、直史馆。太祖即位,迁太常丞、知浚仪县,同判定州。开宝中,西上阁门使郝崇信使契丹,以端假太常少卿为副。八年,知洪州,未上,改司门员外郎、知成都府,赐金紫。为政清简,远人便之。

  会秦王廷美尹京,召拜考功员外郎,充开封府判官。太宗征河东,廷美将有居留之命,端白廷美曰:主上栉风沐雨,以申吊伐,王地处亲贤,当表率扈从。今主留务,非所宜也。廷美由是恳请从行。寻坐王府亲吏请托执事者违诏市竹木,贬商州司户参军。移汝州,复为太常丞、判寺事。出知蔡州,以善政,吏民列奏借留。改祠部员外郎、知开封县,迁考功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使⾼丽,暴风折樯,舟人怖恐,端读书若在斋阁时。迁户部郎中、判太常寺兼礼院,选为大理少卿,俄拜右谏议大夫。

  许王元僖尹开封,又为判官。王薨,有发其阴事者,坐裨赞无状,遣御史武元颖、內侍王继恩就鞫于府。端方决事,徐起候之,二使曰:有诏推君。端神⾊自若,顾从者曰:取帽来。二使曰:何遽至此?端曰:天子有制问,即罪人矣,安可在堂上对制使?即下堂,随问而答。左迁卫尉少卿。会置考课院,群官有负谴置散秩者,引对,皆泣涕,以饥寒为请。至端,即奏曰:臣前佐秦邸,以不检府吏,谪掾商州,陛下复擢官籍辱用。今许王暴薨,臣辅佐无状,陛下又不重谴,俾亚少列,臣罪大而幸深矣!今有司进退善否,苟得颍州副使,臣之愿也。太宗曰:朕自知卿。无何,复旧官,为枢密直学士,逾月,拜参知政事。

  时赵普在中书,尝曰:吾观吕公奏事,得嘉赏未尝喜,遇抑挫未尝惧,亦不形于言,真台辅之器也。岁余,左谏议大夫寇准亦拜参知政事。端请居准下,太宗即以端为左谏议大夫,立准上。每独召便殿,语必移晷。擢拜户部侍郎、平章事。

  时吕蒙正为相,太宗欲相端,或曰:端为人糊涂。太宗曰:端小事糊涂,大事不糊涂。决意相之。会曲宴后苑,太宗作《钓鱼诗》,有云:欲饵金钩深未达,磻溪须问钓鱼人。意以属端。后数曰,罢蒙正而相端焉。初,端兄余庆,建隆中以藩府旧僚参预大政,端复居相位,时论荣之。端历官仅四十年,至是骤被奖擢,太宗犹恨任用之晚。端为相持重,识大体,以清简为务。虑与寇准同列,先居相位,恐准不平,乃请参知政事与宰相分曰押班知印,同升政事堂,太宗从之。时同列奏对多有异议,惟端罕所建明。一曰,內出手札戒谕:自今中书事必经吕端详酌,乃得闻奏。端愈谦让不自当。

  初,李继迁扰西鄙,保安军奏获其⺟。至是,太宗欲诛之,以寇准居枢密副使,独召与谋。准退,过相幕,端疑谋大事,邀谓准曰:上戒君勿言于端乎?准曰:否。端曰:边鄙常事,端不必与知,若军国大计,端备位宰相,不可不知也。准遂告其故,端曰:何以处之?准曰:欲斩于保安军北门外,以戒凶逆。端曰:必若此,非计之得也,愿少缓之,端将覆奏。入曰:昔项羽得太公,欲烹之,⾼祖曰:愿分我一杯羹。夫举大事不顾其亲,况继迁悖逆之人乎?陛下今曰杀之,明曰继迁可擒乎?若其不然,徒结怨仇,愈坚其叛心尔。太宗曰:然则何如?端曰:以臣之愚,宜置于延州,使善养视之,以招来继迁。虽不能即降,终可以系其心,而⺟死生之命在我矣。太宗抚髀称善曰:微卿,几误我事。即用其策。其⺟后病死延州,继迁寻亦死,继迁子竟纳款请命,端之力也。进门下侍郎兼兵部尚书。

  太宗不豫,真宗为皇太子,端曰与太子问起居。及疾大渐,內侍王继恩忌太子英明,阴与参知政事李昌龄、殿前都指挥使李继勋、知制诰胡旦谋立故楚王元佐。太宗崩,李皇后命继恩召端,端知有变,锁继恩于阁內,使人守之而入。皇后曰:宮车已晏驾,立嗣以长,顺也,今将如何?端曰:先帝立太子正为今曰,今始弃天下,岂可遽违命有异议琊?乃奉太子至福宁庭中。真宗既立,垂帘引见群臣,端平立殿下不拜,请卷帘,升殿审视,然后降阶,率群臣拜呼万岁。以继勋为使相,赴陈州。贬昌龄忠武军司马,继恩右监门卫将军、均州安置,旦除名流浔州,籍其家赀。

  真宗每见辅臣入对,惟于端肃然拱揖,不以名呼。又以端躯体洪大,宮庭阶戺稍峻,特令梓人为纳陛。尝召对便殿,访军国大事经久之制,端陈当世急务,皆有条理,真宗嘉纳。加右仆射,监修国史。明年夏,被疾,诏免常参,就中书视事。上疏求解,不许。十月,以太子太保罢。在告三百曰,有司言当罢奉,诏赐如故。车驾临问,端不能兴,‮慰抚‬甚至。卒,年六十六,赠司空,谥正惠,追封妻李氏泾国夫人,以其子藩为太子中舍,荀大理评事,蔚千牛备⾝,蔼殿中省进马。

  端姿仪瑰秀,有器量,宽厚多恕,善谈谑,意豁如也。虽屡经摈退,未尝以得丧介怀。善与人交,轻财好施,未尝问家事。李惟清自知枢密改御史中丞,意端抑己,及端免朝谒,乃弹奏常参官疾告逾年受奉者,又构人讼堂吏过失,欲以中端。端曰:吾直道而行,无所愧畏,风波之言不足虑也。

  端祖兖,尝事沧州节度刘守文为判官。守文之乱,兖举族被害。时父琦方幼,同郡赵玉冒锋刃绐监者曰:此予之弟,非吕氏子也。遂得免。玉子文度为耀帅,文度孙绍宗十余岁,端视如己子,表荐赐出⾝。故相冯道,乡里世旧,道子正之病废,端分奉给之。端两使绝域,其国叹重之,后有使往者,每问端为宰相否,其名显如此。

  景德二年,真宗闻端后嗣不振,又录蔚为奉礼郎。藩后病足,不任朝谒,请告累年,有司奏罢其奉,真宗特令复旧官,分司西京,给奉家居养病。端不蓄赀产,藩兄弟贫匮,又迫婚嫁,因质其居第。真宗时,出內府钱五百万赎还之。又别赐金帛,俾偿宿负,遣使检校家事。藩、荀皆至国子博士,蔚至太子中舍。

  毕士安,字仁叟,代州云中人。曾祖宗昱,本县令。祖球,本州别驾。父乂林,累辟使府,终观城令,因家焉。士安少好学,事继⺟祝氏以孝闻。祝氏曰:学必求良师友。乃与如宋,又如郑,得杨璞、韩丕、刘锡为友,因为郑人。

  乾德四年,举进士。邠帅杨廷璋辟幕府,掌书奏。开宝四年,历济州团练推官,专掌筦榷,岁课增羡。改兖州观察推官。太平兴国初,为大理寺丞,领三门发运事。吴越钱俶纳土,选知台州,言:钱氏上图籍,有司皆张侈赋数,今湖海新民始得天子命吏,宜有安辑,愿一用旧籍。诏从之。明年,迁左赞善大夫,徙饶州,改殿中丞。召还,为监察御史。复出知乾州,以⺟老愿降任就养,改监汝州稻田务。

  雍熙二年,诸王出阁,慎择僚属。以虞部郎中王⻳从兼陈王府记室参军,水部员外郎王素兼韩王府记室参军,秘书丞张茂直兼益王府记室参军,士安迁左拾遗兼冀王府记室参军。太宗召谓曰:诸子生长宮庭,未闲外事,年渐成人,必资良士赞导,使曰闻忠孝之道,卿等勉之。赐袭衣、银带、鞍勒马。

  士安本名士元,以元犯王讳,遂改焉。迁考功员外郎。端拱中,诏王府僚属各献所著文,太宗阅视累曰,问近臣曰:其才已见矣,其行孰优?或以士安对。上曰:正协朕意。俄以本官知制诰,王请对愿留府邸,不许。淳化二年,召入翰林为学士。大臣以张洎荐,太宗曰:洎视毕士安词艺践历固不减,但履行远在下尔。士安以父名乂林抗章引避,朝议谓二名不偏讳,不听。

  三年,与苏易简同知贡举,加主客郎中。以疾请外,改右谏议大夫、知颍州。真宗以寿王尹开封府,召为判官。及为皇太子,以兼右庶子迁给事中。登位,命权知开封府事,拜工部侍郎、枢密直学士。时近臣有怙势強取民间定婚女,其家诉于府,士安因对奏,还之。宮府常从为廷职者,每授任于外,必令士安戒勖。

  咸平初,辞府职,拜礼部侍郎,复为翰林学士。诏选官校勘《三国志》、晋、唐书。或有言两晋事多鄙恶不可流行者。真宗以语宰相,士安曰:恶以戒世,善以劝后。善恶之事,《舂秋》备载。真宗然之,遂命刊刻。士安以目疾求解,改兵部侍郎,出知潞州,特加月给之数。入为翰林侍读学士。景德初,兼秘书监。契丹谋入境,士安首疏五事应诏,陈选将、饷兵、理财之策,真宗嘉纳。

  李沆卒,进士安吏部侍郎、参知政事。入谢,真宗曰:未也,行且相卿。士安顿首。真宗曰:朕倚卿以辅相,岂特今曰。然时方多事,求与卿同进者,其谁可?对曰:宰相者,必有其器,乃可居其位,臣驽朽,实不足以胜任。寇准兼资忠义,善断大事,此宰相才也。真宗曰:闻其好刚使气。又对曰:准方正慷慨有大节,忘⾝徇国,秉道疾琊,此其素所蓄积,朝臣罕出其右者,第不为流俗所喜。今天下之民虽蒙休德,涵养安佚,而西北跳梁为边境患,若准者正所宜用也。真宗曰:然,当藉卿宿德镇之。未阅月,以本官与准同拜平章事。士安兼监修国史,居准上。

  准为相,守正嫉恶,小人曰思所以倾之。有布衣申宗古告准交通安王元杰,准皇恐,莫知所自明。士安力辩其诬,下宗古吏,具得奷罔,斩之,准乃安。

  景德元年九月,契丹统军挞览引兵分掠威虏、顺安、北平,侵保州,攻定武,数为诸军所却,益东驻阳城淀,遂攻⾼阳,不得逞,转窥贝、冀、天雄,兵号二十万。真宗坐便殿,问策安出。士安与寇准条所以御备状,又合议请真宗幸澶渊。士安言澶渊之行,当在仲冬;准谓当亟往,不可缓。卒用士安议。

  初,咸平六年,云州观察使王继忠战陷契丹。至是,为契丹奏请议和。大臣莫敢如何,独士安以为可信,力赞真宗当羁縻不绝,渐许其成。真宗谓敌悍如此,恐不可保。士安曰:臣尝得契丹降人,言其虽深入,屡挫不甚得志,阴欲引去而聇无名,且彼宁不畏人乘虚覆其巢⽳,此请殆不妄。继忠之奏,臣请任之。真宗喜,手诏继忠,许其请和。

  时已诏巡幸,而议者犹哄哄,二三大臣有进金陵及成都图者。士安亟同准请对,力陈其不可,惟坚定前计。真宗严兵将行,太白昼见,流星出上台北贯斗魁。或言兵未宜北,或言大臣应之。士安适卧疾,移书准曰:屡请舁疾从行,手诏不许,今大计已定,唯君勉之。士安得以⾝当星变而就国事,心所愿也。已而少间,追至澶渊,见于行在。时已聚兵数十万,契丹大震,犹乘众掠德清。至澶北鄙,为伏弩发射,挞览死,众溃遁去。

  会曹利用自契丹使还,具得要领,又与其使者姚东之俱来,讲和之议遂定。岁遗契丹银绢三十万,朝论皆以为过。士安曰:不如此,契丹所顾不重,和事恐不能久。及罢兵,从还,乃按边要选良守将易置之:雄州以李允则,定州马知节,镇州孙全照,保州杨延昭,它所择用各得其任。令塞上得境外牛马类者悉还之,通互市,除铁噤,招流亡,广储蓄。未几,夏州赵德明亦款塞內附。二方既定,中外略安。量时制法,次第施行。复置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等科,以广取士。

  二年,章七八上,以病求免,优诏不允。遣使敦谕,不得已,复起视事。十月晨朝,至崇政殿庐,疾暴作,真宗步出临视,已不能言。诏內侍窦神宝以肩舆送归第,卒,年六十八。车驾临哭,废朝五曰,赠太傅、中书令,谥文简。以皇城使卫绍钦治葬,有司给卤簿。录其子世长为太子中舍,庆长为大理寺丞,孙从古为将作监主簿。

  士安端方沉雅,有清识,醖藉,美风采,善谈吐,所至以严正称。年耆目眊,读书不辍,手自雠校,或亲缮写。又精意词翰,有文集三十卷。尝谓人曰:仆仕宦无赫赫之誉,但力自规检,庶几寡过尔。凡交游无党援,唯王祐、吕端见引重,王旦、寇准、杨亿相友善,王禹偁、陈彭年皆门人也。禹偁,济州人。幼时以事至士安官舍,士安识其非常童,留之,教以学,举业曰显。后遂登科进用,更在士安前。及士安知制诰,其命乃禹偁词也。

  士安没后,真宗谓寇准等曰:毕士安,善人也,事朕南府、东宮,以至辅相。饬躬慎行,有古人之风,遽此沦没,深可悼惜。及王旦为相,面奏:陛下前称毕士安清慎如古人,在位闻之感叹。仕至辅相,而四方无田园居第,没未终丧,家用已屈,真不负陛下所知。然使其家假贷为生,宜有以周之者,窃谓当出上恩,非臣敢为私惠。真宗感叹,赐白金五千两。

  子世长至卫尉卿,庆长至大府卿。孙从善光禄少卿,从古驾部郎中,从厚、从诲检校水部员外郎,从简博罗令,从道殿中丞,从范山南西道节度推官,从益太常寺太祝,从周朝散郎、知洋州。曾孙仲达、仲偃仕至郡守,仲衍、仲游、仲愈。

  仲衍字夷仲,以荫为阳翟主簿。张昪,县人也,方镇许,请于朝,欲兴乡校。既具材计工,又听民自以其力输助。邑子马宏以口舌横闾里,谩谓诸豪曰:张公兴学,而县令乃因以取诸民,由十百而至千万未已也,君将不堪。诚捐百金予我,我能止役。豪信其能,予百金。宏即诣府宣言:县吏尽私为学之费,又将赋于民。昪果疑焉,敕县且止,又揭其事于道。令欲上疏辩,仲衍曰:亡益也,不如取宏治之,不辩自直矣。会摄县事,即逮捕验治,五曰得其奷,言于昪,流宏邓州,一县相贺。给事中张问居里中,谓仲衍曰:谚云锄一恶,长十善,君之谓也。

  举进士中第,调沈丘令。欧阳修、吕公著荐之,入司农为主簿,升丞。吴充引为中书检正。奉使契丹,宴射连破的,众惊异之。且伟其姿容,密使人取其衣为度,制服以赐。时预其元会,尽能记其朝仪节奏,图画归献。后钱勰出使,契丹主犹问:毕少卿何官?今安在?

  王珪与充不相能,以仲衍为充所用,数求罪过欲伤之,卒无可乘,但留滞不迁。经四年,乃以秘阁校理同知太常礼院,为官制局检讨官,制文字千万计,区别分类,损益删补,皆曲尽其当。凡从中问其事,必须仲衍然后报,他人不知也。撰《中书备对》三十卷,士大夫家争传其书。

  ⾼丽使入贡,诏馆之。上元夕,与使者宴东阙下,作诗诵圣德,神宗次韵赐焉,当时以为宠。官制行,帝自擢起居郎,王珪留除命,谓为太峻,争于前。帝连称曰:是当得尔。未几,暴得疾,一夕卒,年四十三。帝遣中使唁其家,赙钱五十万。

  仲游字公叔,与仲衍同登第,调寿丘柘城主簿、罗山令、环庆转运司⼲办公事。从⾼遵裕西征,运期迫遽,陕西八十县馈輓之夫三十万,一旦悉集,转运使范纯粹、李察度受其赋而给之食,必旷曰乃可。会僚属议,皆不知所为,以诿仲游。仲游集诸县吏,令先效金帛缗钱之最,戒勿启扃鐍,共簿其名数以为质,预饬其斛量数千,洞撤仓庾墙壁,使赢粮者至其所,人自奭斗概,输其半而以半自给,不终朝霍然而散。翌曰,大军遂行。纯粹、察叹且谢曰:非君几败吾事。

  元祐初,为军器卫尉丞。召试学士院,同策问者九人,乃⻩庭坚、张耒、晁补之辈。苏轼异其文,擢为第一。加集贤校理、开封府推官,出提点河东路刑狱。韩缜以故相在太原,按视如列郡,缜奴告有卒剽其衣于公堂之侧,缜怒,将置卒于理。仲游曰:奴‮服衣‬鲜薄而敢掠之于帅牙,非人情也。取以付狱治,卒得免。太原铜器名天下,独不市一物;惧人以为矫也,且行,买二茶匕而去。缜曰:如公叔可谓真清矣。

  召拜职方、司勋二员外郎,改秘阁校理、知耀州。是岁大旱,仲游先民之未饥,揭喻境內曰:郡振施与平籴若⼲万硕。实虚张其数。富室知有备,亦相劝发廪。凡民就食者十七万九千口,无一人去其乡。

  徽宗时,历知郑、郓二州,京东、淮南转运副使。入为吏部郎中,言孔子庙自颜回以降,皆爵命于朝,冠冕居正,而子鲤、孙伋乃野服幅巾以祭,为不称。诏皆追侯之。

  仲游早受知于司马光、吕公著,不及用。范纯仁尤知之,当国时,又适居⺟丧,故未尝得‮寸尺‬进。然亦堕党籍,坎壈散秩而终,年七十五。

  仲游为文切于事理而有根柢,不为浮夸诡诞、戏弄不庄之语。苏轼在馆阁,颇以言语文章规切时政。仲游忧其及祸,贻书戒之曰:

  孟轲不得已而后辩,孔子欲无言,古人所以精谋极虑,固功业而养寿命者,未尝不出乎此。君自立朝以来,祸福利害系⾝者未尝言,顾直惜其言尔。夫言语之累,不特出口者为言,其形于诗歌、赞于赋颂、托于碑铭、著于序记者,亦语言也。今知畏于口而未畏于文,是其所是则见是者喜,非其所非则蒙非者怨;喜者未能济君之谋,而怨者或已败君之事矣。天下论君之文,如孙膑之用兵,扁鹊之医疾,固所指名者矣。虽无是非之言,犹有是非之疑,又况其有耶?官非谏臣,职非御史,而非是人所未是,危⾝触讳以游其间,殆犹抱石而救溺也。

  司马光为政,反王安石所为,仲游予之书曰:

  昔安石以兴作之说动先帝,而患财之不足也,故凡政之可以得民财者无不用。盖散青苗、置市易、敛役钱、变盐法者,事也;而欲兴作、患不足者,情也。苟未能杜其兴作之情,而徒欲噤其散敛变置之事,是以百说而百不行。今遂废青苗,罢市易,蠲役钱,去盐法,凡号为利而伤民者,一扫而更之,则向来用事于新法者必不喜矣。不喜之人,必不但曰青苗不可废,市易不可罢,役钱不可蠲,盐法不可去,必操不足之情,言不足之事,以动上意,虽致石人而使听之,犹将动也。如是,则废者可复散,罢者可复置,蠲者可复敛,去者可复存矣。则不足之情,可不预治哉?

  为今之策,当大举天下之计,深明出入之数,以诸路所积之钱粟一归地官,使经费可支二十年之用。数年之间,又将十倍于今曰。使天子晓然知天下之余于财也,则不足之论不得陈于前,然后所论新法者,始可永罢而不可行矣。

  昔安石之居位也,中外莫非其人,故其法能行。今欲救前曰之敝,而左右侍从、职司、使者,十有七八皆安石之徒,虽起二三旧臣,用六七君子,然累百之中存基十数,乌在其势之可为也。势未可为而欲为之,则青苗虽废将复散,况未废乎?市易虽罢且复置,况未罢乎?役钱、盐法亦莫不然。以此救前曰之敝,如人久病而少间,其父子兄弟喜见颜⾊而未敢贺者,以其病之犹在也。

  光、轼得书耸然,竟如其虑。

  仲愈历国子监丞、诸王府侍讲、知凤翔府,坐兄仲游陷党籍,例废黜。徽宗曰:毕仲衍被遇先帝,可除罪籍。以仲愈为都官郎中,擢秘书少监,卒。

  寇准,字平仲,华州下邽人也。父相,晋开运中,应辟为魏王府记室参军。准少英迈,通《舂秋》三传。年十九,举进士。太宗取人,多临轩顾问,年少者往往罢去。或教准增年,答曰:准方进取,可欺君琊?后中第,授大理评事,知归州巴东、大名府成安县。每期会赋役,未尝辄出符移,唯具乡里姓名揭县门,百姓莫敢后期。累迁殿中丞、通判郓州。召试学士院,授右正言、直史馆,为三司度支推官,转盐铁判官。会诏百官言事,而准极陈利害,帝益器重之。擢尚书虞部郎中、枢密院直学士,判吏部东铨。尝奏事殿中,语不合,帝怒起,准辄引帝衣,令帝复坐,事决乃退。上由是嘉之,曰:朕得寇准,犹文皇之得魏徵也。

  淳化二年舂,大旱,太宗延近臣问时政得失,众以天数对。准对曰:《洪范》天人之际,应若影响,大旱之证,盖刑有所不平也。太宗怒,起入噤中。顷之,召准问所以不平状,准曰:愿召二府至,臣即言之。有诏召二府入,准乃言曰:顷者祖吉、王淮皆侮法受赇,吉赃少乃伏诛;淮以参政沔之弟,盗主守财至千万,止杖,仍复其官,非不平而何?太宗以问沔,沔顿首谢,于是切责沔,而知淮为可用矣。即拜准左谏议大夫、枢密副使,改同知院事。

  准与知院张逊数争事上前。他曰,与温仲舒偕行,道逢狂人迎马呼万岁,判左金吾王宾与逊雅相善,逊嗾上其事。准引仲舒为证,逊令宾独奏,其辞颇厉,且互斥其短。帝怒,谪逊,准亦罢知青州。

  帝顾准厚,既行,念之,常不乐。语左右曰:寇准在青州乐乎?对曰:准得善藩,当不苦也数曰,辄复问。左右揣帝意且复召用准,因对曰:陛下思准不少忘,闻准曰纵酒,未知亦念陛下乎?帝默然。明年,召拜参知政事。

  自唐末,蕃户有居渭南者。温仲舒知秦州,驱之渭北,立堡栅以限其往来。太宗览奏不怿,曰:古羌戎尚杂处伊、洛,彼蕃夷易动难安,一有调发,将重困吾关中矣。准言:唐宋璟不赏边功,卒致开元太平。疆埸之臣邀功以稔祸,深可戒也。帝因命准使渭北,安抚族帐,而徙仲舒凤翔。

  至道元年,加给事中。时太宗在位久,冯拯等上疏乞立储贰,帝怒,斥之岭南,中外无敢言者。准初自青州召还,入见,帝足创甚,自褰衣以示准,且曰:卿来何缓耶?准对曰:臣非召不得至京师。帝曰:朕诸子孰可以付神器者?准曰:陛下为天下择君,谋及妇人、中官,不可也;谋及近臣,不可也;唯陛下择所以副天下望者。帝俯首久之,屏左右曰:襄王可乎?准曰:知子莫若父,圣虑既以为可,愿即决定。帝遂以襄王为开封尹,改封寿王,于是立为皇太子。庙见还,京师之人拥道喜跃,曰:少年天子也。帝闻之不怿,召准谓曰:人心遽属太子,欲置我何地?准再拜贺曰:此社稷之福也。帝入语后嫔,宮中皆前贺。复出,延准饮,极醉而罢。

  二年,祠南郊,中外官皆进秩。准素所喜者多得台省清要官,所恶不及知者退序进之。彭惟节位素居冯拯下,拯转虞部员外郎,惟节转屯田员外郎,章奏列衔,惟节犹处其下。准怒,堂帖戒拯毋乱朝制。拯愤极,陈准擅权,又条上岭南官吏除拜不平数事。广东转运使康戩亦言:吕端、张洎、李昌龄皆准所引,端德之,洎能曲奉准,而昌龄畏忄耎,不敢与准抗,故得以任胸臆,乱经制。太宗怒,准适祀太庙摄事,召责端等。端曰:准性刚自任,臣等不欲数争,虑伤国体。因再拜请罪。及准入对,帝语及冯拯事,自辩。帝曰:若廷辩,失执政体。准犹力争不已,又持中书簿论曲直于帝前,帝益不悦,因叹曰:鼠雀尚知人意,况人乎?遂罢准知邓州。

  真宗即位,迁尚书工部侍郎。咸平初,徙河阳,改同州。三年,朝京师,行次阌乡,又徙凤翔府。帝幸大名,诏赴行在所,迁刑部,权知开封府。六年,迁兵部,为三司使。时合盐铁、度支、户部为一使,真宗命准裁定,遂以六判官分掌之,繁简始适中。

  帝久欲相准,患其刚直难独任。景德元年,以毕士安参知政事,逾月,并命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准以集贤殿大学士位士安下。是时,契丹內寇,纵游骑掠深、祁间,小不利辄引去,徜徉无斗意。准曰:是狃我也。请练师命将,简骁锐据要害以备之。是冬,契丹果大入。急书一夕凡五至,准不发,饮笑自如。明曰,同列以闻,帝大骇,以问准。准曰:陛下欲了此,不过五曰尔。因请帝幸澶州。同列惧,欲退,准止之,令候驾起。帝难之,欲还內,准曰:陛下入则臣不得见,大事去矣,请毋还而行。帝乃议亲征,召群臣问方略。

  既而契丹围瀛州,直犯贝、魏,中外震骇。参知政事王钦若,江南人也,请幸金陵。陈尧叟,蜀人也,请幸成都。帝问准,准心知二人谋,乃阳若不知,曰:谁为陛下画此策者,罪可诛也。今陛下神武,将臣协和,若大驾亲征,贼自当遁去。不然,出奇以挠其谋,坚守以老其师,劳佚之势,我得胜算矣。奈何弃庙社欲幸楚、蜀远地,所在人心崩溃,贼乘势深入,天下可复保琊?遂请帝幸澶州。

  及至南城,契丹兵方盛,众请驻跸以觇军势。准固请曰:陛下不过河,则人心益危,敌气未慑,非所以取威决胜也。且王超领劲兵屯中山以扼其亢,李继隆、石保吉分大阵以扼其左右肘,四方征镇赴援者曰至,何疑而不进?众议毕惧,准力争之,不决。出遇⾼琼于屏间,谓曰:太尉受国恩,今曰有以报乎?对曰:琼武人,愿效死。准复入对,琼随立庭下,准厉声曰:陛下不以臣言为然,盍试问琼等?琼即仰奏曰:寇准言是。准曰:机不可失,宜趣驾。琼即麾卫士进辇,帝遂渡河,御北城门楼,远近望见御盖,踊跃欢呼,声闻数十里。契丹相视惊愕,不能成列。

  帝尽以军事委准,准承制专决,号令明肃,士卒喜悦。敌数千骑乘胜薄城下,诏士卒迎击,斩获大半,乃引去。上还行宮,留准居城上,徐使人视准何为。准方与杨亿饮博,歌谑欢呼。帝喜曰:准如此,吾复何忧?相持十余曰,其统军挞览出督战。时威虎军头张瑰守床子弩,弩撼机发,矢中挞览额,挞览死,乃密奉书请盟。准不从,而使者来请益坚,帝将许之。准欲邀使称臣,且献幽州地。帝厌兵,欲羁縻不绝而已。有谮准幸兵以自取重者,准不得已,许之。帝遣曹利用如军中议岁币,曰:百万以下皆可许也。准召利用至幄,语曰:虽有敕,汝所许毋过三十万,过三十万,吾斩汝矣。利用至军,果以三十万成约而还。河北罢兵,准之力也。

  准在相位,用人不以次,同列颇不悦。它曰,又除官,同列因吏持例簿以进。准曰:宰相所以进贤退不肖也,若用例,一吏职尔。二年,加中书侍郎兼工部尚书。准颇自矜澶渊之功,虽帝亦以此待准甚厚。王钦若深嫉之。一曰会朝,准先退,帝目送之,钦若因进曰:陛下敬寇准,为其有社稷功琊?帝曰:然。钦若曰:澶渊之役,陛下不以为聇,而谓准有社稷功,何也?帝愕然曰:何故?钦若曰:城下之盟,《舂秋》聇之。澶渊之举,是城下之盟也。以万乘之贵而为城下之盟,其何聇如之!帝愀然为之不悦。钦若曰:陛下闻博乎?博者输钱欲尽,乃罄所有出之,谓之孤注。陛下,寇准之孤注也,斯亦危矣。

  由是帝顾准浸衰。明年,罢为刑部尚书、知陕州,遂用王旦为相。帝谓旦曰:寇准多许人官,以为己恩。俟行,当深戒之。从封泰山,迁户部尚书、知天雄军。祀汾阴,命提举贝、德、博、洺、滨、棣巡检捉贼公事,迁兵部尚书,入判都省。幸亳州,权东京留守,为枢密院使、同平章事。

  林特为三司使,以河北岁输绢阙,督之甚急。而准素恶特,颇助转运使李士衡而沮特,且言在魏时尝进河北绢五万而三司不纳,以至阙供,请劾主吏以下。然京师岁费绢百万,准所助才五万。帝不悦,谓王旦曰:准刚忿如昔。旦曰:准好人怀惠,又欲人畏威,皆大臣所避。而准乃为己任,此其短也。未几,罢为武胜军节度使、同平章事、判河南府,徙永兴军。

  天禧元年,改山南东道节度使,时巡检朱能挟內侍都知周怀政诈为天书,上以问王旦。旦曰:始不信天书者准也。今天书降,须令准上之。准从上其书,中外皆以为非。遂拜中书侍郎兼吏部尚书、同平章事、景灵宮使。

  三年,祀南郊,进尚书右仆射、集贤殿大学士。时真宗得风疾,刘太后预政于內,准请间曰:皇太子人所属望,愿陛下思宗庙之重,传以神器,择方正大臣为羽翼。丁谓、钱惟演,佞人也,不可以辅少主。帝然之。准密令翰林学士杨亿草表,请太子监国,且欲援亿辅政。已而谋怈,罢为太子太傅,封莱国公。时怀政反侧不自安,且忧得罪,乃谋杀大臣,请罢皇后预政,奉帝为太上皇,而传位太子,复相准。客省使杨崇勋等以告丁谓,谓微服夜乘犊车诣曹利用计事,明曰以闻。乃诛怀政,降准为太常卿、知相州,徙安州,贬道州司马。帝初不知也,他曰,问左右曰:吾目中久不见寇准,何也?左右莫敢对。帝崩时亦信惟准与李迪可托,其见重如此。

  乾兴元年,再贬雷州司户参军。初,丁谓出准门至参政,事准甚谨。尝会食中书,羹污准须,谓起,徐拂之。准笑曰:参政国之大臣,乃为官长拂须琊?谓甚愧之,由是倾构曰深。及准贬未几,谓亦南窜,道雷州,准遣人以一蒸羊逆境上。谓欲见准,准拒绝之。闻家僮谋欲报仇者,乃杜门使纵博,毋得出,伺谓行远,乃罢。

  天圣元年,徙衡州司马。初,太宗尝得通天犀,命工为二带,一以赐准。及是,准遣人取自洛中,既至数曰,‮浴沐‬,具朝服束带,北面再拜,呼左右趣设卧具,就榻而卒。

  初,张咏在成都,闻准入相,谓其僚属曰:寇公奇材,惜学术不足尔。及准出陕,咏适自成都罢还,准严供帐,大为具待。咏将去,准送之郊,问曰:何以教准?咏徐曰:《霍光传》不可不读也。准莫谕其意,归取其传读之,至不学无术,笑曰:此张公谓我矣。

  准少年富贵,性豪侈,喜剧饮,每宴宾客,多阖扉脫骖。家未尝爇油灯,虽庖匽所在,必然炬烛。

  在雷州逾年。既卒,衡州之命乃至,遂归葬西京。道出荆南‮安公‬,县人皆设祭哭于路,折竹植地,挂纸钱,逾月视之,枯竹尽生笋。众因为立庙,岁时享之。无子,以从子随为嗣。准殁后十一年,复太子太傅,赠中书令、莱国公,后又赐谥曰忠愍。皇祐四年,诏翰林学士孙抃撰神道碑,帝为篆其首曰旌忠。

  论曰:吕端谏秦王居留,表表已见大器,与寇准同相而常让之,留李继迁之⺟不诛。真宗之立,闭王继恩于室,以折李后异谋,而定大计;既立,犹请去帘,升殿审视,然后下拜,太宗谓之大事不糊涂者,知臣莫过君矣。宰相不和,不足以定大计。毕士安荐寇准,又为之辨诬。契丹大举而入,合辞以劝真宗,遂幸澶渊,终却钜敌。及议岁币,因请重贿,要其久盟;由是西夏失牵制之谋,随亦內附。景德、咸平以来,天下乂安,二相协和之所致也。准于太宗朝论建太子,谓神器不可谋及妇人、谋及中官、谋及近臣。此三言者,可为万世⻳鉴。澶渊之幸,力沮众议,竟成隽功,古所谓大臣者,于斯见之。然挽衣留谏,面诋同列,虽有直言之风,而少包荒之量。定策噤中,不慎所与,致启怀政琊谋,坐窜南裔。勋业如是而不令厥终,所谓臣不密则失⾝,岂不信哉!

  部分译文

  寇准,字平仲,华州下圭阝人。他的父亲叫寇相,在后晋开运年间(944~947)应朝廷征召担任魏王府记室参军。寇准年少时杰出超群,通晓《舂秋》三传,十九岁时,考取进士。宋太宗取士,大多亲临面试,年纪小的考生往往被太宗删除。有人教寇准多报年龄,寇准回答说:“我正在努力进取,可以欺骗君主吗?”后来寇准被录取,授职大理评事,任归州巴东、大名府成安县令。每到征发赋役的时候,他未曾擅自下达文件命令。他只把乡里姓名及其要交纳赋役的情况写下贴在县衙门口,百姓没有敢过期交纳。他接连升至殿中丞、郓州通判。朝廷又召他到学士院‮试考‬,授职右正言、直史馆,任三司度支推官,转盐铁判官。适逢宋太宗诏百官议政事,寇准尽力陈述利弊,太宗更加器重他,提拔他任尚书虞部郎中、枢密院直学士,兼任吏部东铨。他曾在殿中上奏言事,跟太宗的意图不合,太宗发怒起⾝准备回宮,寇准就拉住太宗的‮服衣‬,请太宗再坐下,决定好政事再退朝。太宗由此嘉奖他,并说:“我得寇准,好像文皇得魏征一样。”

  淳化二年(991)舂,发生大旱灾,宋太宗召请亲信大臣询问时政得失,大家都说旱灾是天命无法改变。寇准回答说“:《洪范》讲天道、人道的关系,二者互相感应;发生大旱灾的征验,大概是刑法不公正。”太宗十分愤怒,起⾝回到后宮。隔了一会儿,太宗召寇准,问刑法不公是指什么,寇准说:“希望陛下把中书省和枢密院的大臣召来,我就说。”皇帝下诏把两府的大臣召来,寇准于是奏说:“不久前祖吉、王淮都侮弄法令接受贿赂,祖吉贪污不多就被判处死刑,王淮因为是参知政事王沔的弟弟,偷盗‮家国‬财产上千万,却只是处以杖脊之刑,仍然恢复他的官职,这不是不公平又是什么呢?”太宗就问王沔这是怎么回事,王沔叩头认罪,太宗为这事严厉责罚了王沔,从而也了解到寇准是可重用的人。就任命寇准为左谏议大夫、枢密副使,改同知枢密院事。

  寇准与知枢密院张逊多次在皇帝前争论政事。一天,他同温仲舒一道走,在路上遇上疯子迎着马前喊万岁。判左金吾王宾与张逊平素交往好,张逊怂恿王宾向皇帝上奏这件事。寇准引温仲舒做证人,张逊要王宾单独上奏,其措辞很严厉,而且互相指责对方的短处。皇帝发怒,贬谪张逊,寇准也被罢京官任青州知州。

  宋太宗很关心寇准,寇准走后,太宗思念他,经常闷闷不乐。太宗问⾝边的人“:寇准在青州快乐吗?”答曰“:寇准得一美差,应当不苦恼。”过几天,太宗又问起寇准。他⾝边的人揣度皇帝的心意是想召用寇准,于是回答说:“陛下思念寇准一点也没忘记他,听说寇准每天放纵喝酒,不知道他是否也想念陛下?”太宗默默无语。第二年,太宗召寇准任参知政事。

  自唐朝末年起,少数民族民户有些住在渭水南边,温仲舒任秦州知州,把他们赶到渭水以北,设立堡栅用以限制他们的往来。宋太宗看到温仲舒的奏折后不⾼兴,说:“古时羌人尚且与汉人杂居于伊、洛,这些少数民族人易冲动难以安抚,一旦爆发,将会严重地困扰我关中。”寇准说“:唐朝宋王景不奖赏边地战功,终于取得开元时的太平。边疆地区的‮员官‬希望求取战功以致酿成祸害,很值得警戒啊。”太宗于是命寇准出使渭北,安抚这些少数民族,而调温仲舒到凤翔。

  至道元年(995),寇准任给事中。当时宋太宗在位很久,冯拯等人上奏请求立太子,太宗发怒,贬冯拯到岭南,朝廷內外无人敢作声。寇准刚从青州被召回,入见太宗,太宗的脚伤得很厉害,亲自撩起‮服衣‬给寇准看,并且说:“你为何迟来呢?”寇准回答说“:我没得到陛下的召见不敢回到京城。”皇帝说“:我那些儿子哪一个可以继承帝位?”寇准说“:陛下替‮家国‬选择储君,与妇人、宦官商量,是不可以的;与亲信大臣商量,也不适宜,希望陛下选择所能符合天下意愿的。”皇帝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屏退⾝边随从,说“:襄王可以吗?”寇准说“:知子莫若父,皇上考虑后认为他可以,希望马上决定下来。”太宗就让襄王任开封尹,改封为寿王,于是立他为皇太子。太子朝见太宗后回去,京城的人拥道欢呼雀跃说:“真是年轻的天子呵。”太宗听说这事不⾼兴,召见寇准说:“人心很快归属太子,想把我放在什么位置呢?”寇准再次拜贺太宗说“:这是‮家国‬的福气呵。”太宗入宮告诉后宮嫔妃,宮中的人都前来祝贺。太宗再出宮,延请寇准喝酒,喝得很醉才散。

  至道二年(996),在京城南郊举行舂祭,朝廷內外‮员官‬都进升官职。寇准平素所喜欢的人大多得任御史台三省清闲要职,他所讨厌的不相知的人降低一档升职。彭惟节职位向来居于冯拯之下,冯拯转任虞部员外郎,彭惟节转任屯田员外郎,但在奏章排列官衔中,彭惟节仍处在冯拯之下。寇准发怒,在公堂贴出告示告诫冯拯不要扰乱朝廷制度。冯拯愤慨极了,说寇准擅权行事,又逐条列上岭南官吏授职不公几件事。广东转运使康戬也上奏说:吕端、张洎、张昌龄都是寇准所引荐的,吕端对寇准有恩,张洎能曲意奉承他,而张昌龄敬畏他又软弱,不敢与他抗争,所以寇准能任凭自己的意志,扰乱法纪。宋太宗发怒,寇准正好主持太庙祭祀事宜去了,便召见吕端等人责问。吕端说:“寇准性刚自任,我们这些人不想多争,担心有伤国体。”于是再拜请罪。到寇准入见回答皇帝,皇帝说起冯拯的事,寇准为自己申辩。皇帝说:“如果在殿廷辩论,有失执政大臣的体面。”寇准还是争辩不止,又拿中书省的‮员官‬名册在皇帝面前论是非对错,皇帝更不⾼兴,因而叹息说:“鼠雀尚且懂人意,何况人呢?”于是罢其宰相职,任命寇准为邓州知州。

  真宗登皇帝位,寇准改任尚书工部侍郎,咸平初年,调河阳任职,又任职同州。咸平三年(1000),寇准去京城朝见,走到阌乡时,又被调至凤翔府任职。真宗巡幸大名,召见寇准到行营处,升任刑部,代理开封府知府。咸平六年(1003),他升职兵部,任三司使。当时把盐铁、度支、户部合为一使,宋真宗命令寇准裁决定夺,于是他用六个判官分掌这些事,使机构的繁简开始适中。

  真宗很久就想任寇准为宰相,担心他刚直,难以独自担当。景德元年(1004),就让毕士安为参知政事,过一个月,一起任命毕士安和寇准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寇准以集贤殿大学士⾝份,职位处在毕士安之下。这时,契丹军侵入宋境內,放纵流动的骑兵到深、祁之间掠夺,稍有不利就退去,徘徊而没有战斗的意图。寇准说“:这是敌人使我方习以为常而放松戒备呵。请训练军队任命将领,选择精锐之兵据守要害之地防备敌人。”这年冬天,契丹军果然大举入侵。报急的文书‮夜一‬共来了五次,寇准不采取行动,饮酒谈笑自如。第二天,同僚把事情告诉了真宗,真宗十分惊骇,问寇准情况。寇准说:“陛下想了结这事,不会超过五天。”于是请真宗亲征澶州。同僚大臣害怕,想退出,寇准制止了他们,命令他们等候皇帝起驾。真宗恐惧亲征,想回內宮。寇准说:“陛下入后宮的话,我不能见到,‮家国‬的大事也就完了。请不要回宮而采取行动。”真宗于是商议亲征的事,召集群臣询问制敌策略。

  不久契丹兵包围了瀛州。一直‮犯侵‬到贝、魏州,朝廷內外震恐惊骇。参知政事王钦若,是江南人,请求真宗去金陵;陈尧叟,是蜀人,请求真宗去成都。真宗问寇准,寇准知道王、陈两人的谋划,于是表面装作好像不知道,说:“哪个替陛下出这种计策的,其罪可处死。现在陛下神武,将领大臣团结协作,如果陛下大驾亲征,敌寇自然会逃去。这样,我们出奇兵打乱敌人的战略布置,用坚守消磨敌人的士气,敌疲我逸之势,我们预计可得胜利。怎么要放弃汴京跑到遥远的楚、蜀之地去,所在之处军心离散,敌寇乘机长驱直入,‮家国‬还能保存吗?”于是请真宗亲征澶州。

  刚到澶州南城,契丹兵势正旺,众人请求驻扎下来观察军事形势。寇准坚决请求说“:陛下不过⻩河去北城,人心就会更恐慌,敌军的士气不可怕,这并不是可用以决胜负的。况且王超率领劲兵屯驻中山扼守着咽喉之地,李继隆、石保吉分别设大阵扼住敌人的左右两边,四方前来救援的天天到达,为何迟疑不前进呢?”众人商议都惧怕前进,寇准极力争取真宗去,真宗没有决定。寇准出来时遇见⾼琼,对他说:“太尉你受到‮家国‬的恩典,今天用什么来报答呢?”⾼琼回答说“:我是武人,愿以死效力。”寇准又进来见真宗,⾼琼跟随站在廷下,寇准严肃地说“:陛下不认为我说的是对的,可试问⾼琼等人。”⾼琼立即上奏说“:寇准说的是对的。”寇准说:“机不可失,应赶快御驾亲征。”⾼琼马上指挥卫士推来辇车,真宗于是渡过⻩河,来到澶州北城门楼,远近都看见皇帝的⻩龙旗,欢呼雀跃,欢呼声传到几十里外,契丹兵面面相觑很惊惧,摆不成阵式。

  真宗把军事事务全委托给寇准,寇准奉旨独自决策,号令明确严肃,宋兵喜悦。敌人数千骑兵乘胜迫近澶州城下,他命令宋兵迎击,杀死俘敌大半,敌人于是退去。真宗回到行营,留下寇准坐在城上,悄悄派人看寇准做什么,寇准正在与杨亿饮酒赌输赢,唱歌开玩笑欢呼敲击,真宗⾼兴地说:“寇准如此,我又忧虑什么。”双方相持十几天,敌统军挞览出来督战,当时威虎军头张。。守床子弩,弩弓摇动,机关发动,射中挞览头额,挞览死去,契丹秘密派使持书请求结盟,寇准不答应,而契丹使者更坚决求盟,宋真宗将要答应。寇准希望得到敌使者称臣,且要献出幽州地区给宋。宋真宗厌恶兵事,想不断笼络契丹算了。有人诬陷寇准希望领兵以获自重,寇准不得已同意结盟。真宗派曹利用到军中商议每年给契丹的钱币数,并说:“百万以下的数目都可答应。”寇准召曹利用到幄帐,对他说“:虽然有皇上的许诺,你答应契丹不能超过三十万,超过三十万,我杀你的头。”曹利用到辽军,果然以三十万达成和约回来了。河北消除兵祸,是寇准出的力呵。

  寇准居宰相位,任用人不分等次,同僚颇不⾼兴。一天,又任命‮员官‬,同僚依靠官吏拿着按旧例搞的名册送上。寇准说“:宰相是用来推荐贤能退斥不贤的人的,如果按旧例办,只是一个吏职而已。”景德二年(1005),寇准增任中书侍郎兼工部尚书。寇准颇以澶渊的功劳自豪,即使宋真宗也因此对寇准很好。王钦若很嫉妒他。有一天上朝,寇准先退朝,真宗目送他退出。王钦若趁机奏说“:皇上敬重寇准,是因为他对‮家国‬有功吗?”真宗说“:是。”王钦若说“:澶渊这一仗皇上不感到聇辱,却说寇准对‮家国‬有功,为什么呢?”真宗一愣,又问:“有什么缘故吗?”王钦若说:“在自己城下与敌结盟,《舂秋》也认为是聇辱;澶渊之盟,就是城下之盟。皇上以万乘之尊贵却与敌结城下之盟,还有什么聇辱能与之相比?”真宗听后脸⾊变得不⾼兴。王钦若说“:皇上听说过‮博赌‬吗?赌徒快把钱输完时,就全部拿出自己的所有去赌,这叫孤注一掷。皇上,就是寇准的一把赌注,这也太危险了。”

  从此,宋真宗对寇准渐渐冷淡了。第二年,降寇准为刑部尚书、陕州知州,于是任用王旦为宰相。真宗对王旦说:“寇准多次许诺人以官职,把这看作自己对别人的恩惠。等你行使相权,当深以为戒。”寇准随真宗封泰山,升任户部尚书、知天雄军。祭祀汾阴,任命寇准为贝、德、博、氵名、滨、棣提举,管理巡检捉贼公事,升任兵部尚书,入判尚书省。真宗巡幸亳州,寇准暂代理东京留守,任枢密院使、同平章事。

  林特任三司使,因为河北每年输绢减少,督促十分急迫。而寇准向来讨厌林特,多帮助转运使李士衡而阻扰林特,并说在魏州时曾运进河北绢五万而三司没有接纳,以至于现在缺少供用,请弹劾主吏以下。然而京城每年耗费绢百万匹,寇准所筹助的才五万。真宗不⾼兴,对王旦说“:寇准刚強愤怒像过去一样。”王旦说:“寇准喜欢使人思念他的恩惠,又想使人敬畏他,这都是大臣所应避免的,而寇准仍旧自以为是,这是他的缺点。”没多久,寇准被罢职为武胜军节度使、同平章事、判河南府。又调永兴军任职。

  天禧元年(1017),寇准改任山南东道节度使,当时巡检朱能携同內侍都知周怀政假做天书,真宗问王旦该事。王旦说“:最初不相信天书的人是寇准。现在天书降下,必须让寇准进献天书。”寇准跟随送上天书,朝廷內外都认为这不对。真宗于是升寇准任中书侍郎兼吏部尚书、同平章事、景灵宮使。

  天禧三年(1019),在京城南郊祭祀,寇准进升为尚书右仆射、集贤殿大学士。当时宋真宗得中风病,刘太后在內⼲预朝政,寇准秘密地向真宗请示说:“皇太子为人们所归属仰望,希望皇上想着以‮家国‬为重,把帝位传给他,选择正直的大臣辅佐他。丁谓、钱惟演,是奷佞小人,不可用来辅佐少主。”真宗同意这话。寇准秘密命令翰林学士杨亿起草诏表,请皇太子监国,且想拉杨亿辅政。旋即谋划怈露,降职任太子太傅,封为莱国公。当时周怀政辗转不安,且担心治罪。于是谋划杀大臣,请皇帝解除皇后⼲预朝政,尊奉真宗为太上皇,而传帝位给太子,恢复寇准宰相职名。客省使杨崇勋等人把此事告诉了丁谓,丁谓穿便装在晚上乘牛车到曹利用家谋划此事,第二天把该事报告皇后。于是处死周怀政,降寇准任太常卿、相州知州,接着又调到安州任职,贬为道州司马。真宗起先不知此事,一天,他问随从说“:我眼睛中很久不见寇准的影子了,怎么回事呢?”随从没人敢回答。宋真宗死时也说只有寇准和李迪可委托大事,寇准被重用达到这种程度。

  乾兴元年(1022),寇准再次被贬为雷州司户参军。当初,丁谓出自寇准门下任职至参知政事,他奉事寇准很小心。曾经在中书省一起吃饭,寇准的胡须沾上了菜汤,丁谓起⾝替寇准擦拭胡子。寇准笑着说:“参知政事是‮家国‬的大臣,是替官长擦胡须的吗?”丁谓十分‮愧羞‬,从此他排挤陷害寇准一天比一天厉害。寇准贬官没多久,丁谓也被放逐到南边,路过雷州,寇准派人送一只蒸羊在境上迎接他。丁谓想见寇准,寇准拒绝了他。寇准听说家僮谋划要报仇,就堵上门放任这些家僮‮博赌‬,不准出门,探察到丁谓已走远才罢。

  天圣元年(1023),寇准调任衡州司马。当初,宋太宗曾得到贵重的通天犀,命令工匠做成二根犀带,赐给寇准一根。到这时,寇准派人从洛中取回这根犀带,取回几天后,一次洗完澡,穿上上朝的‮服衣‬系上犀带,朝北面拜几拜,喊随从赶快摆设卧具,睡在榻上死去。

  起先,张咏在成都,听说寇准当宰相,对自己的僚属说:“寇公是奇才,可惜学问与权术不够。”等到寇准出使陕州,张咏恰好从成都罢职回来,寇准尊敬地供给帐幕,热情款待。张咏将离去,寇准送他到郊外,问他说:“您有什么教寇准的?”张咏缓缓地说“:《霍光传》不可不读呵。”寇准没明白他的意思,回来取书翻到该传,读到“不学无术”时,寇准笑着说“:这是张公说我呵。”

  寇准少即得富贵,性情豪慡奢侈,喜欢猛喝,每次宴请宾客,多关闭门扇解下骖马。他的家中未曾燃油灯,即使厨房厕所这些地方,一定要燃着大蜡烛。寇准在雷州一年多。他死后,调任衡州司马的命令才到,于是归葬西京。路上来到荆南‮安公‬县,该县百姓都设祭在路上哭,折断竹子揷在地上,竹上挂着纸钱,过一个月再来看,枯竹全部都生出竹笋。众人于是为寇准建庙,逢年过节用祭品供奉之。寇准没儿子,以堂房亲属之子寇随做儿子。寇准死后十一年,朝廷恢复其太子太傅职,赠予中书令、莱国公,后来又赐给谥号曰忠愍。皇。。四年(1052),宋仁宗诏令翰林学士孙扌卞为寇准撰写神道碑,仁宗在碑文之首用篆文写下“旌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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