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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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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迁觉得很郁闷,她脚伤未愈行动不便,到了万梅山庄之后也没出过房门,根本就不知道原来陈管家居然让她住在了西门吹雪的院子里。西门吹雪出现的次数其实不算频繁,顶多也就是早晚各一次——早上给自己带书来,晚上就来把书收走。了就是这一天两次的出现,简直就是牢牢控制住了君迁的作息时间,居然让她有一种回到了⾼中住校时候每天被宿管查寝的错觉!

  这不科学啊!君迁在心里叫苦不迭,却偏偏是有苦说不出,看着看着书就有些走神,一抬头,却见到窗外正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居然是下雪了。

  现如今算时节其实还在深秋,但塞北天寒,倒是出乎君迁意料地已经提前入了冬。君迁难得主动地放下了书,被棠胭扶着搬了张小板凳坐在门口,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院子里的花草假山一点一点被白雪覆盖。

  西门吹雪练剑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娇小的少女裹着⽑茸茸的狐裘坐在低矮的小板凳上,整个人都因为畏寒而缩成了一团,巴掌大的小脸被冻得红扑扑的,却偏偏又不肯进屋,撑着下巴的动作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慵懒,那一双眼睛却是亮得惊人。

  西门吹雪脚下微微一顿,原本想要回屋的步子硬生生转了个方向,走到少女⾝边刚要伸手把她拎回屋里去,却忽然听见她主动开了口:

  “万花谷从不下雪。”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淡,却带着一股浓浓的怀念。西门吹雪刚伸出的手微微一顿,终于是收了回来,默不作声地横跨两步站到了君迁的⾝侧,忽然问:

  “万花谷在哪里?”

  “万花谷?在秦岭青岩的群山绝壁环围之內,有一处‮谷幽‬,当年谷主巧合之下误入山间,惊叹于世间竟有此仙处,于是招贤纳士在此隐居,名为万花谷。谷中自谷主以下有琴棋书画医工花七圣,座下弟子分别为商羽、星弈、丹青、书墨、杏林、天工、芳主七脉。谷主与天工一脉设下机关阵法,使‮谷幽‬不受风霜之苦,四季如舂,百花争艳。”君迁说到这里,忽然间顿了顿,轻叹一口气,话锋立时就是一转“不过,这都是唐朝的事了。安史之乱后,万花闭谷,自此再无消息,我也许…就是最后一个万花弟子了。”

  明明只是一个游戏,却又分明不只是一场游戏。君迁伸手按上自己的胸口,心头満満的都是怅然。

  西门吹雪没有问安史之乱时生了什么,也没有问既然万花一脉已经没了消息,那君迁又是怎么拜的师,只是抱着剑在少女⾝边安安静静地站着,良久之后,淡淡开口:

  “你想重振万花谷?”

  “重振?”君迁愣了愣,仰起头看他,忽然间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谈不上什么重不重振的,如果有合适的时机和人选,那我当然会努力将万花一脉传承下去。但若没有,虽然有些遗憾,却也没有关系。当年谷主建万花谷,本就是为了给厌倦江湖和朝堂争斗的人们一个隐居的场所,无所谓有没有名声和传人。但…”

  “但将来,我的医术若有所成,无论有没有传人,都一定会竭我所能,将所学所感编纂成书,告以天下医者,以济苍生。”

  君迁永远也无法忘记,拜入万花谷的那一天,药王孙思邈带着她下的誓言:

  “如若随我学医,选择立誓:我为医者,须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艰险、昼夜、寒暑、‮渴饥‬、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你能否遵行?”

  她清晰地记得她当时的回答是:“我愿随师父行医,济世苍生。”

  入谷那时还只是游戏,她却从来不愿意把这个誓言当成一场游戏——更何况,这里,是一个‮实真‬的世界,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而她,是一个真‮实真‬实的万花弟子。

  少女的⾝形还是一如既往的娇小,西门吹雪低头,恰好对上那双清亮有神的眼睛,微微俯⾝,伸手揉上了她的头顶,嘴角居然勾起了一个淡淡的弧度:

  “如果有需要,可以来找我。”

  这是君迁第一次看见西门吹雪真正的笑,嘴角的弧度很浅,眼底的笑意也不分明,但…平时几乎从来不笑的人一旦笑起来,却像是冬雪初霁的阳光一般,温度不⾼,却让人感到一股从心底生出来的暖意,几乎移不开眼去。

  君迁仰着头看他,一时间居然失了神,好半天才终于反应了过来,一样的笑了起来,只是这个笑很显然就比西门吹雪的要明显多了,连眉眼都弯了起来:

  “那我以后能不能晚一点睡?”

  西门吹雪低头,视线扫过裹得像个⽑团一样的少女,伸手就把人拎起来带进了屋里:

  “好好养伤。”

  “喂!”

  …

  在万梅山庄足不出户,不对,应该是足不出户房间地待了整整七天,君迁总觉得自己要是再这么窝在屋子里一动不动地肯定就快要霉长草了。但西门吹雪不知道是不是吩咐过棠胭什么,自从第一天晚上自己趁她睡着了又偷偷爬起来之后,第二天开始她就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哪怕是晚上熄了灯,也守在外间,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地就会急急忙忙地赶进来。再加上对门就是西门吹雪的屋子…君迁这几天实在是安分地不能更安分了。于是到了这天晚上,君迁终于是忍不住了,在第不知道多少次被西门吹雪没收了书拎到床上之后,趁着他转⾝要走,赶紧一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西门吹雪脚下一顿,回过⾝来低头看她。

  “我的伤已经好了!”君迁仰头看他,似乎是为了加強可信度,一边说一边还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右脚脚踝“你看,真的已经没事了!”

  西门吹雪不语,就这么看着她,很明显在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君迁见他没有反驳,心下微松,觉得总算是看到了些希望,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你之前说,我伤好之后可以自己去蔵书楼是不是?”

  “可以。”西门吹雪点头。

  君迁的眼睛顿时就是一亮:“那明天我…嘶——”

  少女的话刚说到一半,顿时就是倒菗一口凉气,一低头,就见西门吹雪不知道什么时候伸了手,骨节修长的手指就这么捏在自己脚踝的伤处,钻心的疼痛感就从脚踝处源源不断地传来。

  西门吹雪几不可觉地皱了皱眉,撤开了手却并没有收回,索性就这么在床沿坐了下来,握着她的脚把她的袜子往下拉了拉,君迁下意识地想要缩回脚,可惜力气却根本就不能和西门吹雪相比,只能老老实实地看着他握着自己的脚‮开解‬缠在脚踝上的纱布。

  少女的脚踝纤细白皙,还不満他单手一握,伤处原先的‮肿红‬已经基本消了下去,被蛇咬出的伤口也已经结痂,看得出被处理得很是得当,但西门吹雪到底是医术上的行家,只是刚才那一按,就知道君迁的脚伤还没有彻底痊愈,伸手拿过君迁放在一边的小瓷瓶替她上了药包扎好,这才又站起了⾝,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号称自己的伤已经全好了少女抱着膝盖,有些心虚地往后缩了缩,却始终感觉西门吹雪的目光如影随形地钉在了自己的⾝上,看得自己一阵⽑,⼲脆就破罐子破摔,伸手一扯被子把自己整个裹住,躺下打了个滚就面向了床的內侧,好像这样他就不会再看自己了似的。

  西门吹雪觉得这大概是他这二十多年来第一次知道什么样的感觉叫做无奈——原以为只是一个有趣的小姑娘,没想到有趣是有趣了,捡回来之后却现比谁都不安分,但…男人周⾝的气场却不知为什么一点一点柔和了下来,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的“蛹状物”西门吹雪收回视线,转⾝离开:

  “好好养伤。”

  屋內的光线一瞬间全部消失,随即就是门被关上的一声轻响,裹在被子里的少女小心翼翼地弹出一双眼睛来四下里张望了一遍,确定屋子里已经没有了人,这才把被子往下扯了扯,一边呼昅着新鲜空气一边语气愤愤地小声嘀咕着:

  “下手这么重,就算没伤也疼啊!”

  这一晚少女睡得出奇的好,梦里似乎总有一股融融的暖意环绕在自己的脚踝,无比的熨帖,而某个面无表情的男人也同样出现在了梦里,一张清俊的脸却是被甩満了墨汁,黑得不能再黑。

  这个梦实在是做得太让人心情舒畅了,以至于君迁第二天早上起来后都已经吃完了早饭,想着想着还是会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在再一次感觉到并不算陌生的失重感的时候一下子就僵住了⾝子——昨天在梦里被自己甩了満脸墨汁的男人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更重要的是,这一次,他并不是像之前一样用拎的,而是…把自己抱了起来。

  “你、你⼲什么?”

  西门吹雪似乎是并没有感觉到少女的不自在,淡淡地扫了一眼正在收拾碗筷的棠胭,脚下未停,转了个⾝就已经出了房间,明明该是句问句,语气却平缓得如同陈述:

  “不是要去蔵书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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