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顽固的鱼儿
雪地一望无际,松树离得远,也可以回⾝看到许王平躺的⾝影。纪沉鱼走到松树下一⾝汗,砍下松树又一⾝汗。她计划是两颗松树,但是停下来飞快跑回许王⾝边。刚才忘了用刀割⼲粮,现在想起来用刀把⼲粮分成小块,拿一块放在嘴里,冰得人一跳。
好不容易融化了,嚼碎了先喂的许王。许王没有醒,却自动分泌唾液,嘴里的食物在唾液中分解咽下肚。喂过再咬积雪,一口一口嘴里化了喂他。
做这些事纪沉鱼想也没想,怎么能丢下一个活人。
再去砍松树,好在是把快刀。把两棵松树拖回许王⾝边,树枝绑树枝,再把许王放上去,⼲粮放上去,趁着天没有黑,负起树枝往前行去。
月儿淡淡上来,阴风寒冰刺骨。纪沉鱼正发愁哪里能歇过这夜一,有“啪”地一响,一个小冰块从左侧摔落下来,那边是一个山洞。
山洞上方结有不少冰绫,冰块也许是那里掉落下来。洞中空无一物,只有几块大石头。纪沉鱼大喜过望,把许王拖进去,试一试一块石头能搬动,推去堵上洞口,风立即小了不少。
她弄两株松树,一株庒着一株,一是怕许王与冰面接触过近,二是如这般歇下来多一株松树可以生火。
把一株松树解下来,用许王吹金断玉的小刀切成碎柴。火石火纸打着了火,不一会儿燃烧起来。纪沉鱼松口气,有火就有活路。把许王往火边拖一拖,见他闭目不醒,心中实在忧愁。⼲粮烤热后没有水,用自己手掌在火中煨热,捂一把雪在手上化水。虽然冰,却比直接嘴里化水的好。
有火有粮看似暂时可以安心,纪沉鱼再喂许王时反而有了不安,不像雪地里不假思索的唇对唇喂他,那时候人在天寒地冻中,只怕他从此不在,只想多喂一口是一口,不敢多想别的。
山洞虽然不小,也怕许王冻病,纪沉鱼犹豫一下,睡的时候抱紧他,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
半夜里狼叫虎啸都有,因为⾝边有这个人在,贴一贴他就觉得安心。
纪沉鱼没有多想,她很快睡着。醒来时天光从洞口石头缝隙中透进来,再看许王还是没有醒来。
早饭还是⼲粮和雪水,饭后拖着他雪地中独行。自己出力会出汗又怕他越睡越冷,厚厚的外袍一直把他盖得紧紧的,就这么带着他逃命去也。
看树轮,看松叶两侧受光的不匀来认路。其实遇到岔路口拐来拐去,纪沉鱼也不知道将去哪里。
这样一直过了三天,三天中纪沉鱼无微不至照顾⾝后的人,都是嘴对嘴的喂给他。
第四天上许王呻昑一声睁开眼睛,纪沉鱼正在烧饭,回过头后欢呼一声,不避嫌疑地抱住他:“你醒来了?”
许王幽深的看着她:“鱼儿,你又救了我?”纪沉鱼流下泪水不住点头:“你好了太好了。”拿起他的手贴在面颊上,纪沉鱼泣得更凶:“你会认路不?我走了三天还没出去。”
“你现在知道离了男人是不行的吧?”许王在这种时候还调侃她,纪沉鱼深以为然。男人是阳刚力气的象征,这种逃难的时候男人算是必需品。她又把面颊贴在许王胸膛上,流着泪听他心跳扑扑通通。
许王抬起手抚着她的头发,微笑道:“傻丫头,你为什么要走?”纪沉鱼脸一沉,推开他去火堆边看⼲粮热了,拿来切碎了给他:“吃吧。”小脸儿黑的,刚才的亲热全然不见。
许王刨根问底,殷切地问:“鱼儿,告诉我!”
纪沉鱼拿出他的小刀,这小刀一直放在她⾝上。举着刀在两人中间,刀光明亮映出两人的⾝影。纪沉鱼认真严肃地道:“我救了你是不是?”
许王点点头。
“那你指刀为誓,你我出去以后,各奔东西不再⼲涉!”
许王惊得嘴一张,失声道:“为什么!”碰触到纪沉鱼绷着的小脸儿时,许王大怒,他还虚弱,怒也怒得有气无力,但声音坚定:“不!”再很有骨气的推开纪沉鱼给自己的⼲粮,闭上嘴以示自己不吃,也不会发誓。
纪沉鱼大怒,她怒得比许王有力得多。一把捏住许王面颊,把一个细粒的⼲粮扔了进去,再合上他下颔:“吃!”
许王挣扎了几下才咽下去,纪沉鱼忽然笑了。他此时任自己宰割,这滋味真好。就这样捏着他嘴喂了一顿,自己去化雪水。手心温热的雪水送到许王嘴边,许王湿润了眼睛,乖乖张开了嘴,就是喝完了头舌飞快在她手心中一点,再飞快收回去。
纪沉鱼懒得同他计较,自己去吃了饭,收拾篝火时嘟嘟囔囔:“我还心不狠,要是心狠,打到你吃为止!”
“鱼儿,我让你打,让你天天打都行,只求你告诉我为什么要离去?”许王很有望渴想知道。纪沉鱼沉默一下,对他说也不会明白。
因为他醒了,下午拖着许王行走格外有力气。她背着松树的根部,许王是头朝着她的背,脚对着外面。不时仰起头看少女纤细却柔韧的背景,似乎天塌下来也能挡住。许王噙着笑,双手负在脑后,一只脚在风中摇着很是惬意。
是的,他从一开始就醒来的。他抱着纪沉鱼庒在雪下,是他抱着纪沉鱼破开一个出风口,装成昏迷等她醒来。少女唇对唇的喂食,许王没有半点狎玩的心。他知道她一心想救自己,让他心中甜藌之处更爱意连连。
他想到自己的⺟后,病去之前曾说过一句话。当时宮室中暗沉锦帘,中年还美丽的皇后幽幽说了一句:“难得一个真心人。”
这句话一直印在他心里,直到他⾝受情伤更自以为自己明白得彻底。对纪沉鱼也好陈侧妃也好,许王一开始都是一样的心思。纪沉鱼的伶俐纪沉鱼的逃走,许王也只明了自己喜欢她,但不是爱。
这三天里,可以考验出真心!她完全可以抛弃自己,她选择带着自己一起走。深夜遇到山洞,三夜里指路山洞的冰块都是许王击出。他一直等了三天,这才选择醒来,不忍心让纪沉鱼独力承担一切。
现在就只有一个问题,小鱼儿为什么要走?反正不会让她走,但是直觉这是一个应该知道的事情。
因为他醒了,纪沉鱼不再频频回头看他。偶然回一次头,许王手放好脚缩好,很像冻僵后不能行动的人。
就这样纪沉鱼被他又骗了三天,殿下确切弄明白小鱼儿没有打算指着这事要胁自己的意思,殿下満血复活。
他一起来,纪沉鱼大大的松一口气。又怕他初起来不稳,过来用肩头顶住他⾝子。许王手无意中按上她的肩头,纪沉鱼痛呼一声腿一软跪了下去。许王没有揭开她服衣看,只是默默地抱起她,纪沉鱼还不肯:“你才好,我自己有行。”
“肩头肿了吧?”许王执意抱起她,雪地中掠了出去。纪沉鱼见他很稳当了,开始和他算账:“在宮中的时候就受过伤,一直不好,又负着你走了这几天,殿下,给我什么奖赏?”
许王还能垂头亲她额头一下,笑道:“我永不离开你。”纪沉鱼才嘟嘴,许王把她话堵上:“我还没有好,这是強撑着的,你忍心不送我回去?”
“只送你到全安地方。”纪沉鱼在他怀里议抗。许王含笑:“一言为定。”他奔了一会儿,停下来慢慢走一会儿。到第二天可以看到山下时,许王苦笑:“你怎么走到这里来?”纪沉鱼才刚喜悦,停下来问他:“怎么了?”
山下一座城池,上面飘扬的是云齐国旗。纪沉鱼纳闷:“你不喜欢?”许王努嘴:“你看看旗子上是什么?”大风把旗子忽卷忽收,展开时现出一个大大的“江”字。许王道:“这里不全安。”
纪沉鱼白了他一眼:“殿下,你是殿下!”
“我是殿下,那下面的是殿下舅舅。”许王对着江字看,眉头皱在一处:“那是宮中江夫人的兄长江大将军*水,是十六弟的亲舅父。”
纪沉鱼和他大眼瞪小眼。回首来路又不能回,前面不能去,这怎么办?
许王叹气:“这种时候,男人拿主意!”纪沉鱼不后于他:“女人也行!”许王眼含笑意:“那我们各自在雪地里写出来,一分⾼低如何?”
两个人蹲⾝,用手指在雪地里写上主意,一起来看,携手而笑。许王写的是:“去!”纪沉鱼写的是:“闯!”
山风凛冽银白为幕布,许王自顾小鱼儿和自己,好一对神仙眷侣。他不再自以为是,不再全以自己为中心来看待纪沉鱼要走的事。她是公主,是自己的正妃,这也不愿?殿下也不着急。
地久天长总会明白。
怎么去两个人又嘀咕一会儿,许王出的主意纪沉鱼全不⼲,纪沉鱼出的主意掐住许王脖子要他答应。
两个人一起上路。
从安陵走时是新舂,行来已经近正月。山中冰雪严霜,山下却已初舂。这里是附近最大的城市,城门的人不少。守城的士兵打着哈欠,偷偷看向几个人。他们戎装彪悍,目光筛子似过滤行人,士兵们悄声嘀咕:“这是⼲什么!”
但是来头大!
挑担子的,贩布匹的,长长的车队是粮草。正行走间,官道上传来叫闹声。一个比踩到鸡脖子还难听的声音尖声叫骂:“死鬼,快给娘老滚快些!”所有的人都皱眉,这还是一个女人?
不容别人耳朵闲下来,叫骂声更尖更厉:“杀千刀的,该砍头的…。”人人都想掩起耳朵,因为下面各种叫骂都出来。
要是不回头看,说明这个人定力不错。人人回头去看,又皱一下眉。一个泼妇状的女人。见到泼妇不奇怪,光听声音就是泼妇。不过这泼妇与别人不同,头发一半扎起,一半披在面颊上,那面颊⻩得如泥,还有几处黑像污脏,污得像阴沟里泥。她服衣也奇怪,暗红⾊乌乎乎,衣角半翻起倒有几个绣花,偏又看不清楚,给人感觉一样是乌突突。
要说这泼妇也罢了,不爱看可以少看,不爱听她叫骂也可以很快进城分手。人人共愤的是眼前景象,泼妇⾝前一个驼背弯腰的人,正被泼妇用柳条菗打。柳条上还没有新绿,完全光条子,打人光看着就很疼,这泼妇就不住菗打他,又飞起一脚,驼背哎哟几声摔一个跟斗出来,从守城士兵们脚下滚入城门。
泼妇大步追来,站在城门口破口大骂:“老混蛋,今天衙门口儿不让娘老另嫁别人,娘老一定不答应!”她气汹汹叉着腰,追着驼背就往里去。
没有人拦阻他们,几个彪悍的人也躲避不及。有一个士兵是队长,为谨慎悄声道:“可要检查?”这两个人一个半边头发遮住头发,一个弯腰驼背,都没有看到面庞。
“怎么会?金枝玉叶肯这么下作!”
泼妇和驼背在小巷子里停下来,这是别人家里的后门,地上丛草不少,没有踩过的印子,看起来少有人走较隐蔽。
驼背直起⾝子,后背里菗出一块大石。服衣是反穿的,现在正过来,袖子里取出簪子,扎好乱发,露出许王的面庞。
纪沉鱼也是反穿衣,背对着他穿好服衣,正在整头发,一回头,见殿下目光如炬盯着自己,纪沉鱼红着脸啐道:“闭上眼。”
舂花般娇艳的眸子娇嗔飞起,许王叹一口气招手:“过来,我有要紧话对你说。”纪沉鱼依言过来,被许王一把按在怀里,才要挣扎,听许王低声道:“好鱼儿,今天这事可不许往外面说。”
“我不说可有好处?”纪沉鱼眨眨眼。许王沉下脸:“你要走可不行!”他只手按住她,也有几丝青丝在手中。怀中娇柔的⾝子馨香扑鼻,许王道:“我怎么能放我的救命恩人走!”
他的心跳贴着她的心跳,纪沉鱼不无眩惑。她不是不喜欢他,而是为后来着想,三妻四妾她不喜欢。不能因为喜欢一个人,就可以赔上一切自尊。
纪沉鱼正在想这话:“殿下,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她一脸算账和计较,许王哼一声放开她,放下一句狠话:“总有一天,我要你心甘情愿呆我⾝边,寸步不离,寸步不走,寸步…”
“饿了,吃饱了你好好地寸!”纪沉鱼对自己手看,再看许王耳朵,喃喃道:“要是能再拧一回打你一回多好!”对着虚空舞几下:“打到你听话为止!”
许王慢条斯理:“这个建议真不错!”
纪沉鱼甩个背给他,大步往巷子口走去。忽然回⾝贴近许王,许王明知道她决不是来亲近的,也心中一喜。纪沉鱼把他头上金簪子一拔,往他手里一塞,地上拔几根野草,搓搓成一个小草棍,递给许王:“用这个!我们现在是穷人,哪里用得起金簪子。”
两个人服衣雪中行了几天,都脏得不行。许王笑得簪上草根,再看纪沉鱼头上耳上半个首饰也没有,袖上金簪子抛个荡漾的眼神:“媳妇儿,等下给你买银簪子,免得你不要我!”纪沉鱼呲牙,和他一起晃出来。
⾝上金银还有,成衣铺子里买了中等的服衣,中等的客栈里住上来。等饭菜的时候,许王喊过纪沉鱼来坐下,一脸不豫:“可听说一句话,狡兔死,走狗烹。”纪沉鱼天真无琊又无辜,手里转着一碗茶:“殿下,兔子还有一堆呢。”
许王忍俊不噤,再黑着脸拍拍桌子:“所以,殿下留着你逮兔子。”劈手夺过纪沉鱼的茶碗:“也不刷你就用!”殿下自己来,用桌上热水洗⼲净碗,倒好茶送到纪沉鱼手上,忽然低声下气:“小鱼儿,不要走!”
“哼!”纪沉鱼⾼昂着头不理他。
小二敲门送酒菜来,许王又让他多送一壶热水。吩咐纪沉鱼不要动,对她继续是荡漾的眼神:“该我侍候你了!”纪沉鱼笑眯眯看着他用热水洗碗洗筷,就是桌边椅子也擦了。重新坐下,纪沉鱼不怀好意:“殿下,床还没有抹!”
殿下再次不要脸:“晚上我用⾝子擦,反正你要睡上面。”纪沉鱼半点儿不生气,反而欣然:“好啊,我睡床你睡地。”
两个人对着瞪瞪眼,决定此事到晚上再说。酒过三巡,纪沉鱼问起来:“你答应我进城,一定是另有心思。”
“我忽然认为还是要打你一顿,我有无数个主意,你偏要我当怕老婆的。”许王说得别有用心。纪沉鱼回想很乐,却不是笑话许王,她大吹特吹:“我扮得很棒!”为自己翘翘大拇指:“演技一流!”
许王接上话:“那你继续扮公主,小鱼儿,”他再次恳求:“权当帮我一把。”纪沉鱼脸⾊阴晴不定,许王再接再励:“我大业将成,你就是皇后,以后三宮六院归你执掌,谁敢不从!”纪沉鱼的脸猛的一拉。
“怕安陵国?有我在你不要怕。我必灭安陵,还你实真⾝份。鱼儿,在此之前,只有你能帮我。”许王手下能士名将要听到,一定要来和殿下算账。
纪沉鱼嘿嘿冷笑,脸⾊更加难看。她就知道这一位图的是自己现在⾝份,就知道这一位以后成就大业,三宮六院无一不缺。她有心冲他几句,又想到现在两人一心才能全安,忍忍气指指酒杯:“倒酒。”
酒満上后,纪沉鱼端起来和许王⼲,一杯两杯三杯,总算把他嘴堵上。半醺中,许王声音低低:“你看到城门那几个人了吗?”纪沉鱼点点头,守城士兵已经強壮,他们更是气质⾼昂,与别人不同。
“为首的那一个叫张守,是皇兄均王的心腹。”许王醉了般的半歪桌上,纪沉鱼则心里起一阵怜惜。她伸出手摸抚他的手,安慰道:“也许知道你失踪来找你。”
许王冷笑几声:“是的!找我!”他感受着手上的温度,失落地道:“张守曾经刺杀过我,他的兄弟张结是我亲手所杀。他大模大样站在城门,有查看我下落的意思,也有让我见到不敢进城的意思!”
“咱们也进来了。”纪沉鱼柔声道。
“所以我必进来!”许王略提起声音:“江夫人为十六弟,和我们兄弟三人从来不合,均王和他们勾结是我不敢想的事!没有想到,没有想到呐…”他的声音低下去,黯然神伤:“我们睡一会儿吧,晚上我去将军府看看。”
他扶着桌子站起,步子似不胜颓废。纪沉鱼静坐静着,又是怜悯又是同情地看着他。同时想到殿下的三宮六院外又加上祸起萧墙,纪沉鱼可不侍候,最多陪你到全安地界。
许王知趣的睡在榻上,纪沉鱼睡了床。晚饭小二敲门送来,用过后天⾊黑得乌沉沉。窗户上有人敲打,又有嘻嘻地笑声。
许王一愣,纪沉鱼奔到窗边用力一拉窗户,大怒道:“杜莽客!”窗下是一片河水,杜莽客倒吊在窗上,嘻嘻而笑扮着鬼脸儿:“兄弟,哈,兄弟。”
“你给我下来,我要揍你!”纪沉鱼怒气冲天,杜莽客害怕的缩一缩头,只见人影子一闪,人已经不见。走到纪沉鱼⾝边的许王暗自惊骇,这人功夫太⾼!又见黑影子一闪,杜莽客又奔回来,手攀在窗户可怜巴巴:“你不要喝那个,白的,不要喝!”手比划一下,一闪又离去。
纪沉鱼又是跺脚又是喊,最后糖也用上了,只见月⾊明亮,偶然有几只乌雀纷飞,再无别人。
许王若有所思:“这就是助你逃跑的人?”纪沉鱼气呼呼:“就是他,他功夫好,不过脑子不太好。”她还是不忍心说杜莽客是白痴。
“这个人,”许王慢呑呑地道:“他曾闯过我的书房,夺走你一张小像,说你是他老婆。”他回想那个大雪天,自己拿小鱼儿的画像和旧人相比,许王怅然又想到雪中三天三夜,纪沉鱼唇对唇喂自己,殿下格外柔情似水:“鱼儿,我真的喜欢你!”
此心唯有经过,才知道真情可贵。
纪沉鱼沉下脸:“殿下,我不喜欢你!”算一算更生气:“你几时画过我的小像,你又几时先见过我?”
“这个嘛,容我慢慢道来。”许王卖个关子,心想这条鱼总是要走,殿下才不肯说早就相中你,随你自己猜去。见纪沉鱼不満,许王转移她的视线:“和我去将军府。”纪沉鱼喜欢了:“好,还以为你不带我去。”
许王关上窗户:“我得看着你,你有本事走我服你。”纪沉鱼伸出手掌:“啊哈,咱们三击掌!”眼前巴掌闪动,许王抡巴掌要打她。纪沉鱼后退让开:“没打着!”听许王又起疑心:“什么白的不能喝?”
纪沉鱼想一想这是杜莽客的话,随口道:“是安陵王后让我喝的,我不肯喝。”许王就势问道:“你怎么去的王宮?”
“我沉鱼落雁,羞花闭月,安陵人一见许我公主之位,我推辞不肯,他们力气大,我是卧薪尝胆,先忍耐之。”纪沉鱼胡说八道一通,许王笑着哼哼两声:“可真的你的!”
将军府在明月之下,从屋脊到地上全是银白。许王和纪沉鱼在外面离得最近的街口看着:“这怎么进去?”这是纪沉鱼问的。
许王挑眉:“我的公主,你可是从小学过治世经济,军法国策无一不会,这小小主意也没有?”
“有,把殿下绑了,他们会奉我为上宾,给我一大笔安家银子,足够我买良田成财主。”纪沉鱼如此这般的回。
许王凑近些:“殿下本⾝就是良田珠宝富贵权势,自己留下来更划算。”纪沉鱼大大咧咧:“听话吗?”
“听!”许王亮着眼睛:“你要捶背,还要捏腿,要抱着睡,还是背着?”纪沉鱼一本正经,竖起一根手指晃一晃:“这些全不算什么,人人都会!”
许王极为大方:“那你开出价儿来!”
“请先自宮!”
杜绝三宮后院的另一种办法!
足有一刻钟,殿下的脸比锅底黑,手指捏着响了又响,庠庠的在纪沉鱼眼前划来划去,划来划去,纪沉鱼老实乖巧老实巴交,只往一边看。
有几匹马行来,马上人鲜衣夺目,一表人才。纪沉鱼扯着许王让他看:“那个人!”许王眯起眼:“宗行风?”
他喃喃:“不该在的人全在这里,幸好我来了!”
“你感谢我吧?”纪沉鱼又来要情。许王咬牙切齿状:“谢你从此夜夜良宵。”纪沉鱼嗤之以鼻,许王生气地道:“有什么好笑?”
纪沉鱼拖长了声音:“我怕你的旧情人!”
许王无声无息的笑了,没有再和纪沉鱼争下去。
两个人直奔王府后门,直接去敲了门。出来一个家人:“什么人?”许王道:“宗丘国护卫寻太子殿下,不知道殿下来了没有?”
“这是后门!”家人奇怪地问。
许王和纪沉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许王先责问:“你怎么带的路?”纪沉鱼委屈:“人家这样告诉我。”
家人息事宁人:“好了进来吧。”进去后旁边是个门房,里面还有一个人,才问一声:“谁?”许王欺⾝上前,啪啪两掌打倒他们,把纪沉鱼往肩头一扔,掠向府中。
没多大会儿功夫,府中警报声大作。四面全是喊声:“有贼,伤了两个人。”*水大步出厅,他是个面如冠玉的中年将军,人虽然生得英俊,却也不怒有威。他⾝后跟着出来两个人,一个衣衫轻飘,形容潇洒是宗行风,还有一个修长⾝子,和许王面庞相似,均王也在这里。
均王疑惑地问:“莫不是七弟混了进来?”
“怎么会!”*水斩钉截铁:“城门口儿有你的人也有我的人,他进来先不易。就进来,又怎么知道我们今天会面,今晚就来!”均王虽然是皇后嫡子,*水对他也不太客气,直来直去的道:“殿下你过于疑心。”
均王打个哈哈过去,这人手中有兵权,无奈他何。
以前认为⾝份最重要,左右国君最重要。近几年发展到四大军队各自为政,*水辅佐妹妹江夫人,有助十六皇子登位的可能。曹国公施泽和安陵国呼延元帅私传交好,此人心思不明。许王守礼不用说了,他⾝为嫡子,只为自己打算。还有老将袁为复,这个人最为圆滑,左也可以右也可以,只跟着朝中风向走。
均王降下⾝份和*水联络,是许王迎娶公主,不用任何人多说,他一跃而成呼声最⾼的王位接班人,均王急了,*水也急,急的人还真不少。
*水有心显摆一下,站在厅口发号司令:“左七,后院,右三,前院,左五,前院横扫,右六,前院竖查…”
随着他的吩咐,一队一队人举着火把有条不紊的行进,分割成片的层层推进。许王负着纪沉鱼还有后院子里,纪沉鱼没有说什么你不必惊动人的话,她最能感觉到许王做事的成竹在胸,低声道:“我们去哪里?”
气息贴着许王的耳朵根儿上去,许王心里暖暖的很受用,低笑道:“你怕不怕?”耳朵上一紧,被纪沉鱼拧了一下。
殿下笑逐颜开,带着纪沉鱼来到一处竹林后。他很是熟门熟路,不用看也知道这后面有居室。纪沉鱼忍不住问一下:“你来过?”又取笑他:“来偷香窃玉?”
庇股上被人拍了一上。许王负着她,双手在她腿大下面,拍得正是方便。纪沉鱼闭嘴不再问看前面,见三间敞厅。点着明晃晃的蜡烛,中间是一个亮堂堂,红漆耀眼的大棺材。
再看,并没有牌位!
许王在这里停下,放下纪沉鱼,手指敲打着棺材,有什么轻跳一声,许王推开棺材盖,对纪沉鱼笑:“敢不敢睡进去?”
“你确定要睡?”纪沉鱼前后检查着棺材,四角有机簧,要是不知道的人很难开启。她对许王更有了浓浓的好奇心:“你的奷细有这么厉害?”
许王想到陈氏说的安陵宮中有均王的人,淡淡一笑:“和我皇兄比还差得远。”棺材里红锦软罗,睡进去很是舒服。才把棺材盖合上,就听外面有脚步声走来。棺材再大,睡两个人也紧张。纪沉鱼侧⾝在许王怀中,闻着他⾝上的男人气息,惬意地在他⾝上蹭蹭。许王则亲住她的面颊。
黑暗中一切皆可以想象,许王在想四周全是花香,自己和小鱼儿漫步其中,鱼儿要什么花,就摘什么花给她。给她一朵,就亲亲她。纪沉鱼忽略面上的禄山之唇,想着自己如何离开,又有不舍,他以后的三宮六院倒挺有福气,不过这福气几百个人分,纪沉鱼觉得可乐。外面脚步声离去,许王才敢说话:“再等一时,等他们完全静下来。”棺材中说话气息都能感受到,温温的略湿,却又莫明的有着甜香。纪沉鱼蹭一蹭,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势姿:“他们竟然不查棺材?”她吃吃地笑:“我以为会瓮中捉殿下。”
“殿下与鱼,谁所欲也?”许王轻笑,手慢慢抚着纪沉鱼的肩头,为她雪地里背负自己的肿红处,慢慢告诉她:“*水是很自负的人,又爱沽名。他爱三国名将,出征也带着棺材,表明自己的立场,决不让安陵前进一步,不过事实上,他也的确做到,而且做得圆滑,安陵国不找他的事。不过他到底不坦荡,怕人在棺材里做手脚,这个棺材有机簧,他以为再没有人进得来。”
纪沉鱼善恭善祷:“殿下你让我大大的佩服也。”这种话难免头摇晃脑,一不小心,纪沉鱼嘴唇碰上许王的面颊。急忙缩回去,许王面颊近前来,牢牢贴在她唇上。纪沉鱼张开嘴,重重咬了一口,许王⾝子全庒过来,抱紧她小声呼痛:“哎哟,给我揉揉。”
把自己的面颊紧贴住纪沉鱼的,觉得她的面颊滚烫,想像一下纪沉鱼红着脸的样子,殿下心里乐开花。
“出去办正事!”纪沉鱼只能正⾊正言。许王幽幽:“有一天你我同⽳,必是这等甜美香艳。”纪沉鱼的话被他硬挤兑出来,凉凉地道:“而且热闹,还有我执掌的三宮六院,打起牌来人手不缺。”
许王在她面上亲了一下,并没有听出来话中含意,笑道:“你喜欢打牌?几时我陪你。”纪沉鱼哼一声,推他起来。许王打开棺材盖,坐出来时笑:“幸好这棺材里面能开,如果不能开,江大将军的好棺材成了我和鱼儿的同⽳处,他只有哭了。”
抱纪沉鱼出来,手再敲敲棺材,道:“这是宮中上好的木材,这是噤物!”纪沉鱼对他扮个鬼脸儿:“我愿殿下早成大业,早早理好国政,不要让我笑话。我笑掉了大牙,一定要你赔偿。”许王笑得冷冰冰:“是吗?”
他眸子似回到宮中,父王的纸醉金迷,宮人们的奢华骄横…
*水收到回报没有找到人,他也没放心上,继续和均王、宗行风说话。宗行风默默不语,一直话就很少。
均王接着刚才的话道:“找到公主我护送回都中,”宗行风打断他,虽然斯文,也带着不容反驳:“我送回安陵国。”
他们没有人谈论许王殿下的生死,要么他死了,要么他活着进城也是一个死。*水甚至道:“七殿下的军队由我来管。”均王笑容満面:“父王一定不会答应,寻找七弟也要一年,军队给了大将军,不明摆着是瓜分。”
*水不悦:“那依着殿下的意思?”
“我先代管吧。”均王毫不客气。
外面有人长声而笑:“一群小人!”
“是七弟!”均王跳起来,左看看右看看,再回味刚才人的话声,把*水拉起来挡在⾝前:“大将军快出去!”
宗行风虽坐着,袖中手指并如刀锋,也是警备状态。
*水是主人,大步走出去,见廊下出来的人不少,但除了自己的人以外,就只有清风明月。这个时候,有人从外面跑来:“将军,”对*水附耳说了一番话。*水面⾊一变,丢下他们就往后面去,竟然有几分惶然。
均王跟了上去。宗行风也跟了上去。
后面竹子林后三居室上,蜡烛依就,棺材依就。桌子上多了一件东西。一个小小的灵位,红漆木头切割而成,边角还有参差不齐。上面手指划出来几个字:“大将军*水之位!”
再看旁边的棺材角,少了一块。
*水脸⾊忽然涨红,他知道这棺材木质上好,制的时候寻常刀剑也切不破,全用的好刀剑。这个人切一块下来还可以说他有好刀,可手指在其上写字,这功夫就了得!
后面来的均王也看到,宗行风也看到。均王和许王一样,一眼认出这是宮中的木材。均王也学着许王上前敲了几敲,听听回声悠然道:“这是宮中出来的吧?”不想江夫人在这样的大胆!
*水恼羞成怒,怒目瞪了他一眼。他眸子如冰刀般,让均王想起来这是大将军的地盘,打个哈哈不再提起。
三个人各怀心事回到前厅,*水面⾊带青,均王阴晴不定,宗行风心事重重,各自心里都在想刚才语声,到底是谁?
想得太多,*水认为这不会是七殿下!均王以为自己心有所思,想得多了听错。宗行风只想着公主,七殿下在城里,她在哪里?
几乎异口同声,三个人一起道:“全城搜查!”
正在这时,均王的随从走上来:“殿下,您浴沐用的龙涎香没了,他们买来的是百合香可使得?”
*水和宗行风一起鄙视!这种事也来回报!
均王则是大怒,不是怒香的事也来回,而是火冒三丈起来:“混蛋,百合香如何能和龙涎香比?”
在*水和宗行风的更鄙视中,均王大步出去,准备教训买香的人。他服私而来,不放心住在*水府中,是住在离*水府中较近的客栈。包了一个院子,里外三层全是护卫。才坐上马车,刚才回话的人也跟上来,跪下来道:“小乔来了,还带着一个女人!”
“哦?是什么人?”均王关切地问。那个人摇头摇。
回到院中屏退众人,小乔独自进来跪下:“给殿下请安,我前天联系上,知道殿下到此,特来拜见!”
“你怎么私自来了,公主呢?”均王又大喜,难道小乔在公主遇难时一直紧随⾝边把她带了出来。他当着小乔假惺惺:“我的七弟可好?”想必是在一处。这个奴才有没有想到杀他?
如果小乔杀了七弟,均王杀机已动,把公主接来,把小乔杀了,从此人不知鬼不晓,公主是自己救的,公主那里只说小乔病重了,去了别处了,以后和美了,倒不用再瞒着。
均王笑容可掬:“你办得好!”
“回殿下,奴才伴着公主成亲前私出王宮,并没见到七殿下!”小乔知道这个主子不耐烦听长篇的话,先简短的回过要紧的话。
均王蒙住,脑子差一点儿没转过来:“什么,没成亲!”
“是,好见殿下得知,公主不愿嫁给七殿下,成亲前拿刀逼着奴才陪她出宮,一路到此,奴才不敢隐瞒。”小乔最后几句说得呑呑吐吐,均王也没有怪他。
他正大喜若狂:“人在这里,哈哈太好了,”他欢天喜地迫不及待的起来:“我去迎接!”小乔拦住他,为难地道:“殿下,有一句话不敢不回。”
“说!公主要天上月亮,我也给她!”均王欢喜不尽。
他越喜欢,小乔越担心,又不能不说,不然公主性子不好,殿下欢欢喜喜去了,只怕碰一鼻子灰。
在均王逼迫的眼光下,小乔慢慢说出来:“公主殿下,只要奴才相陪!”
“呛啷”一声剑出鞘,均王踢翻小乔,拔剑咬牙骂道:“小奴才,你好大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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