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深夜的医院,并不一定会因此而人声寂杳。
至少手术室的灯还亮着。
“怎么那么久?”守候在外的藤井都香焦急的望望依然紧闭的门扉,担心的嘀咕着。
“都已经快两点了,哪有那么久的?”
而一旁等候的还有藤井耀司和闻讯赶来的海野平志及桐生辰夫。
“都香,你紧张也没用,耐心点等好不好?”藤井耀司苦笑着安抚妹妹,虽然心里也有那么一点焦虑。
“要我怎么耐心等?”藤井都香猛然站起⾝,失去分寸的来回踱步。“你们根本不懂,昂夫就这样倒在我⾝上,他的血就这样滴在我手上!他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如果他有个万一,我要怎么办?”
藤井耀司静静的没吭声。当他察觉都香出门的时间过了太久而出去一探究竟时,只来得及把桐生昂夫从已经完全呆滞的都香⾝上抬开。
他还记得当时她吓得脸⾊发白,连尖叫都喊不出声,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只能瞪着昂夫已经惨白的脸,不断轻呼他的名字。
那个样子,简直比哭得昏天暗地还令他心魂欲裂。
“昂夫不会有事的。”
这回轮到沉默了将近三个小时的桐生辰夫开口说话。
“你怎么敢这么确定?”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又⼲又涩的眼眶竟因为他这句话而微泛水光。“你是他的哥哥,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
桐生辰夫仍然微闭着眼,保持原来的势姿。“就因为他是我弟弟,他从来不要别人担心他。”
不过这回出了这么大一个纰漏,要不是爸妈出国,家里轮到他掌权,恐怕医院里会更加热闹一些。
***
桐生辰夫对昂夫具有信心!
回头望望手术室的门,藤井都香一回想起之前他瘫倒在她⾝上的那幅可怕景象,冷颤和鸡皮疙瘩便不断的攻上她的思嘲和细胞。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打了开来,一个像医生的人往外探了探头,但他头上的“手术中”依然是亮晃晃的。
“请问一下,你们四位怎么称呼?”
⼲嘛?手术开到一半出来和家属攀交情?
“我是桐生辰夫,他的哥哥二在场和桐生昂夫关系最密切的人,当然有权利先讲话。
“藤井都香,他的…朋友。”
本来想自称女朋友的,可是…还是先瞒着吧,
“藤井耀司,朋友。”
海野平志有点心虚。“海野平志,嗯…”
关系是什么呢?到底是什么呢?又不能把实真⾝分说出来。唉!到底该怎么称呼比较好呢…
显然医生对他的⾝分没多大的趣兴,点了点头又缩回去。过了大约一分钟,又伸出头来瞅着有点搞不清楚状况的四人。
“依照病人要求,请依照顺序入进探病。首先是桐生辰夫先生,之后藤井先生和海野先生一起进来,最后是藤井姐小。”
藤井都香差点大叫起来。为什么她是最后一个见他?难道他在气她让他受伤吗?如果这样的话…
不会的!昂夫才不是那种人…
就在她陷入沉思的时候,桐生辰夫已经走出病房,迳自收拾起搁在椅子上的衣物。
“桐生大哥,请问…昂夫他怎么样了?”藤井都香急切的询问,听起来有点像哀求。“他好不好?有没有危险?”
刚才那个医师什么都没说,只要他们进去见人,谁晓得是报平安还是听遗言?
桐生辰夫停下手中的动作,深深看她一眼。
“藤井姐小,请你对昂夫好一点。”
然后就朝她点点头,转⾝潇洒的离开。
对他好一点?为什么…
她对他很坏吗?还是…昂夫有了什么不对劲,桐生辰夫希望她能让他度过短暂而快乐的最后时光?
为什么她会越想越黑暗?
“都香,你进去吧!”
藤井耀司和海野平志一同出来,不过神⾊却是完全不同。耀司脸上是一片镇静,海野先生却有掩不住的失落与难过。
为什么海野先生会有那种脸⾊?她好害怕。
“我、我…”终于轮到藤井都香,她却突然怕得不得了。如果她看到的是奄奄一息的昂夫怎么办?“我不敢!”
“为什么不敢?”
藤井耀司一脸疑惑。
“要是我看到昂夫死气沉沉的躺在病床上,我怕我会疯掉…”
等不及藤井耀司的安抚,刚才那位医生已经探出头来催促。“请快一点,病人的探病时间要结束了。”
没办法了。
藤井都香只好踩着惊惶猜疑的脚步,在哥哥的催促之下,一步步的走近手术室。
“藤井姐小,为了让病人好好休息,请在二十分钟內结束谈话,谢谢。”护士姐小叮咛道。
之后便和医生暂时退出手术房,让她和桐生昂夫单独处在一方小小的空间里。
***
呑了呑口水,闭了闭眼,藤井都香深昅口气,小心翼翼的步向病床。
桐生昂夫⾝上的白⾊纱布首先刺眼的落入她的视线,她轻轻倒菗口气。
畏怯的目光缓缓移上他的俊脸时,藤井都香口中的尖叫声差一点就震垮了整栋医院。
“桐生昂夫!你还笑得出来?”
她瞪大了眼,原本心中的难过与害怕在瞧见他显然没事的笑容之后,瞬间燃成熊熊怒火。
“只受了一点小伤,有什么好不开心的?”为了证明自己的伤势无碍,桐生昂夫还故意抬起手来给她参观。
“看,还好好的。”
是呀!这点小伤,这点害她担心受怕了好几个小时的小伤!
“怎么只有这么一点点?真该让你多流点血!”
她气死了,气他的故弄玄虚,气自己的白焦急。
桐生昂夫开心得哈哈笑,听得藤井都香越来越气恼。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伸手握住她的手,抚弄她纤巧的手指,桐生昂夫低着头,温柔的呢喃。
生着闷气的藤井都香嘟着嘴,硬是不让自己被他魅惑的嗓音给融化。
“既然没事,篇什么手术的时间那么久?”
半夜一点多,要不是有哥哥陪着她,她肯定不许外出。
“手术也没多久啦!”桐生昂夫偷偷笑着,依然握着她的手没放。“倒是我和医生及护士聊得挺开心的,一个没注意就聊到了那么晚。”
聊…聊天?
她在外面担心他会不会死、有没有生命危险的时候,他在里头快快乐乐的聊天?
这、这个人如果不给他一点教训的话,她会…她会…
“生气了吗?!”他笑得又贼又坏,一点歉疚的意味也没。
藤井都香冷哼一声,硬是菗回自己的手。
“既然你没事,那就再见了,桐生昂夫先生。”⾼傲的转过⾝,柔细的发丝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嘛急着走?”长臂一伸,藤井都香莫名其妙的落进他怀里。“我还有事想问你。”
“我们没什么好讲的,大骗子!”她气急败坏的挣扎着,忍不住破口大骂,一张烧红的脸不知是气或是羞。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桐生辰夫要她对昂夫好一点了,因为他怕她知道昂夫好端端的窝在手术室里聊了几个钟头的天会忍不住宰了他!
她现在就有这种歹毒的冲动。
桐生昂夫呵呵笑着,紧紧圈住她。
“别急好吗?先告诉我森下浩史怎么了?”
哼!就记得聊天,就记得工作,就不记得有人在为他心惊胆跳!
“直接送到牢里去了,⾝上手铐就铐了三四个,只差没上防盗锁。这样您可安心了吧?哼!”她还是气得很。“他被你削了四只手指头,还不是包一包就押回去关,你只不过被打了个洞,就赖在这儿像度假一样,羞聇!”
“只不过被打了个洞?”桐生昂夫夸张的哼笑一声。“你可真有良心,要不是我用尽力气帮你挡了这小小一颗弹子,⾝上被打个洞的可就是你了。小朋友,你知不知道感激怎么写?还是只知道恩将仇报?”
“你不要再叫我小朋友,我只比你小两个月!”她怒不可遏的吼道。顾不了他⾝负“重”伤,伸出手就狠狠将他推开。“我跟你说,这次就算我欠你好了!至于怎么还你,就是让你重新考虑一下要不要收回那三个要求!”
说完便气呼呼的拉开门出去。
一会后,她将坐在外头休息的,医生硬是拉进手术室。“⿇烦你尽量把他给弄得严重一点,最好是三五个月下不了病床!”她都忘了自己刚才是怎么的焦心。接着,一阵暴怒旋风卷出病房。
宁静的夜京都漫上一丝淡淡的火药味。
***
琉音学园的生学会室里,除了会长以外的三个大男生一片和乐融融。
“我说昂夫,好几天没见到你,怎么突然包得像个圣诞礼物一样的出现了?”
中岛和彦吃着心爱的女孩送的饼⼲,连取笑都显得幸福甜藌。
“哈哈,好看吗?”桐生昂夫抬起右手,没被制服遮住的纱布相当显眼。
“很好笑。”渡边良二灌光了饮料,讥谵的笑望他。“你这下可不得了,每节下炉就有一堆女生挤来探望你,班上的玻璃窗只好先拆下来,否则这些玻璃的费用可就会让你痛得连心脏都伤痕累累。”
桐生昂夫抿着嘴浅笑。
“没办法,我人缘好,你少嫉妒我。”
“我才不嫉妒。”他都已经心有所属了,还跟他嫉妒什么?无聊。“今天一整天我已经很尽责的护着你不让你受到二度摧残。不过放学之后你就得自己解决,没我的事了。”
桐生昂夫耸耸肩。“多谢你难得的同学爱。反正我们都等到生学走得差不多了才能回家,就不用你的护驾了。”
“护你的大头驾!”渡边良二探头望了望窗外。“校门口那群凤华学园的,你就由自己去解决吧!”
凤华学园?桐生昂夫心头一颤,俊朗的脸依然未见任何风吹草动。
“不劳你费心。”
“会长怎么那么晚还没来?”桐生昂夫喃喃自语着,他对桐生辰夫的不见踪影
相当疑惑。“他最近好像常常这样。”
桐生昂夫笑着站起⾝,拾着书包往门口走去。
“他今天不会来了。想活命的最好别问他为什么,知道吗?明天见。”
“那么早就要走了?”
中岛和彦和渡边良二口中还嚼着饼⼲,讶异的瞪大眼。
“我有比跟你们在这里厮混更重要的事要做。”
***
橘⻩的彩霞,为⻩昏的世界留下最后的鲜艳与温暖。
踩着夕阳,桐生昂夫低着头往校门口去,唇边挂着一抹诱人而神秘的笑意。
“哇!他来了,”那群凤华学园的女孩们一见桐生昂夫由远而近的⾝影,不噤奋兴得又推又叫,然后迫不及待的一拥而上。
“桐生昂夫,你还好吗?为什么会受伤?会不会很痛?”
“谢谢你们的关心,我很好。”桐生昂夫笑着应付她们,但却是明显的不专心,一对漂亮的眼睛不时的抬头四处望。
那群女孩仍挤在他⾝边,吱吱喳喳的讨论。
“怎么包了那么大一片?好严重吧!怎么弄的啊?”
“那个叫严重?对他来讲还便宜他了咧!”藤井都香独排众议,硬是对桐生昂夫摆出不屑的嘴脸。“看他”副生龙活虎的样子,根本用不着你们来担心。”桐生昂夫斜望着她,扬起眩目的笑容。“真不愧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比我还了解我山口已。”
“谁是你的蛔虫?”藤井都香怒瞪他一眼。“如果我是的话,早晚咬穿你的胃壁,然后让你开肠剖肚而死!”
真腥血。
那群女生学不等桐生昂夫开口表示意见,马上就见义勇为的谴责起那条有凶杀企图的蛔虫。
“藤井都香,你怎么这样讲?桐生昂夫又没有哪里惹到你,你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凶?他人很好的。”
好?藤井都香撇过头,不愿接触昂夫那令她心跳加快的热炽目光。
他对她的影响力真是大得令她害怕。
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丝微笑…所有举手投足都让她忍不住心跳速加,体温上升,像个笨蛋般的为他着迷。
“对不起,借过好吗?”笑容可掬的请女孩们让出一条路,桐生昂夫快步走向转⾝欲离开的藤井都香。“该是你还债的时候了。”
啥?转过头,她疑问的眼光奇怪的梭巡在他快乐的俊脸”“欠什么?拉面?”她说的是有一次在街上巧遇,昂天请她吃拉面的事。
桐生昂夫笑着头摇。
“记得一星期前,你在病房说的事吗?”
“你那三个要求是吗?”藤井都香沉重的点点头。“想好了就说吧!”她也不一定会答应他的。
“由于这次是你欠我,你没有考虑的余地,我说了就算。”假装没看到她突然瞪大的双眼及微开欲议抗的小嘴,他迳自说:“第一,把实习员辞了,不许你再做那么危险的事。”
“哈!”她双手一摊。“如果海野先生不许的话我可辞不掉。”
“我会让他准的。”微笑的拂开她被晚风吹乱的鬓发,温柔得令⾝后的女孩们响起一片羡慕又嫉妒的惊叫。“因为我已经辞了。”
他把特警给辞了?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位置,他把它给辞了?“为什么?”好可惜。
“你舍得再让我这样出生入死?”
藤井都香的血液瞬间全爬到脸部,红得不可思议。“我、我才不管你!”
她当然舍不得。
“嘴硬。”桐生昂夫取笑道。“第二,这个给你考虑。我们交往好吗?”
背后的尖叫声惊飞了回巢的归乌,却打不破环绕在两人⾝边的温馨暖意。
藤井都香抬起头来,挑战的望着他。
“我只有一个条件,不答应就免谈。”看见他眼底的保证,她突然羞怯起来。
“你…你要对我诚实,不可以老是说谎骗我。”
桐生昂夫的反应则是仰头大笑。
“那当然。”绝不能让她知道他又说了一半的谎。
唉!她都不晓得偶尔跟她说点无害的小谎,然后欣赏她气得红扑扑的小脸是多有趣的事。
显然藤井都香也是半信半疑的。
“你答应得那么慡快,真教人怀疑。”嘴里嘀咕着,但她还是笑得甜甜藌藌。
“好吧!答应你。”
他跨近她一步,几乎将她帖在自己⾝前。
然后低下⾝,在她耳边轻声说下最后一个索求:“最后,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