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浴室的灯光明亮,氤氲的水气笼罩着整个浴池。
“你⼲什么?伶牙!”烬天猛地推开他“我怎么看也不会长得像芙蕾雅吧?”
“不,我只是喜欢你。”伶牙微微的喘着气,认真的看着他。
“你…喜欢…我?”烬天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那场海难没把伶牙的脑子撞坏掉吧?
伶牙有些窘迫地低下头,然后转⾝朝水池边缘走去。
“伶牙。”烬天突然叫住他。
伶牙停住,没有回头,他听到⾝后传来哗哗的水声,当烬天把手放上他的肩头,他感觉到伶牙的⾝体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我们是生死与共的兄弟。”烬天认真地说。
伶牙垂下眼睛,没有说话,而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浴室。
看着伶牙的背影,烬天甩甩头。
伶牙给他的印象一直是个英勇的剑客,一个生性自负的男人,在他抬眼看人的时候,眼底都会闪过剑气般的锐光…
烬天不只一次地惊叹他出剑时的磅礴气势,那一挥诛敌的霸气,他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可是…刚才那个人,真的是他熟悉的伶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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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那条人鱼就是葬月后,烬天几乎每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就会等在海边,等待那条人鱼上岸。
他知道葬月不记得他了,从人鱼变回人类的她,也将会失去声音,但他一定要在第一时间等到她。
烬天一连在海边等了七天。
这天清晨,月亮还隐隐挂在西天,东边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他看见了葬月。
他一眼就认出了她,虽然她的头发变得好长,长到脚后眼了。
她大概是刚刚才得到一双人类的腿,走路还很不适应。
她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觉得每一步都好像是在锥子和利刀上行走,痛得几乎要昏遇去。
但她走起路来的样子怎么看都和人类不同,因为她走路的时候轻盈得像一个水泡。
烬天向她跑了过去,于是葬月才发现烬天。可是她没有穿服衣,烬天一边跑一边脫下自己的外衣,到了葬月面前,他把外衣披在她⾝上。然后不等葬月反应过来,就紧紧地把她拥抱住。
葬月奋兴又惊恐地睁着眼睛。她好想问:陛下,你怎么会认识我?
但她发不出声音,只能发出简单的咿呀声,因为她现在是个哑巴。为了得到一双人类的腿,她用声音和巫师做了交换。
烬天抱着她,轻声地安慰“别急,-在想什么我都知道,-想问我,我为什么会认识-是吗?”
葬月听不懂烬天的话,反而急得泪水直流。
“因为-进过我梦里,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烬天尽量用把他当陌生人的葬月能听懂的方式和她沟通。
但他并不知道人类和人鱼之间根本语言不通。
葬月抬起脸,惊异的看着烬天,眼中的泪还未⼲。
烬天心疼地拾起她的下巴,轻轻捧起她的脸,她的脸柔和纯洁,美得像一首传诵千古的诗。
“葬月,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害我找得好辛苦…”烬天轻声说着,将葬月拉入怀中吻亲她。
在烬天強有力的拥抱之下,葬月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简直像是要从胸口中蹦跳出来!
但那唇的感觉却好熟悉、好舒服…葬月仿佛被催眠了一般,原本紧绷的⾝体在烬天的怀中渐渐放松。
是梦吧?但愿这个梦永远不要喔…
唇间那种温暖湿润的感觉突然消失,葬月睁开眼睛,意犹未尽地看着烬天,然后双手攀住烬天的脖子,噘起小嘴天真地索吻。
烬天愣了愣,这人鱼的性格好像和原来的葬月不大一样啊。
看着天真懵懂的葬月,烬天捏了捏她的鼻子,真是个小孩子,然后他蜻蜓点水似的吻了吻葬月,接着把她打横抱起“-的脚一定很疼吧?”
葬月听不懂他的话,但烬天抱她,她很配合地环住烬天的脖子。
“深海宮里好玩吗?我的美人鱼。”烬天亲昵地用鼻子碰了碰葬月的鼻尖。
葬月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眉头微微颦起,她听不懂烬天的话。
但烬天以为葬月是失去声音说不了话,并没有发现他们根本语言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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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天把葬月抱回皇宮,并让伺女给她换上公主的服衣。
皇太后来问烬天为何突然带回一个平民女子时,烬天说她是他未来的皇妃。
皇太后看见葬月走路时文雅轻盈的步子,惊讶之余,并没有反对葬月留在王宮,但坚持要求降低葬月的⾝分,只能当她是一个女奴而非王妃,因为她虽然漂亮,举止优雅,却是个哑巴。
烬天连自己的⾝分都无所谓,葬月的⾝分问题自然也就没有和皇太后争,一口便答应下来。
反正只要葬月在他⾝边,他就能想办法离开这里,回到冥界去复活葬月,这才是最重要的。
皇帝也好,王妃也罢,不过是暂时的虚幻。
除此之外,皇太后要葬月睡在烬天门外的一个天鹅绒垫子上面,她说这是作为一个女奴的最⾼荣耀了。
可是等皇太后一走,烬天立刻就把葬月抱进自己的寝宮,顺便让人把那个垫子收了。
“想得起我是谁吗?”烬天吻亲葬月的额头,问她。
葬月仍旧是睁大了眼睛,茫然地头摇。
葬月很急,他在和她说话,可她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再好好想想。”烬天以为葬月头摇的意思是不记得他,于是继续提示说:“在圣域的时候,-女扮男装在我⾝边做小兵啊,记得圣域吗?蓝蓝的爱琴海,记得吗?”
说到爱琴海,葬月眼睛一亮,还真的有这个地方啊!烬天说了那么多,她只听懂了爱琴海。
为什么偏偏听懂这个地方?
葬月怕烬天难过,安慰性地点点头,然后俯⾝过去吻亲他,她发现自己非常喜欢扣烬天接吻的感觉。
突然间被吻住的烬天惊异地睁大眼睛,他发现,人鱼竟然完全没有人类的害羞感情,变成人鱼的葬月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矜持。
一个卫兵进来,告诉烬天伶牙有事要见他。
烬天松了口气,伶牙还是愿意见他的啊!他拉起葬月的手,对她说:“我要让-见一个老朋友。”
葬月只是对着烬天天真地微笑,像个孩子。
“请他进来吧。”烬天对士兵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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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牙的样子和神态一点也没变,仍旧是那副淡漠的样子,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
他看着葬月,眼里没有一丝感情。
烬天遣开所有人,大殿里只剩他们三人。
葬月认出了伶牙,惊恐得看着他。
“葬月别怕,伶牙是我们的朋友。”烬天轻轻拍着她的手背。
伶牙皱起眉头问葬月:“-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葬月看着他,没有回答。
烬天解释说:“她现在不能说话。”
“我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解了情况后我们才好想对策。”伶牙这句话是对烬天说的。
烬天点点头。
于是伶牙对葬月说:“-能写吗?”
葬月茫然地看着伶牙,不知该做什么反应才好。
烬天柔声说:“葬月,我们问-话,-只要头摇或点头就好了。”
但葬月完全听不懂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话,急得直往烬天怀里躲。
伶牙甚至开始怀疑葬月的智商是不是有问题,他扭头问烬天:“你有什么看法?”
烬天苦笑说:“变成人鱼后的葬月的确和以前有点不大一样。”
伶牙没有说话,沉思片刻,他突然问道:“-能听懂我的话吗?能听懂就点头。”
果然不出所料,葬月只会茫然地看着他。
伶牙和烬天面面相觑,原来之前说了那么多话都白说了,他们之间竟然语言不通!
“怎么办?烬天。”伶牙皱起眉头,和一个哑巴语言不通,这可是件很棘手的事情。
烬天看着怀中的葬月叹了口气。
伶牙看了一眼像水蛭一样紧黏着烬天的葬月“我们现在的问题是,在我们想出万全之策之前,你不能和葬月太靠近,烬天,你不要误会…”
“我明白,伶牙。”烬天打断了他的话。“我会把持好自己的。”
葬月莫名其妙地看看烬天,又看看伶牙,她好希望自己能听懂他们的话,可是她听不懂。
“那没事了,我走了。”伶牙说完转⾝欲离开。
“等等,伶牙。”烬天叫住他“我想和你谈谈。”
伶牙看了葬月一眼,犹豫一下后才说:“晚上我等你。”
伶牙走后,烬天拥住葬月,吻亲她的发端,告诉她:“葬月,我一定会把-带出这里,带出冥界,绝不会让-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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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天来到伶牙住处的时候,伶牙只点了一盏蜡烛,他倚墙站着,半闭着眼睛,就像他每天晚上觉睡前都倚在北神宮的柱子上一样。
比起坐着,伶牙似乎更喜欢站着。
“你的美人鱼睡了吗?”伶牙听到烬天的脚步声,开口问道。
烬天应了一声,在离伶牙不远的地方停住脚“伶牙,那天的事,给我个解释。”不喜欢逃避,一开口便直接切入主题,这是烬天说话的风格。
伶牙笑了笑“你希望听到什么?”
“当然是个玩笑。”
“那你就当是个玩笑吧。”伶牙回答得有点无赖。
接下来是沉默。
突然,烬天挥手,重重的一拳毫不客气地打在伶牙的脸上,直把伶牙打得一个趔趄站立不稳。
伶牙一手扶住墙壁,一手摸抚着被烬天打的部位,辣火辣地泛疼。
烬天怒道:“我不希望我的战友和我开这种玩笑!”
伶牙默然地承受烬天的愤怒。
他慢慢地抬起头,凝视着烬天蔚蓝⾊的眼睛,深深的看进去,那里像无垠的天空一样深邃。只是此刻,那里燃烧着愤怒。
他想起了小时候他常常喜欢捣住烬天的眼睛,感觉他的睫⽑撩动着掌心,拿开手指,立刻呈现出雨过天青般的湛蓝眸⾊,真是…美丽。
他想起了小时候,他刚到圣域的那一段时间,烬天怕他孤单,常常会陪他睡在北神宮。
还记得那时的夜晚,有时有月光,有时没有。
在那样的夜晚伶牙总是睡不着,他常闭着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了,一直到⾝边的烬天呼昅渐渐平静。
他会轻轻的用手臂撑起半个⾝子,借着从窗外透出的一点微光,悄悄的看着烬天美丽的脸庞。
伶牙从来没有见过比他更美丽的脸,美丽得如天外的梦境。
每当这个时候,一种隐隐的喜悦就会一点一点的渗透到伶牙心里面去,那是拥有世上最美丽的东西的喜悦。
烬天,我最好的朋友,为什么你和我一样是个男人,你为什么不是女人呢?
每当伶牙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他又会笑自己,如果烬天是女人,那他们可能永远也没有机会认识。
天完全黑了下来,天上云层很厚,看不到一丝月光。
起风了,蜡烛被吹灭,伶牙不急着点亮。从小就在黑暗中生存的他,已经习惯黑暗了。
此时的房间里就像墓⽳一样,一片黑暗。
于是很多白天不可能说的话,不可能产生的情绪,此时借着黑暗的掩饰,都一一表露了出来。
因为黑暗本⾝就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人变得困倦而松懈,就好像一个自己已幽幽沉睡,另一个自己却在此时清醒了过来。
黑暗中,伶牙只能听到烬天冷静的声音。
“为什么不点灯?”
说不清是先爱上那声音还是先爱上那个人的,伶牙只知道,他很喜欢烬天的声音。
或许黑暗真的有一种蛊惑力,伶牙竟然有些失神,他没有回答烬天,迷惑的想着——
若是让这样低沉而冷酷的声音因**而变得沙哑,不知会是怎样的感觉?
烬天见伶牙没有回答,自己摸索着去找火折子。
伶牙没动,几分钟后,蜡烛被重新点燃。烬天蔚蓝⾊的瞳眸在光线微弱的地方,就像会昅收光线的蓝宝石一样,看上去近乎深黑。
但他最昅引人的,还是曾经作为圣职者的他那強烈又纯净的噤欲感,就像他那毫无情感的嗓音,要是这样的容颜流露出因**而痛苦的神情,会是怎样的蛊惑?
仅仅是这样想,伶牙就已有些透不过气。
好想抱他。
“烬天…”
“嗯。”
烬天坦然正直的眼神仿佛凉水当头浇下,让伶牙立刻清醒过来。
他⼲咳一声,没话找话说:“葬月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当然不会让她消失,必要的话,我不会遵循这里的法则。”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就要一直生活在这里了,听起来也不错。”伶牙笑道。
但烬天却寒着脸,认真地说:“我一定要把葬月带出冥界,这是我来这里的目的。”
“当然,我是支持你的,这也是我来的目的。”伶牙说。
烬天默然,这正是他感到对不起伶牙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伶牙突然想起昨天在浴室里的情景。
想起了小时候,他喜欢抱着烬天的⾝体睡,但是现在,他们都不是孩子了。
黑⾊的长袍,只在腰间系了一条带子,领口松松地敞着,使得烬天的⾝材看起来越发挺拔。
“伶牙,你…”烬天曰瞪口呆地瞪着伶牙,因为伶牙突然抱住他,他们拥抱过对方无数次,为胜利而拥抱、为悲痛而拥抱、为友情而拥抱…但是这次,感觉不一样。
“烬天!”伶牙下定决心说:“我很想做一件事,也许会惹怒你,但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做,我想我是失控了。”
仿佛冰水从头浇下,烬天顿时觉得寒气自头顶窜至脚底,冷了个透彻,整个人像石化般。伶牙果然…
伶牙靠近的嘴唇掠过烬天的面颊,烬天吓得浑⾝颤了下,⾝体僵直得像尊石像。
蜡烛再次被风吹灭。
闪电突然把整个殿堂照得彻亮,接着又立刻变成一片黑暗。
天空中传来滚雷的巨响,顷刻,大雨便倾盆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