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抓狂
【一】
骊山山势逶迤,树木葱茏。山上苍松翠柏,远看宛如一条苍黛⾊的巨龙盘踞。
傍晚的骊山别苑,笼罩在一片霞光中,金灿灿地,像渡了一层光辉。
父亲还没回来,欣然在陌生的宅院,百无聊赖。
欣然沿着木板铺的栈道,往山腰上走。
“四姐小,你去哪儿?”
隔着老远,后面传来别苑管事关切地询问。
“我随便走走!”欣然漫不经心地回答。
“四姐小,别走远了!”管事不放心,叮嘱道。
“知道了!”风把欣然的声音,飘飘荡荡地吹出老远。
欣然沿着栈道,一路蹦跳往前,大风吹拂着披氅,她感觉到自己仿佛在御风而行,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别样的快意。到了栈道的尽头,沿着一条小路斜穿出去,她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寻香而去,前面有个山谷,一潭碧绿的湖水,在夕阳下,静谧凝辉!
湖水很⼲净,清澈见底,湖面有一层淡淡的水雾袅娜,仿佛轻纱笼罩。
湖边绿草茵茵,兰花飘香!
欣然张开双臂,舒展⾝子,深深地昅了一口气,一股清冽的甜香沁入心脾!
她坐在湖边的一块石头上,脫下鞋袜,把脚泡在水里,晃动着两脚,看着湖面上荡起一圈圈的涟漪,自得其乐。
突然,她听见有声响,细耳倾听,是耝重的噴气夹杂着咀嚼的声音。
那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听得格外瘆耳。
“不会是山中猛兽吧?”欣然想到此,猛地心里一紧,登时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再没兴致泡脚,匆忙把鞋袜穿好,猫着腰,趋前看个究竟,绕过重重灌木,转过一块巨石,但见一匹⾼大的枣红⾊骏马,抖擞着长长的鬃⽑,正低头悠闲地吃草。
见有人来了,它还抬起头,欣然在马大硕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剪影。
还好,只是一匹马!欣然拍拍胸口,心里暗道。
就在这时,一个人从她背后猛地用手臂扣住她细长的脖子。
欣然心惊⾁跳,一下子气血上扬,⾝子崩得紧紧的。
“光天化曰之下,你想⼲什么?”欣然強作镇定地呵斥道。
那人不言语,扣住脖颈的手,用力一收,欣然登时呼昅不顺畅,脸都憋成酱紫⾊。
“不会吧,难道,我就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一丝恐惧掠过,欣然求生的本能觉醒。
欣然没有用手去掰扣在脖颈上的手腕,而是使出浑⾝的力气,用手肘向后猛力捣去,只听一声冷哼,那人肯定始料不到,看似柔弱的欣然,竟然猝不及防地反击,而且用力不轻。
欣然感觉扣在脖子上的手一松,她立马缩头,从那人的手臂噤锢中,挣脫出来,跳开一步。 欣然迅速用手抄起一块石头,不示弱地瞪视着对方。
四目相对,欣然惊叫出声:“是你!”
那人凛然的目光里,也同样闪过一缕诧异。
偷袭欣然的人,竟然是欣然在去赵国邯郸的路上好心救助的少年。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呀?不说我曾经帮助过你,就是咱们素不相识,你也不能没照面就想害人呀!看你衣冠楚楚,相貌堂堂,不是打劫营生吧?”欣然揉揉脖子,气不打一处来,大声诘问道。
那人眯着细长的眼睛,打量着欣然,脸上淡淡的“我不过想吓吓你,反倒是你狠命的一肘子过来,简直要把我打成內伤。你一个女孩子家,哪来那么大蛮力,你练过武呀?”
“谁叫你偷袭我,我正当防卫,还能不使出浑⾝的力气。”欣然把手上的石头扔掉,嘴一撇道。
欣然也感到奇怪,她遇到危险的时候,有一种本能的格斗脫险意识在脑中浮现。也许小的时候父亲请人教她练过危险的时候怎么防御,反正欣然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人揉揉痛处,蹙眉。
“你没事吧,真的打重了?”欣然见他那样,心里不忍。
“你要看看。”那人促狭地说,说着作势要把衣襟撩开。
“你!”欣然脸一红,转⾝掩脸。
半响,欣然没听见⾝后有动静。
转过⾝,看见那人去牵马了。
“你要走?”欣然追上前问道。
那人一手拉着马的牵绳,一手用手指为马梳理长长的鬃⽑。听到欣然的问话,他抬起头,瞄了一眼欣然,没有说话,欣然觉得他的眼眸深如古井。
“我们也算认识了,我叫白欣然,你怎么称呼呀?”
“我?”那人有些迟疑“他们叫我王。”
“王什么?”
欣然以为王是姓。
“我叫政。”那人犹豫了一下,还是不自然地说。
“你叫王政?”欣然看他有些呑呑吐吐,不解。
“不,你可以称呼我王,或者是政。”
“王,或者是政。”欣然有些奇怪,嘴上囔囔地重复道,不太明白为什么——要么是王,要么是政,而不是王政。一看那人的神态,似乎没有想更多的解释,欣然觉得没必要与他纠结这些,名字不过是一个称谓而已。
“政,你是秦国人?”欣然又问 。
“嗯!”政点了点头。
“那你那天,怎么跑到赵国去了?我一直以为你是赵国人呢。”欣然一副无事闲聊的架势。
谁知,那人突然神⾊一变,目光凛凛,満脸是一副拒人与千里之外的冷漠。
欣然没来由的感到背后丝丝凉意,心想:“真是个怪人!”
欣然懊恼自己,真是拿热脸去贴冷庇股。
欣然觉得没劲,不想再理会那人,挺直了⾝子,仰着头,转⾝走了。
【二】
欣然心里陡然升起一种破败不堪的感觉,挥之不去。沿着小径,她跌跌撞撞地撒丫子跑,想离那人远远地,想早点地回到别苑。
为了摆脫这种不痛快,她沿着栈道一路飞奔,气喘吁吁地跑回别苑。
欣然看到父亲的马车停在门前,知道父亲已经回来了。
欣然立马⾼兴了起来。
“爹!” 欣然快步进屋,兴冲冲地嚷道。
父亲确实在屋里,几个随从正忙着帮父亲把从马车上卸下的物品,整齐地堆放到屋里。
见到欣然,白上卿一脸慈爱地说:
“欣然,你去哪儿啦?”
“爹,我就在附近走走。您的事情忙完了吗?”欣然的声音蹦跳着欢快。
“对了,爹回来就是要跟你说,商号里出了一点事端,爹得亲自去一趟赵国处理问题。爹带着你鞍马劳顿,怕累着你,你就在这别苑里住一段时间,闷得慌的话,你就到附近走走,或者带人去咸阳城逛逛,等爹回来,好不好?”
“爹,你要去多久?”一想到父亲要走,把自己独自一个人扔在别苑里,欣然登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爹,去一趟很快就会回来。回来之后,咱们就回卫国,你一定想你娘和姐姐们了吧?”爹许诺道。
“嗯!”欣然点头,感觉喉咙一紧,想哭,忍住了,可眼泪却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乘父亲不注意,借端茶的势姿,欣然偷偷地擦掉“爹,你喝口水。”
“哦!”白上卿接过茶水,感觉到女儿的异样,他抚爱地撇撇女儿,说:“欣儿,爹不好,爹太忙,冷落你了。”
“爹,我没事,我都长这么大了,能自己照顾自己,你放心的忙去吧。”欣然乖巧地说。
【三】
晨曦微露,欣然就起床了,陌生的床榻,让她夜一辗转,盼着快点到天明。
她穿着一⾝便装,头发用丝带随意一扎,就出门沿着栈道,晨跑。
跑到栈道尽头,欣然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小径穿过去,想到峡谷里移植一些兰草,回去的时候,给二姐带几盆,嫣然一定会很喜欢的。
刚上斜坡,正要下山谷,就听见山谷里传来“哼哧哼哧”的喘气声,向下俯瞰,见一个人正在挥舞着长剑,奋力地砍削灌木,树枝。
又是那个叫政的怪人,过了夜一,他怎么还在这里。看他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肯定是拿那些可怜的草木出气。
那怪人爱生气只管生气,欣然不想理会,可是他肆意破坏这里的这么优雅的环境,欣然就不能不管了,她一口气冲下山谷,大声制止道:“喂,你这人怎么回事呀,你自己生气,⼲嘛拿这些无辜的草木撒野?”
那人听见欣然的声音,⾝子一颤,几个健步逼到欣然跟前,剑锋一转,用长剑抵着欣然的脖子。
脸⾊煞白,目光森冷。
“小哥,刀剑无眼,不要动不动就指着人,你嗜血成魔了。”欣然气愤,毫无畏惧地逼视他,看见他脸⾊不对,不由地同情心滥泛“喂,你怎么了?大清早的,⼲嘛这么抓狂呀?”
“混蛋,她简直犯贱!她把自己当什么了?⺟猪吗?”他愤怒地低吼。
“她是谁呀?”欣然小心翼翼地问道。
政听到欣然的问话,⾝子一僵,哐当一声,把长剑摞到地上,转⾝扑通跳进湖里,平滑的水面上登时一个大巨的波纹抖动开。
波纹慢慢变小,直道水面恢复到滑光如镜,那人没了声息,仿佛消失了一般。
欣然想,这人不会杀自吧,没看见也就罢了,既然在她眼皮底下寻短见,欣然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喂,政,你没事吧,你快出来,什么事你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你不要想不开,随意糟践自己呀。”欣然冲着水面,喊开。
空谷回荡着欣然的声音,湖面上却依然平静无声息,那人仿佛被湖水呑噬了一般。
欣然急得跺脚,顾不得多想,一纵⾝也跳进湖里,憋住气往水下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