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独立宵风
如瑾被护卫紧紧抱着前冲，后面紧跟着三人，包括受伤凌慎之。京营官兵们训练有素，一轮弓箭射出未待停留，再次弯弓搭箭。如瑾隔了护卫肩头望去，只见又一波箭雨呼啸而至，箭簇生风，兜头笼罩而下！
这一次，似乎是躲不过去了…
电光火石间，如瑾脑中出现了一幅又一幅画面，从前世到今生，从青州到京城，一张张要陷害她虚伪面孔，一次次血与火中艰难求生，仿佛她重生之后这大半年时间里，就是为了历险而存。
⺟亲晋王旧宅生死未卜，蓝家未来模糊不定，难道她就要死这里了么？那么这一场死而复生也未免太可笑了！她不想死，她还有许多事没做！
如瑾紧紧握了拳头，反手扣住耝粝短匕，目不转睛盯着呼啸袭来箭矢。如果天要她亡于此地，她也要冷眼看着整个过程，看这些利器如何穿贯她⾝体。
“蓝三姐小！”凌慎之呼唤近咫尺。他挥剑挑开将要射到如瑾⾝上箭，却不顾自己背后已有強矢袭至，瞬间没入肩头。
如瑾只看了他一眼就移开了眼睛。她不敢再看，也不忍看。
凌慎之右臂受伤，换了左手持剑，已有诸多不便，又不顾自己安危只替她挡箭，这一波箭矢落下，他该变成什么样子？她欠了他那样多，临到这一刻，再也没有勇气看他中箭倒地了。
她紧紧盯着火光里流矢，眼中只剩了越来越近箭尖，以及呼啸颤动尾羽。抱着他侍卫反手挡箭不便，下一刻，就要有一支锋利箭矢击中她了罢…
嗖！
突然间，如瑾感觉自己被抛到了半空，急速转动视野让她头脑发晕，根本来不及辨别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紧紧咬牙让自己保持镇定，把将要出口半声惊呼咽下去，然后，下一刻，她就落了一个坚实怀抱里。
冬夜里寒气带着淡淡腥血冲入鼻端，这个怀抱有血与火味道。她斗篷早就落正屋那边了，只穿着一⾝夹棉衣衫，她被铁钳一般手臂勒得生疼。一⾝黑⾊劲装男子将她紧紧勒怀里，如瑾费力抬头去看，只看见对方蒙面布巾。
⾝侧早有十几条人影窜向箭矢袭来方向，同样黑衣黑裤，黑巾蒙面，持着各种雪亮武器，夜枭一样扑入左彪营阵列中。抱着她黑衣男子斜窜几步，迅速躲入路边花圃一堵矮墙后面。突然又有一个人飞⾝而至，脸上蒙面布巾扯下，借了不远处火光，如瑾认出那是崔吉。
“崔领队回来了！”如瑾惊喜万分，连忙问道“我⺟亲如何？”
“那边乱民不多，留守兄弟们护了太太周全，已有官兵去了，万无一失。”
“官兵？”如瑾下意识看向石屋边叫嚣左彪营兵卒。
崔吉持剑转⾝警戒，不再答话了，抱着如瑾男子突然出声，接口道“那边是信得过，和这几个左彪营杂碎不同。”
方才一切太过突然，如瑾看到崔吉就忘了自己处境，此时猛然听到近耳边响起男子声音，顿时一惊，恍然发觉自己还人家怀里，下意识伸手推向男子胸膛。
那胸膛硬坚得很，如瑾立时知道他外衣下穿着轻甲。“别动！”男子伸手按住她惊慌间扬起头。
一枚流矢扑一下扎地上，入土三分，如瑾瞥了一眼不敢再挣扎，知道若不是被他按一下，这箭就要扎她头上了。
她小心翼翼地男子钳制里调整势姿，避免和他贴得太近。“王爷，多谢你相救。外面几位护院和凌先生不知如何了，能让崔领队看一看么？”
她叫出“王爷”时候，抱着她男子轻笑出声：“原来你早已记得了本王声音。”
如瑾不明白这个人为何能笑得出来，这种时候，到处是火光和喊杀，石屋那边惨叫连连，也不知是哪方人遭难，他竟然还能笑。“王爷，凌先生和护院们不顾生死护着我，我不能不管他们。您要是不帮我察看那边情况，能否放开我？”
“当然不能。”他收了笑，答得一本正经。
“他们方才中箭了，要赶救治。”
“你很着急？”他不等她回答，缓缓道“急也没用，等着。”
“…”如瑾咬唇咽下了要骂出口话。她知道他说得没错，也知道自己一时情急莽撞了，这个时候冲出去接应凌慎之等人不现实，流矢还没停歇，稍微离开矮墙掩护就是危险，崔吉都不能出去，何况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女子。
可，他那一本正经坦然语气就是让人无端冒火，即便他说是对。如瑾觉得这人真是奇怪得紧，明明像神明一样从天而降救人于危难，却偏有让人跟他生气本事。被他牢牢按住，如瑾只能咬牙等着，焦虑地听着远处石屋边呼喊厮杀，担忧猜度着凌慎之几人情况，还有祖⺟，碧桃，以及刘蓝两府所有人安危。
“主人，控制住了。”默不作声一旁守护崔吉突然开口，声音飘忽而幽沉。
“留几个活。”长平王淡淡吩咐，语气里肃杀之意令人胆寒，他却说得十分平静。
崔吉喉中发出鹰啸一样声音，⾼低起伏，长短有律，几声过后，石屋那边也传来两声啸叫。如瑾屏气听着，发觉远处兵刃碰撞声加急促，夹杂着官兵们大声呼喊嚎叫，片刻之后，那些声音俱都渐渐平息下去，只剩了很远很远街上传来隐约嘈杂，和妇孺低低啼哭。
一人悄无声息靠了过来，越过矮墙，到长平王跟前俯首：“主人，妥了。左彪营来刘府这一队除了队官及几个兵卒，其余人等诛。”
“善后没有？”
“已经扔了乱民尸首跟前，若有人来查看，可认定他们是剿贼而死。”
长平王微微点头：“很好。关亭你再让人満府里转一转，把事情做严密了，莫露破绽。”
危险已除，如瑾用力挣了挣，想从长平王怀里出来。长平王却没有立时松开，一条手臂仍然将她牢牢箍怀里，另一只按住她头手轻轻动了两下，挲摩她头发。
“王爷自重！”冬夜严寒，如瑾脸却瞬间红了，几乎冒出汗来。她手里还握着一把短匕，若不是这个人救了她和刘蓝两府性命，她真想捅他一下。
关亭和崔吉低头垂眼，长平王低笑一声，松开了手。如瑾赶紧从他怀里站起来，退开三四步，匆匆福⾝行了一礼：“多谢王爷相救，大恩无法言谢，来曰必定力报答。”
“你要如何报答？”长平王笑着问道。
如瑾郑重答道：“王爷若有难，我自当舍⾝相救。王爷若平安一世，我可为奴为婢。”
长平王依然靠坐矮墙边，黑巾蒙面，只露了一双狭长而明亮眼睛，紧紧看住她。“我要你为奴为婢做什么，难道本王缺奴婢么。”
他目光让如瑾感到不自，莫名紧张。“家人亲戚受伤者多，我先去照看他们。至于如何报答…”她顿了顿，飞说道“我这条命是王爷救，只要我能做到，王爷吩咐什么都行。”
说完她匆匆转出矮墙去了，似乎下意识逃避，怕他立时说出什么话来。她知道自己走得可笑而不近情理，但她有一种不好预感，这预感让她不敢再和他面对面交谈下去。
中箭凌慎之和几个护卫就倒不远处，如瑾提裙步跑过去，弯腰低呼：“凌先生，凌先生！”
凌慎之俯卧地，旁边几步远地方还有燃烧未箭支，如瑾几脚将那火焰踩灭，不住呼唤。她想扶他起来，却又不敢乱碰以免牵动了伤口，处理伤势她没有任何经验。转头去看另外几个护卫，每个人⾝上都揷着利箭，如瑾心中一阵酸痛。
这些人都是为了保护她…
矮墙后长平王缓缓站了起来，朝着有些手足无措如瑾看了一眼，又看看被她不断呼唤凌慎之，淡淡朝关亭挥手：“留个擅疗伤人，其余都撤吧。这次折损人好好抚恤。”
关亭躬⾝：“主人，此地不宜久留，属下和兄弟们必须护着您一起走。而且您出来时候不短了，再不回去单靠贺兰恐怕遮掩不过，还请您早回府。”
作为暗卫统领，服从胜于一切，是以关亭很少主动提什么要求。但此时形势极为不好，京都大乱，⾝为皇子不好好留府里远离是非，势必要遭到皇帝猜忌，长平王出府事情一旦败露将会后患无穷，他不能不劝。事实上，直到此刻他都不明白长平王为何要出来这么一趟。关亭不免朝崔吉瞪了一眼，若不是这个向来不服管束家伙越过他直接找上了贺兰，将蓝三姐小遇险事情说出，也许王爷就不会亲自以⾝犯险了。他暗暗打定主意，下次找机会一定要好好教训崔吉。
此时刘府各处火光弥漫，三人所站矮墙边是难得阴暗处。长平王目光如瑾瘦削背影上停驻一会，眸中平静，只映了远处闪烁火光。
“若躺地上是我，你当如何？”
极低声音，近咫尺崔吉和关亭都未曾听清。关亭以为主子吩咐了什么，正要细问，长平王已经转⾝，极轻极地掠入了花木交织暗影中。
“走吧，唐允那边应该差不多了，右骁营人马立时可到。”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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