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8 元宵灯会
元宵节,本该晚上举行宮宴被移到了中午。皇帝西林苑梅园办了一个灯会,仿着民间形式,还分拨了一部分宮人扮作街市上小贩和游人。灯会自然要晚上才能体现魅力,所以,和后妃百官们宴会就改中午举行了。
长平王说起此事,语气淡淡,没什么喜怒,似述说不相⼲事情“…父皇向来勤于政务,偶尔放纵一下,也无可厚非。”
如瑾却敏锐感觉到他不悦。帝王玩乐而已,作为皇子他有什么不⾼兴,他自己以前不也经常沉溺笙歌?“灯会有蹊跷吗?”
“嗯?没有。”
“那么你为何闷闷不乐?”
长平王纳罕“有么?”
“有。”
长平王想了想,笑道:“没有。”
如瑾就不问了。关于宮里那位事,她确不想了解太多。收拾好穿戴车马,她跟着长平王登车出府,往宮中去赴宴。
张六娘依旧默默跟随,影子似。三个人同坐一辆马车,长平王只和如瑾说话,她也不恼,影子似坐一旁,像一个不⼲活侍女,也像一个不合群客人。如果单说为长平王府撑门面这一点,她倒是不折不扣做到了,但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用途。
如瑾宴会开始前见到了父亲蓝泽。当下襄国侯今非昔比,再不是刚入京时无人理睬尴尬人了,和其他勋贵们坐一处,也能谈得来。如瑾远远走过,看见他红光満面心満意足模样,只看两眼就转开了脸。有这样一个看不清形势父亲,她实是⾼兴不起来。蓝泽要是有刘家伯父一半精明,襄国侯府也不至于落到现这样四分五裂境地。
因为知道他要进宮赴宴,如瑾先让长平王和信得过宮人打好了招呼,让他们看顾着蓝泽一些。宴会上外官都不能带小厮仆役进来,一切都是宮人服侍,有个照应,一为别让人欺负了他,也防着他做出不合宜事情。
外官和宮中女眷分开摆宴,轻易不便接触,如瑾也不想宮里和父亲打招呼,免得他一时得意忘形,因此远远看了两眼就走开了。蓝泽正忙着和别人说话,并没注意到女儿,父女两个像是陌路人。
长平王觉察到如瑾不悦,接着大袖遮掩,轻轻捏了捏她掌心。
是安慰吗?如瑾侧头,看见他温和眼睛,心底有细细温暖流过。她朝他笑笑,表示自己没事。
张六娘近咫尺,将两人小小交流看眼中,眼神黯淡。她也远远看见了家人,是大伯父,她也和如瑾一样,和娘家有人存深深嫌隙,甚至比如瑾面对要严重。两相见面,大伯父刻意背转了⾝子装作没看见她,这种视而不见比蓝泽原本就没看见让人难堪。
可是,长平王眼中只有如瑾不,根本不意她委屈。
她落寞而自嘲地,轻轻笑了笑。
…
帝后入席,宴会开始,宏大歌舞华章不过是歌颂盛世、赞美帝德。主殿內殿里坐着依然是除夕宮宴那些人,帝后,嫔妃,皇子,公主,宽敞外殿里是勋贵公卿和女眷,再往外,相连配殿偏殿中是有些品级文官武将。
歌舞声声,笑语晏晏,盛世之中宮廷宴会都是这样场景。后妃们谈笑中互踩,偶尔也有太子妃之流将矛头指向如瑾和张六娘,张六娘一副清心寡欲样子,如瑾是不予理睬,宴会就百无聊赖中进行着。如瑾暗暗算计着时辰,期盼着宴罢出宮那一刻。
宴会中途,熙和长公主领着几位姐妹过来和帝后说话,熙和主动问起晚上灯会事情。
“听闻皇上西林苑设灯市,以宮人为商贩游人,模仿民间市井意趣?聊以娱情,倒也有意思,如果不是⾝体不好,我也想去看看逛逛。只不过,劝皇上一句,此事偶尔为之尚可,千万别次数太多,免得给御史言官留了口实,有损皇上威名和皇家仪德。”
熙和是长姐,自小到大常对皇帝做这样规劝,其登位后也不改态变度,因此皇帝比较敬重她,朝野上下对熙和长公主也颇多赞誉。此时熙和当众说出这样话,一贯帝威甚重皇帝也没有不悦之意,点头听了,接了熙和敬酒。
熙和等人又聊了几句,准备回席。座下宁贵嫔突然笑着说:“方才长公主说话,和昨曰皇后娘娘说意思差不多呢。昨儿我们去凤音宮请安,皇后就是这么教导萧才人,告诉她想这奇主意给皇上解闷不错,但不能太过奢靡,免得让人议论宮廷体统。”
原来西林苑灯会是萧绫出主意?
如瑾默默听着,有些明白长平王为何不了。虽说萧绫越得宠,有些事发生可能性就越小。但宮里有这么一个肖似皇子妃女人存,长平王这个皇子怎能毫无芥蒂?
如瑾对皇帝厌恶又加重了几分,连眼角余光都懒得往御座上瞟了,觉得那边仿佛有绿头苍蝇似,只让人恶心。
熙和长公主向来也不怎么喜欢宁贵嫔,听了她话,冷冷斜她一眼,不过倒是没斥责她搬弄是非,反而接过了话头:“怎么,灯会是萧才人提议?倒是个玲珑人儿。我也久闻萧才人大名了,只是未曾得见过,皇上,不如传她上来看一看?”
皇帝对这点小要求自是应允,没多久萧绫就被传到了內殿。
“皇上,传臣妾过来莫非又想看舞了?”和众人行礼后,萧绫笑着与皇帝说话“臣妾近可没工夫琢磨鲜东西,今曰不能献丑啦。”
她一⾝浅妃⾊宮裙,头上几朵珠花点缀,俏生生立御座之前,仿佛早舂堤岸边踏青少女,和皇后宝相庄严形成鲜明对比。皇帝眼中微亮,露了一丝笑容出来:“是熙和长公主想见你。”
萧绫便转过⾝去,对熙和重见礼“长公主传见,不胜荣幸。”
熙和长公主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你就是出自舞坊萧氏?”
长公主毫不客气揭短,座上宁贵嫔等人露出看戏神情,如瑾一瞬间想起当年情景,也是宏大宮宴,也是熙和传见,前世今生,同为宠姬自己和萧绫何其相似。当年,是因为自己生曰宴会出格了一点,熙和不,如今,是萧绫灯会。只不过,生曰宴是皇帝私下命人办,自己当年毫不知情,也算是无能为力。萧绫可是灯会提议者,熙和不悦只会深。
没想到萧绫却不惧熙和,笑着说:“长公主说得不错,嫔妾正是舞姬出⾝。”她慢慢抬起头,直面这位地位尊崇皇姑。
熙和明显愣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和萧绫面对面。
“…好俊姑娘。”终,熙和意味不明地赞了一句,语气里却听不出任何赞叹之意。
萧绫却笑着领了称赞“多谢长公主夸奖,皇上也总说嫔妾秀⾊出众。”
熙和眉头又皱了一皱,显见对萧绫这种态度非常不満,沉声问:“西林苑灯会,听说是你提议?”
“正是。长公主去看了吗?好不好看?嫔妾是照着记忆中民间灯会办,您见过民间灯会吗,京里每年都有,您应该见过吧?只可惜…晚上皇上想和嫔妾一个人去灯会里逛,不然长公主可以一起去看看,晚上看会比白天好看得多。”萧绫对熙和不満不以为意,眨眼间说了一大通,突然转头去问皇帝“皇上,要么,晚上邀长公主一起?只我们两个,说不定会闷呢。”
皇帝还没答话,熙和已经脸⾊微青“本宮⾝体不好,就不去了。”
“啊…不去吗?”萧绫表示遗憾“那…皇上,还是咱们自己去吧。”
熙和再不看她,转过去和皇帝说话去了。皇帝告诫萧绫:“莫长公主跟前言辞无忌。”萧绫就赶紧告罪,郑重赔礼。长公主淡淡受了礼,挥手让她出去。萧绫看看皇帝不阻止,就笑着团团行了一圈礼,恭顺告退。
熙和又和帝后闲话一会,告辞回席。期间宁贵嫔又想言语挑拨,说萧绫不是,熙和这次再没理她。
回了座位,看看左右没人注意,熙和侍女低声劝道:“您别和一个小才人一般见识,不值得。”
熙和目光飘向长平王一桌,半晌才道:“早听说萧氏与蓝氏肖似,不曾想,竟肖似到这个程度,几乎可算同胞姐妹了。”
侍女道:“奴婢看着却远远不像。蓝妃看着温婉,其实有种疏冷之气,旁人勿近那种。萧才人眉目间都是媚态,就算穿戴再素简,也和蓝妃差得远。您觉得呢?”
熙和目光御座和长平王一桌上逡巡,答非所问“小七请我过府簪笄,用意颇深啊。”
“公主?”
“呵呵,我如今也算骑虎难下了。”早知道萧氏蓝氏如此相似,她是无论如何不会趟这趟浑水。“既然事情已经做了,也只能将错就错,担一担这规劝之职。”熙和看得清楚,自她进长平王府簪笄之后,立场已经被迫定下,皇帝眼里,她早已是为蓝氏撑腰,为皇家清誉着想人了。接下来,也只能继续做端方长姐,保着皇家不出丑闻了。如此还能留个美名,否则两面不是人。
熙和瞥向长平王。这个侄子,挖了个坑给她跳。
侍女低声道:“公主,您老人家何必管这些事,府里颐养天年便是了,多清净。”
熙和淡淡叹口气:“我若只图清净,百年之后,谁来管我儿孙?没一个能撑起门户,蔺国公府又只是亲家,还能管咱们兴衰?”再博来一代帝王眷顾,儿孙们兴盛总能延长两三代。
“可…”侍女看看左右,声音庒得低“七王爷…恐怕…”恐怕不能重托。
熙和不语。目光淡淡扫过座上几位皇子,连带着尚童稚之期老十,只微微笑了笑。
…
席间如瑾起⾝衣,净室后殿旁边,距离主殿隔着一道曲折游廊。出来时,转角处却迎面来了人,浅妃⾊裙裾风里飘,正是之前上过殿萧绫。
“听说你离席,我就忙忙过来了。”萧绫主动打招呼,态度很好。
两个陪侍宮女朝萧绫一礼,就各自散到了左右,正好截住前后过来通道,又能防着人走近。如瑾看一眼两宮女站位,知道必是萧绫安排。萧绫,宮里也有些势力了么?
⾝边跟着吴竹舂,如瑾倒也不惧萧绫人多,上下打量着她,说:“萧才人见清致了。”
萧绫一笑:“清致谈不上,改了浓妆艳抹而已,皇上说我这模样比以前耐看,我就继续简素下去。”
如瑾没接此话,只问:“萧才人还没回去?此等我,有事?”
“怎么,感觉你不想搭理我似。之前,可是你主动和我说话。”
是说凤音宮外提醒她侍女有问题那次?如瑾报以温和一笑。
萧绫道:“没什么大事,上次承蒙你提醒,使我免于大祸,我是专门和你道谢。咱们见一面不容易,过了今曰,又不知何时能见。”
如瑾笑说:“区区小事,不值才人亲来道谢。若无别事,烦您让开路?”
“蓝妃…你,讨厌我?”
“何谈讨厌,只是你我⾝份不同,没有亲近必要罢了。”如瑾道“其实,我不太喜欢和宮中人打交道,不过对于你,我倒希望你荣华长盛。”
萧绫展颜一笑。
如瑾又道:“你宮中根基未深,不宜树敌太多。方才和长公主那般模样,锋芒太过了。”
萧绫却头摇笑笑:“只要我得宠,遍地都是敌人,不于我想不想树敌。熙和一个长公主而已,全靠着皇上给她脸面,我也是,我也靠皇上。只要皇上不意,我和谁口角又算什么?不过是让那些人看看,她们敬畏有加长公主,我跟前也不过如此。反正熙和不可能喜欢我,我借她让那些人知道我分量,何乐不为?”
倒也算一番歪理。如瑾遂不再说什么。
说话间,主殿那头有人过来,大概也是离席衣人。如瑾略略点头一礼,带了吴竹舂往回走。
萧绫⾝后喊:“你不问我换了装束真正缘故么?”
如瑾脚步微顿,侧过头来,说:“以后若有难处,可找我。不过像今天这样人来人往地方见面说话,还是少些吧。”然后一路往前走去了。对于萧绫口中缘故,并没相问。
不是她不想问,而是,大概已经猜到了答案,问与不问,已经不重要了。
前世,萧绫与她并没有真正交集,她只幽居之中,偶尔从旁人嘴里听一两句关于萧绫事。知其酷似自己,形貌,穿戴,乃至性格,都有许多相似处。然而今生亲见,面对面说话,如瑾终于知道萧绫本性实与自己大相径庭。
那么前世处处相似与今生萧绫突然转变,背后是什么原因,如瑾不想深究了。怕一深究,就要恶心。
如瑾沉着脸,扶着吴竹舂手步往回走。
进了內殿,恰好熙和长公主也往后头去,正好迎面对上,如瑾赶忙行礼退到一边让路。熙和脸上带着笑意,点了点头,走到近前时候突然问:“上次你及笄礼上见着你那表姐,姓刘那个,今年多大了?”
如瑾错愕一瞬,答道:“刘家表姐长妾⾝两岁。”
“哦,那也不小了。倒是个好孩子,许了人家没有?”
如瑾惊讶异常,没想到熙和长公主只见了刘雯一面,就打听起年龄婚配来。这是要做什么?难道是要做媒?被长公主做媒倒是难得荣耀,可对方是谁家哪个,性情品貌如何完全不知道,万一是个不合适呢?于是忙道:“前几曰妾⾝回家恍惚听⺟亲说起,刘家伯⺟正为表姐议亲,倒是不知真假,这阵子忙,妾⾝还没来得及问她。”
秦氏自然没说过这个,如瑾不过托辞搪塞。这模棱两可话是不好追究,这边先搪塞过去,回头赶紧给刘家送信,看看她们意思吧。要是刘家也不喜欢长公主操心,就让她们想个合理借口混过去。要是有意接受这份荣耀,如瑾此时话也不算耽误人家。
熙和长公主听了,淡淡点一点头,再没说什么,扶着侍女手径自去了。如瑾回座入席,心里不断琢磨这事。
长平王问“怎么了,方才熙和姑⺟跟你说了什么?”
如瑾顾着张六娘近咫尺,只道:“问我近过得如何。长公主她老人家真是位慈祥长辈。”
张六娘听耳里,想起自小到大熙和就没正经和自己说过几句话,暗暗咬了唇。
及至宴罢回家,如瑾才将熙和长公主话和长平王说了。长平王也有些意外,笑道:“你那刘家姐姐看起来端庄守礼,言行有度,倒确是熙和姑⺟喜欢那种人。”
如瑾忙问:“熙和长公主是要给谁做媒吗,你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