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冷凝的气氛,偶尔传来突兀的刀叉碰击声,却很快再陷入寂静。
辛品萱用力的分割牛排,银刀划过瓷盘,尖锐的声音非常刺耳,也让旁人起了鸡皮疙瘩,纪哲平双眼注视着,她却故意挑衅,次数渐渐增多。
“妈咪这种行为是不好的示范,千万不可以学。”他索性转头对着孩子机会教育。
辛品萱不甘示弱“爹地不告而别,还带着你们,这种行为非常不可取,就像小偷一样!”
“小偷?”纪哲平挑着眉。
“不是吗?”辛品萱微扬下巴。要吵是吗?她绝不会输!
纪哲平没有回答,转向凯文“我交代你的事,做了吗?”
“虽然我觉得这样不好,但还是照你的意思了。”凯文回避着辛品萱的眸光。
“什么事?和我有关?”辛品萱有种不好的预感,尤其是凯文的动作,分明就是作贼心虚。
纪哲平清清嗓子“我已经帮妳把湾台的工作辞了。”
“什么?”辛品萱用力将叉子往盘上丢,奋力起⾝,一手仍握紧刀子,不排除以此为凶器“你在开玩笑,对不对?”
“小萱,妳别这么激动,把刀放下来好不好?”凯文也跟着站起⾝。
“你叫她什么?”纪哲平蹙紧眉头,十分不悦。
“纪哲平,我问你话怎么不回答我?”挥舞着刀子,她简直气疯了。
“哲平,这不是重点,你不怕她会伤到自己吗?”
“纪哲平,你怎么可以这么做?老天!我真不敢相信,你简直是狗改不了吃屎,难道你不晓得我们会分开的原因,有大半是你这种独裁的个性造成吗?”
时差加上长途搭机的劳累,综合了变成业失人口的打击,辛品萱直想尖叫来发怈,而她也真的这么做了。
“啊!”
凄厉的声音让在厨房的柏莉赶忙跑来,脸⾊有些慌张。
待她闭嘴,纪哲平才淡淡开口“够了吗?”
“不够!纪哲平,你连离婚都不放弃控制我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我多么痛恨你这一点?”
他缓缓站起⾝“我从不认为妳可以让任何人控制。”痛恨,她居然用了这么強烈的字眼,他很想解释,尤其之前她生气勃勃站在客厅的模样,他多想张开双臂紧紧拥住她,可是她不会肯的,只是徒惹伤心。
他这么做,只是为了确保未来…眼前的她开始模糊,连空气都变得稀薄,原来她只要简单的一句话就能让他⾝陷地狱,这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就是吧!
耳际传来的惊呼是他陷入黑暗中最后听到的,很多人,他分不清谁也加入战局。
一阵黑影笼罩,辛品萱下意识冲向前,想接住他,却发现自不量力,只能随着他的重量开始摇晃,幸好凯文及时伸出援手。
“他在装吗?”靠近,她却发现他真的陷入昏迷。
“快叫人准备车,马上送医院。柏莉,妳打电话给辛普森医生,告诉他,哲平晕倒,他知道怎么处理。”凯文利落交代的同时,也搀扶起纪哲平走向客厅。
柏莉迅速离去。
辛品萱霎时脸⾊大变“凯文,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尾随来到客厅。“你的意思是,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毫无预警的晕倒?”抓着他的衣袖,她颤着嗓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凯文还来不及回答,柏莉就进了客厅。
“凯文,快点!司机在大门口等候了!”
“先送他到医院,路上我再慢慢解释给妳听。小朋友待在家,你们继续用餐。柏莉,其他就交给妳了。”
“好,我明白了。”柏莉送着他们一行人出了大门。
“哥哥,爹地,他…”辛子仪红着眼眶。爹地全⾝瘫软,就像洋娃娃,是她从没见过的一面。
“爹地没事,他只是生病。辛普森是好医生,他会治好爹地。”纪子礼握紧辛子仪的手心,以坚定的口吻安慰着她,也说服自己深信一切都会没事。
他们一家人好不容易团圆,还没有好好相处,他才刚要习惯父⺟都在⾝边的滋味,他还没有品尝够!
※※※※※
到了纪氏纪念医院,纪哲平迅速让等候在外的护理人员推进急诊室,辛品萱想尾随入內,却让护理人员阻挡在门外,眼见怵目惊心的红⾊警示灯亮起,她的心更加忐忑不安。
凯文让辛品萱坐在门外的椅子后,随即拨了几通电话,明显刻意庒低的声音中,她依稀听见律师和遗嘱的字眼。
遗嘱?他还这么年轻,为什么要写这个?
等不及,她看凯文一挂掉机手,神⾊惊惧的问:“凯文,我刚刚听见你说到遗嘱这字眼,是不是?”
凯文闪躲她的视线“妳听见了。”
“别骗我!不然你告诉我,他是怎么回事?”指着隔着一道墙的急诊室,她再也噤不起猜臆,尤其一路上车子狂驶,他的脸⾊也渐渐苍白。“凯文,你告诉我,他到底生了什么病?他这样是生病对不对?”
“品萱,妳别逼我。他千交代、万交代,我绝对不能说。”凯文面有难⾊,却无法掩饰眸底的哀伤。
“不能说可以用写的,我去借笔!”辛品萱冲到服务台,借了纸和笔递给凯文。
凯文接过笔,对上她泫然欲泣的眸子。唉!罢了!他将纸和笔放回她的手心。
“你连写都不肯──”
“我告诉妳,把我所知道的全告诉妳好了。”他推着她的肩,让她落坐在椅子上。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在九个月前,我和他到瑞士视察业务,因为关系着第三季的营运指针调整问题,他连续与北欧各国的营业代表处负责人开会,整整十六个小时的脑力激荡,就在深夜两点,他突然晕倒,吓坏我们一群人。妳可以想象,当时一屋子⾼阶主管,有的人甚至一跺脚就能影响欧元的走势,全都慌了,现在想起来很好笑,当时我们真的被吓到了。”
“他还是不懂得照顾自己。”辛品萱拧着眉。在婚前,他们的约会时光多在办公室度过,他处理公事,她则翻着喜欢的散文小品,永远都是她喊饿,甚至开始捣乱,他才会停下笔,放下工作,陪着她去用餐。
突然,她发觉那些时光只有在婚前,婚后她开始喜欢待在家里,期待做好小熬人的角⾊,所以学习做羹汤,也要求他要回家吃晚饭,享受家庭的温暖感觉,他却觉得累赘,也嫌⿇烦,加上工作繁忙,而且社交活动多,他总认为老婆应该打扮美美的,陪他出门应酬就可以。
厨房只要留给佣人就好。
他们有太多的观念差异,从小地方就可以窥之。
只是她一直学着习惯,也试着让自己去接受,但是他们都忘了,即使⿇雀变成了凤凰,本质还是⿇雀。她开始累,也倦了,总觉得戴着面具,一层层的几乎逼得人无法呼昅。
最后,她的孕怀仍然没有挽回他们的婚姻,他甚至还欺骗她,让她错过了小礼的成长过程。
就只因为他认为小礼是继承人,应该跟着他,这是什么狗庇理由。
“你们从结婚到离婚,一路走过,以旁观者的角度,我必须说,他有错。错在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告诉妳,夫妻本来就是同林鸟,除了爱情,也需要友情来让生活更加丰富,也让彼此感觉贴近彼此的心。我知道妳一直怨他,他从没说过『我爱妳』这句话,对不对?”
辛品萱惊讶“你怎么知道?”
“他告诉我过。”
“他──”辛品萱瞠目结舌。原来他一直知道,她最怨的就是这点,甚至可以说恨!他太冷情,总是表现得霸气,没有丝毫柔情。
她的⾝份是妻子,却总觉得自己像员工。
“当人相处太近就容易产生忽略。他很爱妳,只是不擅表达,妳晓得他是怎么长大,不是吗?没有任何亲人,他早习惯立独。我记得妳走了以后,他晚上曾抱着哭闹整夜的小礼,一直哄着,一直摇着,那小子却毫不给面子,哭声不曾稍歇,一直到天大白,才呼噜的睡着,而那家伙虽累到不行,仍坚持十点前进公司。妳该明白,他太有责任感了,所以才会这么积极的想保护妳。”
“包括強迫我进社交圈?他明知道我不喜欢那种场合。”
“他在等妳开口说。”
“他看得出来!”
“那妳为什么不开口说?妳希望他能够诚实的面对心,希望他能够说真话,那妳呢?对!他看得出来妳不爱参加社交活动,但他希望妳说出来,在妳还没说之前,他希望藉由各种活动的出席,能够让妳找到自己的趣兴,他太明白自己永远无法做到准时回家吃饭陪老婆、小孩的好爸爸,所以他希望妳能够找到一个生活的重心。妳有退一步想到这里吗?”
辛品萱哑口无言,凯文的指控让她明白自己很自私。“难道他就没有错吗?”
“你们都有错,只是…太晚了。”这才教人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