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莲步轻移
“皇上自小就不爱吃甜食,怎么想着叫你去宫外买石榴糖?”太后笑着问吴用。吴用忙低下头去。
他能怎么说…说是宫奴喜欢?除非他不要脑袋了!文墨暗暗一笑,这个狗仗人势的吴用,宫奴一事。
就属他最勤快,等太后训诫了皇上后,她等再好好参这吴用一本,让他不许再在皇上跟前现眼,出馊主意。吴用正急得额上冒汗。
就见皇上掀开毡帘,一手把玩着玉珏走了进来,嘴角和眉梢都噙着笑,见了太后,恭恭敬敬地行礼:“儿臣给太后请安。”
太后放下茶盏,慈爱地看着皇上,又指着碟子里的糖说道:“哀家嘴馋,尝了尝,比慈宁宫的甜食点心要好吃许多。”“太后喜欢,朕命人多送些去就是。”
太后点点头,又冲外张望着。疑惑地问道:“皇上的那朵小石榴花没来么?”毕灵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将玉珏握在掌心中,用指腹轻轻蹭着。
太后可真是厉害,这才多大会儿的功夫,连陆晗蕊喜欢石榴花也晓得了。既然太后开门见山,毕灵渊也不藏着着。
甩着手里的玉珏穗子,点点头,淡淡笑道:“昨夜伺候朕,今早起不来了。还望太后见谅。”吴用惊了。皇上这意思不就是…朕的错。
太后亦是没想到皇上会为了一个宫奴说这样不持重的话,不由顿了顿,继而又笑道:“皇上,你昨夜不是在暖阁休息的吗?把那宫奴留在了寝殿里。”
“哦…”毕灵渊鼻尖,笑了笑“下了早朝又与她温存了一番,累坏了。”不要脸!文墨紧紧攥住帕子,将头深深地埋下去,暖阁内一时寂静,众人屏息凝神,皇上怎可在太后跟前说这样的混账话?!***稀奇真稀奇!
太后微笑着凝视毕灵渊,这个儿子她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了。众人都说毕灵渊长得像她,但这子实在是像极了先帝,他今爱极了这朵石榴花,不定明又爱上了梅花月季花,帝王之爱,是最无福消受的。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太后反而替那朵小石榴花担心起来。
皇帝对她的好,都是在为她树敌,除非皇帝能保她一辈子,或是永远也不让她入后宫。难不成…皇帝真这么打算的?
“哀家好不容易过来一趟,托这朵小石榴花的福,能尝到这石榴糖,不见她一面,哀家觉得惋惜。”边说着。
又笑着取过一枚石榴糖递给飞星:“你也尝尝。”飞星垂首谢过,恭恭敬敬地取过放入口中,讶然道:“滋味酸甜,正好解腻,太后您要是喜欢,奴才回去给您做。”
“你手笨脚的,哪会做这般细致的甜食。”太后看向皇帝,以一贯地慈爱对他说道“还是叫那小石榴花去跟哀家做一些。”毕灵渊沉着脸,不耐地用手指卷着垂下的发,都这么明目张胆地来干清宫找他要人了?
他要真是把陆晗蕊送去慈宁宫,保不齐太后会怎么磋磨她,都不用她动手,后宫里那群女人就能把她撕了。只有在他身边,在干清宫,在他的羽翼之下,才可保她平安无虞。
见皇帝沉着脸,并不接太后的话,众人又再次屏息凝神,愈发一动都不敢动了。殿内只余炭火燃烧时的毕剥毕剥炸响。
陆晗蕊在寝殿中思虑再三,始终觉得不妥,太后毕竟是后宫之主,皇上如今在兴头上自然百般维护她这个籍宫奴…但要是…皇上失去兴致了呢?那她就是招惹了整个后宫,下场比回藏书阁继续做一个宫奴还要凄惨。
她的眼睛看向的远方,她所要达到的目的,不是一个男子的宠爱而已,她慢慢站起身,在铜镜前整了整散开的发和衣着。便出了寝殿,来到暖阁外的院子里,坦然地在雪地中跪下,静静地候着。
院内的宫人见这个惹出诸多争议的宫奴,看见也当作没看见,一个宫奴,一个玩物罢了。反正是她自己要跪的,皇上与太后并未召见。
全才因帮陆晗蕊说话,招了毕灵渊眼红,找个借口让他去慎刑司吃了二十板子,今休养了刚刚回来伺候,就见她独自跪在雪地中。这冬日里,大雪说下就下,她纵然是铁骨也耐不住啊。
全才不知怎么的,瞧瞧旁的宫人都垂首不去理会她,便自己小心翼翼地掀开毡帘,正巧殿内正无人说话,太后与皇上暗暗僵持不下,全才本想悄悄地钻进来说给吴用,没想一抬头,上座的皇上与太后便直直地看向他。被这两尊大佛居高临下地觑着。这谁能顶住。
当下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支支吾吾说道:“陆陆晗蕊在外候着呢!”毕灵渊一听,身子不由往后仰了仰,凤眼微微眯起,危险的火苗烧啊烧,这个胆大妄为的宫奴!不是让她待在寝殿里吗?真将她的话当成耳旁风了!等太后走后,他定要狠狠地治治她,叫她晓得谁才是她的天。
她的主子!***太后满意地点点头,捂住嘴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从未见过这个陆晗蕊,可哀家就是打心眼里喜欢,快,叫她进来。”全才见太后欢喜,忙兴冲冲地折身出去唤人了。
全然没注意到皇上越来越冰冷的双眸。全才大概是板子还没吃够。陆晗蕊跪雪地里,垂眼瞧着落在手上的雪花化成水,忍不住用手指了。
“晗蕊姑娘!”全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快地小跑过来,立在她身旁,催促道“快些起来,太后召见你呢!”
陆晗蕊起身,掸了掸裙裳上落的雪花,又了冻的发紫的手,冲着全才微微颔首:“多谢全才公公。”
“哪里的话…”全才耳朵,笑着小声道“小的阅人无数,晗蕊姑娘您往后是有大福气的,以后您别忘了小的就成。”那一,会在什么时候到来?陆晗蕊心下也是一片茫然。
她看看一帘之隔的暖阁,轻轻叹息,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前途如何,她亦未可知,但活一,有一息尚存,便要奋力往前,她不是替自己活着,而是背负着整个陆氏蹒跚前行,哪怕付出所有也在所不惜。
殿内,太后瞧瞧皇帝,见他似乎是有意无意间轻轻翻了翻白眼,不停地磨牙,冷着脸,唬得众人都不敢说话,她许久未亲眼见见自己的儿子了。
明明今还在早朝上借着孙雅臣找了李炽的不自在,前脚抬举了李氏做明月州刺史,经理青盐贸易,如今又提拔了孙雅臣做尚书令。后宫里,孙贵妃有孕,皇后眼巴巴的看着。几乎快坐不住了。
皇帝自己倒是舒坦地坐山观虎斗。看起来谁都是他手中的棋子,可为何偏偏在这个陆晗蕊身上方寸大,给她这般多她还受不住的荣宠,他不是心爱她,是要她死得更快,她就不信他的儿子不懂得这个道理,正想着。
只见毡帘掀开,一道浅碧的纤细身影走了进来,陆晗蕊垂首,莲步轻移,行至皇帝与太后座下,规矩地跪下行礼,额头抵在手背上,声音清润如山泉叮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