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再停留

　　此话一出，殿里众人都惊了一惊，尤其是文墨，简直是可笑至极，太后与她才第一次见面，竟要赦免她…籍宫奴的身份？连皇上都不敢如此肆意妄为！

　　这个陆晗蕊是施了什么法，皇上一眼相中她，夜连，太后不过见她一面，就要带她去万寿园，还说什么与她格外亲近…明明她文墨才是伴皇帝与太后日子最久的，为什么？文墨死死地抿住嘴。

　　感觉整个人都要僵了。毕灵渊看着太后：“太后您的意思是？”太后朝陆晗蕊伸出手，她的手保养得宜，鎏金护甲上嵌了许多的红宝石，陆晗蕊微微抬首，看着泽最沉郁的那枚宝石，她万万没想到，离籍这等大事还没等皇上下令，太后上下嘴皮子这么一碰就解决了。

　　“好孩子，以前读过经书吗？”这是个机会，错过了也许就不再来的机会，她相信只要她有足够的耐心和卑微，皇上迟早会赦免了她的籍身份…可是她怕还没等到那一天，就先等来他的厌倦，然后随意打发到郊外的行宫去，那她与一个冷宫怨妇又有何区别？

　　“她懂什么呀。她什么都不懂，大字不识一个，陆晗蕊！你说是不是？”毕灵渊见太后将手伸给她，心跳得都到了嗓子眼，恨不得一把将人拽进自己怀里，藏起来，可在陆晗蕊听来，他的话语里却带着深深的威胁。

　　“奴才在藏书阁两年，读了不少经书，比如《金刚经》《楞严经》《般若波罗多心经》…”陆晗蕊正说着。毕灵渊冷冷一笑。

　　突然将手旁的茶盏狠狠摔掷在地上，莫说旁人了。连太后都惊了一惊，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毕灵渊。竟比先皇还要乖张许多。

　　“装什么大头蒜…”毕灵渊冷冷地嗤笑，不去看跪在地上的陆晗蕊“读什么经？《玉女心经》还是《闺秘戏》？”＊＊＊毕灵渊这话一出，太后震惊之余，竟有些可怜起她的这个儿子来了。喜欢不是威利，他抱得越紧，只会让别人越痛苦，在这点上。

　　他与先帝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盛宠萧皇贵妃的时候，便只想着花前月下那时那刻，盛极必衰，他只要在他爱的时候拥有那朵花，就够了，而那朵花之后的命运如何。

　　他是全然不顾的。因为他们只爱自己。紫城年年月月繁花似锦，争奇斗，一朵花衰败了还会有更美更娇的花盛放。

　　他如何会去缅怀一朵花的凋零？毕灵渊如今看这朵小石榴花含苞放，格外欢喜，不待盛放便要将之折下，至于石榴花疼不疼，什么时候败了，他是断断不会去思虑的。

　　世上的皇帝，没有一个不是不忍心的。陆晗蕊轻轻抬起头，右眼下方被碎瓷片划开了一道口子。

　　她觉得有些疼，还有温热的血往下，可她不敢伸手拭去，那道血痕蜿蜒而下，凝在她尖细单薄的下巴，凝成了一粒血珠，久久不见落下。

　　毕灵渊心一窒，心下大，不由握紧手中的玉珏，可握得再紧，还是一片冰凉，他有些无措，一片茫然。陆晗蕊如果哭了。哪怕不哭…只要眼里有一点点的脆弱和委屈。

　　他决计不会让太后带走她，太后赦免她的籍，他也能。可陆晗蕊没哭，一如往常，轻声念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不异空，空不异色，即是空，空即是…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

　　太后听着。满意地点点头，又对紧紧抿着一言不发的皇上说道：“真是个有佛的孩子，哀家很满意。”毕灵渊动也未动。

　　只是看着她脸上的那道血痕，脑海中不停浮现她喝药时苦得嘬舌头的样子，小脸皱作一团，那么丑，可又那么招惹人。

　　她那么怕苦，自然也是怕疼的…为什么不哭？为什么不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求他怜惜？只要她求，他就会给。太后见皇帝不再说话，许是默认了她可将陆晗蕊带走，便对飞星说道：“咱回慈宁宫去吧…哦对了…”

　　她又看向皇帝，接着说道“安平侯府上的老夫人一大早就来哀家的慈宁宫，哭得眼睛都要瞎了。说老侯爷去的早，皇上不能这么欺负他们孤儿寡母。”毕岚那个蠢货！

　　自己蠢就罢了。还好意思拖老夫人下水。不知为何，毕灵渊看向了陆晗蕊，太后提起安平侯时。

　　她很明显的顿了一顿…也是，毕竟她亲眼瞧见毕岚如何凌辱漪兰，加之漪兰死相凄惨，她那大受打击，说不恨毕岚那是假的。

　　毕灵渊心中一动，对太后说道：“毕岚身为羽林卫西苑统领，无视宫规，玩忽职守，还率着部下狎玩宫奴，朕亲眼所见！

　　老夫人如果连脸都不要，大可来找朕理论，既然叨扰了太后，朕还真要重重查办！”说着冲吴用招招手：“去！命宗人府去提毕岚。”“是！”吴用一甩拂尘，忙拉着全才往外跑去了。

　　太后轻轻缓了一口气：“这个毕岚啊…自小都是不省心的，如今犯了这样的大事是该好好管教，狎玩宫奴一事既然由他牵扯了出来，就一并处置了吧，宫里是该治治了。”“儿子正有此意。”

　　母子二人好歹是在处置安平侯毕岚一事上有了默契，气氛也松缓下来。太后起身离开时，陆晗蕊小心地跟在最后，走到殿门前，毕灵渊突然轻声道：“站住！”陆晗蕊顿住，慢慢回身，依旧低垂着脑袋。

　　毕灵渊走上前去，从袖中摸出一袋石榴糖，进她手里：“这是另一家糖铺的石榴糖，酸味少了许多。”

　　陆晗蕊握了握的袋子，低低说道：“小奴爱吃酸的。”毕灵渊突觉鼻尖一酸，豆大的泪珠竟啪嗒啪嗒悬空垂落。

　　他伸手蹭了蹭她脸颊上的血迹，声音极轻：“疼吗？”＊＊＊陆晗蕊愕然，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皇上第二次在她跟前哭了。

　　她一时间心如麻，没避开他的手，任他蹭去她脸上的血迹，过了好一会儿才讷讷地摇摇头：“不疼的…”毕灵渊抬起手，挡住眼睛，又突然恶狠狠道：“转过去！”

　　陆晗蕊乖乖地背过身去，看着毡帘，轻声道：“那小奴先走了…”“你什么都没看到。”声音依旧恶狠狠的。真是吓死人了。陆晗蕊用力点点头，附和道：“小奴什么都没看到。”

　　“等吃完了这袋石榴糖，你就可以回来了。”陆晗蕊握紧手中的糖，嗯了一声，然后不再停留，掀开毡帘就跟了出去。

　　听到殿内安静下来，毕灵渊才慢慢地将手放下，在那垂下的毡帘前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约莫半个时辰后，吴用和全才一道从宗人府回了干清宫，全才无论如何也不敢进殿去，挣开吴用的手：“吴公公，你让小的先避避风头吧！小的这股还没好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