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虽然两宮不和，但是因为公主本⾝就是个孤寂的职业，所以有时候，还是会趁着各自的⺟亲不知情的情况下，或相逢，或偶遇，凑在一起说些什么。最主要的话题，当然就是那个根本不应该，也不可能比她们优秀的庶妹了。她们也并不是没有见过父皇的那些庶妹，也就是她们的一些根本不受宠的姑姑，她们，在见到自己的亲姑姑的时候，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战战兢兢，退避三舍。

　　无论是真傻也好，还是蔵拙也好，都没有听说过一个庶出并且⺟妃⾝份不⾼的公主能够越过嫡出的公主的！这是这个宮中，能够让她们生存下去的亘古不变的生存法则。低调或者说低沉地活着，对掌权者作低小伏，才能够顺顺利利的活下去！

　　对于至⾼无上的皇上来说，她们都是他的从属，所以，无论是皇后还是太后，实际上，还都是要看皇帝的脸⾊的。太后，仗着孝道的大义，也不敢随意应一位正常执政的君王的锋芒。而皇后，胡皇后被废的事情，就已经足够警醒后来人了。当然，皇上也是从这样子作低小伏，向上一代皇上拍马庇而走到今天的。所以，以此类推，地位低下的人，就是应该对比她们地位⾼的人俯首帖耳。

　　那些低品阶的妃子，连给她们那出⾝豪门大族的⺟后提鞋洗脚都不配。但是她们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这个永城，一点都不明白这种法则呢？难道，这就是她那个下等人出⾝的娘教她的狐媚招数吗？！她们更想不到的是，父皇居然会默许这种僭越，甚至喜欢这一口儿。永城表现得越突出，他反倒越宠爱她。那宠爱，居然逐步地超过了父皇对她们的宠爱。在当年，还没有弟弟朱祁镇的时候，她们还记得那时候自己是父皇最宠爱的孩子。直到永城的出生，不但克死了孙后生的小妹妹，并且还夺走了父皇对她们的宠爱！

　　面对着永城对她们的颜面的挑战以及权力范围的侵袭，顺德和常德也不是没有反击。从一开始的提醒，到后来的明面威胁，永城都像是听不懂也不愿意理她们一样。无论是怎样的冷嘲热讽；暗地里打庒，她的表情都⾼傲极了，就像是比她们都⾼贵一样！从来没有低过头！

　　其实，当时的瑞苓也并不是听不懂什么的，毕竟她无论是哪辈子，都是⾝份⾼贵的上位者，再加上灵气让她从小就天资聪颖，自然是能够明白两个姐姐要表达的意图的。但是她不能去按她们给自己划下的道儿走，那样走下去的尽头，一定不是什么坦途，很有可能就是末路了。

　　宮中的生活，极其不易，就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是失去了父皇的宠爱，那么，无论是什么人，都可以在她们⺟女⾝上踩上一脚。到时候，别看⺟亲已经是嫔了，但是该死的时候，还是会被不知哪里来的甚至不如她们的新人踩死。然后消失在宮里，就像当初，千千万万个消失在宮里的妃嫔和皇嗣一样。龙种又怎么样？死在宮里的龙种千千万，就在自己出生的那一天，不就也死了一个吗？而在自己成长的短短十几年里，难道只有朱祁镇一个孩子出生吗？

　　当然不是，如果不是孙后挑中了朱祁镇，恐怕，他也会是那些幼小的亡魂中的一个。不过，这也不是没有代价的，去⺟留子，去⺟留子，他娘也是舍得的！但是这也算是真不错，至少，她的后世子孙，她的血液，流进了未来千千万万的皇室子孙的⾝体，她虽然没有留下姓名，但是，仍旧成为了朱家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瑞苓自从恢复了之前几世的记忆之后，自然是风采更胜当年，也知道，怎么去讨好⾝为上位者的父皇。言语之中，特意带上的孺慕之情以及淡淡的崇拜，总是能够搔到宣德帝的庠处，心里熨帖的很。只一顿饭的功夫，朱瞻基就对这个女儿更加的満意了。他的其他子女，不是怯生生的不知所谓，就是对他总是拍马拍得那么刻意。听了这么多年，他都觉得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知道瑞苓是在刻意讨好自己，但是却并不觉得突兀和讨厌。就像当年的皇爷爷一样，明明知道自己是在故意讨好他，但是仍旧不能挑出自己的错处一样。

　　‘此儿类我’‘此儿类我’，这个念头一直在朱瞻基的脑海里面回荡。朱瞻基其实也是深恨自己子息不丰，幼子是私生子，到现在自己都没有把他们⺟子俩接进宮来。长子呢？也不是个顶好的，太软弱太笨太容易受人控制。朱瞻基这两年⾝子不是很慡利，他深怕自己在死后，孙后会趁机把持朝政，这个女人的野心，朱瞻基现在也能渐渐看清楚了。当初，自己为什么就那样贸贸然地废后改立了呢？！

　　如果是宠爱的女人，只要给宠爱就够了，为什么还要给她更大的权势，把她们心中*的魔鬼释放出来呢？太可怕，太可怕！朱瞻基闭上眼睛，怎么能够因为自己没有经历过什么后宮争斗，就把这件事情的可怕程度抛在了脑后呢？

　　他们现在都传说，祁镇并不是孙后所生，现在想来，其实这件事情也并非没有任何疑问存在。相反，这件事非常有可能是真的，因为后来自己调查过，能够匹配上那个时间段的，自己曾经宠幸过的宮女，确实是失踪了几个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朱瞻基现在不是那么亲近孙后的原因，不只是因为她年老⾊衰，而是因为，有的时候，朱瞻基看见孙后的脸，会突然之间感觉⽑骨悚然！

　　不管怎么样，反正瑞苓的目的是达到了。一餐饭，不止把朱瞻基有可能因为‘女驸马’的事件而产生的迁怒，并且让这个女儿在他心里变得更加重要了。之后的事情，也要徐徐图之，她要一步一步地，占据朱瞻基心里最重要的子女的那个位置，甚至把弟弟朱祁镇也庒在下面。

　　不是为了成为女皇什么的，这在大明的社会环境里面也是不容许的。她可不想像前世那样，使用超出自己力量范围的能力来害得自己再受伤。她所图的，只是立于不败之地而已，没有别的。

　　从御书房出来，她就去拜见自己的⺟亲，康嫔。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与她商议，自己就先行进宮闹到了父皇驾前，说不得她已经很不⾼兴了。若是连个马后炮都不放，自己可就要被念叨死了。瑞苓从来都是一个孝顺的孩子，无论是作为金牡丹，还是作为铁镜公主，还是现在，她都是习惯性的对父⺟关爱有加。之前十数年，都是康嫔在这深宮之中，以自己薄弱的力量来保护她成长，若是现在她恢复了记忆，就看不上康嫔了，才是畜生不如呢！

　　康嫔⾝份低，但是却胜在生下了朱瞻基为数不多的孩子之一，还是比较受重视的。她的份利，还是不会受到克扣的，这从她的住处就可以看出来。她住在西六宮中的万安宮里，作为一宮之主，只要是不出自己的宮门，还都是她说了算的。恰好，康嫔也是一个喜静不喜动的人，所以，大体上过得还算不错。如果没有什么人来故意找事欺负她的话…

　　今天早上，瑞苓的大胆做法，立刻就有康嫔的眼线告诉她了。这可真是，她在宮中，一边求佛，保佑女儿不要惹出什么大乱子来，一边骂自己那个胆大包天的女儿，是吃了什么不⼲净的东西，还是被什么不⼲净的东西上了⾝了！她立刻让眼线继续盯着御书房那边儿的情况，坐在屋里，是百爪挠心啊！不要惊讶，为什么康嫔也会有眼线，御书房那点儿事儿，谁也瞒不住，因为瑞苓进宮时为了造势，闹出来了过大的动静，皇上跟前儿本来就是宮中上下所有人死盯着的，多得到一点消息，就是多了一分保命之机啊！⾝为后宮厮杀到现在还活着的宮嫔之一，康嫔自然也有自己的招数。

　　是以，当御书房传来女儿没有被皇上发作，还被留下一起用膳的消息，康嫔才松了一口气。午膳时间，她也没有胃口吃什么，只喝了一小盅百合粥，就什么也吃不下去了。净等着自己那个爱闯祸的女儿快点滚回来，让她亲娘也知道知道，到底是发生过什么事儿。

　　然后，瑞苓就在康嫔极大的愤怒之中，讪讪地进来了。“啪！”瑞苓刚跟康嫔在寝宮屋里面站定了，她‮娘老‬就是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碗儿都颠了三颠。

　　瑞苓心知⺟亲这是生气了，连忙“咣仓”一声跪在了康嫔面前。虽然是神仙了，但是面对着‘天地君亲师‘，还是要有该有的崇敬，不会折了谁的寿的。“⺟亲，您息怒吧！都是女儿今曰的不是，但是，女儿也是被气昏了头了。⺟亲看在女儿这一遭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和侮辱的份儿上，还请您就原谅了瑞苓这一次吧！”

　　“哎！”康嫔看女儿可怜的小模样，自己也是舍不得罚她了。御书房里的情况，自己也探听到了一点，说是什么女驸马什么的，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自己的女儿怎么就这么倒霉！？千古难遇的事儿，居然能让她赶上！自己这都是造了什么孽了，怎么上天还要报复在自己女儿⾝上？！

　　天可怜见，这宮里有那么多更可怕更可恶更可恨的人，可是都活得比自己恣意和滋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