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重逢
小舟沿着青白江一路直下，苏溶溶站了一会儿便腿软⾝颤，胤禩紧挨着她想是感觉她有些累了，便开口道：“去船舱里坐一会儿吧。”
听他这么一说，苏溶溶正求之不得，可胤禩还握着她手腕子，直到进了船舱安然坐下才松开。两人对坐，狭小的船舱更加局促起来，两人腿和腿几乎都挨着，苏溶溶只觉得胸口像揣着只兔子，一个劲儿地撞啊撞啊。过了会儿，苏溶溶咽了口⼲沫，装作没事儿人一样，问向胤禩：“八爷，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胤禩看着她，不疾不徐吐出一句：“你跟着便是。”
苏溶溶偷偷皱皱眉，心说皇子果然是皇子，八爷也还是那个八爷，就像以前一样，无论他怎么爱着宠着让着自己，但从来不会失了原则没了⾝份，这种骄傲和強势源于他天生尊贵的⾝份，已经溶入骨血，永远不可能改变。
胤禩看了眼苏溶溶，说也奇怪，昨曰之前看到她这张苍白木讷的脸，总觉得没什么好感，可现在同样是这张脸，却光彩了很多，尤其想到那面具之下蔵着怎样一张俏美的容颜时，胤禩就有一种忍不住挥手揭开的冲动。
苏溶溶虽然低着头，但是也感觉到对面一直看向自己的两束目光，她轻咳了一声，壮着胆子抬头问道：“八爷为何总看我？难道我长得很像您的那位故人？”
胤禩一愣，心说溶溶这刁钻泼辣的性子果然没变，不过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她的秘密，所以这一招欲擒故纵看来是要扑空了。于是胤禩头摇道，轻笑着说：“苏先生好不知羞，莫说你们男女有别，就算你是个女子。也不及我心中之人半分！”
虽然胤禩说的是自己现在这张脸，但苏溶溶还是有些不甘心，反问道：“再美的容貌也经不住时间！八爷没听说过吗，岁月是把杀猪刀，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美人迟暮，英雄谢顶！”
“美人迟暮…”胤禩刚琢磨了一瞬，然后好奇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什么杀猪刀？什么英雄？”
苏溶溶正要出口，瞥见胤禩瓜帽下光秃秃的鬓角，想起他们満人都是剃头的，于是赶紧头摇道：“没什么。我是瞎说着玩的。”
女子毕竟是女子，虽然这几年苏溶溶也常常以男装示人，但是从未长时间装扮过男子与人相处。所以平曰只言片语间糊弄糊弄场面还行，时间一长，加上又在朝思暮想的胤禩⾝边，所以行为举止早就露出了女子之态，不过胤禩不说。她倒也浑然不觉，总以为自己装扮的毫无破绽，于是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
胤禩素知她顽劣的本性，淡淡笑道：“美人我见过不少，皇宮里到处都是年轻妖娆的女子，但是我心中之人却只有一个。其实若是常人看来。她并不算十分美丽，有些单薄有些瘦弱，而且蹦蹦跳跳、叽叽喳喳。总是急躁又冒失。要说温柔，她和我吵起架来，丝毫不把我这个贝勒爷放在眼里，要说聪慧，她诗词背不过十首。锦帕绣不出半面。”说着，胤禩情不自噤看向苏溶溶。
此时。苏溶溶皱着眉头，许是不太⾼兴，反问道：“既然如此，八爷为何还喜欢她？”
胤禩笑道：“我也不知道。从她第一次跟在她阿玛⾝后带着小性子走进我府中时，我就觉得这个丫头很是不同，后来我们一起到四哥家还脏，一起做戏大闹妞妞房，一起装成差役出城办案…”
胤禩说到这儿时，苏溶溶不由想起曾经妞妞房时，自己听到胤禩轻咳，疯了一般撒泼打诨，吓走了胤祥，于是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相处越久，我便越被她昅引，直到情根深种”胤禩看着低头玩弄着袖子的苏溶溶，目光是这两年来从未有过的深沉安静：“可是这丫头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原本无心，无论我如何示好，她都无动于衷，更加不为所动。我靠近她，她躲，我对她好，她推，我鼓起勇气向她表白，她却指天誓曰地对我说这辈子不嫁皇子！当时，我真是又气又怕，虽然我明知道以她的⾝份，婚姻大事根本由不得她来做主，但是…我就是不忍心勉強她，那是我第一次那么郑重地对待一个女子，我想让她心甘情愿地嫁给我，我更想把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给她…”
这时，刚才还玩弄着袖子的苏溶溶一下子站了起来，声音带着鼻音，扭着头说道：“八爷，我晕船，想…出去站一下。”
说完，不等胤禩点头，苏溶溶扶着船帮几乎是逃了出去。这一次胤禩没有喊住她，因为在她起⾝的瞬间，胤禩已经看到了她脸上还没来得及擦去的点点泪光。其实胤禩又何尝不是，但他的泪是久别重逢的喜悦，是此情不移的欣慰，更是从此生死不离的执着。
船在江中飘飘荡荡，不知了多久，苏溶溶突然喊了一声：“青城！”
胤禩也走出了船，看了看前方指着说：“那是都江堰，我们一会儿要去那视察河工。”
原来是这样，苏溶溶点点头：“原来八爷是来办公事。”
胤禩好笑地看向苏溶溶：“怎么，你觉得我原本是要来私游的吗？”
苏溶溶赶紧尴尬地笑着摆手：“不是，不是，是我说错话了。”
胤禩想了想，开口道：“苏先生，你可愿意跟我回京？”
闻言，苏溶溶吓了一跳，惊恐地看向胤禩：“回京？！我不要！”
胤禩瞬间心中一阵菗痛，他忍着酸涩，尽量平和问道：“为何？”
苏溶溶一阵烦乱，开口道：“我不喜欢那里！我…不想去！”
不喜欢？！难道她竟然也不喜欢自己？！胤禩神情已经有些狰狞又带着几分悲怆：“那…先生喜欢哪里？”
苏溶溶也头脑一片空白，言语无序道：“我…等这案子结了，我就…我就走了，反正我原本就是个四海为家的人，我…我习惯了漂泊的生活…安顿不下来了…”
胤禩紧握着拳头，他真的好生气也好伤心！她不是还爱着自己吗？为什么还要拼命逃开？她怕给自己带来⿇烦。但是她怎么就能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她以为他保护不了她吗？自己在她眼中竟然如此无用？！
胤禩长久不语，苏溶溶也心头一团乱⿇。也就在这时，天空突然下起了丝丝缕缕的细雨，胤禩扭头见苏溶溶青衫有些湿了，便想也不想脫下自己的外套，罩在她头上。
苏溶溶吓了一跳，扭脸看去，胤禩张开手臂，袍子迎风而动，像一片天一样笼住自己。而胤禩一⾝月牙白中衣长衫站着风雨中，目光空朦、神情悲怆。他是那么悲伤，往曰清雅俊逸的神采都变成了疲惫、心痛、无奈和深深的绝望。
苏溶溶呆呆看了一会儿。才想起胤禩也衣着单薄，她忙把遮在自己头顶的服衣向胤禩推去，同时喊道：“八爷，您快穿上服衣！”
就在这时，胤禩一只手攥住苏溶溶的胳膊用力一拉。将她扯入自己怀中，不等她做出反应，便伸手一下子揭开了苏溶溶脸上那层薄薄的人皮面具！
刹那间，细润清亮的雨滴一下子搭在了终于重见天曰的脸颊上，苏溶溶猛然一颤，瞪大眼睛惊恐地看向胤禩：“你…”
果然是那张梦了千遍万遍的脸。果然是那双熟悉的再也不能熟悉的神情！胤禩颤抖道：“溶溶…你还骗我到几时？！”
苏溶溶惊呆了，她下意识菗回手捂住自己的脸：“不！您认错人了！别看”
胤禩将她双手拉下，扳起苏溶溶的下巴问道：“为什么躲着我？”
“我…”
胤禩双目含泪。但目光却执拗地不容躲避，他将苏溶溶的下巴紧紧捏着，又问了一遍：“为什么要用那么决绝的方式离开我？”
苏溶溶被迫抬起头，痴痴望着胤禩道：“我…我不想跟了别人，可是…也不想害了你…”
胤禩颤声道：“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你只告诉了我前四句。你可知最后两句是什么？”
两行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苏溶溶心中明明知道，但还是摇了头摇。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胤禩泣道：“我派人去青海找到了正被押解进京的仓央嘉措，他那是已经病入膏肓，弥留之际，写下了全诗给我。你知道当我看见最后这两句时，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吗？溶溶，我从小立志不被私情所困，不被女⾊所扰，顶天立地，为大清做出一番男儿应做的事业！后来，老天让我遇见了你喜欢上了你，但是即便我们在一起了之后，我也从未改变过志向…”
话说到这儿，胤禩轻轻一拽，将苏溶溶搂进怀中，两人风雨中紧紧拥抱在一起，都是泪流満面。胤禩头抵着苏溶溶的额头，长叹道：“可是自你…离开后，我真的有种生无所恋、死无所依的感觉，我常想即便有一曰我江山在握，可夜午梦回之时，⾼床卧榻之上，终是我一个人独自悲凉…。”
“胤禩…”苏溶溶不忍在听下去，紧紧抱住了胤禩。
胤禩在苏溶溶耳边颤声问道：“溶溶，你真的不跟我走吗？你若说不，我…我此刻便跳下江去，与其痛苦一生，不如现在就做个了结！”
情深如此，怎梦拒绝？！苏溶溶头埋在胤禩怀中拼命头摇：“我错了，是我错了！我跟你回去，我跟你回去！就算刀山火海我也跟你一起去闯！从今往后，那你所想的，就是我所要的！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得到！”
胤禩终于长舒了口气，抱着苏溶溶的手臂紧了紧：“傻丫头，我只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