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今曰阳光和煦，照脸上暖而不烫，感觉十分舒适。
顾云羡挑了一条两旁开満繁花小道，与定美人一路散步过去。
见定美人谈话间神情恭敬，顾云羡笑道：“本宮与美人相识已久，此处也没有外人，就不必如此拘谨了。”
定美人笑着称诺。
“美人觉得方才花菊如何？”素手拂过⾝侧几根花枝，顾云羡闲闲问道。
“甚好。”定美人道“许是因为土壤和环境不同吧，山中培育花菊看起来，比起宮里多了几分别样韵味，能彰显花菊世外⾼洁品格。”
顾云羡闻言忍不住笑起来“本宮想果然不错。阿苓你真个是有眼光，见识要比常人多得多。”
她唤了定美人闺名，口气里带着明显亲昵之意。
“娘娘谬赞了。”定美人微微一笑“臣妾出⾝卑微，耝鄙简陋，哪里能与娘娘饱读诗书相比？适才不过信口胡说，娘娘不见怪便好。”
“你总这么谦虚。”顾云羡头摇笑道“虽说谨慎一点宮里能活得长久，但长此以往，难免少了几分趣味。陛下也不喜欢女子太过规整死板。”
后一句是关键。定美人对此只能沉默。
转过一个弯，小路头是一座凉亭，旁边栽种了四株枝繁叶茂大树。顾云羡记得，盛夏时候，这个修树荫下凉亭格外清凉。
顾云羡盯着凉亭大树看了许久，轻轻叹了口气“三年没来温泉宮，这里倒是没怎么变。”口气里带上追忆“本宮记得，上回来这里还是永嘉元年。那时候诸位人刚刚入宮，个个都是花一般年纪。本宮当时见了她们，觉得自己都被比老了。”
定美人笑道：“娘娘这话说，好像自己岁数有多大似！您如今也才二十有一，正当芳龄。这宮中如果谁有资格叹一声老，恐怕便是臣妾了。”
确。皇帝还是太子时候，定美人是早侍奉他⾝侧宮女，岁数比他还要大一岁，今年已经二十七了。
“经你这么一提，本宮倒想起来了。”顾云羡打量这定美人“阿苓你服侍陛下也有十年了吧？”
定美人唇边笑意淡了一点“回娘娘，臣妾是麟庆二十一年到陛□边，过了今年就整整十一年了。”
“十一年。”顾云羡重复道“真是够久了。”
定美人不语。
顾云羡摇头摇“你服侍陛下这么久，居然还只是从四品美人，连我都要替你叫屈了。旁人且不说，从前薄宝林，活着时候可也是做到了美人。她那会儿才伺候陛下多久？还不到三年。”
定美人低头“臣妾出⾝卑微，自然不能与靳阳薄氏姐小相比。”
“出⾝卑微。”顾云羡嗤笑“这话若放中宗朝或者之前后宮或许还能算是个理由，但如今大晋为了防备世家权重，挑选妃嫔大多民间找，根本不看重出⾝。”
见定美人神情有异，顾云羡补充道：“诚然，阿苓你出⾝奴籍，比良家子要差了一点，但其实分别也没有太大。只要陛下喜欢，怎么抬举都不为过，你又何必自卑？”
定美人这回终于笑了“娘娘也说了，要陛下喜欢。臣妾容⾊平庸，岁数也大，性情是不讨喜，如何能博得陛下青睐？何况，就算臣妾年轻貌美，可如今陛下看眼里、放心上女人，唯有娘娘一人，臣妾又岂敢与娘娘相争？”
她话里话外都是自我贬低和对顾云羡恭维，圆滑到了极点。
顾云羡心中一哂。果然是能皇帝⾝边撑过这么多年人，分寸拿捏得实太好，让人一丝把柄都抓不到。
懒得再与她客套来客套去，顾云羡索性道：“你说得没错，陛下如今都记挂着本宮。所以，如果是本宮喜欢人，陛下一定也会喜欢。”
这话中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宮中历来如此，不得宠嫔妃依附于得宠，为她效忠，替她办事。而作为回报，得宠嫔妃提拔栽培她们，给予她们好前途。
定美人没料到顾云羡遮遮掩掩了半天，突然又直接挑明了，顿时陷入沉默。
顾云羡让她自己想了一会儿，才慢悠悠道：“也不知阿苓你以前是怎么为自己打算，依附了一个得势宠妃，替她做了那么多事情，却没得到什么好处。本宮记得陛下即位之后就册封你为柔华，如今四年过去了，你居然才只升了一品。”
这话已经直接把锋芒指向了贞贵姬。定美人下意识想反驳，然而她话中所说全是事实，根本无从反驳。
“景馥姝这个人，其实和本宮从前是一样。”顾云羡淡淡道“她容不下旁人与她争宠，不到万不得已时候，绝不乐意提拔别人。薄瑾柔从前，其实主要还是靠自己。”
定美人看了她一瞬，忽然露出一个笑容“娘娘此番费心把贞贵姬留宮中，却把臣妾给带到行宮，为便是与臣妾说这番话吧？”
顾云羡漫不经心道：“没错。”
“娘娘希望臣妾能够帮您做事？”定美人索性挑明了。
顾云羡微一颔首：“对。”
“那臣妾如果不答应呢？”定美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放过她表情每一个变化。
顾云羡依旧是那副淡淡样子“不答应便不答应，还能怎样？”
定美人对于她反应有点惊讶“臣妾不答应也没关系？”
顾云羡仔细地看了她一会儿，慢慢笑了“本宮看阿苓你恐怕有些误会。本宮此番找你，不是求你帮忙，而是念多年姐妹份上，给你一个机会。”见到定美人神情，她又道“当然当然，也是为了给自己省点事。景馥姝如今已是強弩之末，本宮除掉她是早晚事情。你如果愿意与我合作，那么这个过程会容易许多。你若不愿意，我自然得多费点功夫。尤其是除掉景馥姝之后，还要慢慢扫清她同党…”
定美人右手猛地攥紧“您威胁我？”
“威胁还是拉拢，看阿苓你怎么理解了。”顾云羡道“不过有一件事，本宮希望阿苓你能了解。景馥姝下场已经注定，而我除掉她这个过程中，你并没有重要让我非拉拢不可。”
定美人脸⾊一变。
顾云羡见她神情，慢条斯理地补上后一击“我想薄瑾柔是怎么死，阿苓你恐怕还没忘吧？你就不怕到时候，景馥姝故技重施，拿你当替死鬼？你这么聪明，应该不会甘心被人利用至死吧？”
顾云羡说完这句话，便移开了视线，看向远方葳蕤群山，似乎并不关心定美人回答。
可她这句话点中却正是定美人长久以来隐忧。
当初薄瑾柔被景馥姝欺骗，自以为咬紧牙关不把她供出来，她便会后关头救下她。直到宦官把毒酒端到她面前，才让她幡然醒悟。
定美人还记得薄瑾柔死那天，曾对景馥姝咒骂不绝。送她上路宦官里有她安揷人，所以事后她从他那儿听到了那些话內容。
那样怨毒阴狠诅咒，纵然她早已看够了宮中生生死死，也忍不住心中发寒。
从那一刻起，她就对景馥姝心生隔阂。
哦不，不对。从一开始她就从未真对她放下心来。她不是薄瑾柔，不会那么愚蠢地把自己⾝家安危交到别人手里。
她宮里这么多年，靠一直就是自己。
只是她当时已经被视作景馥姝党羽，要脫⾝也晚了。何况景馥姝那时候还未失宠，又向陛下进言晋了自己位分，只要提⾼警惕，跟着她也没什么坏处。出于这样考虑，她才不得不耐下性子，继续与她周旋。
可如今景馥姝彻底失宠了。
现，曾经废后、如今宠冠六宮元充容立她面前，轻言细语地告诉她，可以给她一个机会。
她没有办法不心动。
有心想要应下，但天性里谨慎让她后一刻冷静了下来。
不行。这样就答应实太鲁莽了。不能被她几句话就给骗住。说什么不重要，如果真不重要，她何必费这么多心思？她自然是需要自己，才会专程来来拉拢自己。
刚这么一想，脑海中却又闪过适才她与自己说完话便要离去场景。那会儿自己如果不叫住她，她是不是便真走了？还有今曰，其实也是自己故意等她回宮路上，想和她说话。
她根本没有主动来找她！
顾云羡见定美人眼神变化不定，知道她心中正进行着大巨挣扎。她并不着急。定美人生性谨慎、为人多疑，不会被自己三两句话就给糊弄住。
要想收服她，还得多下点功夫。
眼前又闪过那个梦魇。太后驾崩之后，她突然得到那个梦魇。
那个梦中，景馥姝就是与定美人一起成安殿內，密谋毒害太后。
如果上一世事情这一世真重演话，这个定美人一定知道景馥姝许多不可见人秘密。
她需要这些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笑靥如花°”菇凉扔地雷！阿笙跳着踢踏舞表示感谢！
我就说今天卡文卡得不正常！居然写到了凌晨一点四十！心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
呵欠连天阿笙去觉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