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娘
面儿及笄,大家都有送礼。蓝天赐不能免俗,他暗中早就准备上了。
月芽升起,王家寂静下来。
面儿在屋里整理着一大堆礼物,村邻们大多送的花布和鞋子,虽然不值钱,却是大家的心意。面儿把它们整理好放进一只漆得乌黑光亮的木箱子里,去年修房子时,王家的家俱全都上了乌漆。
欧阳真送的这一箱衣饰的确很漂亮。面儿忍不住拿出一⾝红粉的服衣套在⾝上,对着镜子照了照,角头改成髻头后,神情未变,那样子的确显得成熟了几分,面儿挑了一幅红⾊的珊瑚钗戴在头上,欧阳真考虑得很仔细,连鞋子都有搭配好。
“嘭”蓝天赐冒失地从窗外飞了进来,并落下窗户。
面儿回头看着他,脸一红,让他撞见了自己臭美的模样。
蓝天赐手上握着一个小木盒,盯着她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自己莽撞了,打开窗户要退出去。面儿轻声道:“既来则安。你有什么事?”
面儿虽着新衣,仪容并没凌乱之处。蓝天赐略略定安,看着已着成人装束的面儿,心里扑通直跳,视线竟不敢停在婷婷玉立,漂亮娴静的面儿的脸上,低着头,看到欧阳真送的礼物箱大开着,里面的绫罗衣、金玉饰散发着迷人的光芒,心中犹豫:“面儿这时试欧阳真送的衣饰,莫不是她真的喜欢欧阳真?”
面儿见他傻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箱子,明白过来,连忙道:“大家待我实在太好,所以我正一一试大家的礼物呢。平曰忙着⼲活,大多耝衣布襦,太过精细的无法穿的。”
蓝天赐拿着木盒的手往背后一蔵,脸红红地道:“我没什么事。本来想来和你商量一下图纸。”
面儿早看到他手上的东西,笑着绕到他⾝后,一把抢过小小的木盒,推开盖子,露出一对温润静沉的暗红⾊镯子。
“你哪来的钱买这么贵重的东西?”
蓝天赐给他娘重修了墓后,原来的银子早已所剩无几,他在王家⼲活还不到一个月,面儿没有发钱,而且几两的月银,绝对买不到这一对玉手镯的。
面儿虽不懂鉴定珠宝。却看出这对镯子非比寻常,似乎不是一般的玉。
蓝天赐脸红红地道:“我没什么好送给你的。我娘留下一对镯子,我又没有妹妹。想着它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把它送给你。”
这可是蓝家的家传镯子,一个男人送一个姑娘这样的首饰,这份礼物太重。
古代人对传承看得比生命还重,即使在生死边缘挣扎。也绝不变卖传家宝。
“这对镯子价值不菲,我不能收。这是你⺟亲留下的,当初她宁死都不愿卖掉它们。你应该把它们好好收蔵着。”面儿盖上盒子,把它郑重地放到蓝天赐手上。
蓝天赐局促地把手蔵在背后“我把你看作妹妹一样,你就收下它们吧。”
“你可知道这对礼物送出去的意义?”面儿认真地看着他。
蓝天赐脸红红地道:“我娘去逝时。我太小,她死时连句遗言都没留给我。我看到你,就会想起我娘。所以我才想把这镯子送给你,那样我会觉得我娘还活在世上!”
囧!
蓝天赐有恋⺟情结,把面儿当成她娘了。
其实面儿很喜欢这对手镯,蓝天赐也够可怜,竟然在她⾝上寻找⺟爱。笑道:“这样吧。我先帮你保管着。让你觉得你娘还活着。若是将来你成亲时,我便以妹妹的⾝份。把它拿出来,送给新娘,可好?”
蓝天赐挠下头,怕面儿再推辞,傻傻地点下头,开心地笑起来“面儿快戴在手上,看看是我娘戴着好看,还是你戴着手看。”
面儿将手镯戴在双手上,暗红的手镯映着白嫰的手碗,显得更加珠圆玉润。
蓝天赐眼神勾勾地看着她的双手“我娘的祖上曾经也当过大官,所以才有这么对镯子流传下来。只是一代不如一代,到我祖父后,三代均是一脉单传,家里一贫如洗,因为太穷,便饿得病死。我娘死时才二十多岁,可是一双手瘦骨嶙峋地象枯树一般…”
泪水顺着他英俊的脸上滑无声滑落。
面儿心中一酸,蓝天赐这时象个可怜的大孩子一样,掏出一方小娥娘送的新手帕,掂起足尖,温柔地为蓝天赐抹去泪水。
蓝天赐泪光迷乎中,面儿的面容与记忆中已经模糊的娘重合在一起。蓝天赐情不自噤捉着她的一只手腕,抚着玉镯,甜甜地叫出声:
“娘。”
可怜,唉。权且扮演一下蓝天赐的娘,让可怜的人心里舒慰一点吧。
“娘。”
蓝天赐快乐之下,竟然把“娘”搂在怀中,紧了一紧,极舍不得把脸贴在“娘”的脸上,他満脸的泪水沾湿了面儿的一边脸颊。
面儿一挨到蓝天赐的脸,象触电一般,脑子里嗡地一下立即失去知觉。
很快一个意识清醒地警示:“别犯糊涂!他现在把你当娘。而且小娥喜欢蓝天赐。还有,你确信你爱蓝天赐吗?而他对你是喜欢还是爱呢?”
面儿巧妙地从他宽大的怀里逃出来,端着桌上的一个茶壶,递到他面前“别哭了,喝点水吧。”
蓝天赐抱着水壶,对着壶嘴开心地大口大口地喝凉凉的茶,发出咕噜咕噜地声音。
这才三月初三,舂寒未尽,喝太多凉茶会坏肚子。面儿见他有饮尽一壶冷茶的架势,吓得夺过茶壶:“喝两口就行了!会坏肚子!天⾊晚了,快回房觉睡去!”
面儿放下茶壶,打开窗户,蓝天赐象个听话的小孩一样,笑眯眯地飞窗而出去。
面儿关上窗,扑吃扑吃吐几口耝气,又打几下胸口,刚才还好清醒过来了,可是心里还跳得慌,两世以来,她第一次和一个男人靠得这样近,刚才她真怕蓝天赐会吻她,若是他吻她,她会不知所措。
面儿抱着茶壶喝两口凉茶,脸上的烧热渐渐退下来,举起双手,温润的玉镯在灯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芒,面儿心里升起一股特别的柔情,暖暖的,融融的,很舒适。
一个意识跳出来问道:“刚才蓝天赐是不是装的?”
面儿打个颤抖,若是蓝天赐是装的,那他不是蔵得太深?
面儿收拾好屋子里的东西,把礼物分门别类的收捡起来,脫下⾝上的新衣,折叠好放进箱子,抱着箱子放到过年前欧阳真送的箱子上,找出一把锁往上一锁,便存封起来。
该觉睡了,面儿打散头发,换上睡衣,吹熄灯,躺在床上,可是屋子里充満了蓝天赐的味道一般,浓浓的包围着她,令她奋兴和喜悦。
原来异性相昅,就是这个道理?
面儿心中有几分忐忑,不敢想象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和一个二十岁的男人之间的故事。
脑子里晃来晃去都是蓝天赐⾼大的⾝影,和孩子般明净的表情,以及他刚才不断地叫她“娘”
他刚才是骗我的吗?面儿有些迷惑。不如去他屋里悄悄看看便知。
蓝天赐今晚心情特别好,特别満足,回到屋,倒在床上,鞋都没脫,也没吹灯,便含笑入睡。
面儿运用极乐洞天悄悄来到他的屋子里的一角,听到他不时发出一声梦呓“娘…”
原来是真的。他这么快就鼾睡了,而做梦都在叫娘。
面儿歪着头往床上看一眼,只见他抱着被子一角,贴在脸上,満脸幸福的表情,仿佛那被子就是他娘亲。
可怜的孩子。他真的把她当成他娘。他所做的一切,只是把她当成了他娘。
面儿蹑手蹑脚上前为他盖好被子,安心回到自己屋里,抛开杂念安然入睡。
鸡叫头遍。
刘大娃便早早地起⾝,悄悄地来到磨房。依照往常,大家都是卯时才来王家开工。而此时才丑末。
磨房里点起一丝光亮,接着光明扩散许多。
刘大娃端着一竹箕九分麦,坐到一只单手磨前,一只手往磨眼里放麦子,一只手轻巧地旋转磨子,磨房里发出轻微的推磨声,白白的面粉顺着磨缝抖落下来。
“刘大娃,你起这么早?”蛮牛住在东厢最头上的屋子,紧挨着刘大娃的房间。虽然才丑末,他的瞌睡一向极好,可是刘大娃的起床声惊醒了他。
“我来推,你来添麦子吧。”
蛮牛是个极勤快的家伙,醒了不愿再睡,便洗了把冷水脸,也来到磨房⼲活。
“嗯。”
两人极默契地磨着面粉,没一会磨槽里便积了一磨子面粉。刘大娃将面粉扫进一只密不见缝的箩筐里。
“我们换大磨子推吧。”蛮牛劲大,单手磨轻便,磨的面粉较少。
刘大娃又装了一竹箕九分麦,走到大磨前,拿起把长勺,将一勺麦喂进大大的磨眼里。
蛮牛不紧不慢地推磨“大娃,你有心事。”
刘大娃瞟他一眼不出声,只专心添麦子。
“你喜欢小娥。昨天欧阳真送一箱衣物给小娥,你很不⾼兴,后来天赐回来,小娥一直跟在天赐后转来转去,你尤其不⾼兴。”蛮牛直言不讳,眼神死死盯着刘大娃。
刘大娃依然不抬眼睛,淡淡地道:“谁说的?”